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我有事要問你。」


    暑假尾聲。


    在夜晚吹著濕潤夜風的河邊,朝衣用帶著強力意誌的銳利眼神凝視是光。


    她認真地表示,有事想請教身為光朋友的是光。


    「光最愛的到底是誰?都是因為戀情無法實現,光才會……」


    「等一下。」


    是光身旁的光靜靜低語時,正是是光屏住呼吸、朝衣準備觸及話題核心的瞬間。


    「讓我自己來說。」


    是光急忙阻止朝衣:


    「喂,等一下。」


    然而朝衣卻——


    「光比任何人都還要深愛的是——」


    「等一下。」


    「光的——」


    「喂!」


    「最愛是——」


    她完全沒在聽是光說話。


    「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嗎!小朝!」


    是光豎起眉毛,粗聲喊道。


    至今為止一直把是光當疥蟲看的朝衣,願意認同他是光的朋友兼代理人,是光很高興。她以這麽嚴肅的表情準備吐露的光的秘密,是光其實也非常想知道。不過,光本人卻在此時此刻,在是光身旁,一臉認真地希望他們「等一下」。


    朝衣看不見身為幽靈的光,因此態度依然平靜,不過是光能清楚看見光,他不能就這樣聽著光的秘密被揭露。


    再加上帆夏、葵、月夜子、美智留,以及雛、頭條等學校成員,還有是光的妹妹紫織子及貓咪小琉璃,都正在河邊玩煙火。


    雖說這些人離是光有些距離,但仔細環顧就能發現,帆夏和葵一直不安地偷瞄是光和朝衣,手拿煙火的紫織子也不滿地鼓起臉頰,瞪著他們。想在這種情況下談論嚴肅話題,本來就不太可能。


    被評價為「冷靜能幹的學生會長」的朝衣應該不會沒注意到才對,現在卻因為她心裏隻有光的事,看不見周遭情況。她眼神銳利,對一直叫她等一下的是光表達不滿:


    「你要我等到什麽時候!」


    她仿佛在譴責是光,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準備吐露重大秘密,是光卻在那邊猶豫不決,太不像男人。


    「你問我要等到什麽時候——具體上來說——總之不是現在,之後再說。」


    右邊是朝衣尖銳如刀刃的目光,左邊是光哀求般的眼神,帆夏、葵、紫織子等人還在遠處盯著他,令是光腋下滲出汗水。總而言之,得先安撫朝衣才行。


    然而,在是光準備行動前,朝衣就著急的以嚴肅聲音大叫:


    「拖拖拉拉的話,孩子就要出生了!」


    是光嚇了一跳,瞬間抱住朝衣,用手捂住她的嘴。


    朝衣驚訝得瞪大眼睛。


    (她剛剛是不是說孩子要出生了?難道是光的小孩——!)


    是光急忙轉頭望向光,看見他困擾地皺著眉頭。


    (喂,你那副懦弱的表情是怎樣!你這家夥真的有小孩啊?)


    是光想立刻問清楚。


    然而——


    當他回過神時,帆夏和葵已經不是偷瞄的程度,她們探出身子,緊盯是光。紫織子臉頰越來越鼓。連雛、頭條和月夜子都分別對他們投以興味盎然、責備、樂在其中的目光。是光低頭一看,被他捂住嘴巴的朝衣麵帶憤怒又害羞的微妙表情,僵在那裏。


    「啊,抱、抱歉!」


    是光連忙放開手,用拔尖的聲音對咬牙切齒、紅著臉瞪過來的朝衣大喊:


    「總之之後再說!『之後』就是第二學期在學校啦!」


    ◇◇◇


    回家後……


    「那個高高在上、感覺會對他人的失敗嗤之以鼻的討厭鬼,是是光哥哥的什麽人?哥哥,你和那個明明一副『男人這種東西我才不放在眼裏』這種態度,感覺卻會濫用職權找人麻煩的人做了下流的事嗎?我可不允許是光哥哥這麽做喔!」


    是光擺脫鼓著臉頰不停追問的紫織子,以及用冷淡目光觀察情況的小琉璃,關進自己房間,才總算能跟光兩人獨處。在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精疲力竭的是光麵前,光憂鬱的聲音如同經文般流瀉而出。


    「……勿忘草是種映著天空顏色的可愛小巧花朵。從前有一名騎士跳入河川,試圖為戀人拿到漂在河麵上的一束勿忘草,卻因此喪命……他在最後一刻將花束扔給在岸上等待的戀人,大喊『不要忘記我!』……在那之後,他的戀人非常思念他,一生都將勿忘草帶在身上……以這種方式直到死後也互相思念,對他們來說應該很幸福吧。」


    光靜靜低語,陰影落在清澈瞳眸之上。少女般的白皙美麗臉頰,蒙上一層厚厚陰霾。


    是光咕噥道:「不,一麵被河水衝走一麵把花扔上岸,會讓人很為難,因為被說『一輩子都不要忘記我』的那一方會覺得很可怕。」


    「……說得也是。」


    光沮喪地垂下頭。


    「是說,你別想用花的故事打馬虎眼。小孩要出生了是怎麽一回事?」


    是光瞪向光。光表情依然陰暗,嘀咕道:


    「那是小朝的誤解。」


    「誤解?」


    「因為我被甩了。」


    光纖細的肩膀無力垂下。


    (哦?還有女人會甩掉這家夥啊?)


