沒過幾日, 狼族那邊交易的鹽和麻布都準備好了, 時辰親自帶著人到虎族。


    他有個關係近的親戚,算是狼族裏他的頭號迷弟,叫時褐的,本來拍拍胸脯說:“這麽點交易哪用哥你去啊?我跑一趟不就行了?”


    結果被瞪回來了。


    “什麽叫‘這麽點交易’,這是我們和虎族長期交易的開端!你想想咱們族裏出產鹽, 還有麻和蠶絲;而他們現在有種地的犁,似乎說還要拿那個鐵做別的, 顯然是要長期交換東西的。這次是試水,但意義重大, 怎麽能你去就夠了?”


    時褐肅然起敬:老大不愧是老大,這叫一個……那啥,站得高看得遠——其實就是高瞻遠矚, 不過這年代還沒這個說法——做小弟的就看得到這幾袋鹽幾袋麻布的交易, 而老大已經想到了久遠的未來。


    他不知道的是,他老大想得是挺久遠的,久遠到……關係到終身大事啊。


    娶個別族雌性不是大事, 但是, 他喜歡的雌性不是別人,偏偏是虎族的巫。巫啊,那可是一個族傳承的關鍵, 搶別族的巫那是要被誓死追殺的!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兩族搞好關係, 甚至……咳, 那啥, 好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步。


    再說得直白點就是幹脆大家融為一體,就不存在這個矛盾了。


    打下虎族不容易,但以狼族現在的戰力也不難,可阿越肯定要不開心的;讓他帶著族人主動投奔虎族……那是他腦子被驢踢了。那咱們就玩和平融合嘛,通過啥呢?


    時辰左思右想,就交易吧。


    你離不開我我離不開你,這樣就算名義上不是一個,實質上不也是一家人了嘛,也不存在誰矮誰一頭的問題。


    要是薑白越知道他男人在想什麽估計得豎個大拇指。這時代絕大多數人還是食物采集者呢,地裏刨食能養得活自己都是先進生產力代表了,而他家男人已經想得老遠,連現代的“自由市場帶來世界融合”這個理論假說都無師自通地搞出來了。


    總之,時辰帶著時褐,分別騎了兩頭牛、帶著貨物去了虎族。


    “牛!牛來了!”


    倆人到村口,裏頭玩耍的虎族小孩就驚叫起來,一個打滾變身成幼獸的形態一溜煙地跑了。


    牛,那可不是現代人喜歡的溫順老黃牛,一個個都跟眼前天然綁塊紅布似的,脾氣躁,角鋒利,踩踏起來能跺死人。


    小孩們一看見,顧不得看清就跑了。


    “哈哈哈哈,老大你看他們那傻乎乎的樣子!”時褐指著跑掉的虎族孩子們大笑,顯然忘了最開始自己看到被老大按著頭牽回族裏的野牛時是個什麽慫樣。


    然後他腦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笑什麽笑,那都是友善鄰族的孩子,給我客氣點!”


    時褐:???


    不是,友善鄰族?


    你看著我眼睛再說一遍?去年我們另一個打算趁火打劫的“鄰族”蛇足是怎麽被你打得哭爹喊娘地盤退出去三十裏的?


    時褐還懷疑人生呢,虎族孩子們叫來的大人們就來了。


    大人就有經驗多了,首先發現這牛不是一群,就兩頭,先就鬆了口氣,然後注意到它背上馱著的人和東西,再看看時辰那張遠近聞名的標誌性年輕族長的帥臉,就有數了。


    ——看來傳聞裏狼族的族長居然連野牛都能收服,不是假的啊。


    “狼族的貴客,有何貴幹啊?”


    虎族老族長遠遠問了一嗓子,時辰笑著下了牛,用狼族的禮節打了個招呼:“換東西的。上次虎族的大巫與我族訂下了交易,這回我帶來了鹽和布,來交易你們的犁。”


    族長心裏高興:“你等等,大巫過會兒就到,咱們先往村裏走?”


    時辰點點頭,然後就看到虎族圍觀的族人裏冒出來一個白嫩的雌性,微笑著道:“族長,這位狼族的貴客,不如去我家坐坐?這時間也快到吃飯的點了,我做個紅燒豬肉怎麽樣?”他征詢地看著族長。


    後者有些意動。


    闌映這人吧,原本他看著很有特殊才能,但最近又覺得有點一言難盡,太小家子氣了。可是不得不說,整個族裏,他做東西吃一等一的好,別管是因為獨特的調料還是什麽,總之人家做的不一樣。


    狼族這兩年發展勢頭那麽猛,確實應該好好交好。帶去吃闌映做的飯,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結果老族長遲疑的目光才落在時辰身上,對方就回絕了:“不用了,我這次過來主要就是為了交易。去大巫那裏坐坐就挺好,我很佩服貴族的大巫能夠想出那麽奇妙的工具耕地,想和他好好溝通溝通。”


