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祭執行委員和日舞社的店,還有特別警備班——!我隻有一個身體啊。是要我怎麽把三件事都處理好!」


    隔天休息時間。是光眼神凶惡地走在校內走廊上,發著牢騷。


    他想起在學生會室跟朝衣的對話,神情變得更加不悅。


    『特別警備班是什麽東西?』


    『文化祭當天,負責檢查有沒有像你這樣看起來素行不良的可疑人物進到校內、當像你這樣凶暴的野狗引起騷動時迅速將其排除、如果有客人在校內迷路,在他們被像你這樣眼神凶惡的不良少年拐騙前適切引導他們。』


    『為什麽引起騷動的總是我!是說,你打算拜托我這個啊!』


    『這是我假設「這種無法無天的人的心理和弱點你最了解」後得到的結論。就是所謂的以毒製毒吧。而且這不是「拜托」,是既定事項的「通知」。你無權拒絕。』


    (~~~~小朝那家夥。我還想說她最近變乖了點,是我誤會了。我明明跟她說我身兼班上和社團的工作,根本忙不過來。)


    『那就廢掉日舞社,你們班今年不參加就行了。』


    朝衣說這句話時的眼神很認真,結果是光還是被迫接下這個任務。


    光開朗地鼓勵一直低吼的是光。


    「不要這麽煩惱嘛。我也一樣,聖誕夜前夕有七個約,雖然覺得『怎麽看都不可能赴約啊——』,但總有辦法的。」


    「不要把我跟你的花花公子行徑混為一談!」


    是光驚覺自己不小心吼出聲來。走廊上的學生們通通僵直不動。


    「哼、哼。」


    他為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用鼻子「哼」了一聲,縮起脖子。


    光笑出聲來,然後忽然露出和藹溫柔的表情。


    「不過,我現在跟聖誕夜前夕一樣興奮呢,因為我對文化祭也沒有美好回憶。例如被選為要演灰姑娘的王子,結果誰要當灰姑娘引起糾紛,最後班上的女孩子全都當上灰姑娘,而我被男生排擠;跳土風舞時女生們插隊要跟我跳,大家吵了好大一架,之後我被男生排擠;到章魚燒店買章魚燒,女生們開始爭執我點的章魚燒要由誰翻麵,我則是被男生叫到體育館後方,女生們蜂擁而至說『你們要對光之君做什麽』。」


    「又在炫耀自己很受歡迎啊?跟被班上的人排擠、連展示品碰都沒碰過的我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啦。」


    「沒這回事,我也被班上排擠過啊。不隻是男生,女生也是。小學三年級的時候——」


    光露出淒涼微笑。


    這家夥被女人排擠過嗎?是光很驚訝。


    正當他準備詢問光到底做了什麽事時——


    「啊……」


    宛如歎息的甜美低喃掠過是光耳邊。


    (葵!)


    一名有著絹絲般的烏黑長發、身材纖細的美少女從轉角走出,一臉困惑地停下腳步。她就這樣用烏溜溜的雙眸戰戰兢兢凝視是光。


    是光跟葵之間隻隔著一點距離。


    他心想「絕對不能轉身往反方向逃去」,僵硬地向前邁出步伐,葵也靜靜走近是光。


    兩人在比剛剛還近的距離停下腳步。


    (可惡,心髒為什麽跳得這麽快?)


    「啊,唔……你過得好嗎?」


    這句話一說出口,是光就覺得耳朵附近瞬間發熱。


    (我在說什麽啊?我不是前陣子才見過葵嗎?)


    隻不過當時他也無法直視葵的臉,光在旁邊露出什麽樣的表情也令他在意到不行,所以是光低聲說了句「你好」、「之前受你照顧啦」之類的話後就走掉了。


    說起來,是光離家出走的母親帶著小男孩,在是光家附近的路旁等他時,跟葵一起撞見她真的太失敗了。


    是光一邊哭,一邊拚命對母親露出笑容時,葵輕輕握住他的手。母親深深鞠躬離去後,葵也沒有說什麽,而是一直牽著他——


    是光明明應該要代替光,守護光最重視的女人——葵,卻反過來受到葵的幫助,這讓他羞愧到臉頰都快要噴出火來了。


    撫過是光手心的手指那纖細又脆弱,卻能堅強、溫柔地逐漸填滿內心的觸感,反複於手心——於指尖重現……


    那時的自己並不正常。


    都是因為光說了奇怪的話,才讓是光更加在意葵,就連現在,光是和葵麵對麵都會讓他腦袋發熱,手足無措。


    「那個……」


    葵抬頭望向是光,神情非常緊張,仿佛下定了決心才說出這句話。不過她馬上接著輕聲低喃「我很好」,臉頰染上紅潮。


    「是、是嗎……」


    是光低聲回應後,葵又像下定決心般,對他說:


    「赤城同學,聽說你當上文化祭的執行委員。」


    「咦?喔喔……你知道得真清楚。」


    「因為班上的人有提到。」


    葵害羞地回答,黑眸泛起溫和光芒。


    「各位同學一定也明白了赤城同學是可以依靠的人呢。」


    (不對,不是……這樣的。)


    葵的表情看起來實在太過開心,因此是光無法否定。他覺得肚子開始發癢。


    「休息時間……快結束了,我先走了。」


    「好的,那個……再見。」


    「喔、喔。」


    還能——再見嗎?還能再傳簡訊給你嗎?是光不知道葵接下來想說什麽。不過她像鬆了口氣般,害羞地對生硬點頭的是光展露微笑,輕輕低下頭後離去。


    「是光。」


    光在是光身旁,用講正經事時的聲音出聲叫他。


    「啊——混賬,下一堂是班會。必須決定文化祭班上要幹麽啊。不知道會不會順利?」


    是光故意不耐煩地出聲說道。


    為了避免光跟他提到葵。為了避免光跟那時一樣,講出奇怪的話。


    「我現在腦中全都是那些東西,完全沒空想其他事啦。」


    他刻意不去看光,一直向前走。


    (事實上的確沒那個空啊,文化祭就夠我忙的了。)


