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的入學典禮開始了。


    我手拿急忙準備好的白紙站上講台,裝出朗讀的模樣背誦著新生致詞的內容。從稍微瞄到的教務主任臉上那種滿足的表情來看,應該和他交給我的內容一字不差才對。這算是不錯的結果了吧。


    不過……高中生活的第一步也實在太悲慘了。


    原因出在那個撕破致詞報告的少女。這令人手忙腳亂的序幕,讓我打從一開始就累得筋疲力竭。


    但是,這真的隻是名符其實的『序幕』而已。


    *


    學生都回到教室後,便迎來最初的班會。


    以稍微低沉的聲音表示自己名叫千川真琴的班導,說完幾件連絡事項之後,坐到講桌旁邊的鐵椅上說「那麽,大家按照座位號碼一個一個自我介紹吧」。


    「要報上姓名與畢業的國中……其他就交給你們自由發揮。可以盡量講沒關係。」


    與黑色長發的清純外表相反,千川的口氣聽起來頗為豪邁。


    畢業的國中啊。竟然做出如此多餘的指示。可以的話真不想提到國中的校名。我好不容易才壓抑下想咂舌的衝動。


    自我介紹立刻開始。座位號碼1號的首位登場者是名叫安達的男孩子,或許是被班導的氣勢震懾了吧,隻見他結結巴巴地說出「我的興趣是足球,想加入足球社」就結束了。接著就響起千篇一律的零落拍手聲。該怎麽說呢?就是日本常見的光景。


    也不知道千川到底有沒有在聽,眉毛動都不動的她隻說了句「下一個」。


    雖然多少會出現想搞笑或因為緊張而漲紅臉等例外的家夥,不過大致上自我介紹還是相當平穩地進行,接下來終於輪到我。


    「我叫新木場高誌。畢業於聖湯瑪士學園國中部。沒有特別的興趣與嗜好。以上。」


    班上同學因為我的聲音──不對,正確來說是因為「聖湯瑪士學園」這個詞而產生騷動。


    果然會變成這樣……我若無其事似地坐回位子上。


    班上同學腦袋浮現的,一定都是「在九州角落的知名全校住宿製完全男子中學」、「東大、醫科考取率全國第1」還有「許多政治家、企業家、官僚、學者等知名人士的母校」等等經常出現的說詞。今天如果立場相反,我也會這麽想。


    然後應該會這樣覺得:


    「為什麽這樣的家夥會在這裏呢?」


    我可以感覺到班上同學的視線。但我沒什麽好說的,隻是低著頭一直凝視桌子。


    最後,可能是對毫無反應的我感到膩了吧,騷動逐漸平息下來。我才剛這麽想,班上卻又突然出現另外一陣騷動。


    「啊,是小千。」


    「真的是小千嗎!?」


    我將視線往上抬,就看到一名嬌小的女孩子正要站起來。或許是習慣受到矚目了吧,她的表情看起來泰若自然。這家夥是什麽人啊?


    「我是月島千景。嗯……正如大家所說的,是在『ptile』擔任讀模的小千。現在也有許多工作,可能有許多時候沒辦法跟大家一起上課,這一點必須先跟大家說聲抱歉。」


    看來她是知名的藝人。我也聽過『ptile』這本雜誌。是以低年齡層青少年為對象的流行雜誌。


    聽月島本人這麽一說,才發現她散發出來的氣氛確實跟一般人不同。


    她身材嬌小,休閑穿法的製服底下可以感覺到豐滿的胸部,卻有著一張可愛的蘿莉係臉龐,以及微卷蓬鬆的半長淡褐色鮑伯頭。就算不願意也會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接下來的1年請大家多多指教。」


    她行了一個禮後,朝眼神剛好對上的我笑了笑,那可說是破壞力十足的笑容。嘴角竟然可以上揚到那麽高的角度?我不得不對她感到佩服。


    月島在帶著可愛表情的狀態下靜靜坐回位子,但教室依然處於騷動當中。也難怪大家會這樣。從今天開始的高中生活,竟然出現「演藝人員」這樣的刺激。嗯,雖然和我無關就是了。


    「大家自己的話都到哪裏去了!?」


    某道似曾相識的聲音突然間在教室內響起,彷佛要撕裂騷動。


    我往該處看去,就立刻看見巨大的紅色蝴蝶結。


    我不可能忘記該名少女,因為就是她撕毀我的致詞文。這個時候她雙手扠腰並環視整個班級。眼神跟今天早上看著我時一樣認真。


    ……怎麽會這樣?我竟然跟這種瘋狂的家夥同班。


    我環顧周圍,發現同學們基於跟剛才不同的原因產生騒動。


    「我是向原玲。請多多指教。」


    應該還沒輪到她自我介紹吧。隻見向原報上姓名後低下頭繼續說:


    「然後呢,難得老師都說可以盡量講沒有關係了,隻是打這些徒具形式的招呼根本沒有用唷。我們是接下來要朝夕相處一年的同班同學,為了能夠瞭解彼此,應該以自己的話來多說一些自己的事情啊!」


    我看不下去了。


    老實說,我的感想就隻有這句話。


    應該說,又是「自己的話」啊。這是哪裏的自我開發課程啊?


