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爺沒挪地方,一屁股坐在山崖邊兒上,愣愣地看著眼前深壑的山崖前思後想,也就不大會兒功夫,想明白自己是怎麽著了這些狐狸的道兒。


    從張寡婦家套間出來時候,鼻子裏聞到外間屋的氣味和套間屋的氣味不太一樣,套間屋裏那股氣味兒,現在想想,應該是狐騷味兒,這種氣味能夠迷惑人的心智。


    成精畜生迷人心智的方法一般可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叫聲,第二種是氣味兒,最後一種是眼神。


    例如,半夜走在路上,聽到身後有人喊你名字,或者聽到有人在唱歌,當你回頭一看,發現身後並沒有人,可等你把頭轉回來的時候,眼前的景色就變了模樣,即便沒有變模樣,在你聽到聲音回頭的那一刻,已經著了道兒。


    氣味兒這個,就更明顯了,一般都是迎麵刮來一陣怪風,風裏裹挾著一股和周圍氣味不太一樣的怪味兒,這時候你隻要用鼻子一聞,立刻就會著了道兒。


    至於最後一種,眼神,這是成精畜生最初級別的迷惑方式,因為這方法有一定的正麵性和主動性,意誌力強的人很難被迷住,隻有道行不算深的畜生才用這方法。


    此時此刻,我太爺覺得拴馬村這些怪事,應該都是成了精的狐狸所為,而且還不止一隻狐狸,很可能是張寡婦供奉的那隻狐仙,見張寡婦死的淒慘,拖家帶口來給張寡婦報仇了。


    我太爺在山崖邊上沒坐多久,他這時候擔心王草魚和白月山一家也會出事,自己都能著道兒,又何況他們呢。


    我太爺從地上站起身,他這時候發現自己給紅狐狸咬中的左手腕疼得鑽心,就像上麵有根鋼絲可勁兒往自己肉裏勒似的,又疼又脹。


    然而等我太爺反複檢了一下手腕,卻是完好無損,就連給紅狐狸咬出的牙印也不見了,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與此同時,我太爺還發現自己左手腕上好像少了點兒什麽,究竟少了什麽,一時間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忍著疼從山崖上下來以後,我太爺把短劍藏回褲腿裏,彎腰在路旁撿了塊雞蛋大小的石塊,攥在手裏朝白福根家走去。


    閑話少敘。來到白福根家門口兒,我太爺沒著急進門,探頭朝院子裏瞅了一眼,就見院子裏沒人,房門敞開著,白月山的老婆胡氏正坐在房門口一個小凳子上,手裏拿著針線,正在做衣服,好像是給福根老婆肚子裏的孩子做的。


    我太爺把手裏的石塊丟進了院子裏,石塊落在院子裏被地麵反彈,撲撲跳了兩下,與此同時,驚動了門口的胡氏,胡氏一抬頭,見是我太爺,連忙放下手裏的針線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我太爺放心大膽地抬腳進了遠門,問胡氏,看見王草魚和白月山沒有。胡氏一臉疑惑地說,“不是跟你一起去張寡婦家了嘛。”


    我太爺聞言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朝張寡婦家走去。路上,他又撿了塊雞蛋大小的石頭。


    來到張寡婦家門口,就見王草魚和白月山一邊兒一個,把門兒似的蹲在張寡婦房門兩側,兩個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天,聊的還挺熱絡。


    我太爺再次把手裏的石頭扔進了院裏,石頭再次在地麵跳了兩下。


    這時候,王草魚和白月山同時發現了我太爺,兩個人愕然地從地上站起身,王草魚傻傻地看著我太爺問道:“秉守叔,你不是在屋裏麽,咋跑外麵去了?”


    我太爺見石頭扔進院裏沒事,抬腳走了進去,笑著對王草魚說道:“叔會變戲法兒。”說著,我太爺問王草魚,“我進到屋裏以後,你們是不是就沒看到我出來?”


    王草魚和白月山兩個同時點了點頭,在他們臉上依舊保留著那份愕然。


    我太爺又問,“從我進屋到現在,大概過去多長時間了?”


    白月山回答說:“快一個時辰咧,王老哥見你這許久不出來,就想進去看看,俺一直攔著他,沒叫他進。”


    我太爺點了下頭,“沒讓他進就對了,我剛才在裏麵差點兒著了道兒。”說著,我太爺吩咐他們兩個,“你們還在這裏等著,我再進去看看。”


    聽我太爺這麽說,王草魚和白月山兩個人誰都沒說話,一臉愕然地目送我太爺進屋。


    再次進入房間,我太爺看清楚了,房間裏根本就沒有套間,之前有套間的地方,放了一張床。這張床倒是跟他自己之前在套間裏看到的那張一模一樣。這時候,整個房間也沒之前那麽黑暗了。


    我太爺下意識走到床邊,貓腰朝床底下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下去,心裏就是一跳,就見床底下,放著一個牌位,一隻粗瓷碗和一件血衣裳,那血衣裳上麵血呼啦黏糊糊的!


    我太爺伸手把這三樣東西從床底下拽了出來,還沒等他拿在手裏細看,房間裏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就像有人把燈關了似的,伸手不見五指,我太爺心裏一驚。


    緊跟著,院裏傳來王草魚的大呼小叫,“天咋黑咧,秉守叔,你麽事兒吧,秉守叔?”