    是光在心中為自己找借口,回到教室後跟帆夏四目相交。下一瞬間,帆夏立刻移開目光。


    「……」


    不僅如此,本來在享受休息時間的同學們也緊張起來,所有人都閉上嘴巴,不去看是光。


    時間仿佛回到是光剛開始上學的五月。


    開始習慣教室裏有隻毛色不同的野狗,也逐漸不會做出過度反應的同學們,最近變得非常敏感。是光拉開椅子的聲音都會讓他們縮起身子,上課鈴響前,他們就開始匆匆忙忙坐回座位。


    美智留一個人擔心地看著是光。


    (我這樣真的當得了執行委員嗎?)


    是光越來越覺得前途堪憂,腋下滲出冷汗。


    「嗯?什麽東西?」


    這時,他發現抽屜有個沒看過的茶色信封。大小跟筆記本差不多,裏麵放著好幾張印有文字的紙。


    信封上的收件人寫著「赤城是光先生」。是光將信封翻到背麵,取代寄件人姓名的是畫在上麵的小小圖案。


    「這是……鳥對吧?」


    從旁窺向信封的光喃喃低語。


    沒錯,是鳥。雖然線條單純到連小學生都畫得出來,但不會有錯。


    (為什麽是鳥?)


    是光曾在鞋櫃發現決鬥書或匿名信之類的東西,是類似的找碴方式嗎?


    是光抽出裏麵的紙張瞪著它。


    『一年一班  和服咖啡廳


    一年二班  音樂劇·光之君與一千朵薔薇


    一年三班  花卉展覽會


    一年四班  「我們的光之君」展』


    (什麽啊?這個『光之君與一千朵薔薇』和『「我們的光之君」展』。)


    是光一下子就看得瞠目結舌。


    「是光,這個好像是其他班級的攤位清單。那人全都調查出來了。哇!連社團的都有。」


    光興奮地說。


    「這是很有用的資料耶。有這個的話,班會也沒問題了吧?」


    「喔、喔……」


    是光目瞪口呆,低聲回應。看來這似乎不是找碴,而是親切人士放進來的。


    (不過,到底是誰……?)


    他感覺到一股視線,便往旁邊看去,結果跟帆夏對上目光。


    是光這個行為似乎讓帆夏措手不及,她驚慌失措地立刻噘起嘴,別過頭。


    帶著好勝表情的臉頰上微微浮現紅潮。


    (難道是式部嗎?)


    這時老師來了,班會開始。


    是光拿著那疊紙走上講台。美智留也緊張地站在是光身旁,用眼神告訴他「沒事的」。光飄在另一側,身上是跟昨天一樣的長版製服加頭巾的啦啦隊服裝,鼓勵他「是光辦得到的」。


    (哎,總比啦啦隊女郎的裝扮來得好。)


    是光莫名冷靜地這麽想。


    「昨天也說過了,今天要決定文化祭要開什麽店喔。我先念其他班級開的店給你們聽,參考這些想個主意吧。」


    身體因緊張而變得硬邦邦的,但講話比昨天更流暢,也沒有咬到舌頭或支支吾吾。


    是光慢慢朗讀清單讓同學們聽,緊繃的空氣似乎產生了那麽一點改變。


    同學們或許是覺得是光明明是個流氓,卻認真做了事前調查吧,他們看是光的眼神產生微妙變化。


    帆夏一直低頭盯著桌子下的手機,但她的手指看起來並沒有在動。


    「——就這樣。我想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跟『光之君』有關的攤位很多,搭上這個熱潮也是可以。」


    「做我的編年史如何?我可以提供從嬰兒時期開始累積的照片喔。一定會造成空前絕後的盛況。」


    光絲毫不覺得難為情。


    「不過我覺得走別的路線比較好。這麽多跟光之君有關的,內容重複的可能性也很高。」


    「我好失望喔,是光。」


    穿著啦啦隊服的光垂下肩膀,但是光無視他。


    美智留也提心吊膽地說:


    「可是,鬼屋和咖啡廳那些也是招牌項目耶……」


    「稍微下點工夫就行了吧?總之來交換意見吧。」


    是光銳利的視線掃過整問教室。


    氣氛緊張起來,同學們紛紛垂下目光。


    一定不會有人舉手吧。既然如此——


    「喂!十號!」


    「哇!」


    前麵數來第三排中間的男生,像嚇了一跳般站起來。


    「你想賣什麽——?」


    「呃,那個,團、團子……!」


    「團子屋是吧。花裏,寫下來。」


    「是、是。」


    「二十三號!你呢?」


    「咿!那個,刨刨刨刨冰!」


    「好,下一個!十五號!」


    「呀——」


    每當是光用具有威嚴的低沉聲音喊出座號,控製住音量的尖叫聲就從教室四麵八方傳來。是光一瞪過去,被點到的人就會大叫「鬼屋!」、「執事咖啡廳!」仿佛想盡快逃離他的視線。


