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的教室。


    獨自一人坐在座位上,我像往常一樣認真學習著。


    「……」


    看著握著自動鉛筆的手的指尖……昨天,從她那裏得到的創可貼還貼在那兒。是不是因為我看著創可貼出了神呢,一直在筆記本上寫著數式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我反省著自己無法集中的注意力,想要轉換一下心情便從座位上站起來。


    總感覺想要接觸一下新鮮空氣,我往教室的窗邊靠近。然後,下意識地俯視夕陽下的操場。


    操場上,發現了正在活蹦亂跳地玩著躲避球的,同班同學們的身影。


    麵對這麽高興的他們……我感到難以忍受。


    明明不怎麽努力學習,一天到晚都玩些遊戲的愚蠢的人們。明明和我這種這麽努力鑽研的學生迥然不同,他們還自稱是『朋友』


    這種不符合身份的態度,讓我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惡心。


    我都周圍存在著,名為同班同學的,無聊的人們組成的,集合。


    這不就隻是坐在同一個教室裏學習的旁人而已嘛。隻因為這種事情,就和不是很熟悉的人擺出一副朋友的樣子。多麽滑稽。


    我們有著長大以後,遲早要被投入競爭社會之中的命運。考試和就職,我們將會在接下來的數也數不清的擠破頭的競爭中,去爭奪極為少數的成功。多麽不講理的戰爭啊。


    同班同學什麽的——隻不過是不得不踢下去的,敵人而已。


    「……雛木葉苗」


    為什麽,自己的口中會出現那個名字呢。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在操場上,和其他的同班同學們忘我地玩著躲避球的雛木,我的視線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她看上去一直很快樂。


    她看上去一直很幸福。


    不光是和像笨蛋一樣的班上那幫人,和其他班級的學生關係都很好的她。對誰都能好好相處,對誰都多管閑事,對誰都微笑。


    不管對方是誰都會非常溫柔地麵對的她,不知為何,我感到了憎恨。


    「……不會輸的,唯獨她……!」


    咬緊牙齒。


    論成績和家世,我應該都贏過了她。


    但是為什麽,我對她總有一種不明正體的敗北感撲麵而來。


    不甘心,也不容許。


    看著雛木和其他的同學親近,我就會有忍也忍不住的憎恨。


    「……太愚蠢了」


    我這樣說著,回到自己的座位,再次開始學習。


    我到底在不甘心什麽呢。


    沒有一點,我是劣於她的。她所沒有的東西,我都擁有。這樣的自己,為什麽會對在我之下的她產生嫉妒呢。


    這件事一想就覺得煩了。


    但是……在雛木不在的這個教室,我卻越發地有一種孤獨一樣的感覺。說不定,我是在憎恨擁有了這種感情的自己吧。


    我將心情壓抑著,無視它。然後單純地,繼續我的日常。


    今天也是與往常相同,全都是為了未來的自己的幸福而努力。我這樣說服自己。


    ■■■


    說出什麽發牢騷的話,其實我還是很排斥的。


    因為就算是說了,現實也不會有任何好轉。就算是說了,也隻是更加認清了事實的殘酷而已。


    但是,發發牢騷過後,心情多少會有好轉,這倒是沒錯的。


    「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搜查殺人事件的犯人的那個時候,比現在要好多了啊……」


    我坐在教室裏自己的座位,趴在桌子上說著。


    我們那樣大肆地破壞,但是新聞卻一點都沒有報道。可能是那條街的居民想辦法隱瞞了吧。電視上拚命報道的,反倒是身為來棲的父親的警視總監,還有身為來棲的母親的大企業的股東,失蹤的消息。


    據我推測恐怕……雖然不是很想這樣想,來棲應該是把自己的雙親也吃掉了吧。吃掉自己的雙親什麽的……實在是太過殘酷的事了。


    我歎了口氣,狀況並不樂觀。


    聖阿爾納斯學園的學生們。鄰市的居民們。還有警察組織。


    在我知道的這個範圍內,就已經有這麽大批的人,變成了來棲的提線人偶。


    那天晚上,多虧了雪名的力量,我們才勉強從居民的襲擊之中脫逃出來。


    這之後,我們一直試著尋找來棲的蛛絲馬跡,但是結果就像現在這樣,一無所獲。


    尋找過去戰鬥過的那個怪人的方法,是在東京天空樹的展望台上,觀察數的異常點。但是現在這個方法找到的,隻是充滿了整個都內的,變成了映射的人們的異常而已。


    我也試著從他們的鎖鏈牽引的方向,來尋找來棲的所在。但結果並不樂觀。城市裏的鎖鏈實在是多過頭,根本不是能找的了的。


    在嚐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之後,我所知道的隻是來棲的映射,已經控製了大量的人。


    如果不快點找到來棲的話,或許我們將會和這個國家所有的人類為敵也說不定。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我的冷汗就不禁往下冒。


    現在警察已經一點都靠不住了吧。從那個晚上以來,我就無法和秋月刑警取得聯絡。


    秋月刑警已經被操縱,變成了來棲的仆人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現在,到底有多少人變成了對來棲言聽計從的映射了呢。


    懷著這種憂鬱的氣氛,我暫且和往常一樣,繼續著自己的學校生活。


    「明明準備到文化祭的正式表演了,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啊,誠一君」


    坐在我麵前的弘樹,用輕鬆的口氣和我搭話。


    我輕輕地扶著頭說


    「啊……就是這樣啊」


    「怎麽了怎麽了啊——這種一點都沒有幹勁的回答——」


    弘樹說得對,文化祭的正式表演就是『今天』。


    我們班上的同學的表演,將會在下午開始。現在是午休時間,大家正好都回到了教室吃午飯。


    雖然這是因為忙著搜索連續食人事件,差不多忘記了的事情……但是在來棲那裏大戰過後,我和雪名,還有雛木,都突然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回到了班級話劇的準備工作中。


    這是非常難以完成的,心境上的切換啊。


    先不說兼任了編劇和導演的我,身為主角的雪名,就連演技也受到了明顯的影響。


    突然忘記台詞。突然發呆。總之就是看起來非常不安的樣子。


    因為有準備舞台劇的事,所以這四天以來,上學時間尋找來棲的隻有明津一個人。當然,我們雖然也說了要幫忙,但是明津並沒有搭理我們,說著『沒用的家夥就忙著去演戲吧』這樣尖酸的話。


