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位於禦崎市中央的禦崎車站。


    新造建築物的氣味還沒有消退的車站大樓——在那正值上班高峰期的人山人海的檢票口處,度過了漫長的幾天總算回到這裏的佐藤啟作,正在等待著事先約好在這裏碰頭的田中榮太。


    雖說是受到了不正當的拘禁,但是在自己離開的期間故鄉遭到了襲擊,本來應該由自己挑起的各種責任和工作,都全被推到了早已決心退出的好友身上。懷著這樣一種內疚心情的佐藤,隻是以簡短的一聲作為打招呼的問候。


    “喲。”


    雖說是陷入了好友不在場這種不得已的局麵,但自己還是再次主動踏入了那早已發誓不再扯上關係的、展開在世界裏側的激戰之地。


    感覺到有點難為情的田中,也同樣以簡短的一聲作為回應。


    “噢。”


    然後,他並沒有針對自己受好友的牽連而惹上的麻煩事加以責怪,而是出於一個男人對自己在好友不在時才體會到的無力感產生的憤怒,以及對一直在等他而持續著昏睡狀態的女人的慰勞——


    “太遲了,笨蛋。”


    加上了這樣一句話。


    對於發自好友這句從中感覺不到任何挖苦和負麵意味的話語,佐藤隻覺得內心深處就像遭受了一記痛擊似的難受。他並沒有掩飾,也沒有找借口辯解,隻是以一句話作為道歉。


    “抱歉。”


    “這句話你不應該對我說啊,快走吧。”


    田中仿佛要辭退對方的道歉一般擺了擺手,然後快步走了起來。


    “啊啊。”


    佐藤也應了一聲,跟隨在後。


    在這短短幾天的旅程中,他被外界宿的人們出於謀略和立場等因素而加以利用,同時自己也從外界宿獲得了有關情報以及各種文件資料作為回禮。然而他現在就隻考慮著一件事,同時也僅以這件事作為目標。


    那就是跟由於精神疲憊而持續沉眠的“她”重逢,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她從沉睡中清醒過來,並且盡自己所能向她提供協助。為了這個目標,他正快步走向她所沉眠的自己的家。為了讓你活下來而賭上自己的一切——沒錯,正如之前向她起誓時說的那樣。


    盡管對自己的單純思想感到無奈,然而卻並不引以為恥。


    我必須如實履行自己的誓言——他在心中如此念道。


    這樣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加快了他的腳步。


    從快步走到跑步走,再變成全力飛奔。


    “——呼、呼、呼!”


    在這個能憑自己的力量縮短路程的地方,佐藤盡情地釋放出自己的思念。他急不可待地推開擋路的人潮,絲毫沒有考慮對別人造成的困擾,隻是竭盡全力向前疾奔。


    被趕過頭的田中也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


    這時候,他的眼中又重新浮現起在某場戰鬥中跟他一起全力飛奔的情景,然後又返回到現在的情景。雖然既感到懷念又帶有一絲傷感,然而他還是欣然一笑,追趕在佐藤的身後。


    就這樣,兩人一路上朝著目的地拚命狂奔。


    “——呼,——呼——呼…”


    “到——到了這個地步,可別倒下啊——佐藤!”


    大概彼此都拚起勁來了吧。從車站跑到這裏沒有歇過一秒鍾的兩人,在佐藤家的門前,一位少女在迎接他們。


    “你回來啦,佐藤君。”


    那位少女——吉田一美特意從長褲口袋裏伸出雙手說道。不知為什麽還嗬嗬地笑了起來。


    “——吉田…同學?在裏麵…等著就…好了啊。”


    聽了快透不過氣的佐藤這麽說,稍微有點餘力的田中同樣笑了起來。


    “哈哈…哈,是我說的啦。反正肯定會跑著…回來這裏,你就在這裏當裁判,看看哪個先到一步——就這樣。現在連我跑贏這一點,都跟我說的分毫不差吧?”


    “嗯。”


    被兩人這樣取笑,佐藤不禁一臉憮然。


    “什、什麽嘛,真是的……”


    為了作深呼吸而吸入了一口冷空氣,然後把門打開。剛才忘我狂奔的勁頭已經消退,重新確認了這條必須由自己邁步前進的道路,如今正以一條寬敞的石鋪路呈現在眼前。


    這幾天來,他明明一直都在期待著,渴望著能盡快衝進這座靜悄悄的屋子裏麵。可是不知為什麽,現在的步伐卻沉重無比。


    就在幾天前,“兩人”在自己出發時說的話又重現在腦海中。


    (——“你這次可是去當跑腿,要好好聽從吩咐做事啊。”——)


    (——“旅途快樂哦,期間的長短是沒關係的啦,全都看你


    囉,佐藤啟作。”——)


    真是的,那隻不過是幾天前的事啊。


    在這段時間裏,也不知道遭遇了多少出乎意料的事情。


    而遭遇了這麽多事情的自己,是不是也有了相應的成長呢?