    「等、等等等等一下,等等,我現在寫下來。呃,呃——」


    將意見寫上黑板的美智留跟不上這個速度,顯得驚慌失措。


    「浴衣咖啡廳。」


    是光拿起粉筆,喀喀喀地在黑板寫字。


    美智留張大嘴巴,仰望是光的字。同學們也因為是光的板書異常漂亮,驚訝地瞪大雙眼。


    光揚起嘴角。


    「有這麽多就夠了吧?那要決定囉。」


    是光「砰!」一聲敲了下黑板,大聲宣布。


    在班會結束的五分鍾前,班上決定要辦「怪奇!怨靈之館」。


    「赤城好厲害!做事幹淨俐落,好帥唷!赤城果然是個能幹的流氓!隻是把才能隱藏起來而已~!」


    「……結果我還是流氓啊。」


    休息時間。是光好不容易完成第一階段的工作,疲勞感就一下子湧上來,癱在椅子上,美智留則是在他麵前「好厲害!好厲害!」的叫著。


    「真的很帥喔,是光。不容分說地一個個用座號點人,感覺像冷酷無情的魔鬼軍曹,我都迷上你了。還有你在黑板寫下『浴衣咖啡廳』時,大家看到你的字都瞪大眼睛,感慨不已喔。太好了,『浴衣咖啡廳』是筆畫多、很帥的字!如果換成『女仆小姐的家』(注1),我想不會有那麽大的效果。天命也站在你這邊呢。」


    光也很高興的樣子,他拍了下是光的背——不過手陷了進去。


    美智留紅著臉仰望是光。


    「話說回來,赤城什麽時候調查了其他班級開的店?」


    「那不是我調查的。」


    是光若無其事地將視線投向隔壁座位的帆夏。


    帆夏一臉不悅,正在打簡訊。她明明應該有聽見是光他們的對話,卻予以無視。


    就算不想,是光也會注意到這樣子的帆夏。他粗聲說道:


    「不是我準備的啦。有個親切的家夥把那東西放在我抽屜裏。」


    「咦?討、討厭,赤城真是的,幹麽那麽謙虛。」


    有哪個神秘人物會對是光很親切嗎?美智留看起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是光嘴巴仍舊抿成「ヘ」字形,斜眼瞄著帆夏。


    (果然……是式部放進來的吧。)


    注1「浴衣咖啡廳(浴衣吃茶)」原文皆為漢字,「女仆小姐的家(メイドさんのおうち)」原文皆為假名。


    ◇  ◇  ◇


    畫著小鳥圖案的信封,之後也一直放進是光抽屜。


    到文化祭開始前的行事曆樣品、要給學生會的申請文件一覽表、鬼屋的資料、迷宮的組合方式。


    連采買品清單和便宜店家的情報都有。


    「赤城什麽都知道呢,好厲害。」


    每當美智留紅著臉佩服是光,是光就會粗聲否定「這些不是我調查的」,同時觀察帆夏的模樣,不過帆夏都一臉嚴肅地打簡訊,美智留似乎也相信是光是在不好意思。


    「呃……嗯,我知道喔。」


    她害羞地點點頭,令是光感到一陣無力。


    (真的不是我啊。)


    放學後,是光在其他人都走光的黃昏教室跟光抱怨。


    「現在的花裏同學,就算是光把教室的桌子都翻過來大鬧,感覺也會拍著手說『竟然一個人幫大家整理桌子,不愧是赤城』呢。」


    「別再說了。是說……這些筆記的寄件人,差不多該報上名號了吧。為什麽總是畫鳥的圖啊?」


    是光覺得自己像被逼急了,內心煩悶,靜不下心來。光若無其事地對眼神銳利、發著牢騷的是光說:


    「最近不是多了一行字嗎?」


    「那個莫名其妙的詞啊。」


    是光嘴唇越來越扭曲。


    「夜雨」。


    那是第一次在小鳥圖片旁邊加上的字。


    『喂,「夜雨」是什麽鬼?今天跟昨天都是晴天啊。』


    『嗯——網路昵稱之類的?』


    兩人如此交談過後,放學後送來新的小鳥圖案信封,上麵寫著「與友相逢」。


    『這也是昵稱嗎?』


    『呃,也許是暗號。「在下雨的夜晚跟朋友見麵時


    ,失落的秘寶會被帶來!」之類的。』


    『這是什麽奇幻作品啊!認真想啦!』


    下次是「行旅今朝至」,然後是「花綴彩球」——最近則是「見汝終不啼」。


    「每一句都很風雅,不過很難理解它想要傳達什麽呢。」


    光用手抵著下巴,陷入沉思。


    「沒變的隻有鳥的圖案嗎……」


    「啊,對了。」


    「怎樣!」


    「是光,難道你救過受傷的小鳥?一定那隻小鳥在報恩。」


    「怎麽可能啊!」


    是光豎起眉頭,大聲喊道,光露出調皮眼神咯咯笑著。


    「開玩笑的。一定是很喜歡是光的女孩在幫助你。比如倔強又愛插手管別人的事,像天芥菜般的女孩。」


    光對他眨眨眼睛。是光臉頰突然發熱。


    光也覺得是帆夏嗎?


