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人來人往的兵部大院門口貼了一張紅色大布告, 上頭明明白白得寫了【與民監督】下頭卻是一列各大商戶捐獻榜, 何時何日某某家捐了什麽均都寫的一清二楚, 邊上還有兵部尚書親筆所書的一折歉書, 言明實在盛情難卻不得不為之, 這些捐獻的物資將隨著下一批的貨物一同運出。


    禮輕情意重, 我方不鼓勵大家為拚富而捐款唷,為保證運輸專業性, 我方僅接受如下類物資,諸君量力為之。


    圍觀的人民群眾議論紛紛,再看看榜首捐出了三百頭牛作為畜力的店家, 頓時好感度驟升。


    在商業繁茂的宋代, 立刻有敏感的商家發現這是個打廣告的最佳機會, 尤其是自己所售貨物與兵部所需有關的,立即慷慨解囊, 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直至半月後兵部言貨物已經堆積, 暫時不再接收捐贈為止, 他們足足收到了官方捐贈和個人捐贈足足四百餘石。


    這些貨物伴隨著大宋人們的熱切心情被一同送去了前線。


    宋遼邊境線上, 與兵部尚書以及大部分民眾所想的不同, 宋遼軍隊戰事談不上焦灼。宋軍雖暫時止步於遼軍防線之外, 但是此時宋軍官兵們心中卻極其平靜, 甚至可以說, 越打越平靜。


    此前屢次短兵交接之時, 宋先鋒隊身著板甲,全身竟有刀箭不入之勢,他們身著重甲、手持護盾,全身武裝到腳踝,便是連戰馬也都被護甲所保衛。


    遼軍守城武械同樣以弩為主,弩最大的弱勢便是無法拋射,故而其射擊軌道較為平穩,對於訓練有素的重騎兵來說,他們每天舉起盾牌往人家城牆下頭走上一輪便能消耗一批箭矢。


    遼軍當然也曾派出騎兵與之對戰,但是不知道宋國甲胄是如何鍛製,竟極其堅硬,遼國自豪的馬刀砍上隻留一淡痕,便是以□□擊也不過出現一凹陷,兵士竟做不痛不癢之姿。


    更過分的是,便是連馬刀砍在馬匹上都不能引其更多反應。


    箭矢拋射上去會被反彈,宋國人為了防止這一種國際方法,著重加強了肩部的防禦,弩-機雖有效果,但是直麵射擊時候人家有盾牌防禦啊!沒錯居然帶上了盾牌,這群狗大戶!


    之前他們、麵對同樣形式甲胄使用的普遍攻擊手法——錘也沒了效果,砸上去之後宋軍亦是表現得絲毫不在意。


    這到底是什麽逆天的甲胄!


