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述舊情伽羅受辱


    自從宇文邕傳令大軍兵逼太原,獨孤伽羅心憂楊堅安危,就夜不安枕。但她深知,如今宇文邕新掌大權,正是野心勃勃,誌在天下之時,任誰都無法勸阻。更何況,軍令如山,既已發出,又哪有收回的道理。


    那一夜她輾轉許久,三更之後才迷迷糊糊睡去,夢中卻見迷霧重重,似聽軍前號角聲聲。


    難道這是東征大營?


    獨孤伽羅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努力穿過迷霧,尋找大營的蹤影,企望看到帥旗的所在,哪知道突然一腳踏空,身子向下直落。獨孤伽羅失聲驚呼,卻覺身子一穩,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楊堅用溫柔的聲音低喚:“伽羅!伽羅!”含笑的俊顏就在麵前。


    獨孤伽羅喜極低喚:“大郎!”張臂將他抱住。


    此時身邊迷霧淡去,二人卻被一片祥雲包裹且漸漸托起,前方光芒萬丈,映照著同樣被祥雲托起的隨國公府。


    獨孤伽羅悚然而醒,睜開眼,是在自己寢室的羅帳中,剛才的夢境竟然如此的鮮明清晰,她一時分不清是真是幻。


    數月之後,戰報再傳,楊堅率領大軍一鼓作氣攻下齊國四城。宇文邕大喜之餘,就要傳令楊堅攻下齊國國都鄴城。趙越聽說大軍如此氣勢,暗自心驚,唯恐楊堅攻下鄴城之後功勞太盛,立刻向皇帝進言,大軍氣勢已盡,若是再戰,於大周不利。


    宇文邕暗想大軍疲憊,的確不宜再戰,隻好命大軍班師回京。聖旨傳出,他又叫來安德,含笑道:“你前往隨國公府報喜,和隨國公夫人說,朕……不不!就說,皇後要與她同賀!”安德躬身應命,快步而去。


    此時阿史那頌得到消息,正興衝衝趕來,哪知道剛剛走到殿門口,宇文邕最後一句話清晰落入耳中,她不由臉色微變,腳步頓時停住,默然片刻,也不進殿,轉身而去。


    獨孤伽羅得到大軍獲勝的消息,當真是覺得喜從天降,聽說是皇後相召,竟沒有多想,當即更衣,跟著安德進宮。


    安德引著獨孤伽羅剛剛踏進宮門,就見茜雪含笑迎上行禮:“有勞公公,皇後已在重陽閣備下酒宴,特命奴婢在此相候!”


    安德一怔,遲疑道:“重陽閣?”分明是皇帝借皇後之名請獨孤伽羅進宮,怎麽現在真的成了皇後相請?隻是他以皇後之名邀請獨孤伽羅,此時又不好說穿。


    茜雪見他遲疑,施禮道:“公公貴人事忙,奴婢給隨國公夫人帶路就是!”


    安德無法,隻得道:“那就有勞姑娘!”他心中疑惑,看著獨孤伽羅跟著茜雪走遠,拔步趕往文昌殿。


    重陽閣地處後宮,距崇義宮不遠,前後被樹木圍繞,隱隱可聞潺潺水聲,環境極為清幽。重陽閣內,金鍾玉馬,飾以紅絹,裝點得一團喜氣,閣內正中早已備下一桌豐盛酒菜,阿史那頌靜坐等待。


    獨孤伽羅跟著茜雪踏進重陽閣,當先向阿史那頌行禮:“臣婦見過皇後!”


    阿史那頌迎前兩步將她扶住,含笑道:“今日不過是私宴,國公夫人不必多禮!”牽著她的手在案後坐下,親自為她斟酒,含笑道,“隨國公出征,你必然懸心,如今他班師回朝,你可將心放進肚子裏了吧?”


    獨孤伽羅淺笑點頭:“是,多謝皇後掛念!”