    (也是……會對我伸出援手的神秘人物,大概隻有式部……式部的話因為坐在我旁邊,輕易就能把信封放進去……)


    是光又有種肚子發癢的感覺,這時被從窗外灑下的餘暉染成紅色的光,露出懷念眼神低語道:


    「這麽說來,連班上的女孩都排擠我,我感到很傷腦筋時,我也被白花之君救了呢。」


    「白花之君?」


    是光心想「他又要講肉麻到極點的事」而皺起鼻頭。光用溫和甜美的聲音,開始訴說回憶。


    「小學部校舍的後花園,有座丘比特的雕像,傳說在那座雕像前許下愛的誓言的情侶,會永遠結合在一起。小學三年級的文化祭時,我為五位女孩戴上用花做成的戒指,許下愛的誓言。」


    「啥?你剛剛是不是說五個人?」


    「嗯。」


    「為什麽要一次對五個人發誓啊!文化祭那天,意思是一天就五個人啊!」


    「你想想,文化祭和體育祭很容易讓人興奮起來,會想告白嘛,被女孩子邀請『我有話想在丘比特的雕像前對光說,一定要來唷』,怎麽可以不去。」


    (這家夥~~~~~~)


    如果是聖誕夜前夕有七個約會的光,一天被五個人告白也不奇怪。不過他竟然全部答應了。


    (這家夥從小就是後宮皇子啊。真是個討厭的小鬼。)


    「那裏正好開著大波斯菊和瞿麥,我就摘下它們,把莖的部分做成一個環,溫柔地執起女孩的手,把它當成戒指為她戴上,一邊呢喃『我也愛繪裏奈喔』。」


    「……每過一個小時,繪裏奈就會變成由美、美咲、沙也加。」


    「嗯,就是這種感覺。」


    「不要笑著承認——!」


    是光對他大吼後,光垂頭喪氣起來。


    「大家都很高興喔。可是,我給五個人戒指的事被發現了……」


    以為隻有自己得到光愛的誓言、幸福至極的女孩們為此勃然大怒,其他女孩也說「光太差勁了~」,不隻是男生,連女生都與光為敵,導致光在班上被孤立。


    「那真的是很哀傷的回憶。在這之前,我還相信隻有女孩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站在我這邊。」


    「是你自作自受。」


    是光一臉嫌惡,斬釘截鐵斷言。


    「不過在這麽辛苦的日子中,有人願意鼓勵我,幫我拿回被偷走的直笛和畫具箱。」


    光出神地眯起眼睛,表情又有了生氣。


    「還有人會幫你啊。真是個怪人。」


    光看來沒聽見是光的諷刺,嘴角揚起甜蜜笑容。


    「那個人總是將紙條摺成有五片花瓣的花,偷偷放進我的抽屜或鞋箱。所以我也把寫著『給白花之君』的紙條放到鞋箱裏麵。之後紙條不知何時消失了。那是在班上的女生原諒我前,隻有三天的夢幻交流……」


    「三天就原諒了啊!那些女生未免太寵你。」


    「她們說『要無視光果然令人難以忍受』,之後班級會議訂下『光是大家的東西,所以禁止偷跑』的規矩。」


    「真的假的?」


    是光連吐槽的力氣都沒了,顯得渾身沒勁,在他身旁的光眼神則越來越甜蜜。


    「——我寫了『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的紙條,白花之君的答複是『好呀』,那次就是最後了……在那之後,五片花瓣的白花紙條再也沒放進我的鞋箱……」


    天使般的唇瓣勾起一抹微笑。女孩們要是看見這抹參雜甜蜜與憂愁的笑容,想必會立刻為光傾心。


    然而,是光卻愁眉苦臉的。


    「喂,你該不會要叫我找出那家夥,代替你實現約定。」


    「不會啦。」


    光這次天真地笑了。


    「無法相見的戀愛也很棒,也有花是因為隻存在於回憶中,才會美麗芬芳,讓人產生無限遐想。那孩子是什麽樣的女孩呢?會是在雪中探出頭來的高潔雪蓮嗎?會是被冬天的寒氣圍繞、凜然盛開的白色山茶花嗎?還是初夏灑下純白花瓣之雨的金合歡?」


    是光聽得傻眼,心想「真是,這家夥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個花癡兼喜歡女人的人」,默默望向隔壁座位。


    雖然那裏現在沒人……但是光有種帆夏認真瞪著手機熒幕、動著手指的身影逐漸浮現的感覺,令他胸口發疼。


    (可惡,如果你是「鳥」,至少讓我道個謝啊。)


    隔天。是光下定決心,打算問問看帆夏。再這樣下去隻會讓他覺得煩躁,心情非常差。


    「式部。」


    一到休息時間,是光就從座位上站起來,出聲叫喚帆夏。


    「啊,沙雪——」


    帆夏也迅速站起來,轉身背對是光,走向其他同學。


    「今天的聯誼我參加。」


    「太好了。很多男生會因為帆夏要來而參加呢。」


    「要不要也約約小堀?她剛跟男朋友分手,在募集新男友。」


    「好呀。」


    「小堀,放學後啊——」


    帆夏立刻被女生們圍住,是光隻能在一旁像隻野狗般低吼。


    直到放學為止都是這個情況,班會一結束,帆夏就會被女生包圍,熱熱鬧鬧地走出教室。


    是光仍舊隻能繃著臉目送帆夏。


    「唔唔唔,那隻鳥的真實身分,真的是式部嗎?」


    帆夏的態度令是光心生疑惑,低聲詢問。光也困擾地沉吟:


    「嗯……」


    (算了,我才不管式部咧。)


    「赤赤赤赤城,你在生氣嗎?我、我犯了什麽錯嗎?對不起!」


    放學後。


    教室裏隻剩下是光跟美智留,兩人在同一張桌子相對而坐,檢查怨靈之館的工作行程時,美智留突然臉色發青,肩膀發抖。


    「我沒生氣啦,我臉本來就長這樣。」


    事實上,由於被帆夏無視,是光很不高興。被女生們圍繞,跟她們有說有笑的帆夏是很讓人生氣沒錯,不過對於為此感到不悅的自己,是光也火大到胃疼。


    (式部不是我專用的忠告者,也不是負責幫我忙的人。式部有式部自己的交際圈。可是我卻把傷腦筋時,式部會鼓勵我、幫助我,當成理所當然的事。)