    雖然這甲胄一看便極其昂貴,且非常沉重以至於唯有騎兵才可穿戴,但是對於遼國而言,他們的敵人有一種他們無法突破的防具便已經足夠叫他們頭疼了。


    有一便可有二,如果宋軍當真可以武裝出這樣的一支軍隊,遼定將麵臨大難。


    宋遼數次遭遇戰,均被宋軍以鐵盾在前,步兵、弓兵殿後掩護的戰陣所擊潰。


    為了配合這樣的一支重騎兵,宋軍一反常態得調用了大量的弓兵部隊,而不是弩兵。


    其拋射的覆蓋範圍極廣,落點更為飄忽,有重騎兵掩護的弓兵手們一時之間打出了他們職業生涯的巔峰,幾乎每一支箭都能帶走一條人命,但遼軍的弓兵隊的攻擊卻全數被擋在外麵。


    機動性更高的輕騎兵和重騎兵又無法頂著密集的弓箭壓製進行衝鋒,即便偶爾衝鋒到了他們麵前,一身鎧甲的重騎兵一手持盾一手舉槍,攻擊力也不低。


    弓兵更是均都肩負長矛,近距離作戰時候就以矛攻,遼軍雖偶有得勝,多以敗歸。


    但於如今狀況,遼將也隻是稍稍意外。


    坦白說若是宋軍沒有鼓搗出什麽新玩意便膽敢來攻遼,他們才會覺得慌張,現如今一上手便露出了秘密武器的宋軍……不過爾爾罷了。


    數次遭遇戰後,遼軍退守於城牆之後,居高臨下看著在其射程之外列陣的宋軍。


    遼軍這邊的守將姓簫,是當今皇後蕭菩薩哥的同支,因和皇後多少有些關係,他自然亦是得到了比旁人更多的信息來源。


    加之簫將軍在這裏長期駐守之下,信息渠道自然比旁人寬了許多,譬如他就知道對麵的那個太平王的兒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太平王世子早就看透了宋國孱弱的內在,棄暗投明,想要和他們遼國聯合起來推翻宋朝小皇帝的統治,聯係的人便是他,所以他非常清楚,傳說中隻是失蹤了的小世子定然已經遭遇了不測。


    宋國帝王心狠手辣,怎麽可能會放過一個意圖造反的世子?


    要他說宋主也是蠢到極致,在他已經謀害了太平王世子的情況下,竟然還將太平王任作主帥。


    不,說不定也並不是這樣,他摸了摸下巴,覺得很有可能宋主的真正目的便是想要借由戰爭廢掉太平王,他可能在之前為了彰顯自己的仁慈便放了太平王一馬,誰知後來便後悔了,所以刻意布下陷阱讓太平王自己去鑽。


    這位將軍在接下來腦補了許多可怕的情節,並且將自己給嚇到砸了舌,雖然太平王阻擋了他們數年,但是遼國男人一向敬重英雄,像太平王這樣的英雄,作為敵人他也是敬佩他的。


    如今看到英雄即將死於謀算之中,他心裏當然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但這樣的情緒僅在一瞬,不過片刻後他轉而思索其中對於遼國來說意味著機會。雖說英雄惜英雄,但是就敵方的英雄來說……死了的英雄才是好英雄。


    探子已經查到宋帝在之前已經向太平軍派遣了監軍,此後太平軍的種種改變,也是因為這監軍胡來。蕭將軍以他縱橫政壇十數年的經驗打賭,此二人之間定有嫌隙,太平王定是遭到了不公平對待,否則哪個一軍主將能夠忍受旁人對於自己軍隊指手畫腳,改變至此境地?


    而這嫌隙便是他們可抓之處。


    如今他們雖然守城,但並不代表遼軍處於劣勢。


    自古守則優,攻則劣,更何況作為邊疆重鎮的此處物資儲備充足,其背後又是遼國廣大的腹地支援,北邊糧道暢通,隻要物資充足,要想攻破此處絕非易事,更非三兩日之功。


    探子打探來的宋軍真實人數雖然有超過蕭將軍的預料,但是以他對自己城牆堅固度的判斷,隻怕人數要再翻上兩倍才有希望。蕭將軍可以很自豪的說,在他的防守之下,宋國想要攻破此關隘,沒個一兩年是不可能的,問題是,宋國能夠支撐一兩年嗎?當然不可。


    盡管如此,他依然在心中日常罵著腦子抽風,沒事舉起釣餌挑釁別人的朝中眾臣,若非是他們,宋人哪兒就會放手一搏?另一方麵,他也在心中默默打著小九九,盤算著此次戰後他能為邊軍謀取些什麽利益。


    常言道,隻要有撒歡的兔,狗就有骨頭吃,若非宋國此次放手攻打他們,此番他伸手討要的物資申報也不至於如此快得被交上去。


    從高高的城牆上,蕭將軍可以看到宋軍在射程之外開始接受對岸運送過來物資,他眯眼看著白溝河上穿梭的排輪,棕色的眸子緩緩眯起,他想出了一個主意。


    馬上便要到了雨季,若是想辦法在上遊對河流進行封住蓄水,然後猛然之間炸壩……讓河水毀掉宋軍後援力量,那麽宋軍屆時豈不就猶如汪洋之中一扁舟,隻能任由他們搓圓捏扁?


