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比奈學姊,看樣子我們來得不是時候,不妨先回避一下,待那兩人清官也難斷的家務事告一段落後再來造訪吧。我請學姊喝自動販賣機的咖啡。”


    慢著.古泉。你要是把我們的扭打看成夫妻吵架的話,最該去的地方是眼科。還有,別想趁亂把朝比奈學姊拐走。朝比奈學姊。這件事真的沒什麽大不了.你無須提心吊膽的直點頭。


    現在的情形是春日使出蠻力絞緊我的襯衫,我反握住春日的手腕。再這樣僵持下去包準我筋骨酸痛,我忍不住喊救兵。


    “喂!古泉!你要去哪裏?快來救我!”


    “嗯,我該站在哪一邊好呢::”


    古泉故意裝傻,朝比奈學姊則像隻受驚的小兔子僵直不動。眼睛眨呀眨的。連古泉不經意將手放在她腰上以護花使者自居都沒有察覺。


    至於長門,她在做什麽?我看了一下.長門就是長門,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繼續看書去了。拜托,我也是為了你才會落到這步田地耶,為我說句公道話不為過吧。


    然後,春日將我勒得更緊了。


    “我真是瞎了狗眼,才會拉連這麽蠢的情書都寫得出來的笨蛋入團,氣死我了!你現在就給我引咎辭職!我心情糟透了,簡直像是赤腳踩進了裏麵有蟑螂窩的鞋子裏那麽糟!”


    即使滿嘴忿恨。春日臉上還是勉強做出了難以理解的笑容。活像是她不知道目前這種情況該做什麽表情似的。


    “來到這裏之前,我就想好了十三種懲罰遊戲!首先,你得咬著竹莢魚幹跳到牆上,和附近的野貓搶地盤!而且要戴上貓耳朵!一


    如果是朝比奈學姊穿著女侍服那樣做,一定是幅好風景;換成我去做的話,人家就會見到早巳成為都會傳奇的特殊救護車了。


    “現成的配件裏沒有貓耳。”


    我臉朝向大開的窗戶看了看,歎了一口氣。


    抱歉了中河。要是不把你供出來,我就會變成繼紙團之後被丟出窗外的物體.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泄你的底,但要是讓這位春日繼續誤解下去,恐怕連大自然的心情都會一起變糟。


    我偷瞄了一下女王團長吊得老高的眼睛,以像是安撫拒絕修剪爪子的三味線的語氣說..


    “聽我說。不然……你先把手放開,春日。我一定會解釋到你的雞冠頭融會貫通為止……”


    十分鍾後.


    “哦~~”


    春口盤腿坐上鋼管椅,一口接一口品嚐熱騰騰的綠茶。


    “你的朋友也真怪.雖說一見鍾情是他的自由,但是癡情到那種地步也實在太扯了.活像個白癡。”


    戀愛不隻會使人盲目,還會得腦疾是吧。算了,她最後一句感言,我也沒有異議。


    春日抓起皺巴巴的活頁紙揮了揮。


    “我本來以為這是你和笨蛋穀口聯手要來戲弄有希的。那笨蛋很有可能會做這種事,有希又是言聽計從的個性,一定會受騙。”


    我認為找遍全銀河,恐怕找不出第二個比長門更難欺騙的個體。但我沒有插嘴,隻是乖乖的聆聽。可能是感受到我的自製,春日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表情突然放鬆下來。


    “算了,諒你也不敢做那種事。你沒有那種智慧、也不可能機靈到去耍那種小手段。”


    聽不出她這話是在稱讚我,還是在嘲諷我。但是最起碼,我不會去做那種像是不夠理智的小學生做的事。而穀口再不才,也不致於那麽幼稚。


    “可是……”


    引發導火線的是s0s團最引以為豪的嬌小妖精兼天使。“我覺得好浪漫喔。”


    朝此奈學姊一臉陶醉。


    “假如有人對我如此癡狂,我或許會很開心……十年啊。我會想見見那個願意等我十年的人。感覺好羅曼蒂克……”


    手指交叉,濕潤的美目閃爍不已。


    我不確定朝比奈學姊所說的羅曼蒂克,和我所知的羅曼蒂克是不是同一個意思,但我覺得那一定是不同的解釋。可能未來詞匯的涵義改變了。畢竟學姊是不跟她解釋說船是靠浮力浮起來,就不明白船是怎麽浮起來的人呐。


    對了,朝此奈學姊今天穿得很普通,是水手服裝扮。因為女侍服、護士服等服裝全都打包送到洗衣店去了,雨蛙布偶裝也是。當我和春日抱著一大疊染有朝比奈學姊體香的角色扮演服裝到洗衣店裏時。幹洗店的大叔沒事找事做,一直交互盯著我和春日看.讓我有點小受傷。


    “中河本人和羅曼蒂克幾乎可說是絕緣體。”


    我一口氣喝光茶杯裏剩下的冷茶。


    “就算投錯胎,他也是注定成不了少女漫畫男主角的打拚型動物。動物占卜的結果是熊。就是胸前有新月記號的那種。”(注:此指日本的“月輪熊”,胸前有看似v字的新月形白毛。)


    說著說著,我就想出了和他國中時代形象十分吻合的文宣。


    “是嗎?聽起來像是個溫柔的大力士呢。”


    雖然沒有共通點.形象倒是差不多。反正他就隻有身材發育得好。但我的意思和朝比奈學姊的不太一樣。


    把人家說成這樣,真該跟他賠個不是。但是我還來不及將中河口述、我手書的情書毀屍滅跡…──次說聲抱歉,但我當時真的已失去了那種氣力──春口已經語帶感情地宣讀給大家聽。古泉聽了之後,和朝比奈學姊亦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真是一篇曠世奇文.”


    做作的笑容依然不變。


    “具體的描述予人好感。雖然有點偏於理想論,但是正視現實的誠懇讓人很有好感。雖然作者因為一時突發性的熱忱喪失了自我,但從字裏行間可以讀出他澎湃的情感,以及勃勃的野心.假如這位中河同學真能照他所說的努力不懈,將來絕對不是池中物.”


    做出有如小牌精神科醫生的分析。別人的人生就可以這樣妄加斷言嗎?批評不用負責任的話,那我也會。你是騙死人不償命的算命仙嗎?


    “可是!!”