    是光有點驚訝。因為生前被喚作後宮皇子的光經常被女性包圍,被她們所愛。


    「我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一直很喜歡她。光是看到那個人的身影,胸口就會覺得又甜蜜又溫暖;隻要那人一個微笑,就會覺得身在天國。我也曾經想過,這個世界上隻要有我跟她存在就行了。我真的喜歡她的一切。不,『喜歡』這個詞還不足以形容,我戀慕她深愛她到無法自拔。不過……她和別人結婚了。」


    「是人妻啊!」


    「還因此變成我的義母。」


    「呃——」


    是光啞口無言。


    在五之宮宅邸競書時擔任評審,跟光長得一模一樣的年輕貌美女性。她就是光的最愛!


    借由夕雨和紫織子說過的話,是光隱約察覺到光談的是段不會開花結果的戀愛。


    也察覺到那名女性才是光打從心底渴望,卻得不到的最愛的花。不過……


    (是叫藤乃嗎——她的確是個大美人。光如果穿上女裝,一定就是那種感覺……呃,正常會迷上跟自己長得一樣的女人嗎?這家夥是自戀狂?不對,問題不在這裏,而是對方是老爸的老婆,這樣不太妙吧?)


    「她成為父親的後妻,是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跟她在一起十分難受,所以我在國中時離開了家。」


    (原來如此……)


    這麽喜歡的對象變成義母,在眼前和自己的父親結為夫婦,的確很不好受。


    「可是,在那之後我仍忘不掉她……分別後變得更加喜歡她。我……犯下僅有一次的過錯。」


    「——!」


    是光挺直腰杆。


    (過錯!)


    光垂下視線,身體僵直不動。跟是光半夜醒來,看見光像在忍受痛苦般緊咬嘴唇、低著頭時一樣,表情悲痛到連是光都覺得胸口像要被撕裂。


    「不會吧!你該不會跟義母做了那種……不,就算是你,再怎麽說也不會做這種——」


    光仍然將嘴唇緊抿成一線,沉默不語。低垂眼簾下的陰影和苦惱也越來越深。他的表情及緊繃氣氛,在在都承認他跟義母曾有過男女關係。


    (真的假的……)


    這的確是個禁忌。不是能簡單說出口的事實,說不定也會害到對方。


    下一瞬間,是光恍然大悟。


    「你跟義母,呃,做過那種事,也就是說那


    孩子是義母跟你的——」


    在是光覺得體內血液快要冷下來時,光語氣堅定地反駁。


    「我跟那個人發生關係,是在國中二年級的時候喔!」


    「啊?國二……?」


    「隻有一次……真的隻有那麽一次。在那之後,那個人就開始躲我,在大家麵前也隻會對我打最低限度的招呼,再也沒對我說過讓我懷抱希望的溫柔話語。仿佛想將那時的事忘掉——不,是當做沒發生過。」


    光用讓人痛徹心扉的聲音不停重複「隻有一次」。


    (如果光說的是真的,國二時懷上的小孩不可能現在才出生吧……)


    盡管鬆了一口氣,是光仍因為光看起來非常哀傷,胸口也跟著隱隱作痛。


    「那個人現在……懷著小孩。小朝以為那是我的孩子,所以才會為了保護即將出生的孩子四處奔波。可是,那個人腹中的是父親的孩子——我也覺得我該忘記那個人了。」


    所以光才會決定和那些跟他交往的女性分手,麵對身為未婚妻的葵吧。


    是光想起光眼神平靜地說希望葵成為他的「最愛」,葵是他的「希望」——


    (葵……知道光有個最愛的女人嗎?)


    是光心痛地思考著。


    要是有潔癖的葵知道這件事,她跟光關係這麽密切,應該無法跟其他少女一樣接受這個事實吧。一想到葵的感受,是光就覺得心頭一揪。


    光最後選擇了葵。但他沒有為葵的十七歲生日慶祝,也沒有跟葵告白,請她成為他的戀人,就過世了。


    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墜入河中。


    為什麽光會在雨下得那麽大的夜晚,跑到那麽危險的地方?


    光手上有割腕的痕跡,曾經是光的戀人的月夜子說過,光是自殺的。不過也有傳聞說光是為他人所殺。


    但真相究竟為何?