    他算了一算下麵宋軍的人數,以及其代表的軍功戰階,隻覺得這是個再好不過的辦法。隻可惜自己需要上遊人們的配合,加之天時地利,如今卻還差些了時候。


    不過也不一定不可行,今歲雨水多,指不定雨季亦是可以提前到來呢?


    想歸想,他卻是不敢放鬆警惕的,此時他眯著眼看著宋軍在河岸邊用幾塊整齊的木板子拚湊起來的一個粗陋板房,再將一部分貨物塞了進去。


    哦豁。


    他眯起了眼,一眼便鎖定了那板房所在地,那兒定然便是宋軍的糧草堆積處了,這樣的建築是在太過顯眼,莫不是當本帥太傻?


    他比劃了下那板房到城牆所在位置,遺憾得發現即便是最強力的□□都無法將火苗帶去那兒,否則一把火燒了宋軍的糧倉,真不知道他們會有何等反應呢。如今宋軍定然守衛森嚴……唔,不若再過些日子,派出一支敢死隊……


    他輕嘖一聲,下了城牆示意全軍戒嚴。


    是夜,今日並未交戰的永清城陷入了一片少有的安寧之中,城牆之上的守城的兵士們舉著火把來回巡邏。


    夜色中,他們隻能遠遠看見宋軍的營帳之中也有火光跳動。


    “怎麽樣?”遼國的一個小隊長詢問一個正側耳聽著一埋在地裏的覆麵甕內回聲的年輕人,“宋軍可有動靜?”


    “沒有。”那年輕人輕聲說道,他攢眉仔細捕捉著甕內傳來的各種聲響,尤其是要注意其中是否有掘土之聲。


    雖然這座城牆在建築之時,地下的三尺均是以磚石堆砌而成,但是宋軍狡猾,也並不能排除他們向下決定三尺以上以挖通城牆潛入城中之事。故而自開始守城之日起,每日都有兵士在各個節點監測地下情況。


    “沒事就好,”小隊長輕呼一口氣,他搓了搓手看看天色,又掃了一眼周邊弟兄們,說“哎哎哎,可都警醒著些啊!”,他走過去,挨個拍過已經開始打瞌睡,腦袋一衝一衝的遼兵“要睡換班之後再睡。”


    “老大,不會有事的啦,”一個兵士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氣,擦去眼角因此而滲出的淚意,說“你看這外頭還有蟲叫聲呢,宋軍如果要突襲的話,一定會驚動草地中的小飛蟲,蟲叫聲這麽響,他們一定沒有動靜的啦”。


    “就你懂得多?”老大又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口中訓斥道,“老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宋軍狡猾,且他們南方有不少會使役毒蟲之人,說不得他們不會想辦法讓蟲子在他們靠近時候,依然在叫。”


    “竟然還有此法?”那小兵驚奇地瞪大了眼,滿臉興奮又好奇得說道,“老大,你給咱們講講唄,我長這麽大還沒有去過宋國呢”。


    “講個屁啊”,這老大罵了幾句,最後見邊上的兵士都圍了過來,便是沒有過來的也好奇得側過耳朵聽,他心中的虛榮感爆了棚,咳了幾聲後還是沒拉下麵子說我其實也沒去過,畢竟他可是老大啊,隻能胡謅謅。


    “你們都吃過豚肉吧?”他得到了三三兩兩的回答,在宋遼兩國之前的蜜月期,宋國出口的豬肉數量也相當不小,隨著宋國羊肉跌價,遼國的豬肉也在跌價。


    時間久了,豬肉再精貴,吃過的人也漸漸多了,如今豬肉已經成了一種稍微昂貴的輕奢品,這些兵士裏頭過年也能吃到幾回。


    遼國小隊長哼了一聲,說,“宋國的豬養得咱們遼國的要肥嫩,你們想過為什麽嗎?哎呀因為那兒的水好、風水好啊,同樣道理,宋國的女人也比北地的女人要溫柔,這身上的皮膚嫩道掐一下都能紅,那水嘟嘟的質感比絲綢還要滑,”他連翻描述之下惹的帳下的兵士們哥哥興奮不已,連翻追問,簡直就差點逼著這個同樣是單身狗的小領導當場開黃腔啦。