    然後因為帆夏對他有點冷漠、跟朋友去聯誼而不高興,厚臉皮也該有個限度。


    (式部長得漂亮,身材又好,還很會照顧人,在男生跟女生間都很受歡迎——光不是跟我說過嗎?之前她幫我那麽多,都是特例。)


    盡管是光如此告訴自己,一想到帆夏背對他開心笑著的模樣,是光還是會下意識繃緊臉頰,咬牙切齒。


    (我心胸真狹窄。)


    美智留也被他嚇到,這讓是光覺得很不好意思。


    「——抱歉。」


    他雙手放到桌上,低下頭。


    是光一直很怕別人跟他道歉,也不喜歡跟人道歉。不過對離家出走的母親的芥蒂消除後,他對於道歉一事就不會像以前那樣排斥到呼吸困難。


    該道歉的時候就道歉。如果這樣就能將心情傳達給對方。


    「……赤城。」


    美智留睜大眼睛,然後揮著雙手,展露笑容:


    「沒、沒關係的。如果赤城沒在生氣,嘿嘿,那就好。我放心了。」


    她的笑容絕不美豔,但看到這抹樸實無華的溫暖笑容,是光也覺得心情輕鬆了一點。


    「花裏同學的笑容真棒。」


    是光偷偷(嗯、嗯)回答光的呢喃。


    美智留似乎想讓是光打起精神,笑著說:


    「誰要當鬼也決定了,材料也準備好了,申請書也交給學生會了,之後隻剩下做迷宮和服裝,進行得很順利呢。都是多虧赤城。」


    (順利嗎?)


    是光腦中突然浮現這個疑問。


    (的確,工作照著行程表進行,也沒遇到什麽問題……不過文化祭的事前準備是這個樣子嗎?不是應該有更多人,熱熱鬧鬧地做事嗎?)


    除了光這個幽靈,教室裏隻有是光跟美智留兩個人。到目前為止,細節部分全是是光和美智留一起決定、一起準備的。


    同學們的心態,感覺像全都由是光自己決定就行。明顯不是出於信賴才交給他,而是不想牽扯進去,對是光避之唯恐不及……


    「文化祭啊,是全班一起參加的活動……對吧?」


    是光咕噥道。美智留「咦?」了一聲,啞口無言。


    「這樣不是隻有我跟花裏參加嗎?不會很奇怪嗎?」


    被是光這麽認真一問,美智留應該很困擾吧。她猶豫一下後:


    「呃,大家都很忙……當班長這種事很常有,我不覺得有那麽奇怪……我也習慣一個人了……」


    美智留微微低下頭、小聲回答的模樣看起來很寂寞,令是光胸口揪了一下。


    (這麽說來,這家夥跟式部的關係好像還是很微妙?式部常常被女生包圍,這家夥卻總是一個人。午休也是一邊跟我討論文化祭的事,一邊吃便當……)


    同學們都離他們遠遠的。


    (難道是因為跟我在一起,連這家夥都被排擠了嗎?這家夥跟朋友多的式部不一樣,雖然也站在我這邊,但她好像不擅長掌握人際關係的平衡點。)


    這些不無可能的想象,令是光腦袋瞬間發涼。


    「花裏!你不要每天都跟我待在一起啊。你也有其他事要做吧?你跟式部……那個,快點和、和好啦。」


    這並不是該由被帆夏無視的自己說出的話,或許是多管閑事吧。


    美智留神情越來越困擾、陰沉,她低下頭後輕聲詢問:


    「……赤城,畫著小鳥圖案的信封……又出現了嗎?」


    「咦?對、對啊。」


    美智留不是覺得小鳥信封是是光害羞才扯出來的,一直把它當耳邊風嗎?現在她突然提到這件事,令是光覺得很困惑。


    「那個人為什麽不告訴你名字呢?」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快要哭出來了。


    「這樣保密不跟人說……真卑鄙呢。」


    該不會,美智留也覺得信封的寄件人是帆夏?她仍舊低著頭,眉頭深鎖,雙唇顫抖,這副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憐,是光不禁陷入沉默。


    光也對美智留投以憂鬱眼神。


    正當是光心想「得說些什麽才行」,不自然地張開嘴巴時,美智留抬起頭,像要打馬虎眼似的笑出來。


    「啊哈……啊哈哈,對不起,說了奇怪的話。謝謝你擔心我跟小帆。可是,我們沒有吵架唷。不是這樣的……呃,總之沒、沒事的!比起這個,我做了點心!」


    美智留仿佛在表示自己現在才想起來,用不靈活的動作從手提包中拿出一個水藍色盒子。


    「那個那個,然後——啊,赤城,可以不要坐那邊,坐到這邊來嗎?」


    她突然變得很有活力,將椅子拉到窗邊,放在那裏。


    「啊?坐這不行喔?」


    「這、這、這裏有陽光,比較亮。」


    「女孩子是有某些原則的喔,是光。尤其是讓男生品嚐她親手做的點心時。」


    光爽朗地說。


    (什麽鬼?)


