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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α—7


    星期一。


    平日生活的第一天就這麽平淡地結束了。也許是傭懶的周日假期讓身體過度放鬆,感覺離校返家的路似乎特別長,走也走不完。


    有春日等人相伴的路上還沒什麽感覺,但落單後,一絲寂寥忽然纏上隻身走路的我,看來和sos團瞎混已被我視為日常生活的標準模式。我不經意地想找個詞形容習慣了這種日子的自己,雖有種木棍打蛇,蛇隨棍上的感覺,但我想我就是那根棍子。


    “算了。”


    我停下腳步,沒來由地回頭一望。也許是放學後那群希望入團的新生們的青澀模樣使然,抑或單純是日照等氣候條件的改變,讓這條籠罩於初春景色中的通學路看起來比往日鮮明許多。


    “怎樣都無所謂啦。”


    這段話不具任何意義。我偶爾會想,所謂的自言自語到底需不需要聽眾,畢競傳不進刃耳的話和發聲練習相去無幾。如此說來,既然我自認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那麽那句話的聽眾應該就是我自己。


    所謂近朱者赤,若說春日是“朱”,那我老早就“赤”得一塌糊塗了,就算還有機會從頭淋上其它顏色,可能性也遠比高基氏體(注:真核細胞內部構造之一)的直徑來得小。


    胡思亂想的我重新順著歸巢本能踏上歸途,並將佐佐木或九曜等新學年的程咬金拋諸腦後。之後該做的,就是在自己房裏按我渾然天成的時刻表等待夜晚、揮別今日即可。說起來理所當然,最後也都一一實現。


    所以——


    今天已經沒什麽值得一提了。


    應該吧。


    β—7


    也許以崖上落石來形容春日的速度有些誇張,但她下坡的速度確實能和世界級競走賽的選手一較高下。


    我、古泉和朝比奈學姐彷佛被一條來自春日背影的透明繩直拉下坡,好不容易踏上平坦的光陽園站前廣場時皆已上氣不接下氣。朝比奈學姐雙手拄膝喘個不停,就連平時與汗味絕緣的古泉都舉手拭額,劇烈程度可見一斑。


    “有什麽好休息的啊!既然來到平地了,就快給我跑起來!”


    然而,隻有這位在體內醞釀輻射物的女子不知疲勞為何物,徑自為目標長門家的賽跑鳴槍。


    她使出奧運級的速度狂奔。若沒有處於全盛期的企業社團現役運動員那般能耐,任誰也追不上吧。古泉先走一步後,我也替腳程慢的朝比奈學姐扛起書包,盡全力拔腿追上。


    “咿、哈呼……”


    我配合腳步幾乎打結的朝比奈學姐姍姍來遲,隻見春日早已在公寓大門口久候多時,並在確認全員到齊後按下對講機按鍵。7、0、8,呼叫。


    答複迅速到像是一直守在對講機前似的。


    ‘…………’


    “是我啦,有希。大家都來看你了。”


    ‘…………’


    通話噗滋掛斷,電子鎖大門隨之緩緩開啟。


    一踏進停在一樓的電梯,春日就朝標示7的按鈕戳個不停。不甚寬敞的電梯同時擠進四人後更顯狹窄,朝比奈學姐的喘息簡直近在耳邊。剩下的,就隻有機械細微的運作聲。


    在上升速度慢到好比人力拉拾的鐵箱裏,春日的唇線始終沒有打直過,但那並不表示她心情欠佳。當她不知該擺什麽表情時,這臭臉就是她的一號表情。


    電梯門在七樓打開,早已等到不耐煩的春日伴隨快速移動的破風聲朝走道進軍,往708號室門鈴又是一陣亂按。


    門內人物蓄勢待發似的迅速解鎖,鐵門因而慢慢滑開,背著室內暖色係燈光的影子一路拉到門邊。


    “…………”


    長門有希身著睡衣,在矩形門縫中悄然而立。


    “你真的能下床嗎?”


    長門眼神恍惚地點頭回應春日,並動手從鞋櫃裏拿出相應人數的拖鞋。


    “不用麻煩了啦。”


    春日直接用腳脫鞋後製止了長門,並將她快步推進寢室。不隻是我和朝比奈學姐,在場所有人都已造訪過長門的小天地無數次,所以春日自然對室內格局了如指掌。我雖無緣一探閨房,隻見過客房和客廳,但無關緊要。


    這回我終於有幸踏進這真的隻擺了一張床的寢室。還來不及發表感言,春日已將長門哄進被窩,噓寒問暖。


    “…………”


    凝視天花板的蒼白臉龐上不見任何表情,也看不出有發燒的征狀。若要挑出幾點明顯不同,就是那睡亂的鳥巢頭。我的鷹眼還發現她眼皮比平時下降了兩毫米,卻感覺不到痛苦。話說回來,她的睡衣實在毫無魅力可言。


    直到我稍稍平複下來,才發現內心的激動。


    春日掌心貼在長門額上問道:


    “有希,你吃飯了沒?頭會不會痛?”


    長門的頭在枕上左右細微晃動。


    “怎麽可以不吃飯呢?看你一個人住,我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嗯——”


    春日將另一隻手貼上自己額頭。


    “有一點發燒耶,你有冰忱嗎?”


    長門以否定的動作回答。


    “沒關係,我等等去買個退燒貼片過來,再來就是晚餐了。有希,冰箱的東西和廚房借我用一下。”


    沒等長門允許,春日起身跨步,同時勾起朝比奈學姐的手。


    “我就為你熬一鍋特製稀飯吧,還是要特製鍋燒烏龍麵?不管你選哪樣,感冒什麽的保證一吃見效!實玖瑠,快來幫我。”


    “好……好的!”


    抱著一堆拖鞋、擔心地看著長門的朝比奈學姐不知是受了何種刺激,跟在春日身後頻頻點頭。春日在門前煞住腳,對傻傻晾在一邊的我和古泉說:


    “你們兩個都給我出去,不可以隨便偷窺女孩子的睡相!”


    “那麽,”古泉說:“我就來幫忙跑腿吧,隻買退燒貼片跟感冒藥就好了嗎?”


    “等等,我還得準備晚飯,先看冰箱剩什麽再說。蔥……蔥……嗯,古泉,我列張清單給你,過來一下。”


    “悉聽尊便。”


    古泉輕拍了拍我的肩,使了個匪夷所思的眼神後離開房間,留下呆立的我和端睡在床的長門。


    春日對朝比奈學姐和古泉下達指令的聲音從廚房斷斷續續傳來。


    “怎麽隻有罐頭啊?這樣營養哪會均衡,要多吃新鮮蔬菜身體才不會出毛病。實玖瑠,快洗米煮飯,再把那邊的陶鍋準備好。古泉,幫我買蛋、菠菜、長蔥……”


    這時的春日遠比平時可靠多了。她雖貴為團長,卻總是在無關sos團的事項上展現頂尖實力。料理工夫自然也不在話下,我的味蕾清楚得很。


    不過,現在可不是在瑣事上留心的時候。


    姑且問問吧。


    “長門。”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跟我看到、感覺到的一樣嗎?”