    古泉又丟給我一個微笑。


    “要用這種文體告白,也需要相當的勇氣。負責抄寫的你也真是位不可多得的好人。換作是我.手指早就不聽使喚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是在拐彎抹角的罵我嗎?我和你不同,我是很重視朋友的人。即使明知是白做工,我還是會勉為其難扮一下愛神丘比特.


    我聳聳肩,將那件事告知古泉作為回答:


    “長門早在你來之前就答覆我了。”


    我代替以同等比例凝視著春口和古泉的長門回答。


    “她說十年太長了。那是一定的,我也是這麽想。”


    此時.在這之前沉默到家的長門開口了:


    “借我看。”


    她伸出了細長的手指。


    這一幕讓我相當意外。春口似乎也是。


    “你還是會好奇吧。”


    春日像是看透了唯一的文藝社員參差不齊的瀏海底下的表情。


    “這封情書雖然是阿虛代筆,不過你可以帶回去做紀念。畢竟這年頭像這樣不知該說是拐彎抹角。抑或是直率的告白十分少見。”


    “請。”


    古泉將春日遞過去的皺巴巴活頁紙,轉交給長門。


    “……”


    長門眼皮垂得低低的。閱讀我的字。有好幾次眼睛都定在同一處上下掃射。像是在咀嚼那段文字的含意似的。


    “我無法等待。”


    嗯嗯,那是當然。


    可是,長門又接著──


    “不過我可以見他。”


    說出了讓任何人都啞口無言的話語。而且又多加了一句幾乎要讓我的下巴掉下來的話:


    “我很好


    奇。”


    說完後,她以一貫的眼神一直看著我。


    那是我熟知的眼神──像是毫無變化的手工製玻璃工藝品般,神智清楚的眼眸。


    大掃除最後以稱不上大掃除的普通清掃作結.我提議將書架上的書籍處理掉時,長門沒說yes也沒說no.隻是一直默默看著我,眼底蘊藏了難以言喻的悲哀,讓我也無法再堅持下去,古泉的遊戲收藏品中最後搬到垃圾桶內的,就隻有玩過一次,而且還是雜誌附贈的紙製雙陸棋。


    朝比奈學姊的私人物品原本就隻有茶葉,春日則是對自己帶來寄放的所有物品以一句“不準丟!”嚴詞拒絕。


    “你給我聽好了,阿虛。東西都還沒用就丟掉這種暴殄天物的惡行,打死我也不會做。可以再利用的東西就要用到底,隻要不是品質惡劣到不敷使用的程度,我是不會丟掉的。那才是環保的精神。”


    將來,這間社團教室說不定會因為這女人而變成垃圾屋。假如你真為環保著想.就不該插手除了生存以外的任何事物──我心想。


    春日自己綁上三角巾,發給長門和朝比奈學姊撣子和掃帚,遞給我和古泉鐵水桶和抹布.命令我們去擦窗戶。


    “這是今年內最後一次來這裏。務必要打掃得到處都亮晶晶才能回家。這樣才能確保我們過完年來這裏的晶亮好心情。”


    我和古泉領旨之後,就開始擦玻璃。不時看著那北高少女三人組不知是在清理教室,還是在散布灰塵,我的拍檔小小聲對我說..


    “你聽聽就好,別說出去。除了‘機關’之外,想接近長門同學的組織有好幾個。因為她現在是與涼宮同學以及你同等重要的人物。在其他的資訊統合思念體中。長門同學更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尤其到了最近變得更為明顯。”


    我坐在窗框,將溫暖的鼻息吹拂到濕手上以對抗輕易就奪去體溫的寒風,無言地用濕抹布在玻璃上遊栘。


    你在講什麽啊!!


    裝傻其實很簡單.我最近才和長門以及朝比奈學姊一同遭遇了和這裏的春日與古泉沒什麽關連的事件,是那個結果導致了今日的我,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管。


    “我會設法的。”


    我表麵上語帶輕鬆的回答。


    這次的紛爭是因我而起。我自行解決即可。


    古泉一麵擦拭內側的玻璃窗,一麵低笑道.


    “是啊,這次就完全交給你了。光是歲末年初成行的sos團雪山旅行準備工作就夠我忙了。而且你還能藉由和涼宮同學打鬧來消除壓力。很不巧我沒有那樣的對象.”


    那誰是湯姆貓?


    然而,古泉那漂亮的嘴角卻扭曲了。


    “你不認為我也差不多該脫下人畜無害的假麵具.改變不知何時已定型了的既定形象嗎?用畢恭畢敬的口氣和同學交談實在很累人。一


    做得那麽累,不會不要做啊。我對你的對白內容一點也不想插嘴.


    “那也不成。我現在的形象正符合涼宮同學期望的人物設定,我可是對她的精神層麵了若指掌的專家。”


    古泉誇張的大歎一口氣。


    “單就這點,我很羨慕朝比奈學姊。因為她完全不用偽裝,隻要做自己就好了。”


    你以前不是說過朝比奈學姊的樣子可能都是裝出來的嗎?


    “哎呀.你相信我說的話嗎?若是能贏得你的信賴,我的辛苦可說是有代價了。”


    還是一樣虛情假意。一年都快過去了,不實在的說話方式還是一樣沒變。連長門的內心都多少起了變化,你還是一樣虛偽。朝比奈學姊不用變,保持原樣最好。因為我遇見過另一位朝比奈小姐,我早知道她在肉體上和精神上的成長是既定事項。


    “假如我有任何形於外的改變!!”


    古泉加快了擦拭動作.


    “那不會是什麽好征兆。維持現狀是我的本分。相信你也不想見到我嚴肅起來的一麵.”


    是啊,我當然不想見到。你無時無刻不在傻笑,像牛皮糖一樣緊緊跟著春日。幫她收爛攤子或是幫她鋪好路最適合你。這次的雪山山莊短劇.也倍受期待。這樣就夠了吧?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讚美詞了。那我就不客氣照單全收嘍。”


    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總之古泉說了那樣的話,在玻璃窗上嗬出白色氣息.


    當晚!!


    我看著在床上蜷成一團的三味線的睡臉,沉浸在溫柔的氣氛中。仔細想想這份溫柔所為何來,順便深入考察戀愛情感和好色之心的差異點在哪,當神諭在我腦中閃現:就是這個!的時候……


    “阿虛!電話──昨天那個人打來的──”


    老妹又拿著電話子機,打開我房間的門。


    將奏著輕音樂旋律的聽筒交給我後,老妹就直接坐進床邊,拉扯三味線的貓須。


    “三味、三味~三味毛茸茸,媽媽碎碎念~~”


    我看著半睜著眼睛斜睨著老妹、看似無動於衷的三味線,以及開心哼著歌繼續拉扯的妹妹,將電話拿到耳邊。這之前,我是在想什麽來著?


