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當天。


    我們在車站前集合。我把所有的東西都塞進家裏現有的最大背包裏再走到車站,隻見其他四個人都在等我。


    春日穿休閑服和朝比奈充滿嬌柔女性的身影,遠遠看來一樣引人注目。她們兩人看起來像是一對一點都不相像的姐妹。明明年紀比較大看起來卻像妹妹的朝比奈,在服裝上走的是成熟的路線。


    被三個怪人圍著的朝比奈,一看到我就好像鬆了口氣似地對我點點頭,輕輕地揮著手。


    嗯,感覺真好。


    「你太慢了!」


    春日雖然對著我吼叫,但是她的心情依然很愉悅。這家夥之所以兩手空空,是因為她連擴音器和導演用折疊椅都塞進我的行李中。


    「還不到九點耶。」


    我板著臉孔說道。看看兩邊,我見到長門那像陶磁般的表情,和古泉那清爽的微笑。話又說回來,今天是假日,又不用上學,長門依然穿著製服是沒什麽奇怪啦,可為什麽連古泉都穿製服啊?


    「聽說這是我拍片時的服裝。」


    古泉回答道。


    「昨天她是這樣跟我說的。就角色而言,我是一個假扮成高中生的超能力者。」


    本來就是這樣啊!


    我將塞了攝影機和小道具等等一大堆東西的包包放下來,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於是春日露出一臉像即將遠足的小學生一樣興奮的表情。


    「阿虛,你最後一個來要罰錢,不過現在還不用。待會兒我們要搭巴士,巴士的錢我可以出,那是必要的經費,但你要請大家吃飯。」


    她擅自做了這個決定後揮著一隻手。


    「哪,各位!巴士招呼站在這邊!趕快跟我來!」


    此時,我看到她手臂上的臂章變成了「超級導演」。看來在春日心中,她甚至超越了大導演。難道她想拍出什麽了不得的電影嗎?


    本人再次聲明,我覺得拍朝比奈的個人專輯還比較好玩一點。


    坐在巴士上隨車晃動了三十分鍾左右,我們在位於山中的停靠站下了車,然後又走了三十分鍾之久。我們很吃力地在健行步道上走著。


    我們來到一個到處都看得到的森林公圖。這是在這一帶出生長大的我從小就熟悉的場所。因為念小學時每年隻要一提到遠足,幾乎都是到附近去爬山。


    所謂的公園根本就名不符實,那隻是在山腰辟出一塊空地,隨便蓋個噴泉什麽的,其他什麽都沒有,空蕩到幾乎讓人忍不住要抱怨,幹嘛非得這麽辛苦地爬到這種地方來?隻有還不知道什麽叫娛樂的小鬼頭會感到興奮。我們看到幾對帶著小鬼頭前來,看起來應該是一家人的夫妻組合。


    我們以噴泉為中心的廣場一角為根據地,決定將這個地方當成拍攝基地。兩手空空的春日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可是我已經累得像條狗了。要不是在半路上把一半的重量硬推給古泉,恐怕我早就已經倒臥路旁了。所以一抵達公圖,我便靠在像徒步旅行時背的裝備包上不停地喘著氣。


    「你要喝嗎?」


    眼前出現一瓶小瓶的寶特瓶,瓶身則握在朝比奈手上。


    「我喝了一半,如果不嫌棄……」


    這是神賜的烏龍茶,一定甜美如天上甘泉。這跟嫌不嫌棄無關,要是不喝的話,鐵定會遭天譴的。正當我不客氣地想要接過來時,一隻邪惡的惡魔之手拂開了天使的手。從朝比奈手中搶走烏龍茶的春日說:


    「待會兒再說、待會兒!實玖瑠,現在不是給這種打雜的人補給水分的時候。再不開始,搞不好這樣的好天氣就會變壞了。現在趕快開始拍攝。」


    朝比奈瞪大了眼睛。


    「啊……?在這裏拍嗎?」


    「那還用說?不然你以為我們來這裏幹什麽?」


    「那我不用換衣服嗎?這裏沒有可以換衣服的地方……」


    「要找地方還不簡單。你看,四周都是那些啊。」


    春日的手指頭所指的地方,正是圍繞著蒼綠樹林的山巒。


    「隻要到樹林裏麵去就不會有人來了,那可是天然的更衣室呢。哪,走吧!」


    「啊——呀——救、救命啊!」


    來不及出手相救,朝比奈就被春日拉著消失於森林當中了。


    再度出現的朝比奈,身上包著相當於戲服的活潑女服務生製服,頂著一頭發尾到處飛散的麻煩發型,那對溫潤的眼睛羞澀地望向生長在路旁的秋天野花。


    她某隻眼睛的顏色很奇怪,是真的很奇怪。隻有左眼是藍色的,這是什麽東東啊?


    「那是彩色隱形眼睛啦。」


    春日解說道。


    「左右眼的顏色不一樣也是很重要的一點。你們瞧,隻要這麽一下,就增加了許多神秘性不是嗎?用點小技巧就對了。這是記號、記號!」


    她從背後一把抓住朝比奈的下巴,將她那張小臉蛋歪向一邊。被她任意擺布的朝比奈則一臉茫然。


    「這隻藍色的眼睛可是有秘密的喲。」春日說。


    「因為如果沒有賦與它任何意義的話,顏色不同就沒什麽大不了的。」


    光是朝比奈那張看起來累得快要癱倒的表情就有夠大不了了。


    「那麽那隻彩色隱形眼鏡有什麽秘密?」


    「目前還是個秘密。」


    春日盈盈地笑著回答。


    「喂,實玖瑠,你要發呆到什麽時候?振作一點!是你主演的電影耶!你的偉大程度僅次於製片和導演哦!挺直腰桿!挺直!」


    「啊——!」


    朝比奈發出悲慘的叫聲,無奈地聽從春日的命令擺出姿勢。接著春日讓朝比奈握住手槍(模型手槍)。


    「裝出女殺手該有的感覺,有一種強烈的、來自未來的感覺。」


    春日不容置疑地提出各種無理的要求。朝比奈戰戰兢兢地擺出架勢,努力地將秋波飄向我——攝影機。其實她根本不用這麽勉強自己,我是說真的。


    話又說回來,春日還真是一個充滿莫名其妙行動力的家夥。我也看過不少讓我覺得無聊的電影,但是從來不曾產生「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來拍」的想法,進而興起想拍電影的念頭,更不知道電影要怎麽拍。就算真的拍了,我也不認為自己可以拍得比別人好.但是春日好像真的深信自己有導演的才能。至少她確定自己可以拍出比深夜播放的二流電影要好的作品。這種自信是從何而來的啊?