    “…………”


    “能說話嗎?”


    “能。”


    長門茫然望著天花板,無力地抬起蓋著被的上半身。看她差點挺不起身、那副搖搖晃晃的樣子,頗有uaker(注:美國wwe摔角著名摔角手之一)的架式。


    “是那個叫九曜的書你生病的嗎?”


    “不完全是。”


    長門宛如手工製玻璃工藝品般的雙眼靜靜地直視著我。


    “但是,也可以這麽說。”


    “那之前的也是她嗎?就是——”


    去年冬天,長門在那雪中怪屋中昏倒時背後有何玄機?在冰風暴籠罩的山中遊蕩了幾個小時,最後發現的燈光競帶領我們進


    入逃不出的豪宅,長門還在裏頭發生異狀,這究競是……


    “負載過量。”


    長門氣若遊絲地說,朦朧的眼神投向被鋪。


    這家夥有這麽瘦小嗎?才一天不見,怎麽就變得這麽單薄啊?


    這時天啟打進我的腦門,使我注意到某些事。


    “幾時開始的?”


    我回想著昨天的事說道:


    “你是幾時發燒到非躺下不可的?”


    “星期六晚上。”


    那是新學年度第一屆不可思議探索之旅搜查行動的日子,印象中她當天的體溫應該正常。


    該不會是我在浴室裏接佐佐木的電話那時發病的吧?


    “…………”


    長門沉默不答,用宛如黃沙般漠然的眼神看著我的胸口。


    仔細想想,這背後一定有鬼。昨天,也就是星期天,我應佐佐木之邀,和橘京子、周防九曜及藤原見麵,其間卻出現了不速之客——喜綠江美裏。


    她是大我一屆的學姐,是個蜇伏在長門和學生會長背後的外星人製有機人工智能機器人。雖和長門跟朝倉一樣同為聯係裝置機器人,卻屬於不同的資訊統合思念體。喜綠學姐會選在那天在那間咖啡廳當一日工讀生絕非偶然,必定是為監視九曜而來。至於原因嘛,多半是防止九曜對我開什麽宇宙級的玩笑吧。隻是那原本是長門的工作,而長門那天並不在場。


    一把火衝上心頭,使我不禁想來個一人交叉拳痛扁自己的太陽穴。


    我這個超級大白癡,怎麽這麽遲鈍啊!


    長門動彈不得,後備係統朝倉也不在了。因此就算派係不同,喜綠學姐仍成了我們身邊唯一的人形聯係裝置,所以她才會露麵,在咖啡廳假扮服務生,若即若離地監視找們。


    宛如剛從古老地層出土的和同開珎(注:日本奈良平安時代最古老的鑄幣)般毫無光澤,長門的雙眼不曾如此暗沉,一向有如剛削好的鉛筆蕊般烏亮的黑瞳已不複見。


    沒有空調的寢室裏氣溫跟室外一樣溫和,但我的心卻和身體唱反調,不寒而栗。


    “我該怎麽讓你好起來呢?”


    她的“病”並不單純,絕非市麵上的感冒藥或春日特製料理得以醫治。她感染的可說是某種宇宙病原體,能製造血清或特效藥的也隻有長門之流的人物,而這樣的人物就是我眼前的病人。


    “…………”


    長門略失血色的唇閉上十數秒後終於再次蠕動。


    “我不能靠自己的意識治療自己,這必須讓資訊統合思念體決定。”


    又是你家的癡呆大老板啊?不如請對方直接降臨到我麵前,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怎麽樣?


    “不可能。資訊統合思念體——”


    長門的眼皮再降了約莫一公厘。


    “無法直接與有機生命體接觸……所以才製造了我……”


    飄飄然搖晃的雞窩頭又摔到枕上。


    “喂,沒事吧?”


    “沒事。”


    我再次確信這絕非普通的發燒,即便是全球名醫組成的夢幻團隊,也解析不出侵襲長門的究競為何。


    那是種天蓋領域那般太空驚悚劇角色所施展的信息攻擊,隻要讓長門過載,就能封住她萬能的外星魔法。


    “和九曜談談會有用嗎?”


    這是唯一可走的路。倘若長門是統合思念體的發言人,那麽九曜就是天蓋領域那幫子的特務。透過佐佐木和橘京子,我明白九曜也是個能夠溝通的對手。盡管她層次低得遠不及長門,至少說的是日文,應該聽得懂人話。


    “對話……”


    長門吐出了如呼氣般輕薄的話語。


    “對話並不簡單。現在的我能力尚不足以和對有機生命體聯係裝置對話,我的語言溝通能力並不好。”


    這點我早就知道了,但事到如今,我和春日都不能沒有你這份木訥啊。


    “如果……”


    長門有如啃咬著無形的苦衷,麵無表情地說:


    “如果我這個個體被賦予了社交機能——”


    無論怎麽在她白皙的臉龐上切割,得到的表情都隻是趨近無限小的“無”。


    “就有可能得到像朝倉涼子那樣的工具,所以我才會是現在的我。我無法抗拒既定的程序,直到活動停止之前……我都會……保持這樣……”


    眼皮降下三公厘的雙眸凝視著無機的天花板。


    我將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假如長門和朝倉的性格對調了,會發生什麽事呢?寡言孤僻的書蟲班長,熱心助人笑容可掬的文藝社唯一社員——擺明是投錯胎了嘛!


    不不,在親眼見到之前我絕對無法想象。我可沒被長門用匕首捅過,也沒在那種狀況下被朝倉搭救呢,而我也打從心底慶幸那個是朝倉、這個是長門且深信不疑。抱歉了,朝倉,拜托你乖乖待在加拿大終其一生吧,我有長門就夠了。光是有長門、春日和朝比奈學姐等三妹相伴,我的幸福指數就要爆表了啊!


    “長門,告訴我。”


    我屈膝蹲下,將嘴湊近長門那張掛著雜亂瀏海的臉。


    “告訴我該怎麽做。喔不,告訴我要怎麽讓你恢複原狀。”


    “…………”


    答複遲遲未果。


    隔了一段時間後長門將視線轉向我,而我恭候多時的回複卻隻是短短的——


    “沒辦法。”


    “什麽沒辦法?難道你……”


    當我傾身向前時……


    “喂!阿虛,你想對有希做什麽!”


    在學生水手服外罩上圍裙的春日,握著湯杓叉著腰,兩眼拉成等腰三角形地對我怒目相視。


    “還不快來幫忙?古泉都去跑腿了,你也該找點事來做,更何況你是最該賣力工作的人。身為雜役的你就該扛下所有肉體勞動,還不快去擺碗盤洗筷子,別讓自己閑著!快給我過來!”