    明明是美少女,卻被這種性格搞砸了。我再次窺探周圍的反應,發現在向原纏人的說教麵前大家隻是露出茫然的表情。隻有千川一個人例外……


    她的嘴角浮現帶有深意的笑容,靜觀事情的發展。


    「尤其是新木場同學!」


    向原的聲音忽然變大。突然遭到指名的我整個人為之一震。向原在麵前豎起食指,以透視般的眼神凝視著我。


    「新木場同學要說的,隻有聖湯瑪士學園嗎?」


    「……咦?」


    「你最後說了以上吧?既然是以上,就表示沒有其他可介紹自己的事情了對吧?除了從聖湯瑪士學園畢業之外,就沒有任何關於自己的事情好說了嗎?」


    我還是不要跟這種奇怪的家夥扯上關係比較好。


    但是──


    自傲能進入聖湯瑪士學園就讀的自己,以及對沒辦法繼續待在那裏而感到可悲的自己。就像被看透這樣的過去一般,讓我無法保持沉默。


    至今為止的人生──消費過去的努力,靜靜一個人靠著吃老本活下去。腦袋明明接受了這個事實,內心深處卻依然盤據著對過去的留戀吧。


    「跟你沒關係吧?」


    ……你明明什麽都不知道。我在內心如此咒罵。


    回過神來才發現,我們現在正瞪著對方。


    「屬於新木場同學的發言在哪裏?」


    「誰管那種東西啊。」


    「剛才的新生致詞也是一樣。難得我給了你一個能用自己的話跟大家致詞的機會。」


    「所以你就把紙撕掉嗎?多謝你的雞婆。」


    「你們兩個,到此為止吧。」


    千川以沉靜但極具威嚴的聲音製止我們。


    「但是……」


    向原像是還有話想說地張開嘴巴。然而,麵對千川嚴屬的視線,她也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位子上。我則因為得到解放而鬆了一口氣。


    這時千川對著這樣的我丟出一句話。


    「向原說的沒錯。新木場的自我介紹確實有問題。」


    我因為這出乎意料之外的攻擊呆住,但是千川不理會我的反應,說著「繼續自我介紹吧」,嘴角再次浮現帶有深意的笑容。似乎自己一個人在享受些什麽。


    ……這樣簡直就像我是個讓人不忍直視的家夥。


    我瞄了向原一眼,發現她的背影宛如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輕鬆。巨大的紅色蝴蝶結與下垂的馬尾彷佛在嘲笑我。


    我有好一陣子都無法把視線從她的背影移開。


    *


    順帶一提,既然能夠指責他人,向原在這之後的自我介紹應該也不會太差才對。我卻無法將內容完全聽進去。因為「全力」這個單字實在太令我在意了。


    「我要全力度過高中生活。」


    「什麽事情都要全力以赴。」


    「我想要全力活下去。」


    總之就是充滿了「全力」這個單字。我屈指算了一下,她總共說了19次。由於在意這一點,導致我根本無法注意她所說的其他內容。


    事實上,開始學校生活之後,向原確實是一個「全力少女」。


    「男女行周公之禮的『周公之禮』是什麽意思?請詳細地告訴我。」


    這是古典文學課的一幕。向原不論上哪個學科的課都很認真,隻要有不懂的地方就會當場舉手提問……話說,別深究到底什麽是「周公之禮」好嗎?搞得老師開始含糊其辭,男生們臉上都帶著噯昧的笑容了。


    「絕對不認輸!」


    體育課也是她發揮本領的時刻。即使是枯燥的體力測量,她依然充滿鬥誌,踢著體育館的地板不斷反覆橫跳,馬尾劇烈搖晃著。但是途中就因為腳打滑而大大跌了一跤。隻得到低於平均值、令人遺憾的測量結果。


    「聽說打掃能夠洗滌心靈!」


    連掃除時間她都全力以赴。隻見她擅自橫跨班級,獨自人拿著抹布從走廊的這一頭一路擦到另一頭,接著因為過於快速一頭撞上牆壁。不過她本人依然相當認真。


    即使她用盡全力,但全力的方向還是一直有點怪怪的。還是別跟這個家夥扯上關係比較好。這就是我的結論。


    另一方麵,班上同學對於這樣的向原倒是有不錯的評價。


    「小玲真的很厲害呢。」


    「我嗎?為什麽?」


    「為什麽你總是可以像那樣全力以赴呢?」


    「沒有盡全力的我就不是我了啊。我就是因為全力以赴才存在……大概就是『我全力,故我在』的感覺吧?」


    「……雖然不是很懂,不過小玲真的很有意思呢。」


    就我所親耳聽到的,大概都是這種帶著正麵意義的聲音,這當然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隻是因為向原莫名顯眼,總是會讓人忍不住把視線移到她身上,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特別的原因了。我還沒有幼稚到記恨開學第一天的爭執到現在。


    單純隻是想著「別來煩我」。


    我真的很討厭