    “喂,”


    “是我。”


    國中時代的同學──中河,壓抑不住內心的話,劈頭就問:


    “怎麽樣?長門女神如何回答?快告訴我。不管內容如何.我都做好心理準備了。快說吧,阿虛……!”


    口氣聽起來,就像是在當選邊緣掙紮的眾議員候選人聽取新聞快報時,那般的焦慮不安。


    “很遺憾.結果不是盡如人意。”


    我一邊向老妹擺擺手要她出去.一邊裝出抱憾的聲音.


    “她說她不會等你。她無法想像,也不能保證十年後的未來──這就是她的回答。”


    我的舌頭滑順地傳遞事實。“不過,我可以見他”………我思索著中河對長門這段問題發言會有什麽樣的回應時!!


    “是嗎?”


    中河的聲音意外的平靜。


    “我想也是。不會那麽輕易答應才對。”


    我繼續用手趕人,哼著無厘頭歌詞的老妹隻好強行抱起呻吟的三味線,離開我房間。她大概打算抱它回自己房間一起睡。大概再過一小時,三味線就會畏畏縮縮的跑回我房間避難。不喜歡人類照顧過頭是一般貓咪的特性。


    老妹離開後,我抓起電話興師問罪。


    “喂!在我幫你念了那麽難為情的文章後,你要說的話就隻有這些?”


    既然早知道會失敗,當初就不該叫我傳話!


    “任何事都有個順序。”


    你這跳過熱身運動就開口求婚的家夥沒資格對我曉以大義。你根本就無視將棋規則,哪有人第一步棋就派出大將將對方一軍的。


    “我知道,被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告白是很困擾的。”


    既然知道當初就不要說.明知有地雷還一腳踩進來的人,不是防爆處理小組就是喜歡找刺激的人。


    “可是這麽一來,長門女神多少會對我產生興趣。”


    這多少可以說是中河計劃性的犯罪.會讓長門感到“好奇”的人,中河的確是第一人。可見中河的訊息多有殺傷力。起碼丟臉度我敢保證是現階段全球第一名。


    “所以,阿虛,我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又有什麽事,我的誌工精神快因為各種磨難見底了。


    “你知道我在高中參加的是美式足球社嗎?”


    我頭一次聽說。


    “是嗎?其實就是這件事。除此以外我沒別的請求了,這次我們將和其他男校的美式足球社舉行對抗賽。屆時請你務必帶長門女神前來觀賽。當然,我是擔任先發。”


    “什麽時候?”


    “明天。”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像春日那麽難搞的生物一個就夠了。為什麽他們的行程總是定得那麽緊湊呢?


    “長門女神不肯等我十年也沒辦法,既然如此。隻有我英勇的表現能感動佳人芳心了。”


    好武斷的想法。你至少也該為我想想吧。就算不為我想,也該想想歲末年初大家有多麽忙碌。


    “你是不是不方便?”


    我是沒有不方便。明天正好是行程空空如也的一天。長門大概也是。所以,是沒什麽不方便。再這樣下去.我真的得被迫跑去見識你的英姿了。


    “那很好啊,來吧。雖說是友誼賽,那可是憑真本事決勝負。明天的比賽是我們學校和鄰鎮的男校美式足球社的年度對抗賽.輸贏的結果會對我們過年的心情造成影響。要是輸了,等著我們的就是地獄般的寒假.除夕和新年都沒得休息.每天除了練習還是練習。”


    中河的聲音很嚴肅.甚至有點悲壯,但是對我而言那是他家的事.我歲末年初不得不處理的麻煩事還堆積如山。離雪山山莊行也剩沒幾天了。


    “阿虛,你有事也沒關係,隻要將長門女神帶來就好。我隻求你這件事。假如她不願意,我就會死心。但是就算隻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還是想賭賭看。畢竟不去實行的話,夢想永遠都隻是夢想。”


    是啊是啊,你就隻會講大話。偏偏我的弱點就是狠不下心來講狠話。


    “好吧。”


    我躺在床上歎了一口沒吐出來的氣。


    “我待會就打電話問長門。”


    我有預感,長門一定不會說n0。


    “你們的高中在哪裏?假如長門說ok的話,我就帶她過去。”


    或許還會帶別人去!!多帶幾個應該沒問題吧?


    “謝謝你.阿虛。你這份恩情我會記著的。”


    中河喜孜孜的跟我說他們高中怎麽走,還有比賽開始的時間。


    “你真是月下老人!等我們舉行婚禮時,我一定請你當司儀!不,我頭一個小孩名字讓你取!!”


    “再見。”


    冷淡的道別後,我就掛了電話、再繼續聽中河講話.我的腦袋恐怕就會鑽出細細長長的蟲了。


    我將家用電話的子機放在床上,拿起自己的手機,找出登錄在其中的長門家電話號碼。


    於是。隔天很爽快的來到.


    “真慢!邀約的人竟然最後才到,你到底想不想去啊!”


    春日麵帶笑容的用食指指著我。地點是在再熟悉也不過的車站前麵、sos團的禦用集合地點。其他三人──長門、古泉、朝比奈學姊也都在等我了。


    本來呢。我隻要帶寡言的有機人工智慧機器人去就可以了,但我也說了,我們是不可能兩人單獨去觀賽的.鴨蛋再密也有縫.要是被團長知道了,不知道她又會想出什麽怪怪的懲罰遊戲,光想我就發毛.要死就大家一起死──所以,我問過長門之後,又打電話給其他三人.至於大家都可以成行,不知是剛好年底難得有一天清閑,還是大家都對那個對長門一見鍾情的男生出奇的有興趣就不得而知了。


    時節正值嚴冬,大家都穿得厚厚的來集合。值得一書的是朝比奈學姊的打扮.穿著一襲白色人造毛皮大衣的學姊,不知該說是毛絨絨或是圓蓬蓬,可愛得活像是從雪山蹦出來的天真無邪小白兔。真要一見鍾情,對象也應該是學姊才對。


    長門則是在製服外罩了件樸素的連帽粗呢外套.並戴上帽子。不愧是外星土偶,竟然如此耐得住地球的嚴寒。


    雖說是去看向自己告白的對象,她仍然一如往常麵無表情。


    “好了,快走吧。我可是很好奇對方的廬山真麵目,而且這也是我第一次看美式足球賽.”