    春日一邊揮舞著黃色的擴音器一邊大喊:


    「實玖瑠!別那麽害羞!拋開自我!隻要把自己融入角色當中就好了!現在你是女主角朝比奈實玖瑠!」。


    ……當然我也知道春日的自信根本沒什麽可茲證明的。毫無根據的滿滿自信讓四周的秩序陷入混亂,正是這家夥涼宮春日與生俱來的機能。否則她就不會戴上那麽誇張的臂章,露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


    在導演春日的指示下,我們開始了值得紀念的a1的拍攝。


    話雖如此,我也不過是從旁邊拍攝在廣場上狂奔的朝比奈而已。據說這是片頭畫麵。我覺得至少也該寫個劇本什麽的,但是春日卻斬釘截鐵地說沒這種東西。


    「如果寫成文字一不小心洩漏內容就糟了。」


    這就是她的理由。看來她是打算以港片的模式(想到什麽拍什麽)來拍攝這部電影。其實我已經累癱了,但是比起在鏡頭前麵,拿著兩把手槍賣力地喘氣狂奔的朝比奈,或許我還算蠻好命的。


    在我們的注視下,朝比奈忽左忽右地持續跑著,到了a5時好不容易導演做了ok的手勢,頓時她整個人都癱在地上了。


    「呼……呼……」


    春日完全不理會兩手支在地上,背部上


    下劇烈起伏的女服務生,就對等在一旁的長門下指令。


    「那接下來是有希和實玖瑠的戰鬥畫麵。」


    長門穿著一身她最中意的黑色裝束,大步移動到攝影機前麵來。她隻是在製服外頭罩上像黑色布幕一樣的鬥篷,再戴上一頂黑色的尖頂帽而已,所以不用像朝比奈一樣被帶到樹林當中,算她好運。不過長門這個人似乎不論在什麽地方,都可以麵不改色地換衣服的樣子。如果把她們的角色互換的話不知道會怎麽樣?長門是女服務生,而朝比奈是魔法師。很不可思議的是,好像都挺適合的。


    春日讓朝比奈和長門距離三公尺麵對麵站著。


    「實玖瑠,你現在要毫不留情地對有希射擊。」


    「啊?」朝比奈嚇了一跳。她晃著因為剛才的一陣奔跑而散亂了的頭發說:「但是不能拿這個射人……」


    「沒問題啦!反正以實玖瑠的技術來說是絕對射不到的,而且就算射得中,有希也會躲開。」


    長門默默地拿著綴有星星裝飾的天線,動也不動地站著。


    我心裏想著——真要說起來,就算拿槍抵在長門的額頭上再扣下扳機,她大概也有辦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閃開。


    「那個……」


    朝比奈頂著一張好像是菜鳥女侍向可怕的主廚報告打破盤子一樣的表情,戰戰兢兢地抬眼看著長門。


    「沒關係。」長門回答道,然後轉著手上的天線。「開槍吧!」


    「實玖瑠,長門都說沒關係了,你就用力地狂射。我先說清楚,不是同時射擊,而是交互射擊哦!這是雙槍俠的基本技巧。」


    古泉將反光板高舉在頭上,不知道春日是從哪弄來的。現在攝影社搞不好已經提出竊盜申訴了。可是古泉,你不是主角嗎?


    「我沒辦法隨著拍攝環境臨機應變。與其成為被拍攝的對象,我覺得這個工作比較適合我。昨天我就一直在想,難道我不能隻擔任幕後工作人員嗎……」


    「啊?」


    朝比奈抱著看起來沉重無比的模型槍,閉著眼睛不停地掃射。我站在一旁將這個景象給拍了下來。我沒辦法清楚地看到bb彈的軌跡,但是從長門麵不改色地站著的樣子來看,好像真的都沒射中。是因為她使用魔法避了開來嗎……當我開始這樣懷疑時,隻見長門緩緩地拿起指揮棒來,在眼前快速一揮,子彈就發出咚的一聲掉落在地麵上。她明明沒帶眼鏡,但是那過人的視力依然讓人訝異。


    長門目不轉睛地看著槍口。她平常很少這樣,不過那種眨眼的方式就好像「如果不偶爾眨眨眼的話就太不自然了」一樣,其實這樣反而欲蓋彌彰。不管她是一直睜著眼睛走路,或者一舉打破天花板做瞬間移動,我大概一點都不會感到驚訝吧?所以現在我也不覺得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長門以仿彿壞掉的雨刷一般,偶爾揮揮指揮棒。每當她一揮棒,bb彈就嘩啦嘩啦地掉落到地上。


    可是,這還真是個單調的戰鬥畫麵啊。長門隻管揮動指揮棒,而朝比奈則是一個勁兒地發射手上的兩隻手槍,而且還一發都沒打中,春日隻是交代「用力地發射」,什麽台詞都沒交待。能聽到的台詞隻有朝比奈時而發出的「啊、哇、好可怕」之類的弱小聲音。


    看起來就像事先套好招以免造成致命傷的眼鏡蛇和貓鼬一樣,是一場缺乏活力的戰鬥。


    「嗯,大概就像這樣。」


    當朝比奈射完手槍的子彈時,春日用擴音器敲敲肩膀。我放下手提攝影機,走到盤坐在導演椅上的春日旁邊。


    「喂,春日,這算哪門子的電影啊?我一點都看不出這是什麽故事。」


    超級導演瞄了我一眼。


    「沒關係,反正我本來就打算在編輯的階段再做剪接的。」


    由誰來做啊?我是指剪接的工作。當然我心中也隱約記得我的工作分配表上寫著「編輯」。


    「至少也加入一點台詞吧?」


    「一旦有問題時,我會把聲音消掉做後期錄音,還得加上音效或bgm之類的東西。現在不用想那麽多!」


    仔細想想,故事隻存在你的腦海中,所以我們根本什麽都不用想。但至少我要注意將春日對朝比奈的性騷擾降到最低限度,並嚴禁我以外的男人碰觸她的身體,這是我的基本原則。大家應該沒有意見吧?


    「現在拍下一個畫麵!現在輪到有希反擊。有希,使用你的魔法使勁地攻擊實玖瑠!」


    長門動也不動,隻是把她那對漆黑的眼睛從黑帽子的帽沿底下射向我,並以隻有我能理解的角度歪著頭。我大概懂她的意思,長門似乎在問「沒關係嗎?」。


    答案當然是「no」。姑且不說魔法,我是絕對不可能允許任何人做出會讓朝比奈感到疼痛的事情的。你瞧,朝比奈不正鐵青著臉不停地顫抖著嗎?


    春日當然不知道長門會使用不可思議的空包彈魔法。這家夥的意思應該是要求長門做出好像在使用魔法的表演吧?


    長門好像也懂了我的意思,一邊以沉默做為台詞一邊舉起天線棒,做出好像歌迷在演唱會中慢慢地慢慢地揮舞著螢光棒的動作。


    「啊,算了。」春日說:「反正我會在這個畫麵中使vf(注:讓主角的動作速度變快或放慢的視覺特效技術)。阿虛,後製作業時就請你做出光線從有希的棒子射出來的感覺。」


    要怎麽做才會有那種視覺效果啊?我可沒有這種技術。如果有跟ilm(注:全名為industriallight&magic,為最大家的特效製作公司,也是製作量最大的一家公司)借用人員和器材的計劃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實玖瑠發出慘叫聲然後很痛苦地倒下來。」


    朝比奈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喃喃自語似地了「……啊」了一聲就往前傾倒。兩手伸出,整個人趴倒在地上的朝比奈,旁邊則站著那個才剛拿走她的魂魄,像死神一樣的長門。我拍下了這個景象,而古泉則從頭到尾都拿著反光板站在旁邊。


    圍繞在我們四周,那些旁觀者的視線讓我有如芒刺在背。


    春日終於大發慈悲,賜給我們一段休息時間,我們累得圍坐在地上。


    春日將我拍下的影片倒帶播放,帶著煞有其事的表情喃喃自語著。


    幾個小孩走到朝比奈和長門之間問道「這是什麽電視節目?」。朝比奈隻是虛弱地麵露微笑搖搖頭,而長門則完全無視於他們的存在,輿大地融為一體。


    春日從頭到尾都沒有說明我拍的影像會變成什麽畫麵,所以我完全一頭霧水,不過超級導演此時卻說接下來要前往附近的神社。休息時間已經結束啦?


