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爺帶著我奶奶和爺爺出了門,這時候,街上跟趕大集似的,人很多,分外熱鬧,不過大多數是些婦女老人和孩子,年輕力壯的男人們都在家裏躺著呢。


    王草魚在自家門口兒看見我太爺全家出門,也跟著過來了。


    我爺爺在街上攔下一個老頭兒打聽了一下,老頭兒說道爺被請進了村長家裏,要在村長家裏開壇作法。老頭兒還說,這道爺神的很,家裏要是有人也得了怪病,就趕緊找道爺求求吧。


    村長姓李,六十多歲,家裏十幾口人,在村子的東北角住著,家裏四個兒子好幾個孫子這時候都在床上躺著呢,症狀跟王實誠父子的一模一樣。


    在去往村長家裏的路上,我奶奶問我太爺,“爹,那些道士真有這麽神嗎?”


    我太爺一笑說:“有真本事的不多,半瓶子水騙人錢財的不少,還有些民間奇人,他們並不算是道士,不過手段和道士很近似,經常也以道人自居,有本事的一般都是這種人,普通道觀裏那些道士跟廟裏的和尚差不多,每天就知道誦經參禪,驅邪抓鬼風水算命他們一竅不通。”


    我奶奶點點頭,又問,“這次村裏人請來的這個道士,會不會有真本事呢?”


    我太爺嘖了下嘴,“這個可不好說,有沒有本事看了才知道,不過,這次的事兒邪乎很,即便有真本事,道行淺了他也處理不了。”


    說話間,我太爺他們來到村長家的大門外,就見院子裏已經擠滿了人,婦女占大多數。


    我太爺他們分開人群,往裏麵擠擠了,站在了院子中間位置,院子裏的一切一目了然。


    這時候,那位道爺正直挺挺的站在村長堂門口,後背對著堂門,正麵衝著院裏的村民,眼睛微閉著,手裏托著三根點著的線香立在胸口,嘴唇不停蠕動著,似乎在默念著啥,看上去既莊重又嚴肅。


    院裏這些村民們行注目禮似的齊刷刷看著道人,每個人大氣兒都不敢喘,整個院子靜的針落可聞。


    我太爺看到這情形,冷冷一笑。


    我奶奶看見了低聲問了他一句,“爹,您笑在啥呢?”


    我太爺低聲回道:“這道士故弄玄虛,假把式,沒真本事。”


    “您咋看出來的?”我奶奶又問。


    “有真本事的道士給人驅邪抓鬼從來不會焚香禱告,都是先用淨水開路,再用符籙護身,右手桃木劍,左手黃紙錢,黃紙錢撒在腳下,桃木劍背在身後,如果那些玩意收了紙錢還不走人,桃木劍就會從背後拿出來,這是道家最基本的驅邪手段,先禮後兵。”我太爺說著,朝那道士又看了一眼,笑道:“還沒見過這樣驅邪的道士,念念叨叨的,又不是和尚。”


    過了一會兒,道人把眼睛緩緩睜開,把手裏的線香遞給身邊的村長,他自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在胸口掐了道訣,憋著嘴裏那口氣像運功打坐似的,眾人看不明白他這是要幹啥,突然間,“哦”地發出一聲怪叫,其他的倒沒什麽,隻是叫聲過於突然,把在場所有人嚇了一大跳。


    這時候,道人十分受用地把嘴裏那口氣輕輕籲了出來。


    我奶奶立時皺了下眉,對低聲我太爺說道:“爹,我看這道士還真是假的,哪兒有這樣的,一驚一乍的。”


    我太爺沒說話,示意我奶奶繼續往下看。


    這時候,道人轉身走進了堂,院子裏這些人就想跟著進去看看,道人一回頭,“爾等俗氣太重,不可跟來。”說完,道人抬腳朝裏走去。


    停了好一會兒,道人從堂出來,旁若無人的又在村長家幾個偏裏轉了轉,看上去神神秘秘的。最後,道人再次來到堂門口兒,似乎胸有成竹,捋著山羊胡慢條斯理問村長,“李村長,他們什麽時候成這樣兒的?”


    村長想了想,恭恭敬敬回道:“也就半個月前。”


    道人嗯了一聲,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又問,“村裏現在有多少人是這樣子?”


    這一次,沒等村長答話,院裏的村民七嘴八舌說上了,這個說自己的公公和男人就是這個樣子,那個說,自己的兒子和孫子也是這個樣子。滿院子的人,幾乎家家都躺著這樣的人。


    少時,道人似乎被村民們吵得不耐煩了,雙眼朝院裏一掃,大聲說道:“你們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嗎?”


    村民們一聽,立刻沒人說話了,扭著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村長這時候露出一臉苦笑,“道爺呀,俺們要是知道為啥會成這樣兒,不早就給他們治了麽。”


    道人一聽,“唉”地歎了口氣,“愚民呀,一群愚民……”說著,道人搖起了頭,一臉惋惜,“死到臨頭了,你們都還不知道呢。”


    道人這話一出口,嚇得很多村民臉色煞白。村長忙問,“道爺,您這話咋說的?”