    心情好得像是要去野餐的人不隻有春口,朝比親學姊也是笑咪咪的,古泉則是一臉奸笑,而我是無精打采,當事人長門則是麵無表情.


    “我事先調查過公車路線圖。從這裏坐車到那所男校大概要花上三十分鍾車程。我們可以在這邊搭車。”


    古泉以旅行社導遊的語氣為我們帶路,我的話也越來越少。


    你高興就好。不管是這小子、春日或者是朝比奈學姊都好。


    古泉走著走著.極其自然的接近我並別有深意的跟我咬耳朵..


    “說真的,你奇人異士的朋友還真多。”


    我等他下一句,古泉卻隻丟給我一個微笑,又回去當向導。


    中河是奇人異士?搞不好喔。才看長門一眼就像是被遠處的雷打到.肯定是比一般人還要奇特,才會擁有如此符殊的感應能力。


    走到公車總站的這段期間,我一直有點悵然若失。


    不知怎麽的,就是開心不起來。


    搭乘民營公車晃了半個小時,下車後步行幾分鍾就到了那所男校。比賽早就開始了。


    因為我睡過頭,害大家錯過兩班公車,抵達時離中河說的比賽開始時間已過了十五分鍾。


    由於似乎無法進入校舍,我們便沿著校地走,不一會兒就看到用鐵絲網圍起來的操場,美式足球友誼賽已經開打。


    “嘩~好大的運動場。”


    我對朝比奈學姊的讚歎亦深表讚同.和硬將山地鏟成平地蓋成校舍的北高不同,這所建於平地而且似乎花了大把錢的私立男校操場麵積超廣闊的。此外我們站立的地方比操場高一層樓左右,可說是觀戰的絕佳地點。除了我們五人以外,還有路過的大叔,以及一個個巴在鐵絲網上成了肉餅臉、疑似球迷的女學生。發出嬌聲替兩所男校的對抗賽加油,


    聽著白色和藍色的運動製服與頭盔撞擊的聲音,我們五人找到了空位排排站。


    長門還是一言不發。毫無反應。


    這時侯,是還沒有──


    我對美式足球的規則一竅不通。記得有一次我們不費吹灰之力贏了草地棒球大賽後,春日接著拿來的傳單就是草地美式足球和草地足球大賽募集通知。結果兩場都不能參加(那當然是經過了許多迂回曲折的結果)。當時為以防萬丁我還是查了一下規則。看起來很簡單,其實很困難,雖不至於很難玩,但也不是我們想玩就玩得了的運動項目。


    事實上,光這樣隔網觀虎鬥,就證明我當時的推測是正確的。


    攻方拿著一顆長得有點像橄欖球又不太像的橢圓形球.為了要多前進一公分,就得匆而扔球、忽而傳球、忽而抱住、忽而橫衝直撞。敵對的守方則是為了不讓那顆球前進一公分,猛然襲擊持球球員,爭球不下、妨礙攻方進攻,護具互相擦撞的聲音不絕於耳。


    總之,就是很有美式作風的運動。


    “哦──”


    春日抓住鐵絲網,專注看著亂成一團的選手們。


    “對了,那個叫中河的是哪個?”


    “製服上寫著82的那家夥就是了,白隊的.”


    我照著昨天電話聽來的依樣說明。中河擔綱的是邊鋒。就是位於攻擊線的邊端,負責阻擋和接球。中河雖然塊頭大但身手靈活敏捷,嗯,的確是放對了位置。


    “咦?選手好像可以互相補位,為什麽?”


    “因為選手分為攻擊組和防守組。中河是屬於攻擊組。”


    “他們都戴著鋼盔,所以應該可以撞頭攻擊吧?那可以撞到什麽程度?隻能用立技(注:柔道或是摔角,站著將敵人打倒的技巧),還是綜合格鬥技都適用?”


    “兩種都不適用.根本就沒有那種規則,當然也不準撞頭。”


    “哦,?”


    春日興致盎然地直盯著操場看.北高沒有美式足球社,要是有的話,這女人肯定會設法混進去鬧個天


    翻地覆。搞不好還會以迅速的行動力、無視周圍的優異爆發力立下汗馬功勞。


    “這著實足令人血脈賁張,朝氣蓬勃的好運動。非常適合冬天.”


    我一邊聽春日發表感想,一邊偷偷打量長門。她還是一副什麽都沒在想的表情,隻是呆呆的追逐球的行蹤。在我看來,她並沒有特別注意中河,隻是一昧的發呆。


    我們五人就那樣站著,看了男校學生的近距離肉搏戰好一會兒.


    “呃,大家……想不想喝茶呢?”


    朝比親學姊從書包中拿出魔法瓶和紙杯。


    “我想會很冷,就準備了熱呼呼的飲料。


    巧笑倩兮的朝比奈學姊筒直就是天使.真是太感激了!在寒空下一動也不動地看比賽真的很冷。


    於是,我們啜飲著朝比奈學姊親手衝泡的絕妙好茶.在寒冬中觀賞熱力四射的美式足球社社員。


    就在我們悠閑品茶與觀戰的氣氛中,第二局(注:美式足球比賽時間分為四局(quarter),前兩局為上半場,後兩局為下半場。)結束,到了中場休息時間。穿著白色運動製服的中河那一隊是在離我們較遠的操場對麵集合,有個體格很好.像是總教練的大叔不斷大聲咆哮。雖然離太遠看不清楚,但是隱隱約約看得到那一隊中間有個背向我們的82號.


    至於比賽好不好看,真要說起來的話是滿枯燥的。沒有華麗的長傳,也沒有跑衛獨走三十碼的精彩畫麵.兩隊在激烈的攻防之後都爭取到了firstdown(注:美式足球中,攻方有四次進攻機會,firstdown即為第一次進攻。每次進攻時要攻破十碼才能進行下一次進攻,如果最後一次進攻(4thdown)時還攻不下十碼,球權就必須交給對方),比數也在雙方射門一點一點累積分數之下呈現拉鋸狀態,達陣拿下的分數目前仍掛零。兩隊的攻擊力可說是勢均力敵,彼此的防守也是滴水不漏,相當賣力。


    可是,我恰巧就認識一個最討厭枯燥又無趣的人,而她的名字就叫作涼宮春日。


    “我覺得沒什麽意思.”