    我和雪名商量過後,決定將明津的情報網作為主力來依賴。


    雖然我們排練完以後,都會和明津會合然後幫他一起找,但是果然還是沒有什麽成果。


    「那麽,我的午飯也吃完了,那我就先回到體育館的舞台上,先換好表演服裝吧」


    弘樹說著,站起身子。他一邊說完,一邊朝我揮揮手離開了教室。


    其他的同班同學們,也都為了下午的上場表演,趕去體育館。


    剩下的,隻有我一個人沒吃午飯了。


    我將便當盒從書包裏拿出來,決定快點把午飯給吃了。這時,在教室裏麵的我突然察覺到有什麽嘈雜的聲音。


    看來是教室的入口處,有幾個班上的女生在和誰說話,好像非常難堪的樣子,臉色也很壞。在她們旁邊的男同學,非常慌忙地朝我跑過來。


    「喂喂,冴上!」


    「怎……怎麽了


    !」


    「你,幹了什麽糟糕的事麽」


    「哈?」


    向我搭話的男生,不知道為何麵色鐵青。


    「明津啊,明津憲剛。那個不良,過來找你了啊。你是不是惹上了什麽事啊,你最好現在馬上藏起來啊」


    「明津來了?」


    我終於了解了教室裏起騷動的原因。


    「喂,冴上在麽?」


    明津從走廊上,伸出頭來往教室裏望。看到我了以後,說了一句『你給我過來一下』這樣凶凶的話。我在班上同學的注目下,自然地走過去。


    原來如此,說起來明津在學校,被認為是超級不良,而受到恐懼的存在啊。我不知不覺認為這個很奇怪,然後就噗了出來。麵對笑著的我,班上所有人都投來擔心的視線。剛剛向我搭話的男生小聲詢問道


    「……沒問題麽。叫老師來不是會比較好嗎?」


    我默默地蓋起自己的便當盒。


    「沒事的,這隻不過是粗魯的不上學兒童,久違地來上學了而已」


    說完我離席。


    我朝走廊上等著我的明津走去。


    擔心著的同班同學們,一直注視著我的背影。


    我來到走廊上,穿著製服的明津對一臉困惑的我說。


    「……什麽啊,那幫家夥。為什麽我一來,他們都是一副苦臉啊」


    「你自己和氣一點不是會更好麽。還有,要經常來學校啊」


    對著無法釋懷的明津,我混雜著苦笑說。


    ■■■


    因為是文化祭的當天,所以不隻是校內的學生,一般的大人們也來看了。我們走過塗鴉好的塑料看板,和穿著短圍裙的女生們擦肩而過。


    我和明津一起通過了擁擠的走廊,然後走上了通往樓頂的樓梯。


    我們快步走到了樓梯的盡頭。門上掛著『無關人員禁止進入』的牌子。


    「門是開著的」


    明津平靜地說。


    然後將門推開……我就與藍天和秋風麵對麵了。


    平常禁止進入的樓頂,沒有其他學生的身影。原來如此,這裏就可以大方地說些秘密的事了。我踏入了吹拂著舒爽秋風的樓頂。


    樓頂上,出現了已經先行到場的雪名。


    雪名已經換上了白雪公主的衣服,禮服的胸口可以看到白色的肌膚。隨風飄搖的白色長發,嘴唇上塗著的口紅顯得妖豔。


    在防止墜樓的欄杆旁邊站著的雪名,俯視著校庭的景象。我和雪名,還有明津,三個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明津咂咂嘴,然後開口。


    「雖然有點突然,但是有個棘手的事」


    明津微微從鼻子中吐出歎息。


    「雖然,這幾天我們找來找去。但是還是沒有找到那個瘋婆娘的去向。這一段時間,也沒有發生連續食人事件的傳聞,變成了映射的人們也在正常地生活著。表麵上開一切正常。但是通過我的一些關係的調查……這4天以來,一共有10人被來棲吞噬了」


    「……10個人……!」


    和驚訝的我不同,雪名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無表情地繼續俯視著校園。看雪名毫無動搖的樣子,她可能是已經聽明津說過了吧。


    明津一臉厭煩地,像是在咒罵一樣,講話題繼續。


    「被吞噬的家夥之中很棘手的,一個是電視台的大股東,還有一個是國內三大黑幫頭目的其中一人。那個瘋婆娘,將媒體還有這個國家的暗部組織當成了自己的映射,隱藏了自己的罪行啊。現在瘋婆娘不管是殺誰,電視上都不會有什麽報道了,誰也不會有什麽怨言吧。這個國家的主要機能,基本上都被她給利用了」


    我的臉不由自主地變青,嘴巴緊閉。


    我一直以為,4天以來,沒有發生任何事。


    但是,聽他的說明,就發現事態比自己想象的要複雜,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確實,對於來棲大宅的事件,我確實納悶過為什麽沒有引發媒體的騷動。還得出了是附近的街坊鄰居一起串通隱瞞這種幼稚的解釋……但是,原來如此啊。


    最糟糕的是,現在來棲將媒體係統都變成自己的映射了。


    名為來棲的病毒,現在不正是在全國範圍內,以破竹之勢傳染開來麽。


    「可恨的是,那個瘋婆到底藏哪裏去了,不快點找出來的話……!」


    明津憤怒地揍向樓頂的欄杆。看他的狀態,應該是對來棲所做的是感到焦慮和氣憤了。


    我對這樣的明津搭話。


    「……我有點意外啊。明津」


    「啊?」


    到底怎麽樣說才好呢,我斟酌了一下用詞然後開口。


    「你,不是教團雇傭的傭兵麽?但是……賽迪斯已經死了」


    賽迪斯……為了保護雛木而死了。


    雖然相處了短短一段時間,但是我對他的死不得不抱有敬意。先不說這個,賽迪斯是遵循教團的旨意,過來了結來棲的。但是明津又怎麽樣呢。明津隻是被用錢雇傭來,才介入這次的事件的。


    「雇傭你的雇主已經不在了。即便是這樣,還要追擊來棲就是你自己的意誌了吧。我還以為,隻要沒了錢,你就不會幫忙了呢」


    「哈?哪裏的誰已經死了?到底在說些什麽莫名其妙的啊,你」


    明津一副完全不能理解我在說什麽的態度,歪著頭。


    ……不能理解的是我這邊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明津的口氣,聽著就好像是賽迪斯還活著一樣。