    春日抓貓似的掐著我的後頸,當作防災沙包般一路拖進廚房。


    幫就幫,你就盡管吩咐吧。隻要長門能痊愈,不管什麽菜都包在我身上。對了,若真能治好長門,關鍵或許就是此時此地也說不定。說不定隻要看到春日特製的滋補強身怪異料理,外星生命體就會嚇得臉色發青、鞋也不穿地落荒而逃。不過,那也得難吃到一種極致才行。


    然而事實上春日做的菜美味到讓我不自覺地感激涕零,嘴也無法拒絕,真的是無話可說。生我養我的母親大人啊,兒子實在對不起您,因為就連春日做的簡餐都勝過您整桌飯菜啊。


    雖然無法想象那家夥生兒育女的情形,不過春日最直係的子孫應該不會有味覺障礙的毛病吧。


    春日站在係統廚房裏,將噗咕作響的陶鍋交給朝比奈學姐掌控火候後,直接朝水龍頭對嘴喝了點水,做為告一段落的喘息。


    “總算是安心多了。我作夢都沒想到有希會請病假,還以為是什麽重感冒,害我擔心得要命。幸好燒得不太嚴重,吃點好消化的東西再睡個覺就夠了吧。”


    “看來不需要上醫院了呢。”


    古泉流暢地搭上腔。除了春日,所有人都曉得人類的醫生對長門根本不管用,但閉口不提反倒有些不自然。


    “我跟一個醫生很熟,要是有個萬一,我可以向他討點特效藥喔。”


    春日擦擦唇角說:


    “藥隻是吃安心的啦,要治好就非得靠氣魄不可。”


    她又開始高談闊論了。


    “就是要讓感冒病菌還是病毒覺得‘難吃的東西跑進這個身體裏了,快逃吧’,所以藥才會苦。”


    “這、這是真的嗎~?”


    “那還用說。”


    別用那種掛保證的表情對朝比奈學姐瞎掰啦,害她信以為真怎麽辦?


    可是沒心情吐槽的我,隻是和古泉一起鑽進客廳那張沒插電的暖被桌,任時間漫漫流逝。


    古泉購畢返回後,春日就立刻送上勞役免除金牌。而打從一開始就沒建功的我,也在取出櫃中餐具清洗等雜務後告退,隻好呆望欽點朝比奈學姐為助手的春日在廚房裏大顯身手。


    雖說我不是頭一次見識,不過春日的手藝還真的能讓專職家庭主婦汗顏。無論是切菜刀工還是熬湯手法,對她而言都是小事一樁,不禁令人讚歎。


    “隻要習慣了誰也辦得到哇。”


    看日一麵用寸碟子試湯的味道一麵說。


    “我從小學就開始下廚做菜了耶,還做得比家裏的任何人都香喔。啊、實玖瑠,給我醬油。”


    “好~”


    說起來春日倒是挺少帶便當的,你媽不會幫你做嗎?


    “我開口她就會做啊,隻是她偶爾想做時也會被我拒絕就是了。想帶便當我就會自己做。”


    春日的神情變得略為複雜。


    “我是不該這麽說啦,不過我老……我母親的味覺實在不行,她的舌頭一定有毛病。她調味料都隨便加一加,魚也隨便烤一烤,同一道菜煮幾次味道變幾次。小時候我還以為這很正常,所以一直以為學校營養午餐是人間美味呢。後來有一天我自己試著做,結果驚為天人。啊、實玖瑠,給我味醂。”


    “好~”


    “現在晚餐有一半是我自己做的,因為母親要出門工作,這樣對大家都好。說起來,果然沒有任何練習比得過實際體驗呢,不管是烹飪還是什麽,每天該下的工夫都下可少。雖然我沒有特別練過,隻要久了自然就能抓到訣竅啦。實玖瑠,你試試看味道怎麽樣。”


    “好~……啊、好好喝喔……!”


    “看吧?這可是我的特製原創蔬菜湯呢。維他命從a到z應有盡有,喝了保證精力充沛,無論是倦怠還是腦中風,都會被一口氣踢到上星環去喔。”


    春日隨口打著廣告,同時將蔬菜湯倒進湯缽。當她順道關火掀開陶鍋蓋時,我的肚子也發出哀嚎,那香氣真是食欲的催化劑。


    “阿虛,你別在那邊流口水肖想。這一碗是有希獨享的粥,先幫我端進有希房裏吧,可別把這當成懲罰喔。”


    還用得著你說。現在的我可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然而隻能為她做那麽多,實在令人慚愧。


    我將春日盛好的粥和蔬菜湯裝在托盤裏,小心翼翼地送進長門寢室。朝比奈學姐捧著茶壺和茶杯跟來,古泉手拿春日指定的中藥和裝了永的馬克杯隨侍在後,接著春日一馬當先推開了寢室門。


    “久等了,有希,可以吃囉。”


    “…………”


    長門緩緩起身,無聲的將眼轉向我們四人。


    “藥是飯前的,你就先吃藥吧。這是我所吃過最有效的藥喔,飯等等再吃。我煮了很多,你就盡量吃吧,你連午餐都沒吃對不對?”


    無私奉獻的春日真是耀眼。若能分得這般活力的鳳毛麟角,那些跋扈的感冒病毒肯定會嚇得拔腿就跑,隻要是有基礎生存本能的病原體就一定會這麽做。


    “…………”


    長門原想下床,卻被春日再次製止。於是長門從古泉手中接過紙包的藥和杯子,對功效懷疑似地望著它們,最後義務性地吞下。


    春日似乎還打算親手喂長門喝粥,不過長門婉拒了,自己拿起碗匙,吸了一口。


    “…………”


    春日伸長了脖子凝視著長門嚼也不嚼地啜啜喝著強身滋養粥的樣子,而朝比奈學姐、古泉和我也是如此。


    “…………”


    長門望著手中的碗,那眼神活像是觀察碘酒滴上澱粉的變色反應,最後輕聲細細地說:


    “好吃。”


    “這樣啊,那就好,再多吃一點吧,盡情地吃。然後這是蔬菜湯,原該再熬久一點的,不過我想這樣味道應該都煮出來了。”


    長門迅速接下春日遞來的湯缽,大喝一口。


    “好喝。”


    “沒錯吧?”


    春日喜上眉梢,一股腦兒地盯著長門用餐。


    長門按一定節奏秀氣地吃著。雖不知春日的親手菜是否感動了她,表情也比吃大碗快餐咖哩時更有品嚐的樣子,不過她仍可能隻是強拉起自己不振的食欲罷了。端到麵前者,長門來者不拒,就算沒必要也照吃不誤。


    我有些坐立難安。


    不知是睡衣版長門造成的,還是她正默默吞食春日做的養身膳食。或許,是因為長門明明伸手可及,看起來卻比平時還虛弱的緣故吧。


    “抱歉。”


    我直接出聲打岔。


    “借一下洗手間。”


    不等回答,我已從寢室移身廁所。雖無內急,不過再讓我繼續看到長門那樣,無名火肯定會燒個沒完沒了。


    我坐在潔淨的馬桶蓋上,輕咬嘴唇內側思索著。


    當務之急就是找出應先向誰問罪。即使不知該怎麽做,也不能就這麽擱著不管。


    一定要給那個喚作九曜的女子一點顏色瞧瞧。長門臥病在床而她卻活蹦亂跳,怎麽說都不合理,一定是有哪個平衡點被破壞了,我可饒不了這種情況。首先得聯係佐佐木——


    “哇!”