    闌映猛地咬住下唇,掩飾住自己的不虞。


    他邀請時辰不是別的,主要是狼族的驚人發展他也有所耳聞,想著和這人打好關係,不管用不用得上都是個助力。現在他在虎族似乎變得有些尷尬,薑白越什麽獸神發覺信仰變淡,哪怕沒指名道姓,也一下子就讓人對闌映猜測起來。


    他覺得難受,就琢磨著找找別的路子。如果跟狼族打好交道,在兩族交往之間保持一個特殊的地位,那就好了。可這個時辰真是半點不給麵子。而且拒絕他也就算了,還特別說找薑白越,這讓他別提覺得多氣惱了——哪怕對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和薑白越的恩怨。


    他想什麽沒人知道,那邊時辰時褐已經在虎族族長的帶領下到了白越家。


    走到白越家門口的時候,清霏正在那兒擇菜。看到族長帶著陌生人走過來,後頭竟然還跟了一頭高壯但格外溫順的牛!他愣了愣:“族長,這是?”


    “叫阿越出來一下。這是狼族的族長時辰,這是狼族的時褐。阿越之前跟狼族約好交易,人這回特地過來交換東西,並且和咱們虎族約定長期交易的。”族長喜氣洋洋地道。


    薑白越這會兒正在那兒折騰黃豆準備四個月後收獲一波醬油,聽到外頭交談趕緊洗了手出門,一眼就看見高大俊美的獸人含笑望過來。


    “阿越。”時辰叫得親昵,“我緊趕慢趕把你要的東西整理好,就趕緊來虎族找你了。”


    清霏敏銳地看了一眼這小夥子——這可不像是做交易要說的話!裏頭私人的情感忒重了。


    卻見薑白越聞言就笑了:“確實快,比我預計的時間短了一半。——族長,大家一起屋裏坐吧?”


    族長、時辰並時褐三個人走進薑家的屋子。這屋子是薑為答應給薑白越蓋的磚瓦房,簇新的,前兩天才蓋好。原本沒這麽快,但跟白越學這這那那的人太多,這年頭大部分人都淳樸,心裏很感激,於是幫著搭把手,沒費多少力,這才過去半個月就蓋起來了,畢竟不像後世有什麽水電家具裝修。


    因為新,又是不少人出力,房子看著挺好。時褐進屋的時候讚歎了一聲。族長樂嗬嗬地就借著起了話頭,說這是薑白越獸人哥哥和族裏人一起蓋的,阿越可是大巫,大家都願意幫忙。


    “你還有個哥哥?”時辰有點意外,這屋子不錯,但一看就隻有雌性生活的痕跡,“他成家出去單過了?”


    “不是親哥,是養兄。”薑白越用自己燒的陶杯給幾個人倒了茶,“原本我去世的阿父是說讓我和他成婚的,不過後來他另有所愛,我們就隻是兄弟情分了。”


    他說得十分坦白,族長幹笑著不知道怎麽圓這話,覺得白越有點不懂事,說是養兄也就罷了,幹嘛說後頭那些?


    他不知道薑白越是想著時辰和自己肯定是要在一起的,他以前和薑為的事情族裏都知道,與其等著時辰從別的地方聽說這些、心存芥蒂,不如自己坦白,說清楚了省得心裏存下事兒。


    時辰的臉色僵了僵:“他另有所愛?”


    他看著薑白越怎麽都好,見過的雌性裏沒一個像對方這樣強大而迷人的。居然有人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名分,然後還能喜歡上別人?


    一時間他不知道是該感謝那位眼神不好的老兄還是該氣他沒眼光。


    想想還是感謝吧,幸虧那位養兄眼瞎,否則哪輪得到自己追求阿越呢?衝這個,以後他和阿越結婚,肯定好好叫聲哥,跟對方喝三杯!


    ——這人腦子裏都想到和白越結婚的事兒了,全然忘記現在他人都還沒追到呢。


    薑白越不知道他在腦補什麽,隨意笑了笑:“大概我和他就是天生有兄弟緣分,沒有伴侶緣分吧。不說這個了,你們喝喝看我這茶,喝不喝得慣?”


    “這叫什麽?茶?就這麽喝嗎?”


    時褐剛剛就想問怎麽給他們的水裏還飄著枯樹葉子,但是看著老大一臉很在意的樣子關心人家雌性家裏情況,隻好把話吞回肚子裏,這會兒看換了話題,長舒一口氣,趕忙問了出來。


    “對。”薑白越指著茶杯裏漂浮的茶葉笑了笑,“解膩解暑的。這不要吃午飯了嗎,肉吃得多了腸胃不舒服,天氣又熱起來了,我就弄了這茶喝一點。”


    “這麽厲害呢?”時褐是典型的無肉不歡,又身強力壯,在時辰改進了狼族狩獵的陣型之後幾乎每次出去捕獵都有收獲,餐餐不離肉,也確實是有時候肚子不大舒服,還嘴巴起泡的。聽說聞著還挺香的東西能解決這個問題,頓時興奮起來。


    “也不是說徹底解決,但能讓你舒服很多。喝喝看。”


    薑白越讓幾人都喝了一口,笑眯眯地問:“怎樣?”