    阿史那頌微笑舉杯:“隨國公連克九城,這是開國以來從不曾有過的功績,本宮敬你一杯,以示慶賀!”


    獨孤伽羅跟著舉杯,含笑道:“多謝皇後專程為大郎置酒慶賀!”


    阿史那頌笑容漸淺,搖頭道:“夫人此言差矣,今日此宴是皇上所設。皇上收到戰報,急欲與人同慶,共謀一醉,隻是兄弟幾人都在前方沙場,便想到夫人這位故人!”


    獨孤伽羅錯愕,轉瞬恍然大悟,俯首道:“那就請皇後代伽羅謝過皇上!”此時最初的興奮褪去,她才想到是安德傳自己進宮。安德是皇帝的貼身內侍,又怎麽會受皇後的指使?


    阿史那頌微笑道:“夫人當麵相謝,才顯誠意!”說著起身向殿門行禮,“臣妾見過皇上!”隨著她的話落,宇文邕已踏進殿門,目光向殿內一掃,此處顯然是經過一番精心布置,不由暗暗點頭,對她多了幾分滿意,親手挽起。


    獨孤伽羅忙起身見禮,卻被宇文邕擺手止住:“今日私宴,隨國公夫人不必多禮!”顧自在案後坐下,含笑道,“我大周兵馬連克齊國九城,當真是從不曾有過的大勝,今日你們就陪朕多飲幾杯!”


    阿史那頌含笑為他斟酒:“隻怕臣妾不勝酒力,反而掃興!”


    宇文邕擺手道:“今日高興,就當不醉不歸!”舉杯轉向獨孤伽羅,“朕的兄長為了大周江山馳騁沙場,還賴夫人令他無後顧之憂,朕敬你一杯!”


    獨孤伽羅忙道:“多謝皇上!”舉杯與他共飲一杯。


    阿史那頌跟著舉杯,含笑道:“隨國公夫人足智多謀,本宮佩服,敬夫人一杯!”獨孤伽羅客氣幾句,也舉杯與之同飲。


    三人推杯換盞,縱酒言歡,談論此次伐齊的大勝,興奮之餘竟不覺時辰的流逝,不知不覺,已經是黃昏日落。


    阿史那頌滿臉醉意,搖搖晃晃起身,向宇文邕行禮:“臣妾不勝酒力,請皇上恩準,先請告辭!”


    宇文邕見她雙腮泛紅,果然醉意醺醺,擺手笑道:“你是北國兒女,怎麽如此不濟?快回去歇息吧!”隨即命茜雪好好服侍。


    阿史那頌含笑謝過,轉身一瞬,笑容褪去,向茜雪使了個眼色。


    茜雪會意,取一隻裝滿酒的酒壺替二人換上這才告退,扶著阿史那頌出殿。


    宇文邕不以為意,替獨孤伽羅和自己斟滿酒,含笑舉杯:“伽羅,若沒有你的無雙智計,就沒有朕的今日,更不論如今的伐齊大勝,朕敬你一杯,以示謝意!”


    獨孤伽羅含笑道:“皇上本就是天命所歸,臣婦不過是應時而為,機緣巧合罷了,這個謝字,愧不敢當!”舉杯與他相對,真誠道,“皇上一心為了大周昌盛,勞心費神,臣婦敬皇上一杯!”向他舉杯,一飲而盡。


    不知不覺,二人又連飲三杯。宇文邕已有三分醉意,燭光下,但見獨孤伽羅容顏端麗,豔極無雙,雖不是當年那稚嫩少女,可是舉手投足之間更添風韻。一時間,他但覺意亂情迷,向殿內內侍、宮女揮手:“你們都退下去吧!”


    見內侍、宮女聞命施禮退出,獨孤伽羅頓覺不安,這才驚覺當下已經是夜幕時分,也起身道:“皇上,今日時辰不早,臣婦也先請告退!”