    製服外套口袋裏的手機冷不防地狂震,嚇得我差點摔下馬桶。


    當我想看看是哪位仁兄時機抓得如此神準時,屏幕顯一不的不是來電,而是短信。


    “什麽啊?”


    發信人完全是一串亂碼,到底是誰啊?


    “啊?”


    畫麵在打開收信匣的瞬間突然斷訊。病毒?那可慘了,要是之前輸入的數據都毀了,絕對是一場惡夢。


    一陣慌亂中,我在黑漆漆的小型液晶屏幕左上角,發現一條閃爍的文字光標。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看過這樣的東西啊?


    沒過幾秒,光標便向右滑去,映出無機的文字。像這樣無視文字變換流泄而出的輸入方式,我的確曾見過那麽一次。


    yuki.n〉不必擔心。


    長門……是長門嗎?


    既然這與我和春日被困在閉鎖空間時所見的一樣,應該也能回信,於是我忙亂地按下按鍵。我怎麽可能不擔心?回信回信回信,我迫不及待地輸入:


    ‘你會發燒都是天蓋領域那夥人搞的鬼吧?’


    信息傳出後回複立刻送來。


    yuki.n〉對。


    無論怎麽想,這都是我自己的疏忽,真恨不得用氮氣冷凍自己的頭再拿球棒一擊轟個粉碎。沒錯,這都是我將橘京子身邊那尊看似人體模特兒的九曜,視為人畜無害所招來的惡果。還以為她們的目標是我和春日,真對不起長門。


    我的腦袋實在是簡單到無可救藥,競然會一廂情願地認為她們一定是為了利用春日的能力才會接近我。正如古泉所言,長門就是我們sos團中最巨大的壁壘,但直至事發後一刻,我才發現她成了敵方的首要目標。


    yuki.n〉我不會讓她們對你和涼宮春日出手。


    我焦急地不停按鍵:


    ‘別管我和春日了,我們自有對策,而且現在倒下的不是我們而是你啊,讓我阻止她們吧。’


    一發信,響應立刻就到。


    yuki.n〉這也是我的任務之一口口口口信息口口思念體正口著和口口口域溝通口試


    字符串突然結束。


    ‘你怎麽了?’


    長門的寢室和充滿生活感的廁所不過咫尺之遙,卻令人感到無窮遙遠,幾秒鍾的空白也長得難熬。


    yuki.n〉我的驅動??????痳疹禽???勺敢??羅??犧??畝??唚態???炮???


    還以為是手機壞了,不過我倒還希望真是那麽回事。


    yuki.n〉????心塞???唚鷂???勺瘂?信??勺柵??宮??癮?????????????唚??


    我看得冷汗直流。長門競會發送名副其實的電波,真是破天荒頭一遭。難道她投降了嗎?如果真的治不好……


    眼前一片黑暗。倘若我汗水淋漓的手一個沒抓好讓手機掉進馬桶裏,我也不會責怪那可憐的手。


    就在我即將把電話摔成廢鐵前,字符串又回到了屏幕上。


    yuki.n〉我睡一下。


    短促的文字油然浮起,卻又立刻溶化在屏幕裏,標準的長門式簡潔語句。


    我再強調一遍,我拒絕接受“不用擔心”,想都別想。抱歉了,長門,我不是個圓滑的人,別太高估我。


    我衝出廁所,直奔寢室。


    “長門!”


    見我神色反常,春日先是一陣錯愕——


    “笨阿虛,有希剛睡著,安靜一點!”


    接著皺眉瞪眼地說:


    “她吃飽後就直接躺下,立刻睡著了呢。”


    長門一如春日所言般靜靜合著眼,像個冰封的公主,連呼吸的起伏都難以察覺。


    “她一定是安心得睡著了。獨居就是這點不好,身邊沒有人實在差很多。就算自己睡一張床,但是知道其它房間有人、已經起床做些什麽的感覺還是很重要,會讓人會心一笑呢。所以不管是誰,有個人陪總比——”


    雖不是聽不下去,不過我現在沒那個心情。背向滿口大道理的春日,身體拉著頭徑自動了起來。


    “阿虛,你要去哪裏?”


    我衝出寢室,加速跳過玄關,不等停在一樓的電梯直往樓梯間奔去。竄過門廳、遠離公寓,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


    我不知道這時九曜會在哪裏,不過她穿的是光陽園女子學院的製服。若她像長門那樣每天乖乖上下學,也許她就在那一帶。我會來個三段跳甩開警衛,直衝教職員室查詢學生名冊。即使根本問不出或查不到她的住址,但我還是得試他一試。


    總之,我不允許自己袖手旁觀。


    即使腳步如穿上女神恩賜的翼靴般飛快,隻配備低階心肺功能的我,在空氣耗盡時也不得不放慢速度,於是正好停在平交道前。


    這裏,也是大約一年前聽春日滔滔獨白的地點。


    得趕快調整呼吸才行。暫且集中於深呼吸的我不經意望向鐵軌彼端時,卻不禁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呆若木雞。


    周防九曜。


    我和長門的外敵就站在鐵路對麵,彷佛從未離去。


    “——————”


    黑色製服,過長量多的長發,異次元級的生硬表情。


    柵欄警示燈開始明滅,宣告電車接近的鍾聲也漸漸傳來,柵欄緩緩地降下。


    她怎麽會在這裏?就像……刻意等著我……


    九曜分毫末移,與我保持著平交道的間隔。就連我自己做的瓦楞紙箱機器人,都比那腳底生根的站姿來得有人味多了。


    鏗、鏗、鏗——


    柵欄已完全降下,代表列車接近的鐵軌震動及風聲越來越響。我凝視著九曜,卻看不出她視線落在何方。時機巧得無可置信,絕非偶然,她……


    她的確在等我。


    揮灑狂風而來的長龍掩蓋了九曜的身影。縱然車廂不多,仍使我有種時間靜止、甚至能一一看清窗後乘客的強烈錯覺。而這錯覺,也一並勾起了下一個強烈的預感。


    我突然有種預見未來的預感。當電車奏過,九曜已不在平交道彼端,而是站在我背後伸出幽靈般細白的手……


    果然是錯覺。


    待電車離去、紅色警示燈完成任務而熄滅時,一身黑的九曜仍待在柵欄後方。是她生性就是這麽老實,還是完全沒有表演欲,抑或是對老梗毫無概念?


    黃黑相間的棒子嘎嘎升起,九曜水中漫步似的挪移身體朝我走來。我還真想知道要怎麽奏,才會讓頭發和裙子像模型似的動也不動。


    沒有實體的全像投影在我數米前的地麵靜止了。


    我握緊垂下的拳。


    “你對長門做了什麽?”


    九曜宛如特大號彈珠的雙眼直盯著我,而本能也立刻警告我不可與她對視,那一定是種懾人魂魄的裝置。


    她紅潤的唇開始蠕動:


    “我希望能更了解人類……不。”


    相隔數步,聲音卻彷佛在耳邊響起:


    “的確、不是那樣……我想了解的——”


    她的頭側向一邊,我全然沒料到她會有這麽人性化的舉動。


    “其實是你……”


    什麽?