    這些個小夥子駐守在此,不要說宋國姑娘了,就連遼國的姑娘都沒能看過幾個,都是火力旺的年輕小夥,提到姑娘最能讓他們興奮啊。


    深諳此道的小隊長又說了幾句,見徹底調動起了這些年輕人的精神勁便鼓勵說道,“你們打贏了這一仗,到時候咱們殺過河去,都給自己搶個漂亮媳婦回來,可不比聽我說有意思?”


    哦!!


    他這一番話讓這些兵士們都鼓噪了起來,因他們這邊說得熱鬧,那監測地下動靜的小兵也抬起了頭,雖然動作保持不改,但是其實全副精神力都留到了小隊長身上,而就在這一瞬間,他失去了捕捉到致命性動靜的機會,便注定他們因為此一小小的失誤,引得戰局傾斜。


    日出前的兩三個小時,是一天中最讓人犯困的時候。


    熱心的宋國的兵士們提供了免費的叫早服務。


    他們用巨大的落石之聲,開啟了這第一次攻城的號角。


    不知何時偷偷潛伏到城下的宋國投石器隊均將視線視線緊緊鎖定在了指揮官所在之處,而在那裏有一雙小棍子,在黑夜中散發著瑩瑩綠光,隨著指揮官的手部動作,其在空中連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簡單圖形,被守在投石機旁的兵士捕捉後化為肢體動作。


    連翻巨石砸落之下的遼軍守軍陷入了一片慌亂之中,此時正是夜間,落石的情況他們完全看不見,等看到的時候也完全來不及了,慌亂躲避的遼軍除了抱頭鼠竄之外隻能胡亂將預備來攻擊攀城者的武械丟下城去。


    這般沒有準頭的攻擊除了提供了下頭充分的投擲資源外,自然得不到半點宋軍的回應。


    宋軍此番夜襲實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出其不意占據了主要原因。


    自宋軍大批量登岸一來,他們的一舉一動均都落在遼軍眼裏,所以直至現在遼國的將士們都還想不通——宋人是哪兒來的投石機?


    若是他們能夠活到此戰結束,便會發現他們以為的堆藏糧食之處裏頭其實是一個簡易工房,投石器的原部件被拆分後送到此處,由隨軍匠人們進行拚接。


    其目的便是要打遼軍一個措手不及,而為了達成這一目標,宋軍進行了大量的夜間作戰訓練,尤其是投石機隊,對比旁的部隊,這份難度對他們的要求最高。


    因為想要確保最完美的打擊力度,他們幾乎每日都要摸黑爬起來進行訓練。


    最後他們修煉到了就得聽著夥伴們的呼吸聲就能知道彼此距離多遠的程度,但僅僅如此還不夠,他們需要承擔為攻城的將士們打好輔助的效果,必須確保石頭都砸在敵軍的頭頂上,如果可以更能夠封住敵軍救援的路線,還要不給己方部隊增加防禦負擔,這樣的任務在看不見的情況下要如何完成?


    在這個普遍夜視能力不佳的時代,他們唯有推舉出一個視力最好者,然後所有人的任務便要聽從他的指揮。


    這個人,是整個投石器方隊的腦,而旁的隊員,便是四肢。


    他們將思考的動作交給了腦,接下來全心全意得完成腦指派下來的任務。


    為了達到在夜間眾人能夠無聲得“聽到”此人指揮的目的,他們的白監軍直接磨碎了一顆夜明珠,將明珠碎片黏在了木棒之上,製造出了兩根“熒光棒。”