    宇文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伽羅,今日高興,你再陪朕多飲幾杯!”


    手腕被他微溫的大手抓住,獨孤伽羅一驚,迅速抽回,倒退幾步,施禮道:“皇上,醉酒傷身,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宇文邕掌中一空,見她臉色冷了,心中微惱:“伽羅,如今你漸漸年長,與朕卻早已生分,朕要見你,還要假托皇後之名。朕多想還像年少時一樣,你的心裏隻有朕一人,如今,你心裏隻有你的大郎,你的楊堅了吧?”越說心頭越覺苦悶,仰頭再飲一杯。


    獨孤伽羅見他已有幾分醉意,心中越發不安,無視他滿臉的落寞,施禮道:“皇上慢用,臣婦告辭!”也不等他應,轉身就走。


    宇文邕眼看著她向殿門走去,身形婀娜,竟然帶著無窮媚惑,身體頓時一陣燥熱他一躍而起,一把將她抱住,求道:“伽羅別走,朕好想你!”


    獨孤伽羅被他抱住,身體也一陣燥熱,心中暗驚,在唇上重重一咬,讓自己集中精神,拚力將他推開,疾聲道:“皇上醉了,請皇上自重!”擺脫他向殿門奔去。


    宇文邕上前再次將她緊緊抱住,奮力回拖,喃喃道:“伽羅,朕忘不了你!不管多久,朕忘不了你!你是朕的!你本來就該是朕的……”他胡亂低語著,隨即俯首向她唇上吻去。


    獨孤伽羅大驚,側頭避開,疾聲道:“皇上,你瘋了!如今我是楊堅的妻子,你羞辱臣妻,就不怕遭天譴嗎?”


    重陽閣內,二人掙紮糾纏。崇義宮中,阿史那頌卻心如刀絞,隔窗望著重陽閣的方向,淚流滿麵,又哪裏還有一絲醉意?


    茜雪看到她如此痛苦,不禁輕輕搖頭:“皇後,你這又是何苦?”茜雪離去時換上的那壺酒中放入了催情的藥物,隔這麽久,想來皇帝和獨孤伽羅二人早已同諧魚水之歡。


    阿史那頌輕輕搖頭,強抑心中的傷痛,低聲道:“皇上對獨孤伽羅念念不忘,無非是因為得不到,今晚讓他得逞,這份執念便也該放下了!”


    茜雪替她難過,輕聲道:“皇後待皇上之心,日月可鑒,可是皇上怎麽就看不到呢?”


    試問哪一個女子願意將自己心愛的丈夫拱手讓人?如今她竟然一手將皇帝推入別的女人懷中,這份心碎之痛如何能夠抑製?


    阿史那頌傷心片刻,又恨恨咬牙:“那獨孤伽羅時時媚惑皇上,如今她以已嫁之身侍君,在皇上心裏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而獨孤伽羅也必然對皇上恨之入骨,從此之後遠遠避開,再不糾纏皇上!”


    茜雪聽得連連點頭:“皇後,但願經此一事,皇上能看到皇後的好,對皇後一心一意!”


    阿史那頌點頭,望著窗外的夜色,心裏默算時辰,低聲道:“走吧,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去看看!”說罷出崇義宮,向重陽閣而去。


    重陽閣外,眾宮女、內侍聽到閣中動靜,早已驚疑不定,麵麵相覷,隻是拘著宮裏的規矩,哪敢多問。安德聽到,心中也不禁暗驚,可又不敢闖殿壞皇帝的好事,隻好將宮女、內侍盡數驅散。


    正著急,驟然見阿史那頌去而複返,安德不禁大吃一驚,正要揚聲通傳,卻被阿史那頌止住,隻好膽戰心驚地看著阿史那頌直闖進殿門。


    重陽閣內,宇文邕仍然苦纏不休,獨孤伽羅氣惱之下忍不住大罵:“宇文邕,你這個昏君,早知如此,我獨孤伽羅斷斷不會助你奪權!”