    “想和我交往嗎……?”


    你在說什麽鬼話?


    “不必客氣……”


    手伸了過來。


    外星人。


    鏗、鏗、鏗——


    平交道再次發聲,兩團紅光交互閃爍,警告人們電車即將接近……然而在我耳中聽來,那卻是遠比正麵撞上火車更令我驚恐的警鍾。緊急狀況。這是什麽意思,到底是怎麽回事?線索未免太少了點。原本像個鉛製人偶的她,仿佛被女巫灌注生命般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這究競代表什麽?


    九曜的手仍不停接近,人形的非人之物越來越近。


    那是個智能遠超越人類、絕不可能和人類相互理解的銀河外生命體。外型雖是長發如翼的女孩,內容卻是一團謎……


    她的眼有如新月般烏黑。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視野逐漸變暗。


    住手——雖僅短短兩字,但我卻說不出口。我真沒用,都到這一步了……


    “住手。”


    製止九曜的是另一人的聲音。


    我又是一陣驚愕。


    來自正後方的聲音充滿了無所畏懼的自信,還有種莫名的活力。那是睽違已久的聲音,也是我再怎麽客套也不會思念的女性聲音。


    “我不準你再接近他,因為啊——”


    略感透明的笑聲在我頸邊短促響起。


    “這個人類可是我的獵物喔。如果你們真的想搶走他,那我也隻好這麽做了。”


    一隻裹著北高長袖水手服的胳臂從我的肩頭仲過腦側,手裏握著我記憶猶新的物體——一把寒光懾人的短刀。


    被反手握住的野戰刀尖正準確地指著我的咽喉。


    “我怎樣都不在意喔。”


    那嗤嗤竊笑的聲音使我後頸寒毛倒豎,令人神經麻痹的甜美香味隨著氣流鑽進鼻腔。這人是——


    “你……”


    我好不容易擠出聲音。


    “……是朝倉嗎?”


    “對呀,就是我。還會是其它人嗎?”


    毋庸置疑的,前一年五班同學朝倉涼子的聲音正從背後傳來。


    “長門同學正在休息吧?所以就該我出場了,介意嗎?”


    我沒回頭。總覺得我這雙眼一旦確認背後的人就是朝倉涼子,絕對會發生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她雖形同長門的影子,卻屬於資訊統合思念體中的激進派,曾兩度想奪我性命,而第二次我真的差點一命歸西。即使那兩次都承蒙長門搭救,但此刻長門人不在此,隻有九曜。真是見鬼,我可不想在隨時會反過來吃了我的狼虎間做選擇。


    “我是為了處理緊急情況才會出現的,應該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那嬌柔的聲音說道。


    “我畢競是長門的後備係統,隻要她故障就輪到我運


    作,不是嗎?”


    長門故障——


    想不到事態競會演變到被抹消的朝倉因而複活,而我還必須借助這殺人魔的力量不可。


    “真沒禮貌,我才不是什麽殺人魔。再怎麽說,我連一個人都還沒殺過呢。”


    那你先把刀拿遠一點,我口水都吞不下去了。


    “那可不行。隻要那個人還在這裏,我就必須忠實地繼續任務。”


    握刀那手的食指倏地豎起,指向佇立的九曜。


    “她就是暫稱天蓋領域的組織的人形終端吧,我對她很感興趣。如果你當場死在這裏,她會有什麽反應呢。”


    以閑聊語氣發表駭人一言論的朝倉涼子仍和班長時期一個樣,我完全不希望這世上會有第二個她。


    我像個棄置荒漠的幹屍般動彈不得,連現在是冷是熱都分不清楚,隻知道鋒刃發出的銀光如太空般寒涼,而九曜的眼神則靜得像地下四樓的空洞。


    太安靜了。


    我察覺周圍的異狀。閃爍的平交道號誌怎麽了?刺耳的警鍾聲又為什麽消失,電車怎麽還沒來?


    我睜大眼睛。紅色警示燈保持明亮,柵欄橫杆在半空中斜立,風也不吹了。鄰接鐵路的馬路上毫無人車……表示……


    世界靜止了。


    見到遠方天空中的雲朵動也不動,飛行中的烏鴉也被釘在空中,我才慢半拍地恍然大悟。


    周遭空間已遭凍結。


    “這裏是怎麽了……”


    嗬嗬,朝倉輕笑說:


    “我隻是不希望有人打擾而已,這樣子不就誰也看不見我們了嗎?操縱空間信息可是我的拿手強項,誰也逃不出去。”


    這是她設下的陷阱嗎?為誰而設?


    “好了,九曜小姐。”


    朝倉得意地繼續說。


    “讓我們聊聊吧,還是你比較想先打一場?別客氣,我也很想知道你們有什麽伎倆,那也是我的使命之一呢。”


    “……立刻放開那個人類。你非常危險……你的殺意不是裝出來的……”


    麵無表情佇立的九曜慢慢眨了眨眼,眼中放出未曾見過的光芒。


    “不是你。我對你沒有興趣,你不重要。”


    聽見九曜略帶情感的話,朝倉說道:


    “真是令人不舒服的回答呢。好吧,既然你也有這個意思——”


    朝倉持刀的手動了,而且快到幾乎甩出殘影,我的眼自然無力追上。多虧我曾在一年五班教室中身陷朝倉和長門的異次元戰鬥,才知道現在是何狀況。我能看見的隻有朝倉扭動手腕,將凶器幾近光速地射向九曜,不過我的腦仍得花上數秒來解析眼前所見。


    “……危險性提升兩級。”


    九曜喃喃地說,並在眼前接下刀柄,對於直逼鼻尖的刀全無懼色。在我眼中,那動作就像是拿刀刺自己的臉,但事實正好相反。


    “……持續提升中。”


    即便被九曜擋下,朝倉的飛刀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和九曜握刀的手一同微微顫動著。能以超高速擋架超高速飛刀的九曜雖也是怪物一隻,但朝倉更恐怖,我完全不敢想象那把刀含有多少動能。


    “不錯嘛。”


    朝倉佩服地說。


    “雖然隻是小試身手,不過我對那把刀施加的能量,可是比我對你預測的能力值還要高呢。看來這下有趣了。”


    我背後的空氣似乎開始鼓噪起來。要是回頭了,一定會看到朝倉的頭發如蛇般冉冉舞動,所以還是別那麽做的好。然而,耳朵是塞不住的。


    “擴大信息操作範圍,張設攻擊性資訊,切換至毀滅模式。申請限定空間內局地仿真戰,目的為解析目標對象,請準許。”


    當我猜想朝倉在霎時間應該是說了這堆話時,周遭光景逐漸粉碎,宛如一幅被打散的風景畫拚圖一轉全貌,漸展底圖。朝倉創造的充滿扭曲幾何圖樣的信息操作空間,就這麽再次呈現於我的眼前。


    “……危險性持平。”


    九曜一片慘白的臉龐逐漸染上血色,語氣也是。


    “離開那個人類。”


    她仍緊握著短刀,但聲音一點兒也不緊繃。


    “我無法和你溝通……”


    九曜的語句完整度有了飛躍性的成長,她將脫韁野馬般的刀拉到臉旁,拖出長發涵蓋的範圍,接著歪頭鬆手,使朝倉的刀如導彈般忠實保持原路線飛去。


    “——!”