    「那邊有鴿子。」


    她好像是這麽說的。


    「要拍下實玖瑠跑在以鴿子翩翩飛舞為背景的畫麵!可以的話,我希望全部都是白色的鴿子,不過現在沒辦法多做要求了。」


    我想現在也隻找得到家鴿了。春日將自己的手臂纏在已經累得精疲力盡的朝比奈手臂上(大概是怕她逃跑吧),穿過森林公園,似乎正朝著縣道走去。我跟古泉分工扛著器材,帶著像前往叢林中進行采訪攝影的工作人員,在當地聘請的苦力一樣的表情跟在後頭,我們抵達的地方是山中一座巨大的神社。好久沒來了,自從小學遠足之後就沒再來過了。


    春日站在神社內寫著「禁止喂食」的看板前麵,以一副企圖讓枯木開花似的表情,光明正大地撒著麵包屑。我隻能說,她大概不認識字。


    幾乎要將整個地麵都淹沒了的鴿群立刻就圍了上來,還有鴿子不斷地從空中降落。完全罩上鴿子羽毛色彩的神社看起來挺不舒服的。朝比奈依照指示,一個人站在鴿海當中。我從正麵拍下了那個雙腳


    不斷地被啄食著,嘴唇不停地顫抖著的女服務生。我到底在幹什麽啊?


    春日在畫麵之外拿著從朝比奈那邊拿來的手槍,解除了安全裝置。還沒搞清楚她想幹什麽時,突然之間她就朝著朝比奈的腳邊一陣掃射。


    「啊!」


    朝比奈驚慌失措的表情是如此逼真,我從來沒有看過。那些和平的象征們因為春日這種可能會被愛護動物協會群起圍攻的行為,嚇得一邊咕咕叫一邊群起飛向天際。


    「就是這個!這就是我要的畫麵!阿虛,給我好好拍下來!」


    攝影機正在轉動,應該可以拍下來吧?朝比奈置身於四處飛竄的鴿子漩渦當中,抱著頭蹲踞了下來。


    「喂!實玖瑠!你幹嘛蹲下來?你要用群起飛舞的鴿子做背景,朝著這邊走過來呀!站起來!」


    看來現在不是悠哉拍片的時候。因為一個看起來像神社神官的叔叔代替愛護動物協會的人,從我所窺視的觀景窗後頭飛奔而來了。因為他穿著裙裝,所以我想應該是跟神官相關的人。我有所覺悟,少不得要聽他說教一番,這時春日毫不猶豫地使出最後的手段。


    她將拿在手上的cz或sig(注:槍械的品牌)什麽的模型槍對著那個叔叔發動攻擊。我看到一個神官(應該是)仿佛站在灼熱的鐵板上不停地舞動著。我想大概會引來銀發族服務振興會的抗議吧。


    「撤退!」


    春日大叫一聲,隨即轉身跑走了。至於長門,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居然已經在遠距離之外的牌坊底下等我們了。我跟古泉兩人各自拉起可能會來不及逃跑的朝比奈其中一隻手,將她和行李一起扛了起來。


    導演逃跑了,總不能讓女主角當代罪羔羊吧?


    十分鍾之後,我們坐在路邊一家類似得來速之類的餐廳角落,吃著不知道為什麽要由我請客的午餐。


    「也許我錯過了一件事。我想,讓那個老神官扮演敵人一角會比較有即興的效果。」


    春日胡說八道一些幾近犯罪邊緣的事情。


    朝比奈吃了二根麵條之後就趴在桌上。


    「實玖瑠,你吃太少了,這樣怎麽長得大呢?光長胸部隻會吸引一些核心影迷哦。你得挺直背才行。」


    春日一邊說著一邊將朝比奈的麵條一把搶了過來,用力地吃著。


    我知道喔。我不知道要過幾年,但是我知道,朝比奈的臉蛋和身材都會成長到足以被選為世界小姐的水準。雖然好像連她本人都不清楚。


    古泉一直在苦笑。長門默默地將綜合三明治送到嘴巴,鼓著臉頰使勁地嚼著。我將吃完的盤子推到一邊,對吃了兩份午餐的春日說道:


    「要是那個神官向學校告狀的話怎麽辦?古泉身上的製服洩漏了我們的身份。」


    「應該沒問題吧?」


    春日實在樂觀得可以。


    「我們跟他有一段距離,再加上那種夾克到處都有,就算有人說什麽,也隻要裝不知道就好了,當成不幹我們的事。光是bb彈是不能成為證據的。」


    我看著塞滿了證據的攝影機,心想,要是這部片子上映的話,不就什麽都洩漏了嗎?我不認為這附近會有兩個以上的女服務生在神社裏被鴿群圍繞。


    「那麽接下來要去哪裏?」


    「再回公園廣場去。仔細想想,光是那樣的場景是沒辦法營造戰鬥氣氛的。想要抓住觀眾的心,需要更激烈的動作。嗯,我有很多點子,像是在森林中拚命逃跑的實玖瑠,還有緊追在後的有希。然後實玖瑠從懸崖上掉下去,結果被恰巧經過的古泉給救了一命。這樣的故事發展如何?」


    真是一個八股的故事發展啊。而恰巧經過這種山林,而且還著製服的男高中生是什麽東東啊,那也未免太奇怪了吧?春日這個「怪卡」,搞不好會真的把朝比奈從懸崖上推下去。既然如此,春日,不如你掉下去吧,你扮演朝比奈的角色,穿上這一身衣服。唔,胸部或許會有一點差別……。


    正當我這樣想著時,春日吊起眉毛瞪了我一眼。


    「你在想什麽?不會是在妄想我穿女服務生製服的模樣吧?」


    確實被你說中了。


    「我可是導演耶,才不會喜孜孜地出現在螢幕上呢。如果要我追兩隻兔子的話,我一定會被樹根絆倒,跌個狗吃屎。」


    你不也兼製片嗎?


    「幕後工作人員可以同時身兼好幾職。不過,像浮雕寶石之類隻出現一瞬間的角色或許還不壞。加入一些遊戲元素更能搔動狂熱份子的心。」


    你到底是以哪裏的狂熱份子為對象啊?朝比奈狂熱份子嗎?到目前為止,整部影片不過是朝比奈實玖瑠的製服特集啊!……不過仔細想想,這樣也就夠了。


    古泉以優雅無比的動作將牛奶放回桌上。


    「登場的人物隻有我們三個人嗎?」


    笨蛋!別問不必要的問題。


    「這個嘛……」


    春日的嘴巴嘟成了她思考事情時的特有模樣。這種事情不是事前就應該考慮的嗎?