    宇文邕氣得直抖,咬牙道:“你既說朕是昏君,那朕又何必名不副實?”說著縱身向她撲去。


    獨孤伽羅怒極,側身相避,反手向他疾推。隻是酒中藥力催逼,她也隻能保持住心頭一絲清醒,更何況宇文邕功夫本就在她之上,不過三招兩式,她就已被宇文邕撲倒,按在榻上。


    獨孤伽羅大吃一驚,再顧不上被外頭的人聽到,放聲大叫:“你放開我!快放開我!”情急之下張嘴,一口咬住宇文邕的肩膀。


    宇文邕肩膀劇痛,手臂頓時一鬆。獨孤伽羅狠撞一肘將他推開,一躍爬起,跌跌撞撞向外飛奔。


    正在此時,隻聽殿門砰的一聲打開,阿史那頌大步而進,不防與獨孤伽羅撞個滿懷。


    獨孤伽羅看到是她,更加羞愧,咬一咬牙,越過她飛奔而去。


    宇文邕見獨孤伽羅逃走,踉蹌來追,卻見阿史那頌滿臉憤怒擋住殿門,心中頓時一個激靈,倒退兩步,眼睜睜地看著獨孤伽羅的身影衝出重陽閣,消失在黑暗中。


    雖然這是自己一手造成,可是看到此等情形,阿史那頌還是心痛如絞。看著宇文邕一步步逼近,她落淚道:“皇上,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放下她?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放過自己,給你,也給臣妾一條生路?難道臣妾一個大活人,跟隨在你的身邊這許多年,仍然比不過一個心裏早有旁人的獨孤伽羅嗎?”


    宇文邕聽她一句一問,不禁步步後退,尷尬道:“皇……皇後……”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說起。


    實則他心裏雖然放不下獨孤伽羅,或者內心深處也有過非分之想,可是實不知今日為何會做出這等事來,一時間也是羞愧不已。


    阿史那頌見他竟然並沒有一字安撫,心中一陣失望,搖頭道:“皇上既然無視臣妾,臣妾又何必傾心以待?”說罷霍然轉身,大步而去。


    看著阿史那頌也消失在殿門之外,宇文邕頓覺心中空蕩蕩的,竟然不存一物,雙腿一軟,慢慢坐倒,隻覺什麽君臨天下,什麽至尊皇權,都變得沒有一絲意義。


    獨孤伽羅倉皇出宮,一路疾奔回府,無暇去理府中旁人的招呼,徑直衝回自己院子,砰的一聲將門關上,那一瞬間,淚流滿麵。


    她本以為各有家室之後,她和宇文邕之間的那段舊情都已深埋心底,隻是一段年少時的美好記憶。而今天宇文邕以這樣的方式將它翻出來,頓時讓它變得如此醜惡,令人作嘔。她少女時期一切的美好,就在那短短的片刻,變得支離破碎,不堪回首。


    半個月之後,東征大軍回京,消息早早傳遍長安,城中百姓奔走相告,一早前往城門相迎。


    大軍浩浩蕩蕩而來,但見雖然個個衣衫襤褸,卻都是精神振奮,於人群中看到各自的親人,更是熱淚盈眶。


    獨孤伽羅看著楊堅打馬進城,心中更是情緒激蕩,剛要迎上,就見一騎快馬疾馳而來,馬上人一副內侍打扮,奔到軍前,滾鞍落馬,向楊堅行禮,大聲道:“楊元帥,皇上有旨,楊元帥遠征有功,宮中已設宴接風,請楊元帥與各位將軍即刻進宮!”