    三度驚愕的我已不想再有第四次了。


    九曜背後閃現出第三個小小的人影——當我的腦歸納出這訊息時,朝倉牌超音速飛刀已在剎那間直刺對方顏麵,而那人也像九曜那樣,在破相而死之際抓住刀柄。這位接暗器高手就是——


    “喜綠學姐。”


    朝倉點出了那人的名字。


    “你來這裏有何貴幹?”


    身穿水手服的喜綠學姐,不改在學生會長身邊時的優雅微笑,幽幽浮現於幾何空間之中。在如此詭異的世界裏保持正常表情,反而讓人覺得更加詭異。對不起,現在的我腦子一團亂,連話都說不清楚。


    喜綠學姐翻轉握刀的手,將刀刀指向朝倉。


    “我是來製止你的脫序行為的,你的行動並非出於統合思念體的共識。”


    “咦?真的嗎?”


    “沒錯,不被允許。”


    “是嗎?那好吧。”


    朝倉幹脆得完全不像她。


    “那個,可以還我了吧?”


    學姐攤開手,讓刀……以我的動態視力也追得上的速度慢慢飛回。才這麽想,朝倉又快速念了咒。


    劇烈加速的刀直往九曜後腦刺去,疾如雷射,避無可避。


    “?”


    我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


    才發覺九曜的身影怎麽突然化為平麵,下一瞬間,她已在我眼前消失無蹤。


    嗯,就是這樣。站在那裏的隻是一公厘厚的等身大九曜廣告牌,隻要快速一轉,就像消失一樣。多虧這個變化吸引我的注意,在我重新關心起短刀去向時,才發現朝倉已將順接短刀的手挪回原位,心念一轉就能插進我的喉管。


    一發現這點,冷汗一口氣從頭頂全噴了出來。


    若不是朝倉接下短刀,那致命刀械保證會讓我一命嗚呼,連腿軟的時間都沒有。


    朝倉懷疑地問:


    “她逃走了嗎?”


    喂喂喂,怎麽對我一點表示也沒有啊?


    “沒有。”


    喜綠學姐搖搖頭後望向上空,露出整片咽喉。


    “她還在。”


    九曜在我眼前落下。


    保持站姿不動的她,宛如從舞台頂吊鋼絲垂降般落地。她一手抓住朝倉持刀的手腕,另一手攤成手刀冷不妨地刺出。位置是——?


    是我的臉。


    “!”


    雖然狀況變到我都累了,但我的神經仍緊繃得全無鬆懈的餘地。照理來說,人大多都是在事後才明白自己經曆了什麽,而現在就是這樣。


    固體般的氣團彈開我的瀏海,使我雙眼一閉,真是失敗。我趕緊睜眼,卻看到九曜的指尖停在我眉間數毫米前,而穩穩抓住黑色製服衣袖下那條手的大恩人,自然是朝倉了。一邊凶器被製,一邊手刀被擒,而我隻能像個傻瓜,在兩位人皮惡魔的互相角力中呆立。重申一次,我真的很窩囊。


    這麽一來,我豈不是被朝倉連續救了兩次?等等,事情怎麽越來越怪啦?


    “九曜小姐。”


    朝倉的聲音中帶了點訕笑。


    “你想對這個人類做什麽?你想殺他,還是想讓他活下去呢?”


    視我為沙包的九曜將眼光刺了


    過來,卻臨時轉向一旁……朝倉的臉應在的位置。


    “——我無法理解你的提問。人類是什麽?殺是什麽,活下去又是什麽?”


    那聲音就像是跳過聲帶,從某處的擴音器傳來。


    “——回答我,資訊統合思念體到底是什麽?”


    她自言自語似的說,而表情——算是有了戲劇性的變化。


    九曜微笑了。


    美得驚人的玲瓏笑容。


    與其說那是種感情流露,反而更像是超精密程序仿真出來的完美笑容。任何男人再怎麽像塊木頭,隻要見她這麽一笑,必定會相思病發,日夜為情所苦。抵擋得了的隻有我而已,不知情者如穀口等人絕對會一招斃命。


    那笑容看得我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朝倉則是冷冷地說:


    “真是個好表情呢,九曜小姐,不過就到此為止吧。無論是這個人類的生殺大權還是一根指頭,我都不會讓給你們天蓋領域。”


    朝倉和九曜在互製雙手的狀態下對話著。


    ——這.群.家.夥.到.底.在.說.什.麽.鬼.話!


    真是越來越火大。


    先說一聲,我本性可是非常敦厚的。若要舉個例子,就連我珍愛的毛線圍巾被老妹心血來潮拿去包三味線壽司,卻被它使盡反抗本能扯成一團單純的羊毛纖維聚合物時,我的溫度還是低到各彈雙方一下額頭就了事。


    既然能讓惰性這麽高的我大動肝火,可見此事非同小可。


    啊啊,我懂了。


    能在這種鬼情況下巧笑倩兮的人腦袋都有問題,這三人皆非made ih就是最佳證明。


    正常人隻有我一個,所以才會嚇得發抖。不行啊?咬我啊?


    “——天蓋領域又是什麽?”


    宛如對話程序般無機,卻又展現無上美感的笑容再次發問,但朝倉不子理睬,徑自宣告:


    “攻擊性資訊侵蝕開始。”


    腳邊地麵開始噗咕噗咕地冒泡,就像片毒沼。朝倉的刀如結晶化的砂般融化、崩解,九曜被朝倉抓住的手腕也被青白色的馬賽克包覆,無數個細小的六邊形沿著手臂如火如荼地蔓延。一眨眼的功夫,原以為會再次平麵化的九曜競化為一條直線。


    匡——————————


    “呃!?”


    特大號音叉在耳邊互擊般的巨大金屬聲響起,使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然而這巨響並不長久,彷佛有個巨人將漫天飛舞的音符全都打散了似的沉寂下來。


    “…………”


    我戰戰兢兢地睜眼,卻遍尋不著九曜。我眼前隻剩下喜綠學姐,某妖女的氣息也還在背後。


    傷眼的幾何圖案一掃而空,景色也終於回複成原來沿鐵軌鋪設的正常馬路,不過我可沒空對這些小事一一詫異。


    “這次她真的逃走了嗎?”


    前方的喜綠學姐回答朝倉來自後方的聲音。


    “你所建構的信息防護網遭到不明信息束突破,我正集中於信標追蹤及修複現有空間當中。”


    “肉體信息的物理性次元變動……她的終端型態和我們都不同,還不需要經過核準呢。”


    “看來她並不是個對人類溝通特化裝置,相反地,更可能是種專為和我們對話而打造的轉譯平台。之所以會盯上涼宮學妹,也是測得了資訊統合思念體的動作,並加以推敲而行動的緣故吧!”