    光雙手緊緊握拳。


    「掉進河川那一天——我被那個人寫信叫出來。她明明一直不願意跟我對上目光,卻突然要見我……我非常不安,不知道那個人在想什麽……可是,那個人希望跟我見麵,我不可能不去……」


    約好的地點由於下著傾盆大雨,看不清前方。波濤洶湧的河川也發出陣陣巨響。視野很差,就算呼喚對方的名字,也會被大雨和激流的聲音掩蓋住。即使如此,光仍然選擇找尋所愛之人的身影。雨落在身上,風迎麵吹來。結果,光在徘徊之時失足墜入河中。


    「那你的死因果然是意外嘛。」


    是光再度確認。光稍作沉默之後,痛苦地回答:


    「……嗯。」


    是光很在意光剛才那段沉默,但在他開口前,光便垂著目光,語氣僵硬地說:


    「在掉進河川的前一刻……有人抓住我的手,試圖把我拉住。我至今仍清楚記得那雙手的觸感。」


    「『有人』……不就是你義母嗎?」


    「……因為是晚上,雨又下得很大……我……看不太清楚。不過,那雙手摸起來像女人的,所以一定是……」


    光眼瞳蒙上陰霾。


    最後握住自己手的對象是義母,光似乎如此確信。然後不知為何,這件事令他更加痛苦。


    就像那名為了戀人,試圖拿到在河麵漂流的天空色花朵,最後因此喪命的騎士,光在被激流衝走的瞬間,對她大喊了些什麽呢?


    或者是,她對光說了些什麽——


    結果,女性纖弱的手臂無法拉起十五歲的少年,光被河川吞噬而亡。


    「……我是自己墜河的……這點絕對沒錯。那個人不用負責……可是……要是抓住我的是那個人……我就會又讓她多背負一份痛苦……明明我已經因為深愛著那個人,害她受盡傷害……明明我已經害那個人變得不幸……除此之外卻又……」


    如果有人在眼前喪命——何況還是曾與自己有過不當關係的義子,一定會成為一生都忘不掉的傷害吧。


    光雙手抱頭,顫抖著搖頭。他表情微微扭曲,眼中充滿痛苦與絕望,嘴唇發青。


    「我好怕,是光。我——害怕那個人的心……那個人現在這個瞬間在想些什麽?她對我到底是怎麽想的?之後她又會怎麽看待我?——我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得無法忍受……」


    光顫抖不已,抱著頭縮起身子。


    ——不行,是光。


    是光想起光在競書時一看見藤乃就臉色發青、十分混亂。盡管他拜托是光一定要離開,盡管他十分恐懼,光對她的愛意仍滿溢而出——無法克製自己渴望她的心情——他用這樣子的眼神看著是光。


    是光並不明白讓人不惜犯下禁忌也要結合在一起的愛情。


    不過,光一直很痛苦。就連現在,他也痛苦到靈魂仿佛被剜去一部分——唯獨這點,是光深刻體會到了。


    「我明白了。」


    是光嚴肅地說。


    「你是因為想知道義母真正的想法,才無法升天。」


    光顫了一下,縮起身子,眼神變得更加怯懦。


    「……不隻是這樣……我也很在意其他人,有很多人我沒能跟他們告別……我死後大家又會怎麽樣呢……」


    「現在先別管這個。你想知道義母晚上把你叫到河邊的理由對吧?」


    「……」


    光像在猶豫般陷入沉默。他緊咬下唇,目光痛苦地動搖。光感覺又會說出「我好怕」,讓是光焦急起來,態度強硬地對他說:


    「好,那就直接去找本人問個清楚吧。」


    光驚訝得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


    隔天,星期日早上。


    是光前往位在清幽住宅區的教會,聽說藤乃從不缺席每周一次的周日禮拜。


    光在旁邊碎碎念「果然還是回去吧」、「不行啦,我會胸口揪緊到死掉」。


    「你這家夥早就死了吧。」


    是光小聲斥責他,快步走進禮拜堂。眼神凶惡的紅發少年駝著背走進來,怒目環視,讓其他人目瞪口呆,僵直不動。


    他立刻找到藤乃。


    藤乃坐在最前麵的座位,靜靜低著頭,她那白皙側臉、纖細頸項以及低垂的睫毛,顯得虛無飄渺又孤寂——令是光想起光葬禮的那一天。


    坐在家屬席垂著眼簾,身穿黑色和服的美麗女性。


    長得跟光十分相似的臉龐被淚水濡濕,唇瓣卻高興地揚起。


    光也有看見她的微笑嗎?


    那不是該在葬禮上露出的微笑。


    而是澄澈、安詳——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幸福的不自然笑容。


    一瞬間,是光覺得藤乃又帶著跟那時一樣的微笑,不禁背脊發涼。


    管風琴奏響樂音,禮拜開始了。光目不轉睛地看著藤乃。他明明害怕到無法忍受,想要逃避,一旦藤乃的身影映入眼簾,卻又像被吸引住般地目光離不開她。


    光蹙起眉頭,嘴唇緊抿成一線,看起來又痛苦,又悲傷。


    光愛上不許他碰觸的花。說不定,光是想將愛情灌注於其他眾多花兒身上,代替他絕對無法得到的花,借此忘記最愛的花。


    (我以為我是為了這家夥好,才把他拖過來,但要是他的義母覺得他超麻煩,寫信給他也是為了封口,結果光在她麵前溺死,讓她怨恨起光來,這家夥會怎麽想……)


    被討厭到這個地步,他會因為了無牽掛,升天而去嗎?如果是這樣倒好,但萬一他太過痛苦,會不會連魂魄都整個被撕裂?