    是不是已經成長為能讓她感到滿意的自己了呢?佐藤在心中自問道。作為具體的成果,掛在肩上的背包裏,正裝著把自己救出來的那位女性所托付的禮物——也就是記錄了火霧戰士方今後動向的重要文件。但是……


    (…………)


    首先,必須有一個最基本的前提條件。


    那就是必須讓陷入昏迷不醒狀態的“她”清醒過來了。


    在到達禦崎市車站之前,自己對回家的那種燒灼般的焦躁感,必須馬上跟她見麵的迫切危機感,都令他覺得每一秒都是那麽的漫長。明明如此,一旦到了實際麵對這種狀況的時候,空氣卻仿佛凝固了似的擋在麵前,腳步也沉重得無法抬起——佐藤突然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現在的心情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


    (……到底該怎麽辦啊。)


    實在是夠荒唐的——佐藤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考慮過回來跟她見麵之後該做些什麽。這時候,他想到了那位平時總是不會放著有困難的人不管,在這種時候也一定會拔刀相助的溫柔少女。懷著一絲向她求助的心情——


    “很冷吧?進來坐坐嘛。我可以給你泡茶哦。”


    佐藤這樣催促了一句,可是吉田卻很幹脆地搖了搖頭。


    “不用了。因為我已經確認了你平安回來。”


    雖然知道她並不是出於壞心眼而拒絕自己的要求,但看來也不像是話中所說的那麽單純的用意。


    正當他感到困惑的時候,田中又給了他當頭一棒:


    “就是那麽回事。我也已經平安送你回來了,就到此為止啦。”


    “喂、喂喂。”


    光看這個反應的話,那沒出息的聲音甚至讓人覺得他根本沒有任何成長。田中“咚”的一拳打在他胸口上作為回應。


    “咕噢?”


    就在他站不穩腳的時候,兩人就一起轉身離開了。


    “你是為了我們才回來的嗎?不是吧?”


    “如果醒來的話,請一定要跟我聯絡哦。”


    完全被孤立的佐藤——


    “……”


    甚至連回答也忘記了,隻是一個人呆呆地愣在原地。


    然而,那也隻是幾秒鍾的事。他馬上重新向低垂的肩膀注入力量,下定決心邁出了腳步。


    沿著腳下的踏石,向沒有上鎖的玄關走去。


    隨便把鞋子扔在一邊,沿著又長又寬的走廊向前走。


    最後來到裏頭的一個房間前,站住腳步。


    明明是站在最熟悉不過的自己房間前麵。


    然而,他卻第一次產生了某種遙遠感。


    “…………”


    偏偏他早就聽田中說


    過她被安排睡在這個房間裏。


    (田中那家夥……啊,是吉田同學的提議嗎。)


    佐藤向門把伸出手來,想要驅散自己企圖用毫無結果的思考來掩飾內心的念頭。


    (唔,不對不對,不行啊。)


    發現自己正準備像平常一樣推門進去,佐藤慌忙停住了動作。


    “……!”


    剛想敲門又有點猶豫,然後又重新擠出勇氣,才終於第一次敲響了門。


    “這可是你的房間啊。”


    從裏麵傳出一個非常熟悉——雖然隻隔了幾天卻感到異常懷念的、輕佻縹緲的男人聲音。


    佐藤這才下定決心,走進了房間。


    在那熟悉的寬敞房間裏,大型家具的擺設基本上沒有任何改變,但是原本淩亂放置著的各種日用品和雜誌都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看上去也被人認真打掃過。看來在把她送進這個房間之前,田中和吉田一起幫忙把整個房間都收拾幹淨了。作為一個少年,對於這種事情還是抱有一絲奇怪的歉疚感。


    這時候,從房間裏頭的床頭椅子上,又傳出了剛才的聲音:


    “喲,怎麽樣了?我這邊就正如你眼前所見啦。”


    放在那裏的,是一本足有畫板般大的大書。那正是跟她訂立


    契約並賦予她異能力量的“紅世魔王”——“蹂躪的爪牙”馬可西亞斯用以表達意誌的神器“格利摩爾”。


    麵對那樣的他,佐藤以凝重的語氣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我回來了。”


    “嘻嘻,剛才我聽榮太說了哦,聽說你經曆了一場大冒險對吧?”


    “沒有那回事啦。真的,沒什麽……”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走近自己的床鋪。


    靠近躺在自己床上的女性身邊。


    好不容易才見到那絲毫沒有脂粉掩飾的睡容,令他不由得第一次仔細觀察起來——看上去既沒有安詳也沒有痛苦的感覺。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陷入昏迷狀態的話,就隻會覺得她單純隻是閉著眼睛而已。被譽為戰鬥狂的火霧戰士——充滿自信和存在感的令人仰慕的女傑——那一切特征都似乎消失到什麽地方去了似的。現在的她隻是作為一名女性,陷入了無止境的沉睡之中。


    佐藤看到她的樣子,內心不禁湧起了某種感覺。然而他卻在外表上擺出端正的站姿,挺直腰板,針對自己被賦予的第一次任務進行報告。


    “我回來了,瑪瓊琳小姐。”


    當然,“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並不是光靠這句話就會馬上醒來的撒嬌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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