    獨孤伽羅邁出的雙腳頓時停住,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楊堅、高熲等人傳令大軍休整歇息,跟著內侍向皇宮而去。


    獨孤伽羅本來滿懷興奮,這一瞬間頓覺失望,隻得低歎一聲,獨自回府。


    她剛踏進府門,楊福便迎上來道:“夫人,剛才宮裏來人,說宮裏為郎主接風,請夫人同去相見。”


    獨孤伽羅瞬間想到戰報傳來當天所發生的事,心中頓感厭惡,搖頭道:“我累了,橫豎大郎進宮後很快便會回府,到時自然能夠見到!”說罷不理楊福詫異的目光,徑直回自己院子。


    宇文邕為借機與獨孤伽羅修好,在宮中設宴替楊堅等人接風,特意命人去請幾位將軍的夫人,哪知道去傳口諭的太監回來,隻有楊素之妻鄭氏、高熲之妻範氏同來。獨孤善之妻亡故,獨孤伽羅不在府中,楊整之妻尉遲氏推身體抱恙,都不曾來。


    安德見他失望,低聲勸道:“皇上,隨國公夫人回府得到消息後必會趕來,皇上不必掛心!”


    宇文邕聞言才勉強振作,替幾位東征將領接風慶功。哪知道直到酒宴已散,仍然不見獨孤伽羅前來,看著楊堅等人遠去的身影,宇文邕頓覺落寞,心中愧悔交集,舉杯一飲而盡,喃喃道:“伽羅,這一次,朕真的失去你了!”


    楊堅、楊整與獨孤善回府,楊府眾人紛紛迎出府門,一團喜氣,開開心心將他們迎進前廳。見眾人眾星捧月一樣圍著三人,除宇文珠略感嫉妒之外,所有的人都是興奮莫名,七嘴八舌詢問出征的細節,就連尉遲容也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向楊整連連望去。


    入夜,眾人都盡歡而散,獨孤伽羅吩咐家人收拾,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有機會與楊堅獨處。


    楊堅已除去戎裝,一身清爽,倚在床沿等她。見她進來,他立刻躍起,將她緊緊抱住,下巴在她額角輕蹭,低聲道:“伽羅,我好想你!”


    嗅到他身上熟悉的男兒氣息,獨孤伽羅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踏實,“嗯”了一聲,由他抱著,也不說話,靜靜感受對方的心跳,感受這在一起的美妙時光。


    大軍大勝而回,東征路上每一場戰役都被眾人口耳相傳,而路遇猛虎一節,更是傳得神乎其神,很快傳入宇文邕耳中。想到此次出征竟然是開國以來從沒有過的大勝,而楊堅也一戰成名,從原來的默默無聞變為如今的家喻戶曉,宇文邕心中越發不安,暗中召楊素進宮詢問。


    楊素聽他問到猛虎,立刻大為興奮,口講指畫,將當時的情形細說一回,激動道:“當時大軍早已疲憊,不要說鬥殺猛虎,就是逃命也沒有氣力,若不是高將軍傳下軍令,大軍勢必大亂。哪知道猛虎見到元帥,竟然並不傷人,還神態親昵,在他手上舔一舔,像隻家養的大貓,這可不是曠世奇談?後來楊元帥以此振奮人心,說猛虎向我大周兵馬示好,喻示此戰必勝。眾將士受到鼓舞,當真立刻精神百倍,氣勢如虹,才有今日之勝!”


    宇文邕見他神情振奮,眸光灼亮,心中不禁有些悶堵,臉上卻不願流露,皮笑肉不笑地道:“楊元帥竟能震懾猛虎,看來不是凡人啊!”


    楊素正處在興奮中,沒有留意宇文邕神情的變化,連連點頭:“皇上不知,還有更巧的!微臣聽拙荊言道,隨國公夫人曾做一夢,夢到她和隨國公摔落懸崖,卻被祥雲托起,就連整座隨國公府也被祥雲托起,而那夢不早不晚,就出現在大軍回朝當夜,這可不是更加神奇?”