    「…………那到底是什麽回事啊,賽迪斯還活著麽?」


    「啊,要說明真的是很麻煩啊。那個家夥從一開始就沒活著啊,但是也沒死。按你的說法的話,賽迪斯確實是活著哦,我才不是在幹什麽義務勞動啊」


    「……?」


    我因為無法理解的事情而焦頭爛額了。明津撓撓頭。


    看著說話對不上號的我和明津,一直俯視著學校的雪名開口了


    「誠一君……我想讓你從這次事件中退出」


    沒看我的臉,她將自己小小的手抓緊了欄杆。


    我沒有明白她的意圖,便靜靜地詢問。


    「……為什麽呢」


    秋風吹過,雪名美麗的白發飄揚起來。


    她沒有回頭,用她嬌小的嘴唇說


    「誠一君,知道這個故事嗎……在希臘神話中登場的雅典的國王忒修斯。打倒了彌諾陶洛斯的他,最後他逃出克裏特島的船,被稱為『忒修斯的船』,這其中引申出一個哲學問題」


    雪名終於回頭看向我。


    「忒修斯的船,被作為永久的紀念保存了下來,但是船體的木頭已經開裂的船連年腐爛。如果不修補它的話,連原型都無法保留住。最後,在經過了無數次的修補,忒修斯的船的木料都換成了當時的新木料」


    雪名碧綠的眼睛直視著我的眼。然後她發問。


    「誠一君,你覺得,一開始忒修斯所用的船,和全部都用新木頭代替了的船,還是同一個東西嗎?」


    我沉默了,雪名眯起的眼中透露出些許的寂寥。


    「忒修斯的船衍生出來的問題,就是將構成這個存在的要素全部用不同的東西取代,是否還和原來的東西保持統一性的問題。這和現在的來棲同學很像,她將各式各樣的人類的東西奪取成為自己的。身體能力,知識,經驗,權利。構成現在的來棲的要素,基本上都『不是她的』。那麽原來的來棲同學和現在的來棲同學,是否還保持著同一性呢」


    雪名再次將視線轉向欄杆對麵。


    麵對著絮狀雲的秋天的天空,雪名背對著我。


    「她在


    自己這個容器中,裝了太多從他人那裏奪取的東西。但是因為這樣做,在這個容器之中,她自己的部分占的比利變得越來越小。每每將他人的存在放入自己的容器中時,來棲的存在就會無限接近於0。所以來棲同學馬上就會變得不明白了。什麽是自己,什麽是真實的自己。到了那時……恐怕來棲同學就已經無法保持住自我。最終就會暴走了」


    「真是饒舌的話啊,也就是說除了殺她沒有其他辦法了啊」


    明津不耐煩地,接著雪名的話繼續說。


    「要殺的話就趁現在了。現在那個瘋婆娘,至少還有一點像猴子一樣的自製力,所以要趁她還沒有給周圍的人添麻煩的時候快點殺掉不是麽,嘛,雖然現在這裏那裏都已經是大麻煩了啊」


    「明津君說得對」


    雪名不看我的臉就這樣宣告道。


    「……誠一君,我會殺了來棲同學。我想問你的是,你是否有覺悟。之前我和你戰鬥的怪人和現在不同。這次的對手,不論怎麽扭曲,都還是人類。如果你繼續和這件事扯上關係的話……你可能就要承擔將人殺死的罪惡感了吧」


    「……」


    「如果不能馬上回答出來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插手這件事了比較好哦,我……不想看到你背負殺人的罪名」


    事到如今還聽到雪名這樣說,我將牙關咬緊。


    用了『了結』這個詞,也就是說他們,賽迪斯還有明津,都是為了殺死來棲而行動的。我本應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也本該是做好了覺悟的。


    但是實際上雪名一問我……我便迷茫於如何回答。


    吞噬人類的災厄之數。不管她如何凶暴,不論她如何脫離常理。


    但實際上——她也還隻是個人類。


    並不是怪物。也不是怪人。我認識到來棲真意是個人類。隻要我還存在著這種認識,我就會無意識地抵抗將來棲殺害的這種行為。我察覺到自己心中的這種心情,就有一種來棲還是人類的實感。對已經不知虐殺了多少人類的對手抱有人性的感情,我到底多麽喜歡做和平夢啊。


    而且……來棲的死肯定會給身為她朋友的雛木帶來莫大的傷害吧。


    「不行啊!」


    突然讓我的思考中斷的,是熟悉的女生的叫喊。


    我們3人同時回頭,看向屋頂入口方向傳來的聲音的主人。


    站在那裏的是——應該已經聽到了我的對話的雛木。


    雛木麵色鐵青,自己的手緊緊攥在自己的胸口前,拚命向我們勸說。


    「真意醬,真的不是壞孩子哦……!」


    「雛木……」


    「為什麽啊……幫幫真意醬吧……!」


    「……」


    「真意醬被殺死什麽的……我才不要啊!」


    樓頂上響徹了雛木的叫嚷。雛木一邊帶著哭腔,一邊背對著我們三人。


    她打開樓頂的門,朝教學樓裏麵奔去。


    ……我們的對話,傷害了雛木。雖然,我絕不是有意這樣做的。但是演變成這樣,也是遲早的事。


    對雛木來說,來棲是多麽重要的存在,這點不言而喻。


    她們是小學時代青梅竹馬。畢業以後,還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稱之為親友都不為過。


    謀劃著要殺掉她的親友的我們……雛木不會感到好過的。


    重要的人會被奪走。隻是想想雛木的心情,我就覺得心裏絞痛。


    「…………我去去就回」


    雪名隻說了這些話,就默默地穿過我們身旁。然後追著雛木去了。雪名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樓頂的門後。厚重的金屬大門,發出著吱呀的聲音,我除了和它一樣,發出沉重的歎息以外,別無他法。