    便是依靠這比之螢蟲稍稍亮堂一些的光,方才指引了他們的前進。


    投石機隊緩緩退開些距離,他們需要拉開角度將石頭拋到城中深處,此時城牆上火光一片,一直照著火光打的宋人成功將遼人用來照明的火把和油燈全數熄滅,燈油灑落在城牆上,在無人打理的時候燃起了一道道火光。


    此時已經有先遣部隊就著月色開始搭建雲梯,此為宋軍的第一次攻牆,城牆上還活著的遼國將士們立刻跑到牆邊試圖向下投擲阻登器皿,殊料因為方才一輪亂攻,這些東西已經都被丟下去。無奈之下,他們隻能拿著所有可以丟下去的東西投擲,其中包括方才被宋軍送上來的石塊、甚至連戰友的屍體也無暇多顧忌。


    宋軍都瘋了嗎!


    遼國的兵士們便咬牙抵抗邊在心中用各自的家鄉話咒罵,哪兒有人攻城第一日便強登的?怕不是想撈功想瘋了!竟然起手便是這番傷亡率最高的打法!


    但是確實有效,因為遼軍將領按照守城的常規動作,將重點防禦力量放在了城門口和各狹道,在城牆上隻是例行布置。


    如今宋軍的一番動作,確實打了個措手不及。


    投石器源源不斷得將巨石投入城中,官兵們調整著角度,將石頭的軌跡從城牆上向著城中投擲,意圖阻擋前來救援的遼兵。


    巨大的響聲足以震懾大部分輔兵,而且被落石砸得碎裂的地磚在黑夜之中成功絆倒了不少人,便是有衝上城牆的兵士,也無法成功得組織起有效反擊。


    一架架雲梯被搭起,衝鋒隊頂著敵軍的攻擊衝了上去,此時此刻,他們心中沒有別的想法,唯有兩個字“攀牆!”


    必須爬上去,哪怕被火淋,被石頭砸,他們都要爬上去,就算爬不上去,也要為下頭的弟兄多擋住一些傷害。


    一個兩個,三個,連翻的犧牲之後終於有第一個漢兵爬上了城樓,便見他一手攀牆,另一手順勢接過被自己用牙齒咬住的尖刀,一個橫批便將剛意識到他存在的遼兵雙手切開,那遼兵卻咬著牙用血淋淋的斷手想要推下他的雲梯,電光火石之間一枚箭疾馳而出,刺中了那遼兵的眉心,遼兵掙紮了半響,還是倒在了城牆之上。


    漢兵隻感覺背後有人推了他一把,滿身血汙的兵士借力衝上了城樓,他的出現立刻迎來了遼軍蜂擁而攻,附近的遼兵湧了上來想要將他斬殺,漢兵以手臂上配備的小盾擋住了必殺一擊,右眼卻隻覺一陣劇痛,他沒發出任何聲音,隻是氣息猛然間停止了一下,後呼吸轉為急促。


    每個登牆的兵士口中都含著了塊木塞子,在拿出佩刀之後他舌頭一頂便將木塞抵在牙口。


    上峰交付的任務是,他們必須要保證絕對的安靜進行攀牆活動,哪怕上頭投擲東西下來也不能發出痛呼,能夠騙過一刻便是一刻,這塊塞子之前讓他咬的,現在已經快要斷成了兩截,若非排在他前頭的兵士沒有接連犧牲,他也不會咬上到作出登牆第一人的準備。


    但是現在,他依然沒有發出聲音,上了城牆之後他已經沒有了保持安靜的要求,但是他自己想要趁機盡量多殺幾個人,也多掩護一下自己的弟兄,所以才在抽刀之後又將木塞抵了回去。