    提到獨孤伽羅,宇文邕自然想到重陽閣那一日,心中更覺悶悶的,勉強點頭道:“想來是他夫妻二人心靈相通,隨國公夫人知道大軍即將回朝,故此夜有所夢吧!”


    楊素點頭:“如今民間都說,猛虎示好,必是天佑大周!”


    宇文邕聽到這裏,臉色終於沉下來:“原來天佑楊元帥,就是天佑我大周,楊元帥已經能代表我大周了嗎?”


    楊素正說得高興,聽聞他這一句話,頓時如涼水澆頭,心中一驚,立刻跪下道:“臣失言,請皇上降罪!”


    宇文邕神情不定,擺手道:“話又不是你傳的,你有什麽罪?起來吧!”


    楊素謝恩起身,再不敢多說,心中暗憂,急於替楊堅解釋,卻被宇文邕打斷,隻得再回幾句話,告辭出宮。


    宇文邕將楊素的話反複思量,越想越覺心裏不穩,命人將趙越召入宮中,細問猛虎攔路,卻並不傷人,反而示好而去之事。


    趙越早已聽到傳言,心底陰冷一笑,卻故作不知,回道:“皇上,虎為百獸之王,攔路卻不傷人,自然是大吉之兆!隻是此兆若是應在國君身上,自然是上上幾兆;若是落在旁人身上,怕對國君不利!”


    此話正中宇文邕心思,他臉上神情不變,心底卻已微凜,又問道:“那夢到摔入懸崖,卻被祥雲托舉,避免粉身碎骨,又是何意?”


    祥雲護體之說,趙越倒沒有聽到,依實回道:“祥雲護體,遇難吉祥,自然也是大吉之兆!”


    宇文邕輕哼:“如此說來,難道那楊堅當真不是凡人,還能威脅到朕的帝位?”


    趙越聽他說出楊堅,立刻跪倒,賭咒發誓:“皇上,臣並不知此事與楊元帥有關,隻是依實回稟,斷不敢離間皇上與楊元帥兄弟之情!”見宇文邕神情不明,又試探著道,“隻是那楊堅相貌迥異,絕非人臣之相,皇上不可不防!”


    宇文邕被他說中心思,心中微惱,冷聲道:“朕不過隨口一問,你不必在此挑唆!”說罷揮袖命他退去。


    趙越想要再說,見宇文邕將臉沉下,隻得磕頭辭出。


    隔日,楊素攜鄭祁耶前往隨國公府,將皇帝的問話向伽羅細說一回,一臉歉意道:“皇上問話,我並未多想,據實回稟,恐怕給將軍惹禍。”


    獨孤伽羅暗暗吃驚,臉上卻不動聲色,含笑道:“如此奇聞怪談,又有誰會當真,皇上也不過問問罷了!”


    楊素見她不以為意,不禁大急:“皇上向我詢問倒也罷了,奇的是,今日他特意召我進宮,命我尋訪有道相士來算國運。我生怕此事與楊元帥的傳聞有關,特意來告知夫人!”


    鄭祁耶聽著,也忍不住插話:“夫人,楊素隻是心直口快,皇上相問,自然如實稟報,並沒有什麽惡意,若是因此給隨國公惹禍,怕這一輩子都難安心!”


    獨孤伽羅拍拍她的手示意安撫,狀似不以為意,含笑道:“皇上身負大周興衰,要算國運也屬尋常!”


    楊素聽她句句在理,倒也放下些心,歎道:“夫人,你說,我與這方術中人素無來往,這讓我上何處找去?”


    獨孤伽羅心念微動,沉吟道:“我倒是知道一個相士,極為靈驗,隻是如今雲遊,過幾日才回!”


    楊素大喜,忙道:“還請夫人指點!”


    獨孤伽羅將相士地址細說一回,見楊素千恩萬謝,不禁心中暗歎。看來當真是因果循環,善惡有報!若不是上次她救了楊素,如今整個楊家怕要大難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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