    ■■■


    和誠一分別的雪名,走出了擺設著飲食小攤的校庭。


    然後穿過了吵雜的人群以後,她走向了少有人煙的教學樓背後。


    被染成金黃色的樹木,生長在校舍背後的銀杏樹,每棵都枯萎了葉子做好過冬的準備。在沒有一個人的體育倉庫門前,雪名發現了一個人哭泣著的雛木。


    雪名站在稍稍遠離雛木的位子。


    抽泣著的雛木,用製服的邊角擦幹自己沾濕的臉頰,並沒有回頭看向追著自己而來的雪名,平緩自己的哭腔,然後靜靜地說。


    「……在去真意醬家的那天夜裏」


    雛木開始了自說自話。


    「在雪名醬和冴上君戰鬥的那一段時間……我在車裏麵聽賽迪斯先生那裏知道了各種各樣的事情。雪名的父親和母親,是東京內戰的關係者嗎?」


    「!」


    雪名什麽話都說不出。理解了這個長長的,長長的沉默的含義,雛木低聲說。


    「是麽……這是真的啊……」


    「雛木同學……對不起。我……」


    雪名說不下去。但是雛木回頭看向臉色慘白的雪名。


    哭泣的臉龐,強擠出一個笑臉,雛木溫柔地向雪名說。


    「請不要誤解,我並不是想怪罪雪名醬。因為雪名醬是雪名醬自己啊。而且啊……和班上的同學不同,我的家人們都活得好好的哦」


    雛木稍稍浮起苦笑,看起來有點尷尬地說


    「真意醬呐,是我,和我的家人的恩人哦」


    雛木,望著被枯葉籠罩的秋空告白道。


    「雖然這是至今為止沒有對他人說過的秘密。5年前的內戰的前一天,真意醬給我家裏打了一個電話。在電話裏她這樣說了哦。明天,東京會發生非常可怕的事。真意醬將這件事告訴了我們……所以我們全家,在事件發生之前,就從關東地區離開去避難了」


    「……你是說,來棲同學預測到了東京內戰的事?」


    「嗯,為什麽真意醬會知道東京內戰的事,我也不懂……真意醬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又有錢有了不起的人,一定是有不能告訴我們這種普通家庭的,秘密的情報網吧。真意醬如果沒有打那通電話的話……說不定我現在,就已經不能和雪名醬在一起說話了吧」


    雛木悲傷地眯起眼睛,隻有嘴巴做出一個微笑。


    就好像是在痛苦中掙紮出來一樣,雛木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其實我也想過了。雪名醬你們想做的事,應該是正確的」


    「……」


    「真意醬一直都幫助我。我也想啊。幫助真意醬。雖然雪名醬你們可能不相信,但是真意醬,真的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孩子哦」


    雛木一如既往地微笑著,但是眼角流下一行淚對雪名說


    「用完全不擅長學習的我也非常好懂的方法,教導我。保護我不受調皮的男孩子們的欺負。我所沒有的東西,她有很多很多。又漂亮,又帥氣。真意醬……一直對我露出溫柔的微笑。明明是這樣的……明明應該是這樣的……」


    雛木的聲音漸漸扭曲了。


    無法忍耐的淚水,像是決堤了一樣溢出。支持著雛木身體的雙腳也失去了力氣,跪在了地上。她臉都哭皺,像個小孩子一樣嚎啕著。


    哭成淚人的雛木。雪名悲傷地守望著她。


    不過最後,雪名慢慢地向她走去。雪名用纖細的手,撫摸著眼下的雛木的頭。


    「……雛木同學,真是非常喜歡來棲同學呢」


    「嗯……嗯……!我喜歡哦……非常非常喜歡的朋友啊……!」


    將頭埋進雪名胸口,雛木不知肯定了多少次。


    並且,不知道少次,向雪名問了同樣的話。


    「已經無法挽回了……除了消滅真意醬意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雪名什麽都沒說,隻是沉默著。


    雪名心想——東京內戰,說不定到現在還在持續著。


    就算不破壞建築物,就算不會有人死。但是不論是誰,都還在被深深地傷害著。


    這種事情太過傷感,心口就像是被撕裂一樣痛苦。


    但是她卻無法呐喊出來。雪名,白皙的臉頰上,一滴淚滾落下來。


    ■■■


    「白發配綠眼,高貴的血族嗎……沒想到真能看到實物,我真是做夢都想看到啊」


    兩個男人在屋頂上望著校庭。


    為了將之前談話的那種緊張氣氛緩解一下,明津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聽到明津的話,不知不覺地問出來。


    「高貴的血族,應該說的是雪名的血統的事吧?有這麽厲害麽?」


    明津淡淡地苦笑


    「不光是厲害這麽簡單啊。她的存在本生就是像童話或是神話一樣的。不知道人類使用的所有異術的鼻祖這個種族的家夥,在我們的業界就是個小醜啊」


    明津諷刺般地聳聳肩。


    「這個世界所存在的所有術式。它的始祖就是操縱數的秘術——數秘術。包括我的符術在內,各種各樣的異能的術,聽說,都隻不過是模仿了高貴的血族的力量而已」


    明津自顧自地,用懶散的口吻說。


    「聽說是神話故事裏的。作為始祖的高貴的學長,有一本記載了這個世間所有的真理的術式的書本,稱為『拉結爾之書』(譯注:掌管神秘的天使,是座天使的支配者,傳說中《天使拉結爾之書》記載了所有神秘的知識),有了這本書,說是擁有了全知全能的力量也不為過。但是,在那本書已經遺失了的現在,現代科學的極限,就相當於數秘術的極限了。你不覺得這句話很奇怪麽,在遠古以前本應是萬能的數秘術,在書本已經遺失了的現代,是多麽不完全的存在。畢竟現代的科學,要達到原來那些真理的程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真是可笑吧。如果正如神話所說的話,現在的科學家們正在拚命地尋找,太古時期遺失的技術啊」


    明津口中說出的拉結爾,我不禁有一瞬間皺了眉頭。


    拉結爾——是我的錯覺嗎,雪名的母親好像也是類似的名字。(譯注:抱歉,當時沒有聯想到,雪名的母親確實就叫『拉結爾』,以後如果再出現,均替換為『拉結爾』)


    「高貴的血族使用的術式,基本上都隨著書本的消失而失傳了。書上的數式,都是用無法寫下的眾神們的文字記載的。和書一起失傳的數式,就叫做『忘卻數式』,我所使用的符數的源頭,也是率先出現的數秘術的派生哦。我好像是使用了已經失傳的數式」