    男人橫刀一劈,他在敵人脖子上開了一道口子,自己卻也被人在胸腹處捅了一-槍,這一-槍將他釘死在了城牆之上。


    他死死拉著刺在體內的□□,試圖拔-槍的遼國兵士被後續登牆的同僚斬殺,而他亦是力氣用盡,便隻得跌坐在了城牆邊上。


    他的同僚沒有看他,但凡上牆頭的人,沒有哪個不是抱著死的準備上來的,他們不會看他,不會救他,他也不會救前一個人。


    他們的責任便是用自己的全部為後人照亮前進的角度。


    沒有路,便用自己的身體造,他們每個人都是踏著同僚的屍體前進,破城之路便是由屍身堆砌起來的血路。


    而,他們甘之如霖。


    他眯起眼,男人選擇的位置朝向南邊,那兒是他的家鄉,隔著千山萬水之外,是他那有些貧窮卻極為喜樂的小鄉村。


    隻是一場山洪將之全數衝毀,他沒了自己的家,便入了伍,自此,軍營便是他的家。


    太平王是個好王爺,白監軍是好監軍,皇帝也是好皇帝,這便是他為之賣命的理由。


    他也就是一個放牛娃,後來變成了土裏刨食的,他搞不懂家國情懷,就是覺得將軍說拿下這兒,這兒是他們的,便來了。


    他沒有家人,就替下了有家人的,在他前頭那個掉下去的,是他們小隊長,他在出征之前還特地讓認識的一個弟兄給他們所有人都留了幅畫,這畫交給了他們隊最小的那個娃,這娃被留在了營地裏頭看守器械沒來。


    出征前大家就說好了,誰活到最後一個,就負責在清明冬至的給他們少一炷香,然後告訴他們最後這地他們有沒有拿下來,如果有錢的話,就再送上幾杯水酒,也就齊全了。


    稍稍東邊一些的天空已經有了一絲魚肚白,他在的位置很安靜,所有的廝殺都已離他遠去,他現在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他用最後的一點力氣把口中的軟木吐了出去,心情卻很好。


    他用著氣音緩緩唱起了從剛剛開始一直在他腦子裏頭循環的歌曲,正是那首歌激勵著他衝鋒,沒力氣了,便隻唱最後兩句好了,對了,那詞是什麽來著?他腦子不聰明,好兄弟可是教了他好多遍來著。


    “我願……守土複開疆”青年的嗓音沙啞,與其說是發了音,不若說是在用氣聲說話“堂堂中,中國,要讓四方……”


    最後,他還是沒能唱出那兩個字,他在第一抹晨曦之中,永遠得閉上了眼睛。


    而他的戰友,卻為他將這兩個字補全了。


    “嘿呀——”晨曦為投石機對指引了方向,他們第一時間調整了角度,將落石投擲在了城牆上弩-機和箭塔所在之處,精確的打擊為戰友們減輕了很大負擔。


    “啊————”衝撞車尖銳的鐵質圓頭一下一下得撞在足有巴掌厚的城門之上,這些漢子頂著上頭澆下來的熱水,肌肉崩張,“再來一下!”


    “還有一下!!”


    “要破!!”


    “轟——”


    “諸兵聽令!”


    候此機會多時的大宋將領一舉手中□□“城門已破,且隨我衝——”


    “衝!衝!衝!”


    小將們一夾馬腹,緊跟主將而後向著剛剛被破開的城門衝去,騎兵的衝擊力被發揮到極致,他們橫刀而去,不需要更多的花招刀過便將敵人切割開來。


    輕騎兵衝鋒,步兵緊隨其後,遼軍迅速放棄yidaomen退回到第二扇門之後,此時投石機亦是被推入,先前被精確計算投入城內的石塊被在此利用,這一次投石器直接將石塊投擲在了城牆之上,步兵和輕騎在此期間收割完了外城牆上的將士,他們列陣在後,安靜得看著投石器終於將城牆破開。


    天聖九年五月十四,遼永清城破。


    後另二路大軍相機破新城、武清城,三路大軍於高粱河畔同兩路登陸成功的海軍成功回合。


    五路大軍協追隨而來的四軍共九路大軍包圍遼南京析津府,行圍城打援之勢,此間析津府試圖若幹次突圍均以失敗告終。


    奇怪的是,救援析津府的遼兵來得一波比一波弱,正當宋軍警惕意外之時,忽而發現遼兵猛然間失了鬥誌。


    六月初,遼帝耶律隆緒薨。


    七月九日,析津府守將降。


    主將商議後決定留下一支軍隊於此處收繳後續勢力,其餘軍隊繼續去拿遼帝留給他們的地契去。然而遼國人並不講信用,壓根沒給他們留地契呀,既如此那還猶豫什麽?繼續打鴨!