    在原地踏步的春日嘟起嘴來。嗬出白色氣息的不光是春日,我們全都是。


    “那些選手倒好,可以跑來跑去。”


    春日雙手緊抱著身體取暖。


    “對沒在動的我們就太冷了,附近有沒有咖啡廳?”


    野餐的氣氛似乎被寒風給吹跑了。朝比奈學姊的熱茶在野外也不是無限量供應,早就沒了。不過在那之前,一半成分為愛情的朝比奈牌熱茶,因為嚴冬的酷寒一下子就冷掉了,對暖和身子沒太大幫助。何況今天又是今年入冬以來第一波寒流來襲。因為凍到骨子裏的寒氣冷得牙齒直打顫的不隻有春日,還有我和朝比奈學姊.不怕冷的大概隻有一年到頭都不畏寒暑的長門吧。


    “果然.光在場外觀望是無法體會個中樂趣的.我也下去玩一玩好了,我應該也可以扮演那個丟球的角色。”


    春日的銅鈴大眼因為奪去體溫的寒風,眯成了一條線。


    “不動一動的話真的會冷死。阿虛,你有沒有帶什麽好東西?像是暖暖包或是辣椒霜?”


    我要是有帶,我不會自己用啊。假如你一定要暖和身子,繞著學校四周跑一圈馬拉鬆,或是做做推擠遊戲不就得了?既經濟,又健康.


    “哼!好啊。反正暖暖包這兒就有現成的,而且還是等身大。”


    春日慢慢地從後麵抱住朝比奈學姊,手環向她纖細得似乎一折就會斷掉的粉頸。


    “哇!哇!你要做什麽?”


    發聲人自然是狼狽的朝比奈學姊。


    “實玖琉,你真的好暖和喔。而且又軟綿綿的。”


    將下巴埋在宛如未曾讓人踐踏過的雪地那般潔白的人造毛皮裏,身子貼在朝比奈學姊背後的春日,抱住身材嬌小但某部分相當雄偉有料的學姊。


    “暫時就這樣吧。嗬嗬嗬,阿虛.羨不羨慕啊?”


    當然羨慕。既然要抱軟玉溫香,還是從正麵抱來得好。


    “哦?”


    春日的鴨嘴又嘟得老高。


    “你這話……”


    似乎想說什麽,又閉上廠嘴。輕輕的吸入一口氣,


    “你想對實玖琉那麽做?”


    我看著春日的小惡魔表情,以及被她的鋼臂緊緊抱住而杏眼圓睜的朝比奈學姊,我開始思索如何回答。就在我陷入無止盡的思考時,從斜後方駛來了救生艇。


    “如不嫌棄,請和我玩推擠遊戲吧。”


    可能是想加入我們的談話吧,古泉麵帶惡心的微笑說出了惡心的話。


    “跑馬拉鬆也沒關係,不過就算兩個大男人不分你我的彼此推擠取暖,我也不會在意。”


    可是我會在意。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那方麵的興趣。古泉你隻需乖乖擔任美式足球賽的實況解說即可.這次是我和長門和中河的問題,你是比程咬金還多餘的存在。順帶一提,就現況而言,春日和朝比奈學姊也都是多餘的。


    我斜眼看過去。


    “那個不重要……”


    重要的關鍵人物──長門還是一如往常靜默不語,眼睛專心一意地注視著操場,身體動也不動。感覺上她的目光像是在追逐中河的身影,但我也不敢斷定她的焦點是不是鎖在他身上。


    另一方麵,中河也是。身為攻擊組的他不管是在場內活躍,或是退出場外,完全都沒看這邊一眼。拜托我把長門叫來,卻一點都不在乎人家.就連現在的中場休息時間,選手們也都圍成圓圈認真的在開會。是他對這場比賽的熱情與對勝利的渴望,勝過了對愛情的渴求嗎?


    又或者,他是故意的?假如中河說的都是真的,那他遠遠一看到長門,就會忘我的喪失意識。雖然我認為那是他誇大其辭.但要是真如他所說,在重要比賽時呆立不動可是大大不妙。


    “唉,也好啦。”


    我嘟噥了一聲,注視起短發隨風飄揚的長門後腦勺。


    等這場比賽結束,中河從學校走出來再讓他們碰麵就好了。照這樣下去,後半場平安落幕,隻要中河的學校贏了,他就是自由身。


    昨天,長門說過“我可以見他”。那麽,安排他們見麵.對任何人應該都不會造成困擾。雖說我不太想讓他們見麵,但我可不想扮演無情摧毀他人希望與要求的黑臉。這樣我起碼能保有兩隻健全的耳朵。


    可……是!


    很遺憾,天不從人願。當比賽再度開始的哨聲響起,第三局開始還不到五分鍾──


    中河就被抬上救護車了。


    跟大家描述一下那家夥負傷的始末.大概是這個樣子──


    後半場是由敵隊的開球揭幕。回攻員進到自家陣地二十碼左右就功敗垂成,換中河那一隊


    中河就位在敵我雙方聚精會神的最前排的最邊端。站在中鋒正後方的白隊四分衛,似乎向左右做了什麽暗號,那似乎也真的是暗號,轉眼中河就從最前線打橫朝旁邊移動。說時遲那時快,持球的四分衛倒退了兩、三步,敵方的哨鋒.絆鋒、線衛都像野獸似的往前攻擊。


    中河加快衝刺,迅速切入擲球線、回轉,做出像是要等待接球的假動作,持球的首腦靈活甩腕將球丟給比中河更外側的外接員(注:widereceiver,一般是位於攻擊線外側,爭球線下來一點點的位置。多為四分衛的傳球對象。)


    “啊。”


    發出叫聲的,不知是春日還是朝比奈學姊。


    像回轉彈似的邊回轉邊飛過來的球.未能劃下預定的軌跡。敵隊的線衛猛然一跳,但是未抄劫(intercept)成功。勉強用指尖留住了球,回避換邊進攻(tur


    nover),但是軌道的變更加上被強製減速,結果球一飄,飄落到誰都預想不到的位置。


    就在那時候!


    我看到比地藏菩薩還不動如山的長門手動了。


    “…………”


    長門觸碰她戴上的連身帽的帽沿,用力下壓遮住視線。但是沒遮到嘴唇,她的唇念念有詞的動作亦沒逃過我的視線。


    “────”


    長門確實在嘴邊念了些什麽,非常短。


    我是用眼角餘光瞄到的,我目光的焦點是現下戰火漫天的操場。


    “喔!”