    「三個人好像是少了一點。嗯,是太少了。需要配角的襯托,主角才能展現更充沛的生命力。古泉,你真的讓我發現到一件好事。為了表達感謝之意,我要增加你出場的戲份。」


    「那……真是謝謝了。」


    古泉那帶著笑容的臉上浮起了「完蛋了」的表情。活該!我就是知道打草會驚蛇,所以才什麽都不說的。


    可是話又說回來,她打算去哪裏找新的登場人物啊?這家夥隨機找來的人有75%的機率是異類人物。按照順序來看,這一次大概會來個異世界人之類的。隻是我覺得那樣的人並不想到這個世界來。


    「在打倒首領之前必須先打倒一堆小嘍羅才行。小嘍羅、小嘍羅……」


    春日的手指頭抵在嘴唇下方,瞄了我一眼。


    「那幾個家夥應該可以吧?」


    我也看出春日心中的盤算了。穀口和國木田。要說帶來拍攝現場也不會造成任何問題的大概就隻有他們兩個人了。他們是最安全的,份量不到配角的程度,算是嘍羅中的嘍羅。他們絕對比單獨出現的鬼怪還無害。


    「那倒可以。」


    我將視線從似乎想要再多加一個人選的導演臉上移開,偷偷瞄著趴在桌上閉目養神的朝比宗。她的睡相還真可愛啊,連假寐時的樣子都一樣迷人。


    再把目光移往用力吸著蘇打水的長門那死神一般的臉上,衷心地欣賞著她的麵無表情,然後問道:


    「那麽接下來呢?要拍什麽?」


    春日將麵湯咕嚕咕嚕地灌進肚子,花了一點時間才喝光。


    「總之,我要讓實玖瑠吃足苦頭。因為這部電影的主題就是讓一個可憐的少女在飽受折磨之後,最後情勢整個逆轉過來的快樂結局。實玖瑠越是不幸,就越具有情感宣洩(catharsis)的作用。你放心,實玖瑠,這將會是個happyending。」


    隻有最後才happy吧?在這之前,朝比奈隻能接受春日導演暴虐的對待。春日到底準備了什麽樣的劇本啊,看來能扮演踩她剎車角色的人好像隻有我一個,我得多注意點,在一旁仔細地守護才行。倒是情感宣洩是什麽東東啊?


    朝比奈將她那緊閉著的眼睛微睜了一半,帶著彷彿向我求救似的眼神看著我,那是隻有左眼是藍色的特殊眼神。但是她隨即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又緩緩地閉上眼睛。什麽意思?是覺得我靠不住的意思嗎?


    在古泉和長門似乎產生不了防波堤作用的現在,隻有我,隻有我是挺你的。


    但是,在這半年當中,不管我做什麽,也從來沒能製止春日的瘋狂行徑。雖然我並不是沒


    有感覺到自己的作法就像螳臂擋車般的空虛,但是至少希望她能理解我這種充滿騎士道精神的熱情。


    老實說,我覺得自己也沒有真的阻止過春日。半年前,我雖然想過就算倒剪春日的雙臂,也應該要讓她打消創設sos團的念頭,然而就結果論而言,在我還茫茫然的時候,春日就準備好了社團教室和團員,最後連我也一步一步誤入陷阱,成了團員之一……這是現實的結果。


    但是,如果我可以拿著棍棒從背後敲打這個女人的後腦杓,或者出其不意地發動攻擊加以製止,也許我就不會遇上朝比奈或長門和古泉等人了,或是我可以用別的方式認識他們。也就是說,或許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是外星人或未來人等等令人難以相信的真實身份,跟他們隻是以普通同學或學長姐或其他不相幹的模式,在走廊上擦身而過而已。


    別問我哪一種方式比較好?因為我已經聽過這三個團員的自我pr,而且也見識過長門可怕的力量,還有儼然成為另一個人的朝比奈,甚至目擊眼珠變成紅色的古泉。如果前往另一個多次元世界,或許會存在著一個從來就沒有跟春日或其他三個人講過話的我,所以有問題就去問那個「我」吧,我什麽都不知道。


    沒辦法斷然地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正是我目前所麵臨的處境。拍攝電影,嗯,好個草率的校慶活動。沒什麽好奇怪的吧,奇怪的是春日的腦袋瓜,不過那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現在也沒有什麽好驚訝的。春日突然就說要拍電影,事實上這家夥說些蠢話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所以在我看來,這隻是定期的例行工作而已,隨便敷衍一下應該就可以了吧——。


    我是這麽想的,所以就沒有阻止她拍攝電影。管她是導演還是什麽,你喜歡就去做吧!你就隨心所欲地操控你身邊的人吧!如果這樣可以讓你心情好過一點,那麽我也就壓抑住內心不斷的歎息,舍命陪君子了。因為和你兩個人被封閉在來曆不明的空間當中,是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我望著氣勢淩人的春日和癱軟的朝比奈,還有微笑的古泉,以及像麵具一般沒有表情的長門,心裏這樣思索著。


    我並不知道後悔沒有阻止春日的時刻馬上就到來了。


    我們又回到了森林公園廣場。難道就不能稍微修正一下這種沒有效率的計劃嗎?早知如此,那麽在前往神社之前就該好好拍了嘛!最根本的問題在於劇本隻存在於春日的腦袋當中。形諸文字果然是很重要的事情,文字情報真是太偉大了。


    「我看還是放棄手槍好了。本來以為會射出很驚人的子彈的,沒想到既沒有熊熊的火焰,也沒有聲音,一點臨場感都沒有。我覺得一點效果都沒有,模型果然是不行的。」


    春日好像把山土模型玩具店當讚助者似地,一邊說著一邊用運動鞋的鞋尖在地上畫了兩個大大的字。大概是在定出朝比奈和長門站的位置吧。


    「實玖瑠站在這裏,有希站這裏。」


    「唔。」


    從一大早就被耍得團團轉的朝比奈,踩著彷彿已經將一天份的卡路裏都消耗掉了似的踉蹌腳步,完全沒有抵抗餘地以一襲充滿情色味道的女服務生打扮上場,精神上的疲勞似乎已到了極限。她的一舉一動就像個洋娃娃,好像已經超越羞恥,退化到幼兒階段一樣。


    至於長門,她本來就是個洋娃娃,默默地移動到被指定的位置,默默地站著。黑色的鬥篷在由高處吹拂而下的山風中翻飛著。


    春日用指尖轉著從朝比奈手中搶過來的模型手槍說道:


    「不要離開這個位置,我想拍攝你們互相瞪視的畫麵。古泉,準備好反光板。」


    然後春日回到導演椅上,將槍口朝上奮力地扣著扳機。


    「a!」


    她扯開喉嚨大叫一聲。


    我趕緊拿好攝影機,不過朝比奈大概比我更慌張吧?a?春日隻交代要站好,沒交代要人家做什麽a啊?


    「……」


    長門和朝比奈默不作聲,互相看著對方的表情。


    「那個……」


    朝比奈先把視線移開。


    「……」


    長門定定地看著朝比奈。


    「……」


    朝比奈也沉默了。


    就這樣,在滿山山風的吹拂當中互相凝視的畫麵就這樣永無止境地延續下去。


    「夠了!」


    不知道為什麽春日生氣了。


    「這樣怎麽作戰?」


    因為她們兩個人隻是一味地站著。


    把手槍換成擴音器的春日大步走向朝比奈,用力地敲打那一頭她自己綁起來的,看起來輕柔無比的栗色頭發。


    「實玖瑠,你聽好了。就算你再怎麽可愛,也不能這樣就鬆懈了。可愛的女孩子到處都是呀!如果你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很快就會被其他年輕女孩子追過去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


    朝比奈無辜地壓著頭,春日則語帶開導似地說道:


    「所以呀,實玖瑠。要從眼睛中發射出光束來呀!」


    「啊?」


    朝比奈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不可能的!」


    「那隻不同顏色的左眼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存在的呀!我可不是吃飽了撐著讓你的眼睛變成藍色的喲!我的設定是那隻眼睛潛藏著驚人的威力,也就是說那個驚人的威力就是光束。實玖瑠光束,發射出來!」