    明津說著,拿出自己的胸牌,低頭說。


    「比如說我拿著的這個集數媒介上刻著的,好像也是忘卻數式的一種。隻是看起來像文字一樣的數式而已。並不隻是符術,不論是黑魔術還是咒術,這個世界上所用的所有咒文,都是表示真理的標記——也就是說,不過是數式而已,像是外國語一樣的東西。這其間,隻是『寫法』的不同而已。表示的意思是相同的。使用了派生術的,結果都隻不過是數秘術中的一部分而已」


    明津手握著欄杆,繼續說著。


    「但是不要小瞧了派生術哦。使用了忘卻數式的派生數,還是有能贏過現代的數秘術的方法的。不過隨著科學的日益進步,可能忘卻數式會被全部發現,拉結爾之書被修複的那天也會來到也說不定。如果那天真的來到的話,數秘術將會變回完美的存在,所有的派生術式都要俯首稱臣了」


    明津弱弱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他將屋頂上放著的自己的書包拿起。


    「光說些無聊的科普知識,都差點忘了正事了」


    他從書包中取出一個筒狀的盒子,隨便地交給我。


    「給你,這是你拜托了我才入手的。這種東西真的好麽?」


    「嗯,多謝,幫了大忙了」


    我將從明津那裏拿來的盒子打開,確認裏麵的東西。


    盒中裝著的是——一把匕首。


    我低頭看向白銀的刀刃,然後拿起它的刀柄。


    很厚的刀柄看起來很有重量,實際上拿起來也不輕。


    我就像是在考古一樣,仔細打量著銳利的刀身。


    「這種東西有什麽用啊」


    看著好像一臉珍奇的樣子的我,明津嗤笑起來。


    「對手是能夠吸收任何攻擊的,有著犯規力量的怪物哦,不過是買了一把刀,我不認為能夠使形勢大逆轉啊」


    「說不定是這樣呢。不過我啊,認為這是戰勝來棲的最後王牌了哦」


    「哈。隻不過是手裏拿著武器,突然就變得認為自己很強了麽?」


    「我……一點都不強」


    聽到嘲諷我的明津的話,我老實地回答。


    「……從你說我的時候我就開始想了。我沒有能夠保護雪名的力量,就連能奉獻給來棲的力量都沒有。說實話,我對這樣的自己很不甘心」


    我的心靈很脆弱,我的身體也很弱。


    要說找我弱小的地方的話,根本數不清,我是一個渺小的,不完全的人類。


    「成為雪名的助力,我一直都這樣想……但是,現實並沒有這麽簡單。在從學園逃出來的路上,雪名一直在顫抖,麵對一直擔驚受怕的她,我什麽事都做不到。什麽話都說不出。那麽不甘的心情……我可不想再碰第二次了」


    我將刀柄我在手中,緊緊握住。


    「我和雪名約定好了」


    充滿了決意的眼睛,眯了起來。


    「不想讓雪名悲傷,不想讓雪名害怕。我的願望隻有這些。所以我決定了現在要幹的事。要從盯上了雪名的來棲那裏,保護雪名」


    我說著,將刀遞給明津。


    接下匕首以後,明津一臉驚訝地問


    「你想幹什麽啊,這樣做」


    「這把匕首,還是你拿著吧」


    「哈?你不用它麽」


    「比起我來用,你來用不是很熟悉麽。隻用在必要的時候,將它給我就好了」


    「……到底在做什麽,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啊,冴上」


    聽著明津的話,我隻能苦笑。


    「正如你所說,我很弱小,但是我有微小的力量,而並不是無力。就算是無法並肩戰鬥,我也要和你一起麵對。雖然這可能是非常微小的幫助,但是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所以拜托了,明津。隻有我和雪名的話,肯定不是來棲的對手,你來助我們一臂之力吧」


    「……你還真是個惹人火大的家夥啊,冴上」


    「誒,誒誒?」


    「為什麽會惹人火大,我終於知道了。你和我死去的老爸很像啊」


    明津說些不講理的話,我啞然無言了。但是明津不顧我繼續說。


    「為他人的事情來賣力,然後自己受傷。你也將拚命將我,從來棲的火炎下救下來了吧。明明是個弱者,隻要拿這個當借口,在一旁吮手指就好了……你就是不肯這樣做。到底是什麽讓你這樣做的呢,不仔細想想得與失,就很自然地衝進危險地帶。不喜歡放棄也要有個限度啊,蠢蛋」


    對明津的話,我很奇妙地感覺能夠接受,我對自己的這一點感到好笑,看著笑出來的我,明津驚訝了。


    「你還說我,你不也是沒什麽兩樣麽,明津」


    「啊?」


    還是一樣粗魯的回答。


    「電擊棒,不是你借給我的麽。根本沒有考慮什麽利害得失吧」


    「…………切,可惡」


    「說到我,隻是在逞強而已啊。雪名和妹妹,還有班


    上的那些同學。隻要是我能夠幫上忙的,我都想去給他們盡一份力。不想讓他們難過,我隻是這樣想的」


    明津遠眺著藍天,對話中斷了。


    絮狀雲漂浮著的安詳的天空,今天也是秋高氣爽。從遠處可以聽到摩托車的引擎聲,還有頭上高高飛過的直升飛機的聲音。這些和平的日常中聽到的雜音,現在感覺是多麽的可愛,聽起來多麽愉悅。


    我們聽著這些雜音度過了一會兒。


    ————直升飛機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


    和我一樣,明津也注意到了。


    從樓頂上環顧的城市的風景,其中,發現了一架黑漆漆的直升機。


    比平時要飛得低很多的飛機的影子,在我的眼中,和它的螺旋槳的聲音一起,漸漸變大了。


    「……怎麽?難不成說那架飛機,是朝我們這邊飛來的嗎?」


    我下意識地問出來。旁邊的明津無法回答,我們隻是呆呆地看著飛機漸漸接近。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突然響徹校園的,女同學的呼喊聲。