    我身子不禁向前,眼睛睜得老大。


    因為我發現球道有些偏移了,其預測落點正好是中河以驚人爆發力衝過去等待的地點。在我視界的正中心,中河展現出華麗的跳躍動作,牢牢接住在空中漂蕩的球,再重心略微不穩的著地──


    失敗。


    中河跳起來的同時。盯住中河的敵隊防守組的角衛也展現了優異的跳躍能力.他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場上那群人認為重要度僅次於生命的那顆球。


    那位敵隊選手像跳遠選手一樣,助跑之後跳到空中.中河也在同一時刻接到球。沒有羽翼的人類,在空中自然無法隨心所欲變換方向,結果那位選手跳到最高點後,能量瞬間歸零,然後就直接墜地,和中河撞個正著。從兩人同時被撞飛出去就可以想像當時的衝擊有多大。


    敵隊的角衛在九十度回轉之後,背部落在操場;而毫無防備就被撞上的中河則是在一個漂亮的縱向半回旋之後,頭部先著地。


    “嚇?”


    這一聲是朝比奈學姊發出的疑問形悲鳴。


    我也叫了出來。中河就在我眼前以人類撞到地麵最不妥的落下方式墜地。就很像是“墓石落”(注:垂直落下技的一種。是wwe選手“送葬者”的摔角絕招)或是犬神家的佐清(注:在橫溝正史大師名作《犬神家一族》中,佐清屍體在沼澤巾被發現時,是頭向下的倒栽蔥死法)從頭部垂直向下的模樣。摔角擂台上有地墊,犬神家有沼澤。可是,中河的底下隻有堅硬冰冷的茶色地麵。


    我最不想聽到的討厭聲音,比影像慢了半拍.傳送到我們麵前。


    咚鏗!


    幸虧有戴上頭盔,不然聽那厚實的聲音,頭蓋骨沒碎裂我輸你。


    主審的哨音響徹全場那一刻,時鍾靜止了。中河的身體也靜止不動。倒下的中河以活像是抱著雙親遺物似地抱著球停了下來……不,是一動也不動。氣氛緊繃得不像是在開玩笑。


    “那個人要不要緊啊?”


    春日眉頭深鎖阽著鐵絲網說.


    “哇啊啊.”


    朝比奈學姊像是在看恐怖電影的血腥畫麵,半個身子躲在春日肩後。


    “啊……擔架來了……”


    用提心吊膽的聲音如此說道。


    被大批隊友團團圍住的中河,以仰臥的姿勢被抬上緊急運來的擔架送出場。盡管如此.他還是緊抱著那顆球不放,其堅忍不拔直教人敬佩。這個退場名場麵若是沒有刺激中河的隊伍奮發圖強贏得勝利的話,我絕對不相信。


    人躺在擔架上.頭盔已被取下的中河,情況似乎沒有糟到最嚴重的地步。他對周圍的叫喊有反應,睜開了眼睛,對於問題也會一一點頭反應。雖然企圖坐起來時又倒下去,但是最起碼他還有呼吸。


    “是輕微的腦震蕩吧。”


    古泉說明病況.


    “我想不用太擔心。這類運動發生這種事故是家常便飯了。”


    你不是醫生,還隔得這麽遠,你懂個屁啊。假如被你說中了倒還好,可是頭部是很脆弱的。隊上的教練和顧問老師似乎也和我一樣擔心,沒多久就傳來了救護車的響笛聲。


    “你的朋友真倒楣.”


    春日感歎的說道..


    “想在有希麵前有所表現卻受傷了。這就叫求好心切反而弄巧成拙吧。”


    言下之意對中河相當同情.這女人當真想撮合中河和長門成為一對嗎?那之前電腦研究社社長來借人時,你怎麽就沒這麽爽快?


    春日聽我這麽一說!!


    “阿虛,我這個人啊,雖然認為戀愛是一種病,但我從不會因為好玩去阻擋人家的戀愛路。


    幸福的基準本來就人人不同。”


    被中河喜歡上的長門算是幸或不幸,.


    “在我看來不幸到極點的人,隻要那個人自己覺得幸福,那他就是幸福了。”


    我聳聳肩,讓春日言多必失的戀愛論左耳進右耳出。很抱歉,要是朝比奈學姊的男友是不成材的王八綠豆,就算朝比奈學姊自己覺得再幸福,我也沒自信能祝福他們倆。說不定還會千方百計阻擋他們的戀情發展。可是,相信到時候不會有人責怪我。


    “希望你的朋友平安無事。”


    朝比奈學姊在毛絨絨的大衣胸前雙手合十,祈願的表情相當認真,絕對不是虛情假意。學姊就是那麽溫柔的大好人。有朝比奈學姊誠心的加持,就算渾身是傷到複雜骨折的地步,也一定會在三十分鍾內痊愈。所以,中河一定不會有事的.


    最後,抵達的救護人員用手將中河拾進了救護車裏.慎重得像是在搬運貼有“內有易碎物品,請小心搬運”一標示的紙箱。


    順利將中河抬進救護車後.後車廂門關上不久,響笛再度複活、發車,紅色的回轉燈閃耀著刺眼的光芒,逐漸遠離。


    今天的沉默度比平常增加五成的長門,黑曜石般的眼眸看著逐漸遠去的救護車的模樣,宛如是在用肉眼確認紅位移似的。(注:天文學家哈伯依照觀測結果,推出了“距離我們越遠的天體,遠離我們的速度也越快”的理論。如果一個天體離我們遠去,它所發出的光波長會變長,光譜線會向紅色的一端移動,叫做“紅位移”(redshift)。)


    那麽,現在怎麽辦?


    中河呈獻給長門的示愛表演已因當事人的退場被迫中上,而我們也已沒興趣將再度展開的練習賽看到最後了.天氣太冷,加上當初的目的已經中斷.我們實在沒有裏由再站在這裏,畢竟原始目標物已被送到醫院去了。


    “我們也可以去醫院啊。”


    發話的是春日。


    “既然當初的目標去醫院了,我們也跟著過去.這愛的故事就能繼續演下去了。擔心的有希前去探病,合情又合理。你的朋友也會很感動。再說,醫院裏麵也會開暖氣吧。大家覺得這主意怎麽樣?”