    「出、出不來!」


    「使出力道來!」


    春日將朝比奈的頭夾在腋下,用黃色的擴音器敲打著她的頭。


    發出哭叫聲直喊痛的朝比奈真是太悲慘了。我將攝影機交給已經放下反光板,正興味盎然地看著這一幕的古泉,一把抓住春日的脖子。


    「住手,你這個笨蛋!」


    我從殘暴的超級導演手中將嬌小的女服務生給扯了開來。


    「正常人的眼睛會射出光束嗎,你是白癡啊,」


    看看用兩手抱著頭的朝比奈吧!她正可憐兮兮地清淚縱橫著,沒錯,要說能從她圓滾滾的眼睛中飆出來的,頂多就是珍珠般的淚水。


    「哼。」


    春日就著被我揪住衣領的樣子把臉撇向一邊哼著。


    「這種事我還知道。」


    我鬆開了手,春日則拿擴音器敲著自己的脖子。


    「我隻是想告訴她要有足以射出光束一樣的氣勢,因為她完全沒有主角該有的霸氣。你也真是個不懂得幽默的家夥。」


    就因為你的幽默根本不是幽默,這才叫人傷腦筋。要是朝比奈真的有發射光束的機能的話怎麽辦?


    ……應該不會有吧?


    我不安地將目光轉向朝比奈,用眼神向她示意。朝比奈帶著怪異的淚眼抬頭看著我。那對圓滾滾的眼睛眨啊眨地,脖子還微微地歪著。看來我的眼神是沒辦法跟朝比奈相通的。正當我這樣想時,古泉這時便大言不慚地走上前來對春日提出諫言。


    「那種效果在拍完之後以cg處理應該就可以解決了吧?」


    手上拿著衛生紙盒的古泉帶著親切無比的騙子笑容,將紙盒遞給朝比奈。


    「涼宮同學不是一開始就這樣打算的嗎?」


    「是這麽打算沒錯。」春日說。


    真是怪了,我心裏想著。


    朝比奈用衛生紙擦幹眼淚,擤過鼻子之後,以可疑的表情看著春日又看著我。


    長門就像一個十分引人注目的黑子(注:在日本傳統人偶戲中,身著黑衣、操縱人偶的工作人員)一樣,默默地站在風中。太陽怎麽還不快點下山?因為光線不足而無法繼續攝影的時間真是漫長而難以等待啊。


    「剛剛的ng,再重拍一次。」


    春日說道,開始跟朝比奈商討關鍵性的姿勢。


    「實玖瑠光束!你要一邊大叫一邊做出這個動作。」


    「這、這樣嗎……?」


    「不對。是這樣!還有,右眼要閉起來。」


    春日的構想大概是將左手放在左眼旁邊做出v形手勢,然後一眨眼就發射出光束。


    「實玖瑠,你說說看。」


    「……實實實、實玖瑠光束!」


    「聲音大一點!」


    「實玖瑠光束!」


    「不要害羞,大聲!」


    「唔……實玖瑠光……束!」


    「用丹田發聲!」


    什麽東東啊?


    春日強迫紅著臉拚命大叫的朝比奈做腹式發音。在廣場上溜達的小孩子和他們的家人投過來的視線真叫人難以忍受。很想告訴他們沒什麽好看的,但是我們拍的本來就是電影,不折不扣就是雜耍團。其實光拍這種早就安排好的畫麵也不錯吧,我是不知道春日式的快樂故事到底有多快樂,不過如果要用來推銷朝比奈的話,其實已經太過了。


    過了一會兒,朝比奈和長門回到戰鬥位置上,古泉拿著反光板擺出高舉雙手大呼萬歲的姿勢站在一邊,春日則傲慢地躺在導演椅上,我是繞到長門背後,在距離她黑色的背影約兩公尺左右的地方,隔著她的肩膀拍攝朝比奈,這也是春日所指示的拍攝角度。


    之後發生了突發的變化。


    「好,然後是光束!」


    春日大喝一聲,朝比奈便缺乏自信地擺出了那個姿勢。


    「實……實玖瑠光束!」


    在攝影機鏡頭下出現的是帶點自暴自棄的不自然聲音,以及可愛地嬌喊著的眨眼動作。


    那一瞬間,我窺探著的攝影機觀景窗突然變成一片漆黑。


    「啊?」


    我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甚至懷疑是攝影機故障了。我將眼睛從手提攝影機移開,看著站在我眼前那一身不吉利的服裝和尖頂帽。


    長門在我眼前做出握拳狀。原來蓋住鏡頭,讓整個視野變暗的元凶是長門的右手。


    「啊?」春日也愕然地張大了嘴巴。


    春日所畫的記號在我前方兩公尺遠的地方,長門剛剛確實是一直站在那裏的。當春日大喊a,而朝比奈嬌喊出聲時,手提攝影機還確實拍到了長門的黑色背影。為什麽在那之後不到一秒鍾的時間,長門就舉起好像握住什麽似的手站在我眼前製止我?這樣的變化隻能用空間扭曲來形容。


    「咦?」春日也不解地說道。「有希,你是什麽時候跑到那邊去的?」


    長門沒有回答。隻將像串珠似的眼睛朝向朝比奈。而朝比奈也瞪大了眼睛,露出驚愕的表情,然後緩緩地眨著眼睛——。


    長門的手再度以光速般的速度移動了,就好像捕捉空中飛舞的蚊子般往半空中一抓。原本應該拿在她手上的星星天線棒跑哪兒去了?


    嗯?剛剛好像有什麽細微的奇怪聲音,仿彿是點了火的火柴掉到水溝去的聲音。


    「啊……?」


    發出困惑聲音的是朝比奈。她大概不了解發生了什麽狀況吧?我也不了解。長門到底在幹什麽?


    朝比奈彷彿求救似地把視線轉向旁邊!!不自然的聲音從古泉的方向傳來。那是我不可能聽錯的,好像爆胎的輪胎洩氣的聲音……。


    古泉拿在頭頂上的反光板——在保力龍上貼上白色厚紙的廉價替代品——竟然斜斜地被切斷了。難得說不出話來的古泉望著切半落下的反光板,一臉茫然,但是我並沒有悠哉觀看這幅寶貴景象的心情。


    長門有了動作,隻有長門。


    黑色的影子往地上一踹,輕輕降落的地點是朝比奈的正前方。長門用從鬥篷底下伸出來的右手一把抓住朝比奈的臉。那纖細的手指彷彿蓋住朝比奈的眼睛似地,深深崁入她的太陽穴。


    「啊……長、長門……!」


    長門拐了朝比奈一腳,將主演的女服務生給壓倒在地。死神以騎馬的姿勢坐在那豐滿的胸口上。朝比奈發出慘叫聲,手握著發動攻擊的長門細瘦的手臂。


    「呀!」


    我終於清醒了過來。什麽跟什麽?本以為長門瞬間移動妨礙了我的攝影,沒想到接下來是古泉的反光板斷成兩截,接著是外星人襲擊了未來人。春日什麽時候交代她們兩人要這樣演出——好像也不是這樣。因為導演也跟我和古泉一樣嚇得啞然失聲,應該不是因為她們兩人的演技太逼真了吧?