    「……怎麽回事啊,那幫人!」


    我一往下看,『異常的風景』正在擴散。


    校門前集結的,是堵在門口並散開了的,巡邏車集團。


    警察們像是雪崩一樣衝入,將小攤邊的學生們都擒拿住。


    接二連三地發生這種事,學校的學生們都摸不著頭腦地開始往教學樓裏麵撤。


    光天化日之下上演的,警官們和學生們的逮捕劇。


    ——我能看到。


    衝進校門的大人們的脖子上,都拴著紅色的數的鎖鏈。


    「映射的警官……!」


    「真是可惡……!」


    在愕然的我們頭頂上,強風吹過。突然接近的飛機,來到了我們的頭頂。飛機開始慢慢地在學校上空盤旋,然後它的機體上,寫著所屬的標識。


    ————sat


    警視廳所自豪的,特殊突擊部隊。這就是全副武裝的特種兵的名稱。


    最後校內的學生,都被亂入的警官反剪住,停止了動作。然後警察們將我們的教學樓包圍,在四周散開。


    悲鳴開始在教學樓內響起。


    我看著對麵教學樓的走廊,看來扮成一般人混進來的便衣警察們,也開始將在自己周圍的學生們抓捕住。


    被警車封鎖的校門。還有被便衣和警官們抓住的全校學生。


    劇烈的頭痛同時,我看到了這裏的隨處可見的紅色鎖鏈。看到了災厄之數在開始使用她的力量。


    察覺到的時候,整個學校已經被紅色的鎖鏈糾纏不清了。


    校門的前方,走來一個少女。


    發梢有些卷起的中短發。細長而秀氣的雙眸。發際可以看到的一邊耳朵上戴著的,凱爾特十字架型的耳環。身穿聖阿爾納斯學園的製服的少女,抱起雙肘優雅地走進學校。事到如今,那個少女是誰根本不用問。


    ——來棲真意。


    我們在樓頂上俯視著來棲,我完全失去了語言。


    「喂喂喂,這不是在開玩笑吧,沒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連續食人事件的元凶大人竟然衝到學校來了啊」


    臉色慘白的明津,麵對著已經失守的學園,吐出著一句話。


    ■■■


    完美的微笑,優雅的步伐走入校庭中央的來棲


    附近的警官將帶有擴音功能的麥克風交給來棲,經過一段時間的刺耳的音波聲以後,擴音器裏終於響起了來棲的聲音。


    「在低俗的學校上學的,低俗的大家。初次見麵,我名叫來棲真意」


    她環顧校庭,向在各自的教室窗子裏窺探的學生們搭話。


    嘲笑著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的學生,來棲繼續說道。


    「首先要告訴你們的就是,你們已經被完全包圍了。正如你們所見吧?學校的周圍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逃跑的路線了」


    來棲說的沒錯,我和明津在樓頂上觀望,校門和後門,還有網球部使用的操場旁邊的出口,都被穿著製服的警察們圍個水泄不通。


    更重要的是,我發現——所以的警官,都是持槍的。


    腰上掛著的槍套裏套著的槍。每個警官都是無言地將手放在上麵做出隨時可以掏槍的姿勢。


    「警官的各位,已經被下達了,如果沒有滿足我的『要求』,就會將全校學生射殺的指示。也就是說,現在在這個學校的所有人,都是我的人質。你們是生是死的權利,完全掌握在我的手中」


    來棲好像很愉快的樣子微微笑著。


    然後對著話筒,高聲地宣言。


    「我的要求很簡單——交出羽鷺雪名,就是這一點」


    來棲說完。


    搞不清來棲的目的的學生們,隻是動搖並疑惑著。但是完全理解她在說什麽的我和明津,對著個要求無言了。


    來棲的目的應該是——身為『無限』的災厄之數的雪名捕食。


    盯上了雪名的力量的來棲,為了將雪名的力量變成自己的東西,想要將雪名吞噬。但是在來棲的大宅的那兒,進行了激戰最後還是沒有分出勝負。


    來棲也想過了吧,雪名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吞掉的對手。


    所以就這樣了——人質的騷動。


    利用映射,將全校學生變成人質,剝奪雪名和明津反抗的餘地。


    不過居然是堂堂正正的從正麵攻過來啊。


    來棲將全校學生變成人質,然後再慢慢將無抵抗的雪名吞噬掉。


    雖然膽大包天,但是效果有效地得可怕。


    「別開玩笑了!誰會聽你的啊!」


    學生們聽到了來棲的要求,在校庭的被警察按住的學生掙紮著對來棲說。


    「不要出來啊,羽鷺!反正警察是不可能射殺一般民眾的!」


    「對啊!我們到底犯了什麽罪才會被包圍的啊!這不是沒理由麽!」


    在教學樓裏麵被便服警官逮捕的學生們,也你一句我一句地叫起來。


    「我們也是有正當權利的!不可能射殺我們的!這樣就是犯罪了!」


    「喂,有誰來叫電視台的來啊!警察居然抓人質!這一定要曝光他們啊!」


    ——周圍響起了槍聲。


    突然響起的槍聲,讓還是吵鬧起來的學生們重新安靜下來。


    子彈,打在最初開始喊起來的學生眼前。


    看著水泥路的地麵上被打穿的小孔,叫喚起來的學生們臉色鐵青。


    「……因為太吵了,可不可以請你們閉嘴呢?」


    來棲冷冰冰地眯起雙眼,低頭看著附近的學生。


    「友情遊戲,人權遊戲,是吧。明明都是些沒有任何才能的,沒有任何權利可言的低俗的弱者而已。還盲目相信自己的生存是有什麽高尚的價值一樣。還在無聊又虛偽地互相尊重。這種愚蠢的主張,看了我就想吐。並且……大家對『罪人的女兒』還真好呢」


    來棲再次環視從教學樓的窗子窺探校園的學生們,宣言道


    「讓我來告訴你們一件事吧。5年前的東京內戰。真正的曆史被掩蓋起來了。開戰的契機——就是羽鷺雪名的雙親,創造出來的變革之石哦」


    「——不要!」


    接近哭腔的,悲痛的叫喊聲。


    麵對拿著話筒的來棲的,是從趕來校庭的兩位少女。


    然後其中的一人,白發的美麗少女,麵色慘白地向來棲伸出手。


    非常焦急的,而又狼狽的穿著禮服的羽鷺雪名。


    是不是看到她因為絕望而


    扭曲的表情感到高興呢,來棲將終結她的一句話說出來。


    「那我就換成你們這些低能兒也能理解的方法說吧。也就是東京內戰的元凶,就是羽鷺同學的雙親哦」


    雪名的秘密,在全校傳播開來。雪名停下奔跑的腳步,用蒼白的臉轉頭,戰戰兢兢地望著全校的學生。


    聽到來棲的話,全校學生的動搖一下子就加重了。


    大家都,麵麵相覷,斟酌要說的話。


    「…………誒?那個女的,說什麽呢?」


    被警官反剪雙手的一個學生開始自言自語。然後這個自言自語就像是水麵的波紋一樣,朝周圍的其他學生急速蔓延。


    「羽鷺的雙親,是內戰的元凶……?」


    「……真的麽?那麽,羽鷺同學,就是犯罪者的女兒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明明是個犯罪者的女兒還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來我們學校上學啊」


