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小心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白越意識到, 這個名字, 在他的世界也並不陌生。


    就在他出意外開始任務前半年,聯邦軍隊一位名為時辰的上將為保護一顆星球, 被好幾隻偷襲的星空荒獸夾擊, 最終精神力透支陷入沉睡。醫生判斷, 他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但聯邦出於對英雄的保護,還是選擇繼續維持對他身體的治療和護養。


    當時為時辰上將祈福的活動在全星際進行, 白越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但這個名字不太罕見, 又不是同一個世界,連長相也不一樣, 他當然無法把這個世界的時辰和原世界的人聯係在一起。


    ——可現在, 對方精神空間裏灼灼的軍徽, 讓他不得不做出大膽的猜測。


    “係統, 他……是不是我那個世界的人?”


    白越有些緊張地詢問。


    “這個……你說的那個聯邦軍-隊徽章我看到了, 是巧合的可能性的確太低。所以我對他進行了一個簡單的時空痕跡偵測,可以確認他的靈魂本源和你來自同一個世界……”


    白越整個人為之一振。


    “但別急著高興。像他這種情況恐怕十分複雜。”係統察覺到他的興奮, 連忙警告了一聲,“我正在天庭主係統內檢索。他的靈魂本源氣息很弱,再加上他自己也想不起來精神空間裏出現這個徽記的原因, 我的猜測是:


    “他和你確實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是可能在原世界遭到了什麽靈魂層麵的巨大衝擊, 直接撕裂了他的魂魄, 導致靈魂破裂。靈魂碎片意外落到了這個世界發育成不同的個體, 失去記憶而且無法回歸本世界。這種情況非常危險,因為說到底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旦精神力出現大的波動、被世界規則察覺到意外,就會被規則排斥出本世界。又因為他沒有過去的記憶,無法順利回歸主世界。那麽在主世界他的身體就會徹底陷入腦死亡。”


    這樣的回答完全超出了白越的預料。他心裏“咯噔”一下,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他之前心心念念希望動了心的人和自己屬於同一個世界,但如今算是“得償所願”了,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被世界規則排斥嗎?


    他寧可這個男人就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好好地、平安地度過一生啊。


    就算是他們沒有緣分,也好過如今的沉重。


    “有什麽解決辦法嗎?”白越深吸了一口氣。


    “也不是沒有。”係統沉默了一會兒——估計是在檢索——然後回答,“事實上,你如果完成任務水平達到優秀的話,就有資格兌換天庭裏大名鼎鼎的微雲真人出品的‘造化袋’,算是一種特殊的乾坤袋,即便是靈魂也可以攜帶和護養,這樣就可以將那個人的靈魂碎片保護起來、帶回你們的原世界。


    如果你能找到原世界他是誰,把碎片帶回他本體,他就可以在原本的身體裏醒來。因為他本身屬於外來靈魂,本世界規則不會幹涉你帶他走。”


    一連串“靈魂破裂”、“碎片”這樣糟糕的判斷之後,總算有個令人驚喜的消息。


    白越鬆了口氣,表情也柔和起來:“那就好。”


    這麽一折騰,他原先那些對在這個世界戀愛的抵觸也淡了。原本心裏都是“我這輩子和他談了戀愛,之後那麽多個世界、還有回到自己本來的世界,不得寂寞死?”,現在知道這個讓他這麽動心的人,遭遇了極大的危險,可能魂飛魄散再也無法出現在任何一個世界,白越心裏慢慢都是心疼和珍惜了。


    再想到自己還是有可能把這人帶回原來世界的,這種心疼又變成了滿滿的鬥誌。


    ——不就是優秀嗎?


    他這人別的沒啥,就是從小到大各種考核,除了體質上的,全都是優秀!


    白越心裏盤盤算算,最終自信地下了決心。轉念一想又懊悔自己今天拒絕了時辰,還跟係統嘟囔著:“我今天才婉拒了他,明天就說接受也太像耍著人玩了。你覺得,下周怎麽樣?我也跟他認真表白一回……”


    係統木然,終於忍不住打斷他:“宿主啊……”


    “啊?”


    “你記得你是來幹嘛的嗎?你是來做任務的啊!”說著說著係統語氣都變得痛心疾首起來,“你說說你,這幾天幹什麽了?你關注閆律了嗎?你觀眾顧昭彌了嗎?沒有!你根本就是少了一把火然後當甩手掌櫃了!你就隻在乎你的時辰!”


    白越對此表示一點都不虛:“真正厲害的,從來都不是表麵上的棋子,而是背後下棋的手。你不覺得,閆家被整到這個地步,隻能像無頭蒼蠅一樣東奔西顧、還不知道到底是誰動的手,很讓人有成就感嗎?”


    係統默默打了個哆嗦,無言以對。


    宿主……不知道為什麽,讓他覺得有點小害怕呢?


    白越懶洋洋地一麵關注著事態進展,一麵準備談個小戀愛,隻是,閆律和顧昭彌,作為世界扭曲後的氣運者,也並非這麽容易就能直接整垮的。


    閆家最機密的底下會議室當中,此刻隻有三個人。


    閆元帥,閆律和顧昭彌。


    “……昭彌啊,你知道現在這一切意味著什麽嗎?讓你說清楚那些藥劑是怎麽回事,你又不肯。我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你也不想看到阿律為難吧?”


    閆元帥的聲音裏已經帶著掩飾不住的冷厲。


    顧昭彌咬著牙,心裏又是恐懼又是悲哀。


    習慣了對方慈和的樣子,如今麵對這張威嚴審慎的麵孔,他難以抑製地生出戰栗之感。然而更多的,也是深深的無力。


    ——曾經,在他救治閆律的時候,對方是何其慈愛?