    牧師口中的教義幾乎沒傳進是光耳中,在他表情嚴肅地想東想西之時,禮拜結束了。


    「走囉。」


    是光一開口小聲催促,光就緊張得身


    體僵硬。


    是光走向藤乃。由於人很多,他一直擠不到前麵,也不能用蠻力推開人潮。就在他不耐煩地低吼時——


    「——!」


    他在入口撞上一名正在發義賣會傳單、看起來像教會相關人士的年輕女性。對方隻是在抬起手準備遞傳單時被碰到肩膀,卻像要保護肚子般抱住腹部,彎下腰來。


    這動作令是光吃了一驚。


    「喂,喂!你該不會懷著孩子——」


    糟糕!剛才的衝擊讓腹中胎兒晃動到了嗎?


    女性抱著肚子站起身,望向焦急的是光。她左眼眼角下有顆小小的黑痣。


    女性被是光的紅發和僵硬表情、銳利眼神嚇了一跳。


    「不、不要緊。已經七個月,進入安定期了,這點小事完全不用擔心。對不起,嚇到你了。」


    她低下頭,逃亡似的離開。


    (喂,我又不會抓嬰兒去吃。)


    是光一臉愕然,卻也因為女性平安無事而鬆了一口氣,準備再去追藤乃。


    就在這時,身旁傳來光驚慌失措的聲音。


    「怎麽辦?」


    是光轉頭望向旁邊,發現光臉色蒼白。


    「空竟然懷孕了。」


    空……是剛才那位孕婦嗎?你認識她?


    就在是光準備詢問的瞬間,光用仿佛世界末日來臨的語氣呻吟道:


    「空懷的,說不定是我的孩子。」


    ◇◇◇


    光一直呻吟「怎麽辦」、「怎麽辦」,是光也跟著混亂起來。將光帶回家後,他關上房間拉門,大聲喊道:


    「你這家夥!不是斷言孩子是小朝誤會了嗎?現在卻說『說不定是我的孩子』,這是怎麽回事?」


    光帶著可憐兮兮的表情回答:


    「所以說,那個人——藤乃小姐懷的確實是父親的孩子,但空腹中的孩子說不定是我的——不,七個月的話一定是我的,空又沒跟其他人交往過。那時我身心俱疲,完全沒心情考慮之後的事。」


    「你沒戴套啊!」


    「不要講得那麽直接啦!」


    光抱頭蹲在地上。


    然後開始低聲敘述跟在教會遇到的那名女性——蟬穀空的關係。


    「空是我第一次的對象。國一時的夏天,我被那個人拒絕,內心傷痕累累。在我跑進教會,縮在禮拜堂時,發現並安慰我的,就是空。」


    空的祖父是教會的牧師,當時她高中二年級,似乎因為家庭因素,住在教會用地內的建築物中。


    空接受了遍體鱗傷、想要依賴她的光,兩人就這樣在祭壇前做了會遭天譴的事。


    「你這家夥國一就——!而且還是在教會——在神明麵前喔!給我稍微顧慮一下啦!」


    是光一大聲嚷嚷,光就:


    「我當時就是這麽身心俱疲嘛,要是空那時候沒有溫暖我,我說不定會像《法蘭德斯之犬》中的尼洛,隔天早上變成一具冰冷屍體被發現。」


    「隻不過是夏天在外麵度過一晚,哪會死人啊!少狡辯了!」


    光沮喪得低下頭,繼續述說他跟空隻做過那麽一次。然而,今年三月初,光遭到藤乃決定性的拒絕,在覺得自己快要死掉的狀態下再度前往那間教會後,在禮拜堂遇見了空。


    「空的爺爺去世了,所以空也已經不住在教會,不過她還是繼續在教會當誌工,偶爾會留在禮拜堂的樣子。在我走投無路之時,她出現了,並且抱緊我,宛如救贖的女神對吧?我忘我地依賴空、耽溺於空,才勉強守住內心。不然這次真的會變成冷冰冰的屍體喔。跟第一次那時不同,就算到了三月,氣溫也還是跟冬天一樣——要是空沒有開暖氣抱緊我,我絕對會凍僵。因為教會很大,開暖氣後依然很冷。沒錯,那天一大早就在下雪,地上積著厚厚的白雪。」


    「啊——知道了知道了。還是冬天所以很冷是吧!不要刻意讓聲音顫抖。然後呢?你們又在祭壇前做了?為什麽不去正常的房間啊。」


    「我那麽受傷,那麽傷痕累累,怎麽可能開口說『我們去旅館吧』啊!我都被逼到連避孕措施都忘記做了!」


    「你在惱羞成怒什麽啊!管你是傷痕累累還是凍僵,該戴的東西就給我戴上去!」


    「是光沒有經驗,所以才說得出這種跟教育委員會一樣的台詞。」


    「不好意思啊,我是個處男!如果我是教育委員會,就把你這個在禮拜堂幽會的小鬼頭送進矯正設施去。」


    在一陣無意義的叫囂後,光垂下眉梢:


    「怎麽辦啦~~~~~~!」


    ◇◇◇


    發生這種大事,現在哪有心情去問出藤乃的真心。


    隔天是第二學期開始的開學日,明明應該以全新心情迎接新學期,光的頭卻低到仿佛脖子快要斷掉,在是光身旁用陰沉聲音一直碎碎念「七個月已經看得出人的輪廓了呢」、「為什麽當時我口袋沒放那個東西」、「空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懷孕了呢」。