    說實在的,春日這靈光乍現的主意是很不錯,但我暫時不想再進醫院。自從遇到春日之後,我的精神創傷就有增無減。


    “你都不在乎朋友嗎?我告訴你,當你被救護車載走時,我可是擔心得不得了。不過那僅止於朋友的關心。”


    春日強拉著我的手,口氣粗暴的說:


    “再說,這次的麻煩是你惹出來的.”


    陪著我走出去的春日,走沒幾步就停了下來。


    “對了,那輛救護車是開到哪家醫院?”


    你問我,我問誰啊.


    “我來調查。”


    高舉手機的古泉微笑著接下任務。


    “請等我一下下,馬上就好.”


    古泉背對我們,離開幾步之後,按下按鈕,小聲地說話,側耳聆聽對方的聲音。頂多一分鍾吧,他就關上手機,麵帶笑容地轉向我們:


    “我查出他被送到哪家醫院了。”


    我不知道他是打到哪裏去查,但我敢打賭絕對不是119。


    “是我們相當熟悉的醫院。不用我說明,大家應該也知道怎麽去。”


    怒濤般的預感朝我襲來.床單的死白,蘋果的紅豔一一在


    我的眼底蘇醒。古泉對我綻開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是的,正是那裏。就是你前陣子住過的綜合醫院。”


    就是你叔叔的朋友正好是理事長的那一家?我瞪著古泉.這是偶然的.還是……


    “是偶然。”


    他看到我的鱷魚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真的真的.真的是偶然。我也嚇了一跳呢.是真的。”


    你不用對我陪笑臉,我對你一點信任感都沒有。


    “那麽,我們就去那家醫院!幹脆招一輛計程車過去吧?我們有五個人,車資平分起來很便宜的。”


    春日立刻開始指揮大局。


    “涼宮同學,我們差不多也該召開這次雪山之旅的行前會議了。不如探病就讓這兩位代勞,你和朝比奈學姊和我留下來籌劃雪山行,如何?因為確切的出遊日期、該帶的行李、細部事項至今都還沒確定。這些細節再不定案的話會來不及。”


    但是在聽了古泉的建議之後.她還是猶豫不決。


    “咦?是嗎?”


    “是的.”


    古泉繼續勸說:


    “除夕就快到了。在雪山山莊過年可是一大活動.本來今天我想要召開s0s團冬季合宿會議的,沒想到臨時會插入這麽一項行程。”


    抱歉啊。


    “不,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相反的,我才不好意思,長門同學就交給你了。請兩位火速趕去醫院和中河同學會麵。到了那裏該怎麽做,全交由你自行判斷.我和涼宮同學、朝比奈學姊會在老地方的咖啡廳等你們,你們探完病就過來……這樣的安排你覺得可以嗎?涼宮同學。”


    春日沉思了一會,嘟起小嘴.


    “嗯嗯,說得也是.我去醫院也是無濟於事。畢竟阿虛的朋友隻對有希有興趣。”


    表情顯得有些不甘願。


    “好吧,阿虛。你就和有希一起去看你朋友。寫得出那種情書的人.搞不好見到有希五秒鍾就活蹦亂跳了。”


    然後,春日又指著我,以嬌嗔的表情這麽說:


    “可是!之後要將經過一五一十地向我報告!聽到沒有?”


    就這樣,我們一行人坐公車回到集合地點,接著就分成兩隊。我和長門繼續轉乘公車到私立綜合醫院,春日以下二人則到附近的咖啡廳當老顧客。


    長門始終都沒有回頭,讓我突然有個念頭,想回頭看看,結果發現春日三人也同樣回頭在看我們,而且還做出像是比手劃腳猜謎的動作漸走漸遠。對於那奇特的身體語言.我沒有揣測多久,就轉頭去看全身裹在連帽粗呢外套裏,冷若冰霜的同伴.一


    該怎麽說呢!!


    簡單說,我心裏的芥蒂就如海邊的藤壺一樣牢牢黏附在我的心髒。其一是對長門一見鍾情的中河,怎麽會這麽湊巧在比賽中受傷?其二是古泉在集合地點對我說的那句話:“你奇人異士的朋友還真多.”那句“還真多”更是讓我在意得不得了.我自認沒有具備變態特質的朋友。勉強算有的話,就隻有古泉一個。到底那小子是指中河哪方麵奇異”?


    還有一點也不能忽略,就是長門念念有詞的謎樣咒文。中河發生意外是在長門念完咒文之後。就算是頭腦再愚鈍的人,隻要對之前的模式有印象,自然會將兩件事聯想在一塊。沒錯,讓我這個救援投手創下連續三振三人紀錄的長門,確實有此能耐。


    “…………”


    長門將臉埋在連身帽內一語不發,但是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在服務台詢問職員,才知道中河已經結束治療和檢查,栘往病房了。雖然傷勢不嚴重。好像還是得住院觀察的樣子。我陪著活像是背後靈般跟著我的長門,進入通道,走向職員告訴我們的病房。


    走沒幾步路,病房就到了。中河住的是六人房。


    “中河,還好嗎?”


    “喔!阿虛。”


    我的前同班同學穿著淺藍色病人眼,躺在病床上。好像見過又好像沒見過,中河依舊理著運動小平頭(注:sportscut,瀏海發際修成四方形,兩側和後麵剃得短短的男性發型),像頭午睡剛醒的熊貓一樣起身。


    “你來得正好.我剛剛才檢查完畢。醫師說得留院觀察一夜看看情況。我墜地時可能是傷到脖子才會想吐。幸好醫師診斷隻是輕微的腦震蕩,我也打電話給教練了,說我明天就可以出院,大家不用特地來看我──”


    他自顧自地講個不停時。似乎發現廠我身後的背後靈,眼睛睜得奇大無比。


    “那一位是──莫、莫非──”


    不是莫非,也不是張飛。


    “這位就是長門。長門有希。我想你會開心。就帶她來了。”


    “喔喔喔……!”


    中河健壯的身體猛然從床上彈起,正襟危坐。精神好得不得了。想必他的頭殼也沒有內傷吧。


    “敝姓中河!”


    和怒吼沒兩樣的自我介紹。


    “中是中原中也的中,河是黃河的河!敝姓中河!希望能和你做個朋友!(注..中原中也,1907年4月29日~1937年10月22日,日本詩人。)”


    就像是頭一次覲見大將軍的諸侯那般五體投地。


    “長門有希。”


    沒有笑意的聲音淡淡地報上姓名。沒有脫下連帽粗呢外套,連身帽也照樣戴著。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將那頂蓋頭蓋臉的連身帽掀到她背上.特地跑來會麵,沒看到臉就回去豈不是太可惜了。


    長門一語不發,隻是持續凝視一臉呆相的中河,大約過了十幾秒。


    “嗯?………啊~”


    表情率先起變化的是中河,他露出了驚訝莫名的表情。


    “你是……長門同學是吧?”