    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吃點心是什麽樣的原則?是光完全想不通,不過美智留在窗邊用小狗般的眼神凝視他,是光隻好走過去,坐到椅子上。


    「這樣可以了嗎?」


    美智留紅著臉,點點頭。


    (這個座位直接曬到太陽,好熱啊。)


    頭發熱得像在被火烤,陽光還很刺眼。然而,美智留卻露出陶醉表情。


    「我、我覺得襯衫扣子也乖乖扣到最上麵比較好。」


    是光回應她的要求,別扭地扣上平常沒扣起來的第一顆扣子。


    「背也要挺直……」


    是光刻意挺直背脊。


    「然後——」


    「還有啊!」


    是光一粗聲吼道,美智留就快要哭出來了。


    「語、語氣也要更溫柔一點……」


    「唔。」


    是光一閉上嘴巴,美智留就又露出心蕩神馳的眼神。


    「花裏同學是個愛作夢的少女,真可愛。現在在花裏同學眼中,是光看起來一定跟王子殿下一樣。」


    光咯咯笑著。


    「嘿,是光。你又駝背了。你是王子殿下,背要挺直才行。啊啊,不能翹腳啦。膝蓋也要乖乖並攏。」


    (誰是王子殿下啊!)


    是光努力克製不要豎起眉毛。


    美智留表情變得開朗許多,文化祭的事是光也給她添了麻煩,現在配合一下美智留的「原則」也沒什麽不好吧。


    (不過好亮好熱啊。喉嚨也被勒得太緊,好痛苦。)


    美智留溫柔凝視是光,打開水藍色盒子的蓋子,遞給是光。


    「請、請用,赤城。」


    淡色馬卡龍整齊排在盒子裏。


    不喜歡吃甜食的是光猶豫了一下,可是美智留的眼神充滿期待。光在旁邊鼓勵他「加油,王子殿下」。


    「喔、喔。」


    是光伸出手。


    他停止呼吸,盡量讓自己不要聞到黃色馬卡龍的味道,將它放進嘴巴。牙齒一碰到馬卡龍,馬卡龍的表麵就碎了開來,甜膩口感纏上舌頭。


    (嗯,好甜……!)


    從中溢出的液態物體又比表麵更甜,令是光頭昏腦脹。


    「怎麽樣?」


    「啊……唔。好甜、啊。外麵也是,裏麵也是……」


    美智留似乎把這當成稱讚,臉上害羞地綻放出笑容。


    「這是蜂蜜馬卡龍,餅皮也加了蜂蜜。」


    「哇——好好吃的樣子。我也好想吃喔。」


    (臭幽靈!我真想把整盒馬卡龍塞進你的嘴巴。)


    「赤城,還有很多,所以你盡量吃唷。」


    (什麽!)


    光一個就能讓是光受到非常足夠的損傷,一想到要把滿滿一盒馬卡龍通通吃完,是光就覺得頭暈。


    「甜食我吃幾口就夠了……」


    是光試圖委婉地告訴美智留他不喜歡吃甜食。然而美智留卻「咦?」地垂下眉梢,一臉泫然欲泣,讓是光覺得自己像在欺負軟弱的小動物。


    「唔唔唔,再一個而已喔。」


    他拿起橙色馬卡龍,扔進口中。


    果然很甜,感覺


    牙齒都快融化了。


    「王子殿下喔,是光。」


    光換上布料垂下來晃來晃去的中世紀服裝,從是光頭上調侃他,這也讓是光心生殺意。美智留又將盒子遞向他,害羞地說「這邊這個橘色的,是金合歡蜂蜜和白巧克力的組合。」令是光為之戰栗。


    他從美智留手中搶過盒子,站起身來。


    「這超好吃的!我、我讓大家也吃吃看!學姊也叫我去日舞社露個臉。這麽好吃的東西,我一個人吃會升天啦!」


    ◇  ◇  ◇


    ——赤城想這麽做的話……是光對如此說道、看起來有點寂寞的美智留產生罪惡感。來到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團教室之後,令人驚訝的是葵也在那裏。


    「你、你好,赤城同學。」


    葵臉頰微微泛紅,雙手優雅地貼在榻榻米上,向是光行禮。柔順黑發從肩膀傾瀉而下,覆上纖細身軀。葵是個大小姐,她大概小時候就學會這種禮儀了吧。月夜子的動作妖豔美麗,葵行的禮卻高雅又楚楚可憐。


    「葵小姐也願意在我們文化祭開的店幫忙啃。」


    「什——」


    是光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光也睜大眼睛。


    「——喂!學姊!日舞社開的店是『那個』對吧——」


    「是『護士小姐的果汁店』,衣服不就是赤城幫忙挑的嗎?」


    月夜子露出仿佛空氣都會變得生意盎然的笑容。


    「我不就隻是把印著衣服圖片的紙翻到背麵,抽了一張出來嗎!我又沒特別喜歡護士服!」


    「對呀,因為巫女服和女仆裝你也都很喜歡,難以抉擇呢。」


    「不是啦——!」


    葵紅著臉聆聽是光跟月夜子說話。


    是光著急地向葵探出身子。


    「學姊說的那些都是騙人的!我可不是護士控。」


    「嗯、嗯。」


    葵臉頰又變得更紅,扭扭捏捏的。


    「是說真的可以嗎,葵?你當天要打扮成護士的模樣喔。」


    「是、是的。我有聽說。月夜子小姐給我看過服裝資料了。那種衣服的話……勉、勉強可以……」


    「竟然可以啊!」


    「是。」


    是光原以為光會阻止,想不到他笑逐顏開地說:


    「葵小姐穿護士服應該會十分可愛吧。會像個白衣天使呢。」


    這時,明亮聲音傳來。


    「打擾了——!敝人是新聞社的近江雛——!」


    胸部豐滿、身材嬌小的短發少女精力十足地出現。


    「近江!你該不會也要當護士吧?」


    雛穿製服時胸部的大小就已經很顯眼,大腿也肉感十足,假如再換上護士服,想必會十分驚人。


    她像要湊近是光般,用淘氣眼神由下往上看著他。


    「咦咦咦?難道你在期待敝人穿護士服嗎?赤城先生?很遺憾!今天敝人是來為文化祭的事前特刊取材。不過如果赤城先生對敝人提出要求,敝人也是可以配合玩醫生遊戲。」


    「哇——是光,跟她要求一下啦。我也想看看近江同學穿護士服!」


    光一臉興奮,纏著是光要求。


    (你給我閉嘴!)