    “不錯,一開始有點苦,但是喝下去嘴裏覺得香,挺舒服。”


    老族長連連點頭,忍不住誇他:“阿越你小子自從被獸神給了傳承,可真是越來越聰明了,什麽好點子都能想出來。”


    “您也說了是獸神眷顧,不是我自己的功勞。”薑白越笑著謙虛了一下,又問另外兩個,“你們覺得呢?”


    “好喝。”時辰捧著陶杯慢慢地啜飲,姿態說不出的瀟灑優雅,和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獸人一點都不一樣,“我看這葉子,好像就是山坡上那種常見的小灌木的葉子?但又有些不一樣?”


    “對,是那個,我取名叫它茶樹了。”薑白越覺得這個地方的自然環境是真好有山有水有鹽有礦,還有茶樹,“摘下來用鍋炒了,再用炭烘,最後曬幹。”


    “做出來不難啊。就是真苦。”時褐剛才一聽薑白越說是好東西,就一杯噸噸噸灌下去,連茶葉都吃到了嘴裏,滿嘴的苦。


    “不是這麽喝的,你一點點喝,別吃葉子。”薑白越笑著從屋裏拿了一小袋茶葉給時辰兩人,“這是我自己炒的,你們喜歡就帶回去喝吧。”又分了一袋給族長。


    說話的功夫清霏做好了飯端出來。薺菜炒雞蛋,青翠的薺菜襯著澄黃的雞蛋,顏色搭配得恰到好處;用蜂蜜烤的雞腿油亮好看,散發著勾人的香氣;清蒸鱸魚,切的細細的薑絲蔥絲擺在魚身上麵,嫋嫋的白霧縈繞在桌上。配上米飯,看著十分誘人。


    族長剛才聞著其實就有些驚訝了,這會兒端上來嚐了一口更是意外:“清霏啊,你什麽時候有這麽好的手藝了?”都說闌映做得好吃,可是他一吃清霏這個,有過之無不及啊。潔白的魚肉細膩柔軟,一點不腥,薑蒜佐著,嚐一口都覺得鮮。


    時褐也十分配合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副沉醉的模樣嗅著空氣中的香氣:“這聞著也太香了!……族長。”他戳了戳時辰:“咱們族裏天天吃肉,可是沒人家這個這麽香啊,這個,吃一頓頂我吃十頓!”


    清霏看他們這麽捧場,笑容滿麵:“不是我手藝多好,是阿越聰明。”


    他手指點了點這幾道菜:“食材也不是多難得的,我也不像別人有特殊的調料。”這指的顯然就是闌映的醬油豉油什麽的了,別看清霏看起來溫柔好說話,但闌映當時說他是騙子這事兒,怎麽可能不記仇?


    “這做菜的秘訣啊,不在我,在於阿越給我弄的鍋。”他表情有點神秘,聽得時褐這好奇心旺盛的小夥子眼睛都亮了,特別配合地捧哏:“鍋有什麽特別?”


    “別人家做菜用石鍋,偏偏我家孩子想法不一樣。”清霏臉上露出驕傲的意味來,“他啊,不是冶煉出那個鐵了嗎?非說給我打一口鐵鍋!唉,你們說說,現在這鐵這麽稀罕,拿來當犁頭都不夠使,還要用去做箭簇,偏他孝順,非說石鍋沉不稱手,掂不得掌握不好火候,弄不好燒得太過還容易炸,危險什麽的,非自己親手給我打了個鐵鍋!”


    這雌性口裏說著埋怨的話,臉上卻分明是含蓄的嘚瑟驕傲。


    “你們說他費這事兒幹嗎呢?雖然是好用吧,不像石鍋那樣半天燒不熱、熱了之後又容易退不下溫度,我還能掂起來給魚肉翻個麵什麽的,但是,你們說說,這也太費事了不是?”


    族長被他這通炫子炫得都沒脾氣了,也不得不承認薑白越真出息。


    本來他家都什麽樣了?清霏那段時間被奚落得夠嗆,現在誰不得捧著他?比捧自己這個族長還用心!就怕再得罪了這位,大巫有什麽獸神的秘方不肯告訴你。


    如今清霏卸任了大巫,但過得可比當大巫的時候舒坦多了。


    還不是白越那小子厲害?


    族長捧場,誇了兩句薑白越孝順,但比他會捧的就在邊上坐著。


    時辰一臉真誠地看著清霏:“您真是好福氣,阿越又厲害又想著您。別人家有這份心的沒這個本事,有這個本事的未必有這份孝心。不過,您這魚做的恰到好處,也不老也不生,還入味,看著做法不難,但掌握到這個火候,怎麽可能都是鍋的功勞?您也太自謙了。”


    時褐聽得臉都木了。


    不是,這是他家老大?他家族長?


    這個一通馬屁的家夥是誰啊?!


    還他老謀深算略帶冷淡的老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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