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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偉離開了馬木莊,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他到底應該怎樣做?


    難不成真的要把整個馬木莊的人抓回去審問?


    那尚紅科這條人命也不能就這樣冤死?


    市裏的會議馬局長出盡風頭,主管政法的常,委副市長就這次55大案在大會上對馬局長提出表揚。


    散會的時候拍拍馬占奎的肩膀,“馬局長,再接再厲。”


    馬占奎雙手抱住副市長的手,連連點頭,“你放心領導,我一定如履薄冰,把我們縣的工作做好。”


    可沒想到,剛回局裏,甘偉遞交上來一份報告,報告明確指出,尚紅科不是犯罪嫌疑人,要論罪的話,也以知情不報罪論處,罪不至死。


    啪!


    文件狠狠摔在桌子上,外麵的警員聽的清清楚楚,局長這是發怒了。


    “甘偉,你這是要置我於死地嗎?我前腳剛剛給領導做了報告,說犯罪嫌疑人尚紅科已經逮捕,三日後槍決,你後腳給我說,尚紅科不是罪犯,他沒殺人。”


    “你,你知不知道,我還在工作報告會上單獨把你提出來,好幾個領導都很關注你,你這是讓我落一個欺瞞領導的罪名嗎?”


    甘偉默聲不吭,“案子有問題,就得重審。”


    馬局長在自己辦公室氣的轉了三個圈,“好好好,既然這件案子凶手不是尚紅科,證據呢?證據在哪?你隻要把證據拿出來,我二話不說,申報法院重審。”


    此刻的甘偉沉默了,正如曲家溝村長表舅梁解放所說,這件案子恐怕沒有證據。


    “你說胡啊,怎麽不說話了。”


    “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出證據證明尚紅科無罪。”


    甘偉放下報告,大步跨出,局長的門摔的啪一聲,嚇的一個機靈。


    有人勸甘偉,尚紅科都認罪了,為什麽還那麽較真,自己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甘偉要不知道緣由尚且如此,可他已經知道了真相,還要這樣做,那晚上能睡得著嗎?


    生活中往往都會有很無奈的事情,就拿這件事來說,甘偉明明知道尚紅科是無罪的,但卻拿不出一絲證據來證明,無論是從殺人動機,直接證據上看,沒有一個不指向他。


    我們語文老師別看他人弱小,那也是條漢子,為了整個馬木莊村民,他甘願一人承擔。


    有人說了,為什麽不讓馬木莊的村民去作證,就算村民不願意去,村長尚煥成和表舅梁解放總可以去做這個證明吧。


    話雖如此,但法律上不承認,需要的是直接證據,總不能聽一麵之詞就把尚紅科放了。


    或者說,把真正的凶手找出來,讓他來說明當時情況。


    這是不可能的,估計連凶手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凶手。


    漆黑的夜晚,寂靜陰森,外麵的風陰冷的嚎叫著,時不時可以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現在已經午夜時分,外麵寂靜的可怕,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甘偉輾轉反側,他沒有時間了,留給他隻有最後的十二小時。


    這個夜裏,我也失眠了,語文老師在人世隻剩下最後一天時間,後天一早上就要被拉到體育場公開宣,判,之後就會被拉往刑場。


    想到那冰冷的槍管頂著語文老師腦袋的時候,我幻想出他臉上無助的表情。


    可又能怎麽樣?


    越臨近行刑,我的心越不安,不知從哪蹦發出的感覺,我就是覺得語文老師不是凶手。


    回憶著當初挖出石碑的一點一滴,看是否能找出一些被我們忽視的證據來。


    白骨,對,就是白骨。


    石碑下的被壓著的白骨是散的。


    猛然坐了起來,“田軍,田軍,醒醒。”


    田軍這人瞌睡多,飯量大,推了三把還不醒,急了,狠狠的兩根手指夾在鼻子上,往上一提。


    “嗯,嗯,怎麽了怎麽了?”


    一看是我,“邪琴,你幹嘛,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田軍,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那天掀開石碑,下麵的白骨是怎樣的?”


    瞌睡多的人有睡怒症,他急了,“郞邪琴,你有病是吧,大半夜起來問這個。”


    說完就要睡,“先別睡,這關係到語文老師的生死。”


    “什麽?他不就是凶手嗎?死了就死了,有啥好說的。”


    我也急了,“行行行,睡吧,睡吧,睡死你狗日的。”


    躺下沒一會的田軍可能覺得剛才自己過分了,用胳膊肘頂了一下我。


    “邪琴,睡著沒?”


    我沒吭聲。


    “我知道你沒睡著,別裝了,對了,你問這個幹嘛?”