    「……卡!」


    春日站了起來,拿擴音器敲打著椅子。


    「等一下,有希,你在搞什麽,沒有這樣的安排啊!」


    長門默默地坐在露出大半段白皙的大腿,四肢不斷掙紮著的朝比奈身上,而且手還抓著她的臉。


    我聽到有人小聲地嘟噥著,回頭望向聲音來處,隻見古泉凝視著反光板的切口,扭曲著嘴角。發現我在看他,古泉對我使了個奇怪的眼色。那是什麽意思啊?


    算了,不管古泉意有所指的視線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得想辦法製止莫名其妙發動攻擊的長門。我拿著攝影機跑向扭成一團的女服務生和黑漆漆的魔法師。


    「喂,長門,你在幹什麽?」


    寬邊帽慢慢地轉過來對著我。長門那像黑洞一樣的漆黑眼珠看著我,小小的嘴唇眼看著就要張開了。


    我本來期待她會說些什麽,最後還是落空了。長門露出好像找不到適合的話似的表情,默默地閉上嘴唇,又慢慢地站了起來。右邊的黑色鬥篷動了一下,手就縮回到衣服底了。


    「嗚……」


    仰躺在地上的朝比奈飽受驚嚇。當然會嚇壞了,如果長門麵無表情地靠過來,還把我拖倒在地上的話,我也會嚇死的。因為長門現在的模樣,如假包換就像人們在夜晚的道路轉角最不想碰到的黑魔道士。換作是幼稚園小朋友的話,隻怕會嚇得尿出來呢。


    「……」


    將寬大的尖頂帽深深地壓到眉眼處的長門動也不動,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支起全身顫抖的朝比奈,幫助她起身。朝比奈一邊嗚咽著一邊落下淚來。被長長的睫毛圍著的眼睛被淚水沾濕,益發增加了她的魅力……咦?


    「真是夠了,你們兩個人在搞什麽啊?不要演出劇本上沒有的情節。」


    連劇本都沒寫的導演走了過來,和我同時發出「咦?」的訝異叫聲。


    「實玖瑠,你的隱形眼鏡怎麽了?」


    「啊……」


    緊抓著我的手臂哭泣的朝比奈將手指抵在左眼下方。


    「咦?」


    也難怪我們三個人都會訝異,這種時候隻能詢問掌握整個情勢的人了。


    「長門,你有沒有看到朝比奈的隱形眼鏡?」


    「不知道。」


    長門麵不改色地回答。我覺得她在說謊。


    「難道是剛剛打鬥時掉出來了嗎?」


    春日判斷錯誤,低頭環視著四周地麵。


    「阿虛,你也幫忙找找看,那東西可不便宜,是相當好的東西耶。」


    我陪著四處爬行的春日尋找著,整個人也趴在地上。雖然我知道這是白費力氣。我好像看到從朝比奈身上退開的長門右手上輕輕地抓住什麽東西,然後又縮了回去。然後,把人壓倒在地上的長門伸手去抓朝比奈的臉。


    「怎麽都找不到啊?」


    春日嘟著嘴說道。對她有點說不過去,因為我並沒有認真在找。回頭一看,古泉正拿著那一分為二的反光板玩起接合又拉開的遊戲。你好歹也做做樣子一起找吧!


    古泉麵帶微笑。


    「或許被風吹走了,因為那東西


    很輕。」


    古泉滿嘴胡言亂語,把反光板的殘骸拿給我看。從地上爬起來的春日一把搶了過去。


    「怎麽了?斷了啊?哼,果然便宜沒好貨。唉,學校的攝影社果然隻會買一些爛東西。古泉,你用膠帶從後麵貼起來。」


    春日滿不在乎地說道,隨即把她那如鱷魚般的眼睛轉向一臉愕然、淚水已經止住的朝比奈。


    「沒有彩色隱形眼鏡就不連戲了,怎麽辦?」


    她似乎很認真地思索著,隨即好像腦袋裏閃過燈泡的光芒般彈了一下手指。


    「對了!就設定變身之後眼珠的顏色就改變了!」


    「變、變身?」朝比奈問道。


    「對呀!如果是平常就穿女服務生製服那也未免太不實際了。這一身裝扮就設定是變身後的模樣,平常就穿比較正常的衣服。」


    我覺得想在虛構的故事當中尋求真實感的人腦袋一定有問題,照春日的意見聽來,就等於她自行承認女服務生是不尋常的。朝比奈也把頭前後用力地點著。


    「好、好啊!我很想有比較正常的打扮。」


    「所以,實玖瑠的正常衣服就是兔女郎!」


    「啊!為為為什麽?」


    「因為隻有那一件衣服啊。如果穿上真正的家居服的話,從畫麵上看來就一點都不華麗了。等一下!至於設定,我現在想到了。也就是說,實玖瑠的平常形象是在商店街吸引客人的兔女郎,一旦感受到危機就立刻變身!變成戰鬥女服務生。怎麽樣?很完美吧?」


    剛剛不是才說太不實際什麽的嗎?


    「好,立刻行動。」


    春日的嘴巴翹成月芽形,帶著危險的微笑,將朝比奈的手臂環到自己背上,並抓住她的手腕,然後將那個不斷發出「啊,等一下,好痛!」慘叫聲的女服務生帶進森林當中。


    嗯。


    ……唔,這樣也好。我隻能雙手合十跟朝比奈表示歉意,因為春日在此時消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我會對兔女郎裝扮充滿期待,我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


    ……是的,那也好,我必須找長門把事情問個清楚。


    「說吧,那是什麽即興表演啊?」


    長門麵無表情地用左手壓著尖頂帽的帽沿。她將大半張臉藏在帽子的陰影當中,同時慢慢地伸出右手來。雖然鬥篷整個罩在製服上,但是看得到伸出來的手穿著水手服的袖子。長門將右手的食指朝上,食指上則放著藍色的隱形眼鏡。


    果然是你搶過來了?


    「這個。」


    長門喃喃地說道。


    「雷射。」


    她說完又噤口不語了。


    ……


    喂,我一直都想告訴你,你的說明方式根本沒有達到必要的最低限度耶!至少說個十秒鍾左右吧!


    長門凝視著自己的指尖。


    「具有高指向性(注:光束極細,不會像普通光線擴散的光)的不可見同調光。」


    她用非常緩慢的速度說道。哦,原來是具有高指向性的不可見……。


    真是抱歉,我越聽越糊塗了。


    「雷射?」我說。


    「是的。」長門說。


    「那真是讓人驚訝啊。」古泉說。


    古泉用手指頭抓起隱形眼鏡,拿到光線底下仔細地觀察著。


    「看起來像是普通的鏡片啊。」


    他說出了讓人「非常佩服」的話。但我實在不知道有什麽好驚訝的,所以當然沒辦法「佩服」。


    「什麽意思啦!」


    古泉麵帶微笑說。


    「能不能讓我看看右手的手掌。不是你的,是長門同學的。」


    黑衣少女看著我,因為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等待我的許可一樣,所以我隻好點點頭。確認了我的同意之後,長門將食指以外其他四根緊握的手指頭攤開,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


    我們三個人之間掠過一陣沉默的風。我產生了一股寒意,終於了解了。原來是這麽回事啊?


    長門那有著簡單手相的右手掌上開了幾個焦黑的小洞。如果用燒紅的火鉗刺手的話,大概也會形成這樣的黑洞吧?而且大約有五個左右。


    「我沒辦法把它封住。」


    別說得這麽輕鬆,光看就覺得很痛了。


    「力道很強,一瞬之間。」


    「雷射光從朝比奈同學的左眼射出來嗎?」古泉問。


    「是的。」


    什麽叫是的?古泉也一樣秀逗了嗎?他們到底搞清楚狀況了沒啊?