    “我不認為那隻是普通的聯係裝置,她能夠不經解密就破解我的攻擊性信息。”


    “因為理論基礎不同嘛,如果想對她造成致命傷害,得先分析她聯結領域的編譯法則呢。”


    “這個任務就交給喜綠學姐吧,這一戰已經讓你收集到不少信息了吧?雖然隻是我自己的想法,不過就算無法抹消信息存在,至少還能夠破壞硬件終端,直接從她的殘骸解析其平台構造不是比較省事嗎?”


    “我不允許你專斷獨行。”


    “你的口氣和長門同學還真像。隻不過,現在的她應該會讚成我的提議吧。”


    “我會阻止那種事發生,統合思念體不會準許你那麽做的。”


    “哎呀?”


    朝倉訝異地說:


    “你什麽時候變成發言人啦?”


    “聯係裝置個人代碼長門有希已將部分自律判斷基準轉讓給我,那是她自發的提議,也受到了統合思念體中心意識的批準。也就是說,我的行動是出於統合思念體的共識。”


    “共識?你是說那群樂天又保守的現狀維持論者?還是暗示我隻是個少數派?”


    “以上皆是。”


    朝倉以天生的資優生語氣嗤笑道:


    “我的行為模式還是跟過去相同,還沒覆蓋過喔?”


    “你是緊急應變時的重點後備係統,我和長門的所屬隻是有條件地承認你的必要性,也就是你現在的可用度比危險性來得高了那麽一點而已。”


    “所以我應該先道個謝囉?多虧了你們,我才能複活呢。”


    “解除信息聯結的權限也在我身上。”


    “也就是打也打不贏你的意思吧,也好,我隻是以個人意願作為行動基準而已。長門同學讓我明白在哪裏找得到自律進化的可能性,喜綠學姐你會不知道嗎?她已經越來越不像個單純的聯係裝置,那麽你認不認為我們也會有那麽一天?”


    才不會咧,我隻要長門一個就夠了。很感謝你阻擋了九曜的攻擊,不過我得強調一件事——


    我有長門就夠了。朝倉,我根本不需要你。


    “真是傷人。”


    朝倉不假掩飾地冷笑。


    我還沒說完。請你們別把我夾在中間自顧自地交換意見,也替我這個被電波對話夾擊的人想一想好不好?


    “聽到了嗎,喜綠學姐?”


    還有,既然有空跑來這裏對我揮刀,不如先去幫長門洗衣燒飯吧,你之前不就是這樣嗎?


    “我可是把你救出邪惡外星人魔掌的大恩人耶,怎麽這樣說話呀?”


    朝倉笑盈盈地說,心情似乎沒打什麽折扣。


    “可惜的是,我沒辦法一直維持這個形態。如果有什麽怨言,就去找我那群優秀的先進和統合思念體的主流派哭訴吧。要不要去拜托長門同學看看?隻要她點個頭,我就會從加拿大搬回來陪你喔。”


    作夢。我看不管故事怎麽編都唬不過春日,你就盡情地留學吧。


    “是嗎?真遺憾。”


    朝倉一陣陣地咯咯輕笑。


    “我的臨時活動差不多該謝幕了,有機會再找我過來玩吧。隻要那位恐怖的大姐姐不作梗,保證隨傳隨到喔。”


    不記得曾找過她的我索性不吭聲,朝倉的聲音卻更為逼近。


    “你知道嗎,我和長門其實互為表裏。比起喜綠學姐,我和長門更為相近。現在你眼前那具聯係裝置是什麽也不會做的,因為她的任務隻是旁觀罷了。”


    她近得每一字的氣息都打在我耳上。


    “怎麽不回頭看看我呢?至少看我一眼當作道別嘛。”


    就算是死撐我也不會回頭。想擺出你的標準班長式微笑就盡管擺吧,說不定我的恐懼會一掃而空,或是被那迷人笑容騙得神魂顛倒。因為在我眼裏,你和九曜根本半斤八兩。


    “怎麽到最後說話還是那麽難聽呀?就這樣吧,我該走了,下次見。”


    即便朝倉的聲音和氣息都消失了,我仍僵在原地不動,就像是和喜綠學姐比誰能撐似的,而她也默默望著我。


    當我察覺她的製服裙襬正隨風飄逸時,複活的平交道鍾聲嚇得我彈高了五公厘左右。紅光閃爍、柵欄降下,雲朵在高空中飄搖,烏鴉振翅歸巢。


    四周恢複了原有的聲息,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重新流動。


    喜綠學姐從容地踏出步伐,在我前方絕妙距離處停下。原本還有點期待她會說明些什麽,卻苦等不到她那保持學生會書記笑容的唇有進一步動作。


    好吧,算你贏了。


    “喜綠學姐。”


    “什麽事?”


    “那個人……那個叫九曜的到底是什麽人物?個性說變就變。她的言行不一,和她不是人類有關嗎?”


    “我們也無法理解天蓋領域的行動原理,自律意識的有無也仍有爭議,甚至連是否能歸納於具體生命概念之下都是未知數。”


    我真是受夠這種機械性的論調了。


    ……唉,這樣喔,那還真是辛苦你了,我也不好受呢。可是啊,總之我現在能說的隻有——


    “能不能先替長門退燒啊?”


    “長門學妹是特別任務的執行人,和天蓋領域進行高次元層級溝通是她的使命。”


    “她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了耶,這算哪門子任務啊?”


    喜綠學姐仍對我投以微笑,但眼神不知正遙望何處。


    “那是無法以語言達成的高層次對話,就本質而而言,對地球人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務。我們雖有過間接性接觸,但是物理性接觸還是第一次。與過去雙方對彼此所知甚少時的經曆相比,已有飛躍性的進展。長門學妹所扮演的角色就是雙方之間的轉訊站,現在也是如此,希望你能好好陪著她。”


    “那也不能全都交給長門一個人扛啊。”


    要在語尾不加上驚歎號真是要了我的老命。我將一雙怒眼瞪向相貌超然、一如春風中的日本蒲公英的喜綠學姐。


    “不能讓你或朝倉來做嗎?”


    “他們最先想接觸的就是長門學妹,因為她是最接近涼宮學妹的聯係裝置,我也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這事不關己的答複讓我真的頭痛起來。


    難道他們真想擱著長門不管?資訊統合思念體果然是一幫殺千刀的渾球。說不定能最早和來地球出差的長門相遇本身就是種奇跡。假如朝倉和長門角色互換,或者文藝社碩果僅存的社員其實是喜綠學姐,那麽這樣的現在將永不到來。長門就是一切的關鍵,聯係裝置之類的詞匯就給我到海王星軌道上涼快去吧。我甚至開始認為,春日想要的根本不是外星人,而是長門有希本尊。不管是主流派還是激進派,都給我和長門到天秤上一較高下,春日一定會指著長門說她比較重的。


    “敬請見諒。”


    喜綠學姐突然正經八百地鞠躬道歉。


    “我能做的並不多,施加在我身上的限製會自動製止我的脫序行為。隻要是被允許的,我一定在所不辭。”


    穩重的高年級生與我擦肩而過時又微微低下頭,然後朝車站走去。我知道追也沒用,也多少明白這群外星人正在做些憑我的智商所無法理解的勾當,但有句話我想先說為快:


    “地球可不是外星異形的遊樂場啊。”


    一陣春風吹散了我的嘟噥,而喜綠學姐早已不見蹤影。


    不過——


    ——這句話很有意思……真的。


    我沒聽出是誰說的,也聽不出是不時九曜、朝倉或喜綠學姐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唯一肯定的是,我會聽見這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應該不是鼓膜將搔弄耳垂的風聲錯認成人話的緣故。


    手機總是毫無預警地響起,這次也不例外。


    當我拖著沉重腳步打道回長門府時,春日的電話拉住了我。


    ‘搞什麽啊!你上哪去啦,該不會是被什麽邪神召喚了吧?這樣突然衝出去,實玖瑠都被你嚇壞了說!’