    九月四日,宋軍破檀州。


    同月,一支由小將們率領的部眾攻破薊州。


    直至繼任的遼帝耶律宗真及大遼太後送來罷兵息戰的和談邀約為止,宋軍已以閃電之勢拿下幽、薊、涿、檀、順五州,連同本就在宋軍手中的瀛、莫二州,燕雲十六州收複其七。華北平原太行山以東失土盡歸。


    消息傳回宋國,舉國沸騰。


    期間宋地不斷有群眾自願前來,其中不乏豪富,亦有之前因災離開此地的當地人,也有擁軍的群眾,就連當今都派來了八賢王同平南王兩位王爺負責和談。


    跟隨兩位王爺的隊列北上的居民有不少都帶了祖宗牌位。


    當他們跨過白溝河之時,見到此處宋國界碑原來所在位置,此處卻隻剩一坑的時候,他們方才有了真實感。


    此處既然沒了界碑,自然便是縱然越過此坑依舊是宋地,那麽界碑呢?界碑去哪了?自然去了更北端,去了它該在的位置。


    就衝著這一點,這個坑在此後數年內都不曾被填上,直至最後意外聽聞此消息的管家也下令留下了這個坑洞,並且在周圍塑造了欄杆將這個地方保留了下來。


    回來了,真的回來了,這兒又是我漢地了!


    此處又是我漢民了!


    真的,真的回來了。


    都是響當當的漢子,此時卻哭成了一個淚人。


    隨行擅辭賦之人更是邊抹眼淚邊在此寫文,更有幾個老學究看著正是雨季滾滾而去的白溝河文縐縐得言道“此河原名巨馬,現巨馬不拒馬啊哈哈哈”笑著笑著,卻是抹了淚。


    自也有人當即在地上焚燒祭文以告先靈,夏安然和趙元儼便是在如此氣氛之中抵達約定和談所在的檀州的。


    此處位於如今宋遼邊境線的最北端,作為戰勝國的宋國自然挺直脊梁,尚且還在境內的遼國官兵看著大肆進駐的宋國官兵直恨得要將眼珠瞪出來,然而他們很快便發現,當地的漢人對於宋國的官員們到來卻是保持一種微妙的歡迎姿態。


    這讓當地的縣官差點沒把一口血氣吐出來。


    當年宋祖北伐之時,此地的漢民便極其熱情得相應,差點沒被他們成了事,也因此在之後遼國大力進行當地的教育投資,原本以為卓有成效,如今才發現這些人壓根沒有歸順於他們,平日的溫順姿態不過是應付!


    夏安然緩緩踏下馬車,他沐浴在圍觀群眾意義不明的視線之下仰頭看向此地城名,檀州,澶州,僅是一個偏旁之差,卻隻叫無數人深感命運弄人。


    前者雖換來長時間的和平,卻給了宋國大量的經濟負擔,以及養虎為患的壓力,雖不曾割地賠款降格,卻在後來還是被稱為了喪格條款。


    後者……


    他微微抿了抿唇,露出了一個充滿戰意的笑容。


    “先生!”夏安然循聲望去,便見一少年郎逆光策馬而來。


    白玉堂一身甲胄,不複汴京城中翩翩恣意模樣,他甲胄被擦得閃亮,細看之下卻可見上頭諸多刀痕,這些痕跡彰顯了主人曾經遭遇過的一番苦戰。


    少年人翻身下馬,衝著夏安然拱手作揖,眉宇間的堅毅氣息重了不少,“先生,吾等幸不辱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綜]我在故宮裝喵的日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洛娜215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洛娜215並收藏[綜]我在故宮裝喵的日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