    「喂,你剛剛說七個月耶。從三月開始算的話,日期不是怪怪的嗎?」


    「要從最後一次月經開始的那一天算起。」


    「高一男生怎麽會知道這種知識啊!是說,放學後再去一次教會看看吧。」


    就在是光板著一張臉,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時。


    「早、早安……!赤城。」


    式部帆夏出聲叫他。


    「早啊。」


    是光一回應,帆夏就與他並肩而行,走路時發出沙沙沙的腳步聲。她噘起嘴,一下看向旁邊,一下又望著地麵,最後終於語氣僵硬地說:


    「前天的煙火……真開心。」


    「嗯。對啊。」


    「赤城,你那時候跟朝之宮之間的氣氛非常親密……」


    「是喔?」


    「對啊!」


    帆夏聲音突然力道十足,用力瞪著是光。


    「你還從後麵緊緊抱住朝之宮。」


    「啊?因為那家夥要說多餘的話,我隻不過是捂住她的嘴巴。」


    「你會輕易碰女孩子的嘴巴嗎?葵之上和美智留都非常驚訝,看起來很擔心。我、我是不怎麽在意啦,是葵之上和美智留。」


    「葵和……為什麽會扯到花裏?」


    「——赤城太沒自覺了!」


    帆夏豎起眉頭,像在責備是光。


    「……我也這麽覺得。」


    連應該在消沉的光都低著頭,用陰沉聲音表示同意。


    (你這家夥明明處於沒用狀態,不要聽人說話逮到機會就吐槽啦。)


    是光斜眼瞪著光。


    就在這時,帆夏的朋友——擔任是光那班班長的花裏美智留羞怯地走過來。


    「早安,小帆,赤城。」


    美智留放下頭發,沒戴眼鏡,似乎打算第二學期也維持這個造型。


    帆夏不知為何嚇了一跳,尷尬地從是光身上別開臉,像在摩擦地麵般橫著走路,跟是光拉開微妙距離。


    「早安,美智留。你頭發卷得很漂亮呢。」


    「謝謝。小帆的頭發也很柔順呢。」


    帆夏一邊跟美智留聊著女孩子間的話題,一邊又逐漸遠離是光。美智留則相反,她抬頭盯著是光。


    「赤城,你作業都寫完了嗎?」


    是光覺得有點不自在,便移開目光,結果看見一名身材纖細的女性站在車道對麵。


    是名四肢修長、站姿優美,散發出一種孤寂氛圍的女性。陽光照射其上的透明纖細發絲,如夢似幻地因風搖曳。


    (那是——)


    光在屏住呼吸的是光身旁叫了一聲「空」。


    空站在人行道上,用憂鬱眼神望著是光學校的校門。


    她身穿胸部下方有一條束帶的輕飄飄束腰衣,謹慎地將手放在衣服下的肚子上。


    就這樣哀傷又苦悶地凝視來上學的學生們。


    不久後,她垂下視線,慢慢邁步離去。


    「式部,我會遲到,幫我跟老師說一聲。」


    「咦?」


    「赤赤赤赤赤城……!」


    是光將驚訝的帆夏與美智留留在原地,拔足奔跑起來。


    交通阻塞,令是光遲遲過不了馬路。他魯莽地追向逐漸遠去的美麗背影。隨意綁在腦後的頭發,在纖細頸項和肩膀邊搖晃,如夢似幻。早上的陽光透過穿在束腰衣外的上衣,讓她看起來跟穿著薄紗一樣。束腰衣的下擺也跟著一同搖晃。


    (可惡,追不上!)


    明明空隻是悠閑地走著,是光卻因為早上人潮眾多,沒辦法隨心所欲前進,一直追不上空。即使如此,他還是拚命集中目光,以免跟丟了空。空最後來到一棟兩層樓的簡樸公寓。


    那裏似乎是空的家。她經由外麵的樓梯走上二樓,用鑰匙打開家門,進入其中。


    「空住在這麽近的地方啊。」


    光輕聲呢喃。


    是光也走上樓梯。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按下電鈴。


    沒有回應。


    是光又按了一次電鈴,卻還是沒回應,這令他焦急起來,用手敲門。


    這時,開鎖聲響起,門打開了。


    「這麽突然不好意思。我是——」


    正準備自我介紹「我是光的朋友」的是光,不禁啞口無言。


    光也瞪大眼睛。


    站在玄關的是左眼下有一顆淚痣、容貌清純的年輕女性——蟬穀空。


    她不知為何緊握前端呈現扇形的掃帚,將它高高舉起。


    然後表情剛強地往是光那頭亂糟糟的紅發揮下。


    「來人啊——!有強盜!」


    是光被掃帚柄打中太陽穴,耳中嗡嗡作響,空竭盡全力的呐喊響徹四方。


    他就這樣一直被空啪啪啪地打著。


    「不是啦!我是——唔喔!」


    「神啊——!有強盜!」


    「空,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光顯得手足無措。


    「——嘖。」


    是光一把將掃帚柄抓住,從亂成一團的頭發間怒目而視,讓空「!」嚇得屏住呼吸。


    在她又要大叫「有強盜」、「神啊」之前,是光大聲呐喊:


    「我是光的朋友!」


    ◇◇◇


    「真的很抱歉。因為你帶著十分可怕的表情跟過來,我很害怕,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氣教會那件事。終於回到家後,門鈴又響了,看到你豎著眉毛、全身是汗地站在門外,就想說你果然在生氣,才、才會用掃帚打你……那個,很痛吧?也是,一定很痛。畢竟都腫起來了……嗚嗚。」


    空蹲在榻榻米上,一邊為是光的額頭塗消毒水和藥,貼上ok繃,勤奮地處理傷口,一邊打從心底對是光道歉。清澈雙瞳在極近距離下擔心地凝視是光,眼角有顆予人深刻印象的淚痣。


    「沒什麽,這點小傷沒啥大不了。那個,我也有錯,嚇到你了。」


    「對啊,是光用那種惡鬼般的表情站在家門口,被誤認為是強盜也沒辦法。」


    (你給我閉嘴!)


    是光一用力瞪向坐在空旁邊的光,空就慌慌張張找起藥箱。


    「那麽痛嗎?呃,頭痛藥不知道能不能止痛。」


    「不,真的已經沒事了。」


    空輕聲低語「是嗎?」但還是擔心地看著是光。這時她大概發現兩人靠得太近,害羞地靜靜站起身。


    「我去泡茶。」


    是光也終於有時間環顧室內。


    除了附廚房的房間外,隻有一個房間,跟外觀給人的印象一樣,十分簡樸,但連角落都有仔細打掃到,蕾絲窗簾也是幹淨的白。


    擴香器中的是綠茶茶葉和幹燥葡萄柚皮的混合物,散發出清爽香氣。


    色彩沉穩的壁飾和靠墊似乎也是手作的,編織到一半的小小襪子放在桌子旁的籃子中。應該是為嬰兒織的吧。


    「我家隻有綠茶喔。雖然聽說懷孕時攝取太多咖啡因不太好,但一天一、兩杯好像在容許範圍內,而且,還是喝綠茶最能讓人冷靜下來。赤城弟弟,你能吃酸嗎?」


    「嗯。」


    是光回答後,空就端著熱呼呼的綠茶及放在玻璃容器中的醃漬甜椒、酸梅走出來。


    「我不小心醃太多了。如果不討厭,幫我吃一點吧。」


    是光用空附上的叉子叉起醃甜椒,送入口中。雖然覺得有點太酸,餘味卻很清爽。


    「這個……很好吃耶。」


    「太好了。」


    空露出清爽微笑。


    空遇到光的時候是高中二年級,所以現在應該差不多二十歲。之所以看起來更加成熟,比起外表,原因更在於空穩重的言行舉止。


    光的戀人月夜子也是一名舉止優美的女性,但空身上帶有能靜靜融入日常的清爽、澄澈氛圍,與月夜子在日常中顯得十分突出的壓倒性優雅成對比。說話方式也很溫和,清晰女低音讓人聽得很清楚,感覺很舒服。


    空的容貌絕對稱不上華美,眼角淚痣卻帶有莫名的豔麗感,再加上那頭淺色秀發、白皙肌膚、纖細頸項,以及帶有透明感的孤寂側臉,令是光想起藤乃,內心不禁躁動起來。


    藤乃相貌比空端正許多。


    不過,是光覺得她們給人的感覺很像。


    光用泫然欲泣的哀傷眼神看著空的側臉。


    是光稍作猶豫後,開門見山地切入正題。


    「你肚子裏的小孩,是不是光的?」


    空輕輕倒抽一口氣。


    「我從光那邊聽說過很多空的事,也知道今年三月,你跟光在教會見過麵……如果是那時懷上的孩子,剛剛好七個月。」


    是光緊盯著空。光也一樣表情嚴肅地看著她。


    空沒有從是光身上移開目光。寂寞瞳眸深處蘊含的光芒,讓人感覺到其意誌之堅強。她挺直背脊,用沉穩的女低音說:


    「這不是光的孩子。」


    「那你為什麽要來看我們學校?表情還那麽哀傷。」


    「我常被說長著一張不幸的臉,大概是因為這顆淚痣吧。我之所以會在那裏,隻是偶然經過,並沒有特別的意義。」


    「……光說空沒跟其他人交往過。」


    「隻是我沒有跟光說而已,或許並不是這麽一回事。畢竟我跟光隻見過兩次麵。」


    確實如此。是光望向光,發現他垂著眉梢,朝空的方向探出身子。


    「空,別打馬虎眼了!就算隻見過兩次麵,我一直追尋你,所以我很清楚你是個品行過於端正的人。第一次見麵時,你說你從小就會去教會,現在也為了能在教會工作,在大學念書,還說『我一輩子都要侍奉上帝』、『我跟上帝結婚了』。所以你覺得跟我發生關係是對神不貞,不能有第二次。第二次時,你也說『我明明覺得不能再做這種事』……『我是不是做了兩次對上帝不貞的行為』……『真是太不敬了』……」


    光眼神滿是悲傷,聲音也充滿悲痛之情。


    光的話該告訴空到什麽地步?是光躊躇著開口:


    「光說空不是那種會輕易跟別人做那種事的女人。說空跟上帝結婚了。」


    空眯細眼睛。


    那是在忍耐不要哭泣,還是不小心笑出來?空的表情曖昧不明,讓人摸不著頭緒。


    「欸,告訴我吧。如果不是


    光的,孩子的父親又是誰?」


    公寓中看不見男人的東西,明明孩子再幾個月就要出生了。若是有父親在,連出入公寓的痕跡都沒有未免太不自然。


    空輕輕將手撫上腹部。


    她的動作柔和、慈祥到令是光心跳了一下。


    她嘴角浮現平靜微笑,以清晰聲音說道:


    「沒有父親。這孩子是天使之子喔。」


    ◇◇◇


    「空……是名跟帚木一樣的女性。」


    光和是光並肩走在在通往學校的河堤上,目光哀戚地說。


    ——這孩子是天使之子喔。


    被空用那麽率直的眼神斷言,是光也沒辦法繼續追問,隻得離開公寓。


    夏天殘留的暑氣尚未散盡,是光熱得滿身是汗,喉嚨幹得發疼。從某處傳來的蟬鳴,屢次蓋過光的聲音。


    「《新古今和歌集》收錄了阪上是則的和歌:『園原生帚木,鬱鬱棲伏屋。舉目雖可視,咫尺不見君。』帚木直立於大地上,如同立起來的掃帚,從遠處雖然看得見,一靠近卻會迷失它的身影……這首和歌也是源於這個傳說喔。想嚐試接近她,也見不到的人……就算可以從遠方看見,一來到對方身邊,卻又會消失的人……你也不願意見我呢,宛如這樣子的帚木——這首和歌傳達的,就是這種哀傷的呼喚。」


    細長睫毛在光低垂的眼瞳上落下陰影。


    蟬鳴越來越響。


    「跟空第一次結合後,隔天早上我,睜開眼睛,就發現空不見了。隻有顏色像雨天天空的寂寞灰藍色羊毛衫,溫柔地蓋在我身上……前一晚她的芬芳、體溫、重量明明都確實存在,如今卻像幻影般消失……隻留下一件宛如蟬殼的薄紗。」


    在從教會窗戶灑落的透明晨光中,身上隻有一件女用羊毛衫的光醒了過來。


    他所感到的孤單與空虛感,讓光哀傷的表情蒙上一層陰霾。


    「冬天那時也一樣……醒來後空還是消失了,一件純白如雪的披肩輕輕包覆著我。在那之後,無論我多麽想見她,空都不願意見我。


    無論我多麽努力追求她、尋求她、渴望她,她怎麽樣都不肯讓我抓住……簡直跟傳說中的那種樹一樣……這種地方……也很像那個人。」


    夏末的日照十分刺眼,汗水怎麽擦都還會冒出來,光的眼神卻很陰暗。


    藤乃表情悲傷的側臉和空寂寞的神情重疊,讓是光胸口一緊,他語氣僵硬地詢問:


    「空是藤乃的替身嗎?」


    光搖了搖依舊低著的頭。


    「不是的。空的背影、行為舉止、頭發和指尖很像那個人,這點也讓我心跳不已。可是,空就是空喔。第一次時也是,下一次時也是,我都被空所拯救。我還想跟空在一起。」


    「你跟空約定了嗎?」


    「沒有。因為空並不期望約定。」


    光哀傷地低喃:


    「當我說『我跟你做個約定』時,空回答『我不喜歡約定。因為,約定是不會實現的東西』——」


    光蹙起眉頭,望向是光。


    「所以我跟空約好,總有一天會跟她做約定。約好無論那是什麽樣的約定,都一定會讓它實現。空隻是困擾地露出微笑,沒有接受我單方麵提出的約定……不過在我心中,那是重要的約定。」


    這番話充滿對空的思念。


    對光來說,空確實是名重要的女性。


    (畢竟第一次的對象很特別嘛……)


    然而,那個對象卻跟光最愛的女性一樣,不願接受光的心意。


    「假如我還活著……空會不會瞞著我,想要獨自生產呢?說那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天使之子。」


    光眉梢垂得越來越低,然後用力抬起頭,堅定說道:


    「不過,空懷的是我的孩子。是光,我能為空做些什麽呢?用這雙手抱抱,孩子會掉下去,結果害孩子受傷,啊啊,連救護車也叫不了。」


    「冷靜點,再說你又抱不了小孩,不用擔心弄掉他吧。」


    「就算去參加教學觀摩,他也看不見,七五三節(注1)的家族紀念照也照不出我的身影,還不能玩接球遊戲。」


    「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在庭院放置塑膠泳池,用水管幫他灑水也是絕望般的不可能,也不能一起在花壇種花。竟然有個陪他練習騎腳踏車和單杠後翻都做不到的父親,孩子太可憐了。」


    「我爸也沒陪我在花壇種花和單杠後翻過啊,不過我一點都不可憐。」


    看到光這麽憂鬱,是光歎了口氣。


    「那個,我能理解你會擔心空和孩子啦,我也會一起想想看有沒有什麽能做的。」


    (注1:日本傳統節日。每年十一月十五日,家人帶滿三歲、五歲、七歲的孩童至神社參拜,感謝神明保佑孩童順利成長。)


    話雖如此,是光也完全不了解小孩……


    是光終於來到學校,他板著臉穿過校門,來到校舍入口——看見朝衣如仁王像般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裏。


    「所以?你打算讓我等到什麽時候?」


    「呃,我忘記了。」


    ◇◇◇


    (赤城雖然有說會遲到,但他什麽時候才會來學校?第三節課都上完了啦。)


    帆夏看著隔壁空蕩蕩的座位,一直很焦慮。


    (今天早上的那個女人是誰?看起來比我們大,是大學生?ol?她和赤城是什麽關係?)