    「……這算什麽啊。我的弟弟,都因為內戰死掉了啊……!」


    「我家也是啊。祖母和祖父。大家都死了啊……!」


    「那麽,警察來這裏的理由,就是要逮捕羽鷺嗎?」


    「……是啊,肯定是這樣啊。不是這樣的話,警察包圍我們的不是很奇怪麽……肯定因為雪名也是個重罪犯啊……!」


    察覺到的時候——全校學生都已經開始,對雪名惡語相向。


    在學校內響起的對雪名的憎恨的話,雪名暴露在她最害怕的東西之中……她害怕地低頭堵住耳朵。


    「不要……不要……!對不起…………!」


    雪名的兩眼,開始流下豆大的淚珠。


    抽泣的臉開始扭曲,雪名開始顫抖而蜷縮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多少次,雪名向空氣道歉。


    不管過了多久,誰都不會聽見的,誰都傳達不到的,悲痛的道歉。


    雪名至今為止,她的心中都是這樣的。在心中,不知道持續對道歉了成百上千次。


    因為痛苦的想法而扭曲的臉。雪名除了哭泣以外,已經什麽都做不出來了。


    …………已經將雪名的心智擊破了,來棲這樣確信著。


    來棲慢慢走到了,無防備地跪在地上,已經不能做出任何抵抗的數秘術師。


    這下,已經沒有任何能阻止來棲的東西了。


    陶醉於這個絕對的優勢,來棲惡心地奸笑起來。


    但是——來棲的麵前的出現了另外一位女生。


    「……不行啊,真意醬」


    跑過來的另外一位少女。雛木葉苗,隨著雪名之後到來。


    就算是上氣不接下氣,她還是在雪名前方張開雙手。


    「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吃掉雪名醬的」


    這樣告訴來棲的雛木,她的眼神,已經有毫不動搖的堅強。


    ■■■


    躲過映射的警官們,我和明津奔向了並沒有被警官們包圍的體育館。


    在被關掉照明的陰暗的體育館裏,擁擠著對外麵的異變動搖的學生們。


    每個班的學生們,都剛剛換好舞台上的衣服。


    充斥著館內的……是不明正體的黑色的沉默。


    「你們在等什麽啊,大家!我們想辦法,盡快把雪名還有其他的同學救出來啊!」


    我的聲音在館內響起。


    但是每個人都低著頭,一語不發。


    在這個陰暗的沉默中,終於有人回應了我的話。


    「幫忙什麽的……我們又能做到什麽啊……」


    跟著弘樹的話,戴眼鏡的同班同學國分也說。


    「我們隻是高中生。對手可是持槍的大批警察。和訓練有素的大人對著幹,結果是顯而易見啊」


    「是啊……我們什麽都幹不了啊,還是找老師來解決啊」


    「並且警察的目的是羽鷺吧,我可聽到了。雖然我不知道那個叫來棲的女人是什麽來曆,但是將羽鷺逮撲的話,這個騷動就會停止了吧」


    接著國分,班上的同學一個一個地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除了不甘心地咬緊嘴唇,沒有其他的辦法。


    ——比起我所想的,狀況要對來棲有利太多了。


    因為來棲的發言,別說班上的同學了,我想全校應該都是這種論調了吧。不論我再怎麽說要救雪名還有其他的同學,每個人都是給出一個消極的回答,然後含混不清。


    就算不直接說出來,我也知道館內的學生們的想法。


    ——把雪名交出來。


    他們在期待,做出這種事是不是能夠將這種僵局打破。


    班上的同伴們都意誌消沉。我看誰的臉,誰都從我這裏別過臉,不敢和我說話的樣子。就連我……最後也無法說話,陷入了沉默。


    「不要給我婆婆媽媽地說這麽多啊,垃圾們!」


    在變回寂靜的館裏,突然響起了明津的怒斥聲。


    就像是咆哮一樣,實在是太過強烈了。明津的聲音讓全員都嚇得瞪大了眼睛。


    不光是我,所有的學生都注視著明津,明津是不是怒火衝頭了呢,將自己的旁邊的凳子一腳踢飛,環視著體育館裏麵眾人的臉孔。


    「所以我才煩啊。學校什麽的,同學什麽的啊!明明沒有從心底裏為對方著想,在表麵上還要裝出一副關係很好的樣子!好不容易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就是這種鳥樣!所有人都扭扭捏捏的,讓別人在外麵哭!」


    明津踏上被踢飛倒在地上的椅子。


    然後彈出身子,咂咂嘴宣言道。


    「啊啊對啊!來棲那個瘋婆娘說的全部都是真的啊,根本不是說謊或是什麽假象!」


    明津高高喊著,為什麽明津會清楚這樣的事情,館裏的同學都好像很疑惑。但是聽到明津的發言的班上的女生,朝明津怒吼回去。


    「所以啊!我們現在就沒有再去冒著危險救她的理由了不是嗎!」


    「蠢什麽!製造內戰的誘因的是她的雙親,又不是她自己吧!」


    「……!」


    麵對說得實在是太正確的明津的話。反駁明津的女生隻有閉上嘴巴。


    明津看向沉默的館內的眾人,然後閃爍著不甘心的光輝的雙眸猙獰起來。


    「你們這幫人應該也早明白了吧。不用我來說,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吧。『並不是那個家夥的錯』啊。那家夥是個好家夥啊……!」


    明津的表情就像是吞下了苦水,對這樣的明津,有一個男生怯怯懦懦地說


    「……我們也沒有一定要幫助羽鷺的理由吧」


    「別開玩笑啊!找不出一個理由的話,就保護不了一個『朋友』麽!」


    對著事不關己的男生的發言,明津額頭上青筋暴起盯著他。


    「你們到底要尋找自己無法戰鬥的理由找到什麽時候!不要給我裝弱啊!裝作死了一樣,想著『拿自己很弱小當借口就能搪塞過去』啊」


    「!」


    我被明津的話怔住了。


    那是——某個夜晚,我對明津說過的話。


    「你們還是一點教訓都不吸收啊!還是那個在內戰的時候,一個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的,沒用而軟弱的自己啊!你們到底想弱小到什麽時候!啊!?」