    “我沒事。”我太爺大聲回了一句,用血衣裳抱了牌位和瓷碗,快步走出了房門。


    來到院裏一看,整個天空再次烏起碼黑,與此同時,王草魚和白月山又不見了,不過王草魚剛才的喊叫聲似乎還在耳畔回蕩著。


    這到底是什麽回事?


    突然間,我太爺感覺自己的左手腕疼痛加劇,與此同時,他發現被他拎在手裏的血衣裳不見了,牌位和瓷碗也不見了,猛地覺著身上一緊,往自己身上一看,那件血衣裳,居然披在了自己身上。


    我太爺頓時一陣毛骨悚然,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的景色突然一變,自己居然又站在了山崖頂上,往前再邁一步,就是山穀。


    我太爺趕忙彎腰去拔褲腿裏的短劍,卻發現身後傳來兩股難以抵抗的力量,狠狠地把自己往山穀裏推。


    我太爺心頭一緊,忙給自己使了個千斤墜,兩隻腳像生了根似的吸住地麵。


    抵住那兩股力量以後,回頭一看,身後竟然站著王草魚和白月山兩個,這時候,他們一人抓著自己一條肩膀,不要命地往前推攘。


    我太爺立刻大喝一聲,兩個人頓時像被嚇著了似的,渾身一激靈,我太爺趁機一轉身,電光火石間,一拳打趴王草魚,一腳踢翻白月山。


    彎腰從褲腿裏把短劍拔了出來,霎那間,眼前再次陡然暴亮,等眼睛適應光線以後,四下看看,自己居然還在山崖頂上,不過腳下多了兩個人,一個是王草魚一個是白月山,他們兩個這時候仰躺在地上,雙眼緊閉,我太爺走過去用手在他們鼻下探了探氣,還好隻是昏迷了。


    給王草魚和白月山掐了掐人中,又搓了搓手心,兩個人居然不見轉醒。


    我太爺一看,這不行,山崖上山風大,地麵也涼,兩個人躺久了一定會出毛病。


    最後一咬牙,先把王草魚從山崖上背了下來,好像山崖不算陡峭。


    來到山崖下,把王草魚放在路邊休息一會兒以後,我太爺返回崖頂,把白月山又背了下來。


    不過,等他來到下麵的時候,王草魚的身體居然變成了一隻狐狸,再往自己背上一看,白月山的身體也變成了狐狸。


    我太爺大怒,原來自己還在被這些狐狸蠱惑著,抬手把白月山從自己背上掀了下來,王草魚和白月山的身體頓時化作兩團黑煙,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時此刻,我太爺幾乎快要歇斯底裏,快要瘋了,這種虛幻的折磨最傷人。


    左手腕上,再次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有人正用刀子在上麵割口子,不過,我太爺卻在手腕上看不到丁點兒傷痕,隻是一味的疼。


    疼痛越來越劇烈,我太爺終於大叫一聲,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我太爺轉醒的時候,手腕上首先傳來劇痛,放眼前一看,左手腕上居然給一條白布綾子包紮著,布綾子裏麵透著血漬。


    抬起頭再朝四下一看,一間陌生的石頭房子,不算大,好像是間臥室,自己在床上躺著,床邊放著一盞油燈,整個房間裏光線昏暗。


    這是哪裏?


    就在這時候,房間的門簾被人撩開了,王草魚走了進來。


    在王草魚手裏還端著一支大碗,碗裏熱氣騰騰的,“秉守叔,你醒啦,你可把俺們嚇死咧。”


    我太爺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又看了看王草魚,問道:“這裏哪裏?”


    “福根家裏呀。”王草魚答道。


    我太爺再次看了看房間,明白了,這是白福根家裏那間裏屋,“我怎麽會在這裏?”


    “你忘啦?是俺和老白把你捆上抬回來的。”


    我太爺一臉迷茫,有種大病初愈的渾噩,看著王草魚說道:“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草魚說道:“你走進張寡婦家裏沒多久,又從裏麵出來了,身上穿著件紅衣裳,嘴裏還唱著歌兒,也不理俺們,拔腿就往山崖哪裏跑,俺和老白好不容易攆上你,又用繩子把你捆上。後來,俺發現你左手上係的那根雞血條都勒進了肉裏,手掌都變成了黑紫色,老白說要是不把雞血條解開,你這隻手就報廢了,老白就用菜刀把你的手腕連肉帶雞血條一起割開了。”說著,王草魚指了指我太爺的手腕,“後來又把傷口給你包上了。”


    “雞血條?”我太爺愣住了,不過很快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在走進張寡婦家裏時,他在手腕係了一根雞血條,在那些幻覺裏麵,手腕上啥都沒有,狐狸是雞的克星,手腕係上雞血條不但不能防止狐狸,反到能被狐狸利用,這些狐狸利用雞血條和氣味兒雙管齊下,讓自己產生了幻覺,看來,倒黴就倒黴在了這根雞血條上。


    我太爺想了想,又問王草魚,“我從張寡婦家裏出來的時候,手裏有沒有拿什麽東西?”


    “沒有。”王草魚說著,把手裏的湯放在床頭,“秉守叔,咱們折騰一天了,你先吃點東西吧。”


    我太爺往碗裏看了一眼,麵條,不過,裏麵居然沒有山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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