    竟然新學期一開始就蹺課,瞪大眼睛、臉色大變地追過去。


    (他在跟那個人做什麽呢?)


    妄想逐漸加劇,帆夏覺得胸口好像快要被壓垮,便起身離開教室,前往校舍入口。


    這是第幾次了呢?


    每到休息時間,她就會在教室和校舍入口之間來來回回。


    (赤城好歹傳通簡訊給我嘛。)


    就在帆夏噘起嘴巴時,一頭紅發映入眼簾。


    (赤城!)


    她正準備跑過去,卻嚇了一跳。


    學生會長齋賀朝衣氣勢洶洶地站在是光麵前,全身散發出冰粒般的懾人氣息,眼神嚴厲的瞪著是光:


    「你該不會想逃吧?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


    「我不會逃啦。不過,我還要去上課。」


    是光板著臉咕噥道。


    「不去上也沒關係。」


    朝衣如此斷言,像要帶走是光般率先邁步而出。


    是光駝著背,愁眉苦臉地跟在朝衣後頭。


    (什麽?現在是什麽情況?『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是什麽意思?)


    驚慌失措地在原地團團轉的帆夏身旁,新聞社的近江雛探出頭來:


    「有新聞的預感。」


    「哇!近江。又是你——」


    「走吧,式部同學。」


    雛晃著豐滿胸部,踏著雀躍步伐追在是光和朝衣身後。


    「等、等等——」


    「所以說,我不是說你搞錯了嗎?」


    學生會室中,是光生硬地對朝衣說明。


    「光義母懷的孩子不是光的啦。」


    「你憑什麽斷言?光可是一直愛著她唷。她也一樣,一方麵避著光,另一方麵又很在意他。今年三月她回鄉時,光還去見她。在那時發生了什麽事也不奇怪吧?回來後光也一直不太對勁。」


    「不是的,小朝。我的確為了見那個人去了她家,但我被趕回來了,因為會給人添麻煩。」


    「光說他確實有去見她,不過被趕回來了。他說他跟義母之間什麽事都沒發生。」


    「光什麽時候跟你說的?你是今年進到我們學校後,才見到光


    的吧。」


    「這是……那個……我們在短暫時間中,深刻分享了彼此的人生……」


    朝衣斜眼看著光,一臉懷疑。


    「說不定他為了守住秘密說了謊。事情就是嚴重到這個地步,如果被人發現,會釀成足以動搖帝門家的大騷動。」


    「都說了那個不是啦,那個不是光的孩子。」


    是光因朝衣的頑固焦躁起來,一不小心說溜嘴,朝衣眼中便閃出刀刃般的光芒。


    「『那個』?」


    她低聲呢喃。


    「難道,光還有其他小孩?」


    是光嚇得肩膀聳了一下。


    (呃,自掘墳墓——)


    「是光,冷靜點。被小朝發現就糟糕了,所以要冷靜地蒙混過去。」


    (你叫我冷靜,是要怎麽做——)


    總之先閉上嘴巴,若無其事地別開視線看看。但這麽做反而讓朝衣更加確信的樣子。


    「是嗎?到底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點、讓什麽人懷上的?預定生產日是?醫院呢?生下來後要由誰怎麽養育,好好考慮清楚了嗎?」


    朝衣豎起柳眉,探出身子,臉湊近是光。


    「喂、喂——你臉靠太近了啦,小朝。」


    「少跟我打馬虎眼!你也有責任。」


    朝衣抓住是光衣領,用力把他拉近。兩人鼻子都快碰在一起了。


    看她這副神情,感覺很有可能說出「你給我負起責任,跟我一起養育光的孩子」這樣的話。


    「小朝,你搞錯了!是光不用連這種地方都負責啦!不要責備是光!空之所以會懷孕,是因為我沒盡到男人的義務。」


    連光都嚇得胡言亂語起來。


    這時,門被打開,雛和帆夏一下子擠進來。


    「小,小孩?赤城……!」


    「赤城先生讓會長懷孕了嗎——!哇,大新聞!」


    帆夏瞪大眼睛,啞口無言。


    雛的聲音大到響徹走廊。


    朝衣滿臉通紅地放開是光,大叫:


    「你們在說什麽啊!是誤會!給我立刻訂正。」


    光在一臉茫然的是光身旁,絮絮叨叨地感歎:


    「是我的錯……盡管我內心滿是傷痕,有考慮到女孩子的話,做為一個男人的體貼之處,口袋裏就該隨時放著那個東西才對。我明明買了一堆放在家裏,例如包裝很可愛的、香味很好聞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光在地球之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野村美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野村美月並收藏光在地球之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