    “喔……抱歉。我在附近而已,馬上回去。”


    ‘立刻說明你出去的理由。’


    “……沒什麽啦,隻是臨時想起忘記帶伴手禮,想說買個桃子罐頭回去好了。”


    ‘你是哪個年代的人啊?給我改成水果禮盒。嗯嗯,反正有希沒住院,用不著那麽麻煩啦,買個柳橙汁回來就好,天然果汁120%的喔。’


    先告訴我要上哪兒買再說。


    ‘那100%的就好了,要在三分鍾以內回來喔,知道嗎?完畢。’


    我早就習慣被這樣單方麵掛斷了,根本不痛不癢。其實這家夥直腸子單細胞的任性舉動,對我也算是某種鎮靜劑,可說是涼宮春日的正字標記。若非如此,她絕對當不了sos團這個笨蛋軍團的頭頭。


    我像個夢遊病患,在車站附近的超市裏遊蕩於棚架之間,抱起春日指定的加州產100%柳橙原汁結帳,踏著陰沉的步伐回到長門的公寓。在對講機撥號後,春日替我開了大門電子鎖。


    我晚了指定時間兩分鍾才踏進長門家,不過團長大人沒說什麽,從我手中接過果汁寶特瓶,和身邊的朝比奈做了個短傳。


    “實玖瑠,先幫我冰起來。”


    “遵命~”


    完全忠仆化的朝比奈學姐快步跑進廚房。她的跑姿可愛得教人心醉,絕對穩坐值得我舍命保護的人物前三名。


    “長門現在怎麽樣?”


    “她剛剛醒了一下,現在又睡著了。所以不要隨便進入家房間啊,偷看人家睡相可不是正當嗜好。”


    春日的嘴抿成波浪狀,猶疑了幾個四分休止符的時間。


    “有希發燒要我們照顧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那是場幻覺,現在想起來卻怪真實的。”


    因為那正是現實啊。集體催眠失效不過是古泉瞎掰的歪理,但是又不能對春日明說,於是我選擇閉嘴。


    春日繼續含糊地呢喃:


    “有希在鶴屋學姐的別墅馬上就好起來了,這次也會一樣吧?那時她是被滑雪場冷到了,像現在入春換季的時候身體也很容易出毛病,搞不好是一種花粉症呢。”


    簡直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是啊,沒什麽大不了的,兩、三天就好了吧。”


    雖然想吐槽一句根據何在,可惜說這話的就是在下我。真羨慕古泉那條三寸不爛之舌,不管遭逢何等巨變都能把死的說成活的,遲早被閻羅王抓去泡茶。


    緊閉的寢室門板上彷佛被拉上禁止進入的黃布條,我隻好視而不見,回到客廳。


    古泉在暖被桌中伸真雙長腿,對我輕輕一瞥。


    “上哪兒去啦?”


    “一個寒酸得像閉鎖空間的地方。”


    “我想也是。”


    古泉兩肘抵著暖被桌說:


    “我這邊接到報告,說觀測到周防九曜和喜綠學姐出現。”古泉指著擺在拚木地板上的手機說:“雖然隻是短短一瞬間,不過從你的臉色看來,那一定不是普通的會麵吧。”


    “是啊。”


    我分不清這些外星人是敵是友,也完全不懂他們葫蘆裏賣什麽藥,九曜、朝倉和喜綠學姐都隻是披著人皮的怪物。即使人類中偶有幾個家夥會做出驚人之舉,原因至少還推測得出來,但是對怪物就行不通了。他們的行為模式亂到跟粗製濫造的角色扮演遊戲裏的npc有得比,屬性還強到無視遊戲平衡,實在太超過了。


    “你那邊還沒辦法解決嗎?”


    “我們已經盡最大努力了。也許能從橘京子身上問出些什麽,不過可能性實在太低,她們的派係和長門這回的症狀幾近無關。其實橘京子一派選錯合作對象了,周防九曜並不是個能溝通的對象。憑人類之軀就想了解資訊統合思念體也不懂的角色,實在太不明智。”


    那未來人呢?那個自稱藤原的超級討厭鬼好像一點也不怕九曜。可惡,我怎麽可以把希望寄托在那家夥身上啊,我連他安的是什麽心都不知道呢。


    “隻能確定他的目的並不隻是觀察涼宮同學,而所有未來人都是如此,不過我們身邊這位朝比奈學姐似乎尚不知情。”


    古泉的目光平行飄移停在廚房中忙著洗碗的學姐身上。在她身旁的春日又開始忙得不可開交,一下替湯鍋內容找新家,一下把剩餘食材塞進保鮮盒裏。


    “我決定了,我要來這裏做晚飯直到有希康複為止!這是我自己決定的,就算是有希都不能說不喔!”


    春日以遠超過自言自語的音量說著,不打算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全銀河最任性的女人吶,我可不準你良心發現啊。


    春日用不知打哪來的備用鑰匙替長門的房子上了鎖,並如收藏砂金般送進裙子口袋後,我們離開了長門安睡的708號室,在公寓大門前解散。


    “sos團活動即日起暫停。”


    春日仰望公寓,將有些怒意的眼光投向被夕暮染遍的天空。


    “在有希正常上課之前,所有人都不用再來社團教室了,要來就來有希家吧。實玖瑠,明天也麻煩你囉。”


    “是!包在我身上!”


    誠摯乖順的朝比奈學姐點頭如搗蒜,看得我都快飆淚了,撐住啊。


    看來春日和學姐都做好當第一棒看護的準備了。沒有拿團長義務之類的名目出來說嘴,也頗似春日的作風。


    我一定也能替長門做些什麽,喔不,隻有我才辦得到才對。


    現在我得趕回家聯絡某人不可。


    在新登場的關係人當中,我知道的電話號碼隻有一組。


    ‘阿虛,原諒在下沒能實時回電。在下在補習班時不會開機,隻能聽語音留言。你是約明天下午放學後沒錯吧?明天不用補習,應該能在四點半抵達北站前廣場。當然,在下也會向那三人通知一聲。在下敢保證他們一定會來,因為他們看起來也一直在等你聯絡。阿虛,你現在好像很生氣,不過還是建議你在明天見麵前先冷靜下來,說不定你現在的反應也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呢。別誤會,在下並不知他們有何計劃,隻是在下如果是主謀的話就會這麽做。嗯,晚安吧,摯友。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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