    「當然,無論是旗袍還是緊身衣,敝人都會悉聽尊便。」


    雛稍微露出打開第二顆鈕扣的襯衫下的胸部,逼近是光。


    現在的雛跟空那場騷動時露出伶俐表情的她形成反差,令是光感到困惑。他知道雛骨子裏是個可靠的家夥,絕對不是隻有輕浮的一麵,但即使如此,她在別人麵前明著誘惑自己,是光還是受不了。


    「住手。」


    是光推開雛。


    「對呀,這……這樣很不雅。」


    優雅端坐在榻榻米上的葵小聲說道,然後臉頰一下子變紅,縮起肩膀,低下頭。


    「哦?這是在吃醋嗎?葵之上。」


    「——!」


    葵的臉變得更紅了。月夜子沒放過這個好機會,立刻追擊:


    「對呀,因為葵小姐是個愛吃醋的人嘛。光的時候她也是鼓起可愛的臉頰瞪著我呢。真的是純潔又可愛,令人想讓她多吃幾次醋。」


    「我才沒——我才沒吃醋。」


    「給我適可而止!」


    是光這麽一吼,月夜子就笑了出來。


    「被罵了。要是葵小姐變得更討厭我,實在很哀傷,我會自重的。」


    「敝人也會專心取材!」


    雛也一副事不關己地說。


    「要多多宣傳,幫我們拉很多客人唷。」


    「啊,那請提供照片給敝人!隻要有月之宮穿護士服的照片,文化祭肯定會大排長龍。」


    「咬呀,一開始就全部展現出來的話,還有什麽樂趣呢。要一點一點地拿出來,讓他們著急,引誘他們才行。」


    「原來如此。那麽敝人就隻刊載護士服的照片,說當天月之宮會穿這件衣服接待客人。」


    「不錯呀。」


    月夜子和雛大概波長很合吧,兩人相談甚歡。


    葵還是害羞地縮著肩膀。她偷偷抬起視線望向是光,一跟是光四目相對,卻又急忙低下頭。


    這行為令是光覺得心跳加速,他低聲詢問葵:


    「你真的要幫忙日舞社開的店嗎?」


    「會給你們添麻煩嗎?」


    「不會啊,學姊也抱怨過人手不足。」


    「赤城同學……」


    「咦?」


    「不,沒什麽。我隻是……想幫忙而已。」


    「這、這樣啊。」


    光靜靜看著是光和葵交談。這也令是光如坐針氈,內心躁動不安。


    這時,是光注意到自己忘了美智留的存在而回過頭。


    (糟糕。)


    美智留胸前抱著書包,靜靜蹲坐在榻榻米上,目光低垂。


    她看起來很寂寞,無精打采的,令是光內心揪了一下。大家開心談話時無法加入其中,隻有自己孤獨一人,是光也很能體會那種難以忍受的哀傷。


    (明明是我硬把你拖過來,卻把你晾在一邊,對不起啊,花裏。)


    是光突然大聲說道:


    「啊——花裏做了甜點。叫馬卡龍的。」


    「敝人非常喜歡馬卡龍。」


    「馬卡龍跟童話王國裏的花園一樣呢。讓我看看,花裏同學。哎呀,好可愛。你真厲害。」


    雛和月夜子看到美智留做的馬卡龍,歡呼出聲。


    葵雖然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嘴角還是微微揚起:


    「……好可愛。」


    對是光來說是烈藥的彩色甜點,對女孩子而言似乎是能大飽眼福和口福的魔法食物。她們拿起黃色或粉紅色的馬卡龍,咬了一口。


    「真好吃,花裏同學。這是蜂蜜嗎?很香的甜味。」


    「唔唔唔~好甜好幸福~」


    「……非常美味。那個,可以告訴我這個白巧克力口味的橘色馬卡龍的食譜嗎?」


    美智留身邊一下子熱鬧起來。


    她的表情也漸漸變得開朗,慌慌張張地回答「那、那那那個,食譜是——」。


    「花裏同學的馬卡龍果然很美味呢。是光吞下它時的表情實在太悲壯,我還以為它外表可愛,裏麵卻直接放了砂糖塊。太好了,能讓大家吃到。」


    光溫柔地說。


    美智留望向是光,高興地露出靦腆笑容,讓是光鬆了一口氣。


    就在馬卡龍盒變得空空如也時——


    「文化祭敝人會針對赤城先生做貼身取材!」


    ——雛留下這句話後離去,是光他們也離開社


    團教室,剩下表示「不小心吃了那麽多,我要練一下舞,消耗熱量」的月夜子留在那裏。


    「我我我我我要走這邊。」


    是光和葵在校門前與美智留道別。


    「嗯,明天要開始把怨靈之館的布景組合起來啊。」


    「馬卡龍很好吃。謝謝你教我食譜。」


    葵優雅行了一禮,令美智留惶恐得坐立不安。


    「不、不不、不客氣。」


    她羞得麵紅耳赤,鞠了好幾次躬,逐漸走遠。


    十月一到,太陽西沉的速度就突然變快,是光跟葵慢慢並肩走在昏暗道路上。


    (可惡……剩下我們兩個。)


    葵從暑假前開始停止搭公車上學,現在應該是家裏的車接送她才對,不過她什麽都沒說,害羞地靜靜走在是光身旁。


    光溫柔凝視著葵。


    「……」


    (要是不說點話,會很尷尬吧……)