    「我立刻修正。」


    長門說道。就在我們定定地注視著的當兒,她手上的黑洞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填塞起來,恢複原有的白皙肌膚。


    「這是怎麽回事?」


    我隻有驚訝的份。


    「朝比奈真的從眼睛裏射出光束嗎?」


    「那不是粒子加速炮,是凝集光。」


    都無所謂啦。管它是雷射還是鎂射,或者是原子熱線炮(注:原文為マ—カラィトフア—プ,為東寶電影『魔斯拉』中,為了攻擊魔斯拉的繭所使用的武器),在外行人看來都是一樣的。誰曉得帶電粒子炮和反陽子炮有什麽不同,隻要能夠對付怪獸就沒問題了。


    現在的問題是,明明沒有怪獸出現,朝比奈為什麽要發射原子熱線炮呢?


    「不是原子熱線炮,是光子雷射。」


    我不是說無所謂嗎,我不需要這種科學考證。


    長門默默地收起了右手。我抱著頭,古泉則用手指頭彈著那片隱形鏡片。


    「這是朝比奈本來就具備的機能吧?」


    「沒有。」長門斷然地否定了。「現在的朝比奈實玖瑠是普通人類,以這種個體而言,她跟一般人沒什麽兩樣。」


    「這個彩色隱形眼鏡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結構?」古泉仍然緊追不放。


    「沒有,隻是裝飾品。」


    應該是吧?再說帶隱形眼鏡來的是春日。話又說回來,這才是最大的問題。不是別人,正因為那是那家夥帶來的,所以才更不容忽視。


    這是必須追根究底的事情。要不是長門幫我擋住,從朝比奈的眼睛射出來的雷射光線就會穿過攝影機的鏡頭,貫穿我的眼珠子,並燒掉其他各種東西之後,從我的後腦杓飛射而出吧?尤其是我的腦漿鐵定會燒得焦臭,這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啊。


    話又說回來,老是被長門所救,我還真丟臉。


    「這麽說來,」


    古泉一邊摸著下巴一邊露出苦笑。


    「這是涼宮同學做的好事羅?因為她一直想要實玖瑠光束,所以現實就照她的想法產生變化了。」


    「沒錯。」


    做此保證的長門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我可沒辦法這麽鎮定。


    「等等!這片隱形眼鏡應該沒有施什麽魔法吧?為什麽隻因為春日的希望,就能射出殺人的光線呢?」


    「涼宮同學不需要魔法或什麽科學技術。隻要她覺得某事『存在』,事情就會真的『存在』。」


    別以為我可以接受這種狗屁倒灶的理由。


    「春日又不是真的要朝比奈發射出光束?那隻是她在電影中的設定。她不也說了嗎?說那隻是玩笑。」


    「是啊。」


    古泉也點點頭。別這麽容易就接受我的反駁,這樣我怎麽繼續說下去呢?


    「我們都知道,涼宮同學是一個具有一般常識的人,但是這個世界常識不適用於她也是不爭的事實。這次大概也是某種特異的現象吧?那是……啊,她們回來了,這件事以後再談。」


    古泉若無其事地將隱形眼鏡放進他襯衫的口


    袋。


    真是傷腦筋。


    利用人類的機智跟某種東西作戰以防止世界毀滅;盡情地打擊壞蛋;在正常的世界觀中煞有其事地進行某種程度的超能力對戰,其中再穿插著適當的感情戲等等——。


    老實說,這才是我中意的故事。如果非得麵臨這種情況的話,我寧願被卷進從一開始就是虛擬的設定故事當中,而且越脫離現實越好。


    可是看看我現在落到什麽地步,隻因為我跟某個同學講話,就成了一切災禍的來源,身邊盡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家夥,做得盡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從眼睛裏射出光束?這是什麽東東啊?有什麽意義嗎?


    仔細想想,從朝比奈、長門、古泉這謎樣的三人組來看,他們沒有一個人的身份是可以攤在陽光底下的。他們都隨便地自我介紹,但是我的腦袋卻直得可以,竟然相信那種事。就算曾經經曆過不得不相信的體驗,但凡事都有所謂的程度,我也有屬於自己的標準。雖然目前這種衡量的標準漸漸地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根據他們本人的聲明,朝比奈是來自未來的未來人。她沒有告訴我是來自西元幾年,隻知道她來的理由——觀察涼宮春日。


    長門是由地球外的生命體所製造的連係裝置外星人。「那是什麽東東?」聽了也是白聽。連我都這麽想了,我相信有一半左右的人都不會懂吧?至於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在地球上?聽說是長門那個叫資訊統合思念體的頭頭對涼宮春日非常有興趣的關係。


    至於古泉則是由一個叫『機關』的謎樣組織派遣而來的超能力者。這家夥轉學過來是他的任務之一,工作是監視涼宮春日。


    至於扮演整件事情關鍵角色的春日,雖然和三個擁有如此異樣來曆的人牽扯如此之深,但是到目前為止卻不了解這些人的存在。據朝比奈的說法是『時間的歪曲』,長門則說是『自律進化的可能性』,而古泉則簡單且誇張地稱呼她是『神』。


    真是的,真是辛苦各位了。


    雖然辛苦,但是請你們盡快想辦法解決春日吧!否則這個女團長大概會永遠像個謎團,以仿彿中性子星的引力將我禁錮在重力圈當中吧?現在倒還好,可是想想十年後的景象吧!要是到時候的春日還是像現在這個春日一樣的話怎麽辦?一定會很傷腦筋的。非法占用社團教室、帶著銳利的目光在街上橫行、無意義地引發騷動、做出發怒及情緒不穩的行為等等,人們頂多隻能容忍她到十幾歲。待年紀增長之後可就沒這麽好的事了。到時候她就會變成一個社會適應不良者。難道朝比奈和古泉、長門打算到時候還陪著她做些什麽事嗎?


    容我先行退下。很抱歉,我一點都沒有這個打算,因為時間是不等人的。人生的reset鈕是不能輕易按下的,某個地方的後巷裏也沒有標識儲存點數的地方。


    這跟春日是否歪曲時間、使情報爆炸、毀壞或創造世界是無關的。我是我,她是她。我沒辦法永遠陪一個孩子玩躲貓貓的遊戲。就算我想這麽做,回家的時間終究會到來。可能是幾年後,可能是幾十年後,不管如何,總是會到來的。


    「你要抱怨到什麽時候啊?應該早就習慣了吧?」


    我看到春日從樹林間將朝比奈給「扛」了出來。


    「請你像個盡職的女演員。幹脆地脫光衣服是通往藍帶賞(注:日本電影界極具有曆史的獎項)新人獎的捷徑耶!這次拍片我可沒有要你脫個精光,人總得要愛惜羽毛嘛。」


    春日的架勢就像逮到兔子的獵犬一樣。春日拖著穿著看起來在泥地上不好走路的高跟鞋的兔女郎朝比奈,帶著明朗得幾乎要讓人打噴嚏的笑容回來了。


    「如果這部電影成功的話,我就用票房收入帶大家去泡溫泉。是慰勞旅行哦!慰勞旅行。實玖瑠也想去,對不對?」


    可是……算了,說的也是。在結束之前,我就陪著她瘋吧!我之所以跟你混在一起,是因為我也置身於你所拍攝的電影設定故事當中。如果我站在古泉一樹的立場的話,那就更萬無一失,隻可惜我好像沒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力量。


    現在就姑且讓我乖乖地扮演你的跟班角色吧。


    再過幾年,我應該就可以笑著跟某人提到「對哦,當時還發生過這種事呢」了吧?