    “我記得那天那個白骨一挖出來,我還以為是動物的骨頭,要不是看見那個骷顱杵在那,誰知道是人。”


    我還沒是吭聲。


    “那天的白骨是一堆的,怎麽了?”田軍這句話引起我的劇烈的反應。


    忽然翻過身,對著田軍,“語文老師有救了。”


    田軍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啊?怎麽有救了?”


    白骨是一堆的,不是按照人體結構排列,也就是說,埋在學校後門的並不是屍體,隻是一堆白骨。


    ……


    “啊?”田軍也覺得我說出所有人沒有關注的東西。


    那些上來勘察的警員都以為白骨是我和田軍兩個人捯飭亂的。


    一心想當警察的田軍來了勁,坐了起來,裝的跟狄仁傑似的開始推理。


    “哎呦,邪琴,你這不說我還沒發現,那按這個來說,語文老師是從另一個地方把白骨拿來埋在這裏,並不是直接把屍體抬來埋在這裏,這樣一來,那人不一定就是語文老師殺的。那麽說,語文老師有可能就要翻案啦。”


    “我真是太適合當警察了,我要把這個報告給甘警官,或許我就可以破格當警察了。”


    年輕人的思想還是幼稚的,甘警官找我們不難,但我們找甘警官就太難了。


    ……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田軍鼓起勇氣走進校長辦公室。


    “你們兩有什麽事嗎?”校長板著臉在喝茶,不知道為什麽領導見了小人物總是一副冷酷的樣子。


    “我們要找甘警官,我有重大線索要報告。”


    “瞎胡鬧,案子都已經結了,還報告什麽,回去上課去?”


    田軍急的頭上汗都下來了,“我可以證明我們語文老師不是凶手?”


    “嗯?”校長放下茶杯,“尚紅科自己都認罪了,你們還能證明,難道他就那麽想死,快去去去,回去上課去,別在這給我瞎添亂,別以為你們班主任請假了就沒人收拾你們。”


    田軍差點跪下,“校長,我和邪琴說的都是真的,您怎麽就不信呢?”


    校長可不願意搭理我們,這全校師生大會都開了,尚紅科的罪行都已經公開批判,現在要說他無罪,難道他要在全校人麵前丟臉嗎?


    “再不滾回去上課,讓你們家長把你們帶回去反省。”


    無奈之下,隻好和田軍回了教室。


    班主任已經回家好多天,每日在家以淚洗麵,就連她的父母看待她也掛了眼鏡,親戚朋友更不用說。


    很多人都罵他是潘金蓮,但班主任解釋了無數次,她不是潘金蓮。


    沒人會聽的她的話,也沒人會相信她的話,學校裏對她的處分也已經落實。


    班主任魯曉娟老師不得不離開這個傷心地。


    唯一能證明她清白的隻有語文老師,可他已經被定為死罪,班主任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個罪名她將要背負一輩子。


    那天下午,我看見魯老師回來了,她是回來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金色的陽光如同美酒,樹葉的顏色越發深沉,在那漏進我們宿舍來的下午的溫暖陽光中,山毛櫸和菩提矗立在那兒,又是黃色的,又是褐色的,倒象有個看不見的畫家,在我趴在課桌上發愣的那會兒,把它們變成了一個個火炬,在紋絲兒不動的陽光裏紋絲兒不動地矗立著,沒有一片樹葉在飄拂。


    我忽然想起一篇文章。


    孤獨的日子,我,無路可走,無跡可尋,不可避免的醉在悠遠綿長的疼痛裏,倒在無人踏至無人問津的角落,任憑心酸澀淚無聲流淌,抖落一地淒涼。


    我想,我的班主任此刻的心境就是如此吧。


    她選擇下午來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來過,她不想麵對我們這般學生,跟不想麵對那些人前同情她,背後卻侮辱她的老師。


    人性真的很複雜!


    她沒在校園待多久,校門口停著一輛吉普車,匆匆把東西收拾完放在車上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的身影。


    甘偉的十二小時也是痛苦的,我和期待他能夠來一趟我們學校讓我把我知道的告訴他,或許事情還能有轉機,但是他沒來。


    他去馬木莊勸導村民聯名上書,將當年的情況說清楚,尚紅科就不會被槍斃,但沒有一個人搭理他。


    最後遭到的竟然是村民的抵製,拿著棍棒將他攆回來。


    為什麽當初替尚紅科出頭的也是村民?現在讓尚紅科背黑鍋的也是村民?


    曾幾何時,多少個日日夜夜甘偉想了多少次這個問題,最後他想明白了。


    都搶著爭著當好人,但沒有人願意為當好人付出代價。


    因此,道德經裏的一句話說的好,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偽,這才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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