    是光僵硬地開口說:


    「今天,那個……我嚇到了。葵,你很討厭學姊吧?不過你竟然說要來幫日舞社。」


    葵戰戰兢兢地回答:


    「現在我對她也還是有嫌隙……不過,我能理解月夜子小姐是位很有魅力的人,光被迷住也是理所當然……隻有我一個人不知道要糾結到什麽時候,實在太孩子氣。」


    葵微微縮起肩膀,低下頭,猶豫著吐出話語。


    空的懷孕騷動時,月夜子喜孜孜地為光的小孩準備嬰兒床和尿布,葵似乎很尊敬這點。月夜子並不是在壓抑對懷有光孩子的女性的嫉妒,也不是在忍耐哀慟之情,她純粹隻是因為光的孩子即將誕生,開心得不得了。


    就算葵有所誤解,是光還是很高興她能不再敵視月夜子。


    關於這點,光一定也很放心吧。


    「而且……我也沒跟光一起享受過文化祭……」


    是光心跳漏了一拍,仿佛心髒被某種冰冷之物碰到。


    葵仍舊低著頭,陰影落在她的眼瞳上。


    「……因為光身邊有很多像月夜子小姐那樣美麗的人,我坦率不起來……」


    為什麽要用這麽柔弱的表情,講起光的事?


    是光感覺得出葵還在躊躇不定,也注意到光看著葵的眼神平靜又哀傷,這令他心跳加速,覺得內心深處仿佛被鑿了一個洞。


    逐漸變暗的天色及街燈光芒。在地麵上延展的葵和是光的影子。光的影子並沒有被映照出來。


    不過他在這裏。他帶著淒涼目光,傾聽葵的話語。


    「月夜子小姐說得對……我會吃那種孩子氣的醋……就因為這樣,我沒能將真正的心情傳達給光。所以……我想改變。如果……今年會是場快樂的文化祭就好了……我是這麽想的。」


    葵露出越來越想哭的表情後,說了句「對不起,到這邊就行了」然後轉過身。


    漆黑高級車輛靜靜駛近,停在葵身邊。這輛車想必一直跟在是光他們後麵。


    司機打開車門。


    「赤城同學,再見。」


    葵用如夢似幻的聲音低喃後,長發靜靜搖曳,消失在車門後方。


    不久後,葵搭乘的車就駛向昏暗小巷的另一端。


    是光和光都沉默地目送她。


    令胸口悄悄揪緊的沉默持續一段時間後,光帶著憂鬱神情,慢慢開始訴說:


    「……文化祭時,葵小姐隻是瞪著我,沒來接近我……小學部時是這樣……我生前最後一次的國中部文化祭也是……我一出聲叫她『葵小姐』,葵小姐就回我『我最討厭光了』,滿臉通紅地走掉……如果我那時有抓住她的手,即使葵小姐鼓著臉頰,即使葵小姐在生氣,也要跟她一起逛文化祭就好了。」


    光的聲音跟他寂寞的目光呈對比,非常溫柔。


    這更讓是光覺得痛苦。


    光筆直凝視是光。


    「是光的話,一定不會惹葵小姐生氣吧……」


    (你在說什麽啊?)


    是光無法回應。


    「如果你對葵小姐是認真的,可以不用顧慮我喔。」


    ——為了讓我隨時從這個地球上消失都沒關係,我想告訴你,無論你之後選擇什麽樣的道路,我都會給予祝福。


    葵握住是光的手的那一晚。光露出清澈、溫柔、淒涼的微笑,輕聲低語。跟那時一樣的微笑,淡淡浮現於光的雙唇、光的瞳眸、光的臉頰上。


    ——即使十年後,陪伴在葵小姐身邊的人是你,我也一定會在那片天空的另一側愛著你們。


    是光肩膀一顫。


    足以灼傷喉嚨的熱度湧了上來。


    「怎麽可能可以啊——!大白癡!」


    是光在道路中央大吼。


    「不要輕易說出那種話!不要輕易看開啊——!給我更煩惱痛苦一點!不對,你、你或許是在用你自己的方式思考——可是你像個聖人君子一樣,這麽豁達、高高在上地說這種話,會被誤會成不喜歡葵吧!所以你才會被葵說『我最討厭光了』。」


    沒錯。是光知道光在為葵著想。他知道葵是光從小就一直很珍惜的特別女孩。


    盡管葵不是他的最愛,假如光還活著,沒有墜入河中,葵是一定會成為他最愛的女人——葵是光的「未來」和「希望」。他知道!因為他是光的朋友!


    明明是這樣,不要裝成很懂事的大人。跟之前一樣,自我中心地耍賴「隻有葵小姐不能交給你」還比較好。


    「在我麵前!不要耍帥——!」


    頭好燙,喉嚨好燙,身體感覺快要裂開。


    光嘴唇抿成一線,帶著憂傷目光聆聽是光的話。


    映照在地麵上的影子,現在也隻有是光一個人的。


    夜晚帶有寒意的空氣中,光的身影如幻影般美麗、虛無縹緲,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他開口說道:


    「是光,警察在看這邊。」


    「咦?」


    是光回過頭,看到警察跨坐在腳踏車上,對是光投以看待可疑人士的眼神。


    「呃。」


    是光縮起脖子,離開原地。光也飄著跟在後麵。


    「都是因為你說了蠢話。該死。」


    是光太陽穴抽搐,紅著臉沉吟。光則再度陷入沉默。


    光一定沒有完全看開葵的事。


    正因為是光明白——他才會覺得更加不耐,胸口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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