    “咋說的?”道人看了村長一眼,一臉嚴肅道:“你們村裏有人得罪了山神爺,這是山神爺給你們村子降了罪了……”


    道人話音沒落,院子裏立刻騷亂起來,人人一臉驚悚議論紛紛。


    我奶奶我爺爺王草魚,三個人這時候把目光同時看向了我太爺,特別是王草魚,臉色顯得很難看,他似乎跟其他人一樣,對道人的話信了幾分。


    我太爺朝他們三個微微一笑,說了句,“別怕,咱接著看。”


    院子裏的人也有半信半疑的,其中有個婦女似乎就不大相信,她仗著膽子問了道人一句,“山神爺咋隻給村裏的大老爺們兒降罪呢?”


    道人聞言,隔著人群冷冷看了婦女一眼,“那是因為你們村裏的男人得罪了山神爺,你們好好想想,半個月前,誰家的男人進過山,進山都幹了些啥!”


    道人這話一出口,院子裏又安靜了下來。


    村長這時候趕忙搭腔兒說道:“道爺說的沒錯,大家夥都想想,誰家的男人半個月前進過山,是不是在山裏犯啥壞事兒了,趕緊承認了,別連累了全村人。”


    村長說罷,院子裏更不見有人吱聲兒了,人人低頭看著自己腳下,臉上的顏色都不怎麽好看。


    就在這時候,我太爺咳嗽了一聲,大聲問道人,“這位道爺,你說是山神爺降罪,有啥證據沒有,你說啥就是啥呀?”說著,我太爺朝院子裏的村民嗬嗬一笑,“大家夥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咱讓道爺給咱們拿出個證據瞧瞧。”


    道人朝我太爺這裏上下打量了一下幾眼,顯得很不痛快。院子裏有些村民讚同我太爺的說法兒,七嘴八舌喊叫上了,“這老爺子說的對,有啥證據說俺們村裏的人得罪了山神爺,把證據拿出來給俺們瞧瞧唄。”


    道人臉色一變,不過他很快平靜下來,朗聲說道:“要證據很容易,問問小黑鬼就知道了。”


    村民不明白啥叫“問問小黑鬼就知道了”,小黑鬼在哪兒呢?啥是個“小黑鬼”?


    道人也不解釋,讓村長立刻給他準備一張桌子,桌中央上放上一頂香爐。


    村長連忙照辦。


    很快的,一張方桌搬到了院子中央,眾人散開圍在方桌四周,村長又從裏拿出一頂香爐放在了桌子上麵。


    道人分開人群走到方桌跟前,從隨身包袱裏拿出黃紙和線香放在了香爐兩邊,一抬手,拿起一根線香點著,深深插進香爐裏,緊接著,抓起幾張黃紙在手裏抖了抖,放在嘴邊“噗”地吹了口氣,又用火柴點著,嘩啦一下撒在了腳下的地上。


    道人的每一個姿勢,每一個動作,在外行人看來,非常專業,那就是一代大師的風範。不過,在內行人看來,這是在故弄玄虛矯揉造作,驅邪抓鬼哪兒那麽多花俏。


    黃紙燒完以後,道人從懷裏掏出一個黑色小人兒,三寸多高,看不出材質,好像是木頭做的,隻有一個大致輪廓,很粗糙。


    把小黑人兒躺著放在桌上,道人大聲說道:“這小黑人兒是貧道生平厲害的法器,能通神能問鬼,我隻要問它什麽,它就能答什麽,天上地下,無所不知無一不曉。”


    說著,道人從包袱裏翻出一把桃木劍,嘴裏先是一通念叨,然後掐個劍訣,把桃木劍在手裏刷刷刷舞弄了一番,看得人眼花繚亂,很是像模像樣。


    王草魚低聲對我太爺說道:“秉守叔,我看這道士真有點本事啊,你看這劍耍的真好。”


    我太爺冷冷一笑。


    道人把桃木劍舞了一會兒停了下來,擺了直挺挺的姿勢,嘴裏又是一翻念叨,緊跟著,朝桌上的小黑人兒大喝一聲,“南鬥六神,北鬥七神,令我號令,急急如律令,小黑鬼,我來問你,村裏是否有人得罪了北邊的山神爺,是,就給道爺站起來!”!


    喝罷,道人將桃木劍的劍尖,朝小黑人兒頭頂上方虛空一點,就見原本躺在桌上的小黑人兒“騰”一下站了起來。


    院子裏頓時一片嘩然!


    道人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嘴裏再次喝道:“小黑鬼,得罪山神爺的村人現在何處,給道爺我指出來!”說罷,停在小黑人兒頭頂上方的桃木劍劍尖兒輕輕一繞,小黑人兒立刻把身子一擰,麵向了西南方。


    道人一點頭,“西南方向,很好,你去吧……”說著,桃木劍一收,小黑人“啪”一下又躺回了桌麵上,一動不再動彈。


    院子裏的人看到這裏一個個嘖嘖稱奇。


    我奶奶奇怪地問我太爺,“爹,這老道士用的是什麽法術?”


    我太爺嘿嘿一笑,“什麽法術?變戲法兒用的假把式,那小黑人兒頭頂嵌著一塊生鐵,那桃木劍劍尖嵌著一塊磁石……”末代捉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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