    大概是吧?


    兔女郎朝比奈比做女服務生打扮時更顯害羞地走著,隻有春日一個人滿麵春風。你得意個什麽勁兒啊?


    我假裝調整攝影的焦距,將朝比奈的胸部放大。就是那個,得先確認過才行。


    朝比奈白皙的左胸口上有一顆小小的痣。仔細一看,那顆痣是星形的。確認結束,這個人確實是我的朝比奈,不是假冒的。


    「你在幹什麽?」


    鏡頭前麵突然出現春日的臉。


    「不能拍攝我不要的畫麵哦,因為這可不是你的家用攝影機。」


    我知道好嗎,證據就在於我並沒有按下錄影的按鍵,隻是看看而已。


    「好!各位注意!同時準備好!接下來我們就要拍攝實玖瑠的日常生活了。實玖瑠要以很自然的感覺在那邊走動,攝影機要追上去。」


    日常生活中會以一身兔女郎的打扮在這種森林公園中出沒?


    「無所謂啦,在這部電影中那是很普通的事。將現實的尺度套用在虛擬故事中才奇怪呢!」


    那是我該對你說的台詞耶!就因為你把虛擬的尺度帶進現實生活中,才會使整個情況顛倒過來的!


    之後,朝比奈在不知道自己發射出殺人雷射的情況下,接受春日的演技指導,反覆做出摘摘公圖的花、撿起枯葉輕輕將葉子吹飛、在草地上跳來跳去等等的動作,漸漸地整個人都快癱掉了。


    致命的最後一擊是春日這句話。


    「嗯,以山為背景好像太顯眼了,兔女郎應該是不會在山裏走動的。我們到街上去吧!」


    春日麵不改色地將自己先前所說的話整個推翻掉,因為她這句話,我們就必須再度搭上巴士回到城裏。


    現在暫時不用負責燈光工作的男主角古泉,將用膠帶補強過的反光板和我塞給他的一半行李抱在腋下,一手抓著吊環。


    我站在他旁邊,而更旁邊則是化為一道黑影般的長門。隻有春日和朝比奈坐在空空蕩蕩的座位上。從我手中搶走攝影機的春日坐在兩人座的椅子上,從側麵拍攝朝比奈。


    朝比奈一直低垂著頭,輕聲細語地回答春日提出的問題。我猜內容的設定大概是導演在訪問女主角吧?


    巴士一邊在山路上蜿蜒前行一邊往住宅區駛下山去。我心中暗自禱告著,請司機別老是看著後視鏡,請你專心地看著前方開車。


    或許是我的禱告有效吧?巴士平安地抵達了終點站車站前麵。這時車內的乘客都閃了開來,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春日、朝比奈和長門身上。搖搖晃晃的兔耳朵,還有從背後看到的白皙肩膀實在太具殺傷力了。朝比奈兔女郎版的傳聞應該不隻會在北高傳開來,隻怕全市都已經知道了。


    或許這就是春日的目的。「昨天巴士上有一個很漂亮的兔女郎哦」「啊,我也看過」「你們說什麽東東啊?」「聽說北高裏好像有一個叫sos團的社團」「sos團?」「沒錯,就是sos團」「sos團啊?那我就姑且記住這個名稱好了」等等,她會不會就是期待有這樣的發展啊?


    朝比奈可不是sos團的廣告看板耶!從某方麵來說,她應該是倒茶水的,還有我的精神安定劑。我想她本人也是這麽希望的,一定是。


    當然,對春日而言,任何人的希望根本都不會進入她耳裏。因為春日會以令人驚訝的機製,將別人說出對自己不利的話語給彈出耳膜之外,或許是滲透壓的關係。如果我能解


    開這個中機製的話,搞不好諾貝爾獎審查委員會會把我列為生物學的候選人名單中。有沒有人想試試?(訣竅就是隨便說說就算)。


    這一天一直到太陽下山之前,朝比奈一直扮演著兔女郎的角色。至於問她做了什麽事?其實也隻是以這身打扮到處走來走去罷了。這跟以往的不可思議探索行動根本沒什麽兩樣。但是因為同時要在意別人的視線,所以讓她更疲累,而且又擔心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人把警察給叫來。春日似乎沒有拍攝許可的概念,要在什麽地方拍什麽東西是春日的自由,而這種自由就像英諾森(iius)三世時代的羅馬教皇般難以動搖——好像是這樣。她誤解了自由的真義了。


    「今天就這樣吧。」


    春日終於露出結束了一天工作的表情,除了長門之外,我們幾個人都不禁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好漫長的一天,明天星期天真想好奸休息一下。


    「那明天見,集合時間和場所跟今天一樣就可以了。」


    真是鬼話連篇的家夥,難道你可以幫我們跟學校申請補假嗎?


    「什麽話?攝影進度已經落後了耶!現在沒有悠哉休息的時間!等校慶結束之後再休個夠就可以了!在這之前,請各位就當日曆上沒有出現紅字!」


    才攝影第二天,難道不能想辦法改善不良的時間分配嗎?落後是什麽意思?也就是說,今天所拍的幾小時影像幾乎都不會派上用場嗎?難道春日打算拍大河劇嗎?這可不是帶狀節目耶,不過是一部因應校慶活動所拍攝的影片啊。


    但是春日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她將所有的行李都塞給我,自己隻帶著臂章,然後露出無可挑剔的笑容。


    「那就明天見羅!我一定會讓這部電影成功的。不對,既然我當導演,成功就已經是囊中之物了,其他的就要看你們的努力了。要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哦!不來的人我會動用私刑處以死刑!」


    她宣告了這個訊息之後,就哼著馬裏林·曼森(marilynmanson)的『rockisdead』離開了。


    「我會轉告朝比奈同學的。」


    臨去之際,古泉在我耳邊低聲說道。朝比奈正罩著古泉的運動夾克。如果是冬天,我就會帶外套出來,很遺憾的是現在的季節仍然停留在夏末。我厭倦地看著堆在腳邊的一堆行李。


    「轉告什麽?」


    「就是雷射的事情啊。隻要眼睛的顏色沒變,就不會射出奇怪的光線了。涼宮同學的法則好像就是這樣,所以隻要不戴彩色隱形眼鏡就沒問題了。」


    這個負責拿反光板的主角對我露出像保險業務員一樣的職業性微笑。


    「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先做好保險吧,她一定會全力協助的。不管怎麽說,光束是很危險的。」


    古泉朝著彷彿將玻璃擬人化一般,一身黑衣的長門走去。


    我抱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家,妹妹便帶著看到奇怪生物的眼神看著我。把「阿虛」這個愚蠢的匿稱傳播出去的小學生元凶,正鬼叫鬼叫著「那是攝影機嗎?哇,幫我拍幫我拍!」而我隻罵了她一聲「白癡」就躲回自己房間了。


    我已經快累斃了,想當不良攝影師的意念早就蒸發得一幹二淨了。要是朝比奈的話還另當別論,但是我為什麽要悲慘到將妹妹這種角色拍成影像留存下來呢!根本一點樂趣都沒有。


    我將包包和背包、紙袋等等東西放到房間裏,二話不說就倒在床上,在奉媽媽之命叫我吃飯的妹妹對我發動肘擊的必殺技之前,我有了短暫的安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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