    “對。”長門答。


    “初春時,和阿虛走在一起的那位……?”


    “對.”


    “常在站前超市購物的那位……?”


    “對。”


    “是嗎……是這樣嗎……”


    中河的瞼色陰暗了下來。我本來以為他會喜極而泣或是感動得暈倒,結果不但沒有,反而把氣氛弄得奇僵無比。


    長門注視中河的眼神,像是在觀察水族館一動也不動的鰈魚;我也注意到了,中河看著長門的眼神,像是在盯著路上的下水道蓋子。


    這兩人冷不防展開的微妙凝視戰.很快就出現破綻.先栘開目光的果然是中河。


    “……阿虛。”


    雖然中河叫得很小聲,但是同病房的住院病患應該都聽到了。但我又無法忽視他那為了掩人耳目,動動手指頭叫我過去的小動作。


    “幹嘛啦。”


    “有點事……呃,我想和你單獨談一談。所以……可不可以請……那位……”


    看到他不時窺探長門的視線,我就了解了.他想講的話,似乎不想讓長門聽到。


    我麵向長門──


    “是嗎。”


    他們之間不可能會有心電感應,但長門卻俐落的轉身。以像是裝有皮帶輸送機的步伐走出病房。


    一看到拉門被關亡,中河就鬆了一口氣。


    “那一位……真的是長門同學嗎?真是她本人?”


    長門的冒牌貨,至今我仍未有幸得見。雖然遇見過有點變質的本尊,但是已經曲終人散了.


    “高興一點。”我說。“你十年後的新娘人選來看你,你就不能裝出感動一點的表情嗎?”


    “唔唔……嗯嗯。”


    中河自言自詔的點了點顛。


    “那是長門同學……沒錯。不會錯的。不是雙胞胎姐妹,也不是長得酷似。”


    你到底想說什麽。


    可別在這個節骨眼跟我吵少了眼鏡就不是長門什麽的。你最近不也看過長門?那時候的長門應該已經應我的要求沒戴眼鏡了。說什麽你是眼鏡狂,無法接受現在的長門的爛藉口,我可一概不受理喔.


    “不是那樣!”


    巾河頭抬了起來,臉上淨是苦惱的表情。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拜托讓我想一下,阿虛。不好意思……”


    然後中河就坐在床上.開始無病呻吟。果然是撞到頭腦筋秀逗了?他的反應實在太匪夷所思,根本談不下去。不管跟他說什麽.他都是“嗯嗯”兩句敷衍過去,像是在專心一意思考某件事情。最後居然還抱著頭。似乎非常頭痛的樣子。我可沒耐心陪他玩下去,於是我決定也離開病房。


    “中河,詳情過陣子我再跟你問清楚。這樣我沒辦法給人家交待!!”


    我要繳給春日的報告也得繳白卷才行。要是據實以告.就等著被春日賞白眼.


    出了病房就看到背靠著走廊牆壁等待的長門。猶如黑色彈珠的眼睛轉向我,又落在地麵。


    “我們走吧。”


    輕輕點了點頭,長門回複背後靈狀態,乖巧地跟在我身後.


    !!這到底是怎麽同事?


    我像隻虎甲蟲(注:學名是djaponica,屬鞘翅目,虎甲科。有“引路蟲”之稱)走在保持沉默的長門前頭,快步走向公車總站。


    之後在咖啡廳的那一幕,是大家再熟悉不過的光景。攤開寒假之旅日程表的春日高談闊論,成了點頭機器的古泉應付自如.朝比奈學姊捧著大吉嶺紅茶的杯子小口啜飲,我的神情悵然若失,長門則是自始自終都扮演著沉默且沒被征詢意見的聆聽者。


    帳單最後是各付各的,今天的sos團課外活動到此結束。一回到家,等著我的是!!


    “啊,阿虛!你回來得正好。你的電話!”


    妹妹一手拿著電話子機,另一手抱著三味線對我笑著。我將電話和三味線都接收過來,進入房間。


    不出找所料,這通電話是中河打來的。


    “這真的很難以啟齒……”


    先跟大家說一聲,這通電話是在醫院的公用電話打的。中河的聲音裏的確有著如他所說的難以啟齒之感。


    “能不能請你幫我轉告,我想取消結婚的約定呢?”


    聽起來很像是苦於債台高築的中小企業社長想延後付款的聲音。


    “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


    我的則聽起來像是心情很差的債權人,麵對束手無策的經營者的聲音。


    “你單方麵描繪的兩人世界美夢,不過一天就打算放棄了嗎?那你這半年來的單相思算什麽?和長門近距離會麵後。你就變心了?你今天若沒給我個好理由,休想我會幫你傳話。”


    “對不起。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中河的道歉似乎是發自內心──


    “她趕來醫院看我,我非常開心,也非常感動.但是,當時的長門同學並沒有以前的光圈和靈氣。她就像是隨處可見的普通女孩子。不,是怎麽看都很普通的女孩子。為何會變成這樣,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在腦中勾勒出了長門認為人生無常、世事難料的表情。


    “阿虛,在那之後我不斷的思考.最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我過去對長門同學一見鍾情,但現在對她已經沒有愛慕之意。這就表示,當初是我會錯意表錯情了。”


    會錯什麽意、表錯什麽情?


    “就是我弄錯了,那並不是一見鍾情。冷靜想想,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一見鍾情。我卻一直誤以為那就是愛。”


    喔。那你之前聲稱看到長門背後的光暈、天使的光環、落雷的衝擊,那些又是什麽?你一看到長門就全身動彈不得的奇妙現象,又怎麽解釋?


    “我也不知道。”


    中河的口氣委曲求全得像是被要求預測百年後的本日天氣的氣象預測員。


    “我完全沒有頭緒。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是這樣嗎?”


    雖然我口氣很差,但我沒有責怪中河的意思。事實上,我沒有很驚訝.因為事情並未出乎我意料之外。一開始聽到中河的妄想時,我就猜到是這麽一回事了.


    “我明白了.中河.我會轉告長門的。我相信她不會太難過。因為她本來就沒把你放在心上。一下子就會把你給忘了.”


    從聽筒中傳來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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