    「……」


    「根本不需要理由啊,為了同伴兩肋插刀而已啊。我……要為了那個家夥戰鬥!」


    明津再一次將自己腳下的椅子踢飛。


    然後背對館裏的所有人。


    將兩手插入口袋裏,佝僂著背,然後一個人走向門口。


    正要走出去的明津


    的肩膀——我用力攥緊了。


    「……等一下啊,你準備一個人去哪裏啊」


    「……哈?這不明白著麽。去把來棲那瘋婆給殺了」


    「我知道。但是在此之前,可不可以聽我的話呢」


    「哈?」


    對留住他的我,明津回過頭來,還是將耳朵側到我麵前。


    我眼神變得銳利,然後,露出大膽的笑容。


    「這個被學校來棲的映射化的警官占領了。對手能夠完全支配學生的生與死。也就是說來棲的優勢,就是有『很多的人質』啊。」


    「……事到如今你還說什麽,看了不就知道了嗎,空前的災難啊」


    「不,就算看到了但誰都沒理解啊,這是『我們壓倒性地有利的狀況』哦」


    「哈啊啊啊啊?」


    對我的話,明津變得摸不著頭腦。


    「為什麽來棲,都操縱了這麽多的映射,還不得不將我們全校的學生作為人質呢?其實將自己操縱的警官們作為人質不也可以嗎」


    「啊?那樣當然是,抓這個學校的人質,對我們來說更有效果不是麽」


    「不對,並不是來棲沒有將自己的映射作為人質,大概是『不能做』吧。如果我的想法正確的話,同伴比較多的,並不是來棲而是我們這邊哦」


    明津轉過身來,驚訝地看著我。


    然後對著明津,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聽到這話的明津,表情越來越愕然。然後明津對我說


    「……啊?你瘋了麽,啊?」


    「我是很認真的。你做得到麽。如果做不到的話就給我明說」


    明津完全目瞪口呆。


    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臉遲鈍地看著我。


    但是最後——他還是發出了哄堂大笑,肩膀都顫抖了。


    「…………噗。哈哈哈哈哈!真是傑作啊!你的腦子肯定出問題了啊,冴上!需要去看醫生的,看來不是那個吃人的女人,而是你才對啊!要蠢也要有個限度啊!」


    館內響徹了明津捧腹大笑的聲音。隨後,他用銳利的眼神盯著我。


    「……那就幹一票吧,雖然這是接近賭博的可惡作戰,不過要比被瘋婆娘收拾強多了」


    成功說服明津幫忙的我,看向館內。


    我對著應該聽到了剛剛我和明津對話的學生們,再一次高聲說


    「占領我們的學校的警官們都被洗腦了!操縱他們的那個女人,就是連續u字型殺人事件的犯人!」


    「……!」


    館內的學生,迅速就開始緊張地議論起來,但是我不顧他們繼續說。


    「不能詳細跟你們說很抱歉,並且,那個女人是為了殺雪名而來的。而不是為了洗清內戰的仇恨。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已」


    館內的人都回歸安靜,聽我繼續說。


    「那個女人的行動,全部都是為了殺雪名而策劃好的。你們想為什麽會有必要帶警察過來,將這個學校的學生們當成人質?人質這種東西,如果不拿來威脅對手軟化對手,就毫無意義。你們就知道了吧。我們對雪名來說,是軟肋啊」


    不得不向他們傳達。


    我想讓他們知道。


    所以,我說了出來。


    「雪名……最喜歡我們了」


    我好像是挖出悲傷的感情一樣,從嘴中擠出這句話。


    「她想和我們好好相處啊。她覺得我們很重要啊。雪名根本不想傷害我們,知道這一點的那個女人,就將我們作為人質。確實正如那個女人所說,雪名的雙親,是東京內戰的原因之一。但是雪名她自己有傷害過我們一次麽?有侮辱過我們一次麽?沒有吧」


    我,慢慢低下頭。


    「拜托了……為了雪名,為了這所學校,我要借助你們的力量……!」


    拚命地拜托。


    雖然我覺得,就算是這樣,也不會輕易取得支持。


    意料之中,我的頭低下了以後,館內還是一成不變的,被悶得慌的沉重氣氛包圍。


    「——明津和誠一的計劃,我也要參與!」


    在沉默之中,至今為止一直站在角落的弘樹開口了。


    對沒有預料到的讚同,我和明津都吃驚地看著弘樹。


    弘樹撓撓頭,有點害羞地說。


    「明明誠一在賣命,身為親友的我不做點什麽也太說不過去了。並且啊,幫助白雪公主的,可是身為王子的哦!」


    「——那麽,我也去」


    戴眼鏡的國分,用指尖帥氣地扶著自己的眼鏡。


    「畢竟你們都比較原始,需要有個it負責人呢」


    「好的,那我也去!警察都被殺人事件的犯人操縱了!這可不能聽之任之的!」


    「我也要!這種事,就算是交給老師也肯定解決不了吧!」


    「那種家夥,就讓我們來趕出去!」


    館內的學生一個接一個地報名。


    他們的眼中已經沒有迷茫,隻有想要幫助學校的夥伴的心情在閃閃發光。


    我看著不光是這所學校的其他學生,連雪名都要幫助的的同伴們,我的眼眶濕潤了。然後我馬上重新振作,眼神嚴肅起來。


    我從體育館的窗口,望著在校庭中唯我獨尊地來棲真意。


    「確實我們,是來棲所說的弱者的集合也說不定。也沒有讓別人言聽計從的權利,每個人都很弱,人數也不多」


    然後我,露出了大膽的笑容。


    「那我們就讓他們明白吧。我們,不光是弱小而已!」


    ■■■


    秋風吹拂的學校的房頂上,看向上空回旋著的直升機,一位穿著漆黑連衣裙的,嬌小少女站立在那裏。


    少女像是坐山觀虎鬥一樣,俯視已經命懸一線的校園。


    「……那麽,冴上君。看來,是到了我見識你資質的時候了」


    俯視著佇立在校庭的來棲真意。少女,用非常愉快的口氣說。


    「這個壓倒性的『數的支配』,你要如何反抗呢」


    將一邊手上用手銬拴住的,黑色手提箱扛在肩膀,少女微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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