    在他以藥劑名揚天下、為閆家爭取來巨大的利益的時候,這張麵孔上又是怎樣的滿意?


    而如今呢?


    才多久的功夫?對方就耐不住,對他興師問罪?


    話再委婉,含義也是清清楚楚——


    你給閆家帶來了名譽和利益上的重創。


    你解決不了,就不要怪閆家“大義滅親”。


    嗬。


    大義滅親。


    顧昭彌的眼底掠過嘲諷。


    閆家蒸蒸日上甚至一家獨大的局麵,還不是他帶來的?


    如今隻是將那些名譽和獨大的趨勢又收回去而已,自己帶來的士兵實打實的實力增長和這些年的賬戶盈餘,可不是假的。


    這位一貫口口聲聲以自己這個兒子的伴侶驕傲的人,就轉瞬間翻臉不認人了?


    顧昭彌也不是沒有歉疚,但在聽到這位目光如鷹隼般犀利冷酷的老者那些理智下難掩殘忍的話語,這份歉意便一點點蝕空了。


    再看看旁邊的閆律。他看到一張低垂眼瞼、一語不發的沉默的臉。


    嗬。


    當年自己將他從廢人的絕境中拯救出來,對方是何等情真意切地拉著他的手說生死不負?


    如今呢?


    顧昭彌心徹底冷了下去。


    隻可惜,如今他處境堪憂,假如和閆家翻臉,必然躲不過那些大的藥劑公司的虎視眈眈,更扛不住這些年得罪的人的報複。


    ——大約也正是清楚如此,閆元帥才敢於直白地想要拋出他斷尾求生吧?


    心裏轉過無數個念頭,顧昭彌臉上反而微微揚起三分笑意:


    “爸,這個時候,就算說一切都是我做的,有用嗎?如今的局麵,除了一小部分可能是我得罪過的人在背後使力,更多的恐怕是和閆家有利益矛盾的勢力起火架秧子吧?閆家之前獨大的局麵讓太多人看不下去了,現在有了個引子就都跳出來,這恐怕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吧?”


    閆元帥沉著臉不語。


    “您也清楚,再這麽下去,閆家與其他家族的實力差距,會越來越小不是嗎?閆家想要做什麽,雖然未曾明說,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看著上麵那個位置。原本是打算發展到鼎盛之際輕取,但現在,卻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顧昭彌的聲音很平穩,還帶著些慢條斯理的味道。


    閆元帥卻猛地盯住他,眸中陰鷙的神色閃過:“你到底想說什麽?”


    “動手吧,爸。”


    年輕向導的語氣中有一絲蠱惑。


    “趁著如今其他家族還沒來得及將藥劑專利從我手裏奪走、發展他們的軍-隊。事不宜遲,倘若拖下去,如今的優勢隻會蕩然無存。”


    閆律震驚地扭頭看著自己的枕邊人。對方平靜篤定的外表令他幾乎眩暈。


    他和父親這幾年確實商量著反-叛,皇帝無能,他們也算是順應民意。然而這些,他從沒和昭彌提過。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偉光正的人。但很多時候,越是自己不那麽光明的,越會被光明所吸引。他自己可以不是好人,但卻覺得愛人是個善良的人。


    在他心裏,昭彌是那種全心全意專注藥劑專注研究的學者,笑容裏都是純粹。


    即便是在對方假麵一層層剝落的如今,他慢慢心冷,卻也沒想過自己的向導會說出“動手吧”,這樣的話。


    這麽輕描淡寫,又這麽野心勃勃。


    他這話說得有些諷刺。


    作為一個來自全民基礎精神力同形態、發展方向不定的世界的人,他是真的不太能理解這種10%的人高高在上、剩下絕大多數人注定被摒除在領導者和重要崗位之外的世界。


    沉默了一會兒,將係統的消息和原主的記憶吸收好,白越看時間尚早,走出臥室,去往皇帝的寢宮。


    “父皇。”


    被允許進入後,白越一手端著一盞茶杯,一手推開有些厚重的鑲金雕花大門,步入其中。


    這時候已經是傍晚,然而屋子裏沒有開燈,光線昏暗。皇帝正站在窗邊,半張臉被窗外血紅的餘暉染得晦暗不明。


    白越目光掃過他眉目,就見這個不足二百歲——在這裏是還站在壯年的尾巴尖上的年紀——的男人眼尾深刻的紋路,以及掩飾不住的沉重疲憊。


    喪子之痛,以及局勢的波詭雲譎,讓這位曾經悍勇的哨兵露出了蒼老。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殘留的情緒,看見他這副模樣,白越隻覺得心裏頭沉沉的,好像墜著個鉛球。


    少年端著手裏的茶盞走過去,在皇帝的三步開外停下了步子:“父……爸,喝點安神茶吧。這兩天你都沒怎麽睡。”


    皇帝回過神來,扭頭看了看他,眼神裏帶著點疲倦:“放桌上吧,我過會兒喝。”


    “爸。”少年咬咬牙,似乎避忌著什麽,但到底衝口而出,“三個月了!你不能再這麽不愛惜身體了!”


    皇帝沉默著,沒有說話。


    白越絲毫不怯地回瞪著他,身體兩邊拳頭攥得緊緊的,然而聲音卻不知不覺啞了:“我已經沒哥了……母後去得又早。……我隻有你了。”


    說到最後,已經啞得不成樣子。


    皇帝滄桑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波瀾,又很快止住:“你去睡吧。”


    “你不睡我也不去睡。”


    少年固執地站在他身側,身形筆直,好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楊。皇帝有些恍惚。不知不覺,他最寵的小兒子,都這麽大了。


    ——可在他眼裏,還是個孩子。


    他不想讓他知道外麵那些風風雨雨。


    “聽話,去睡。”他語氣加重了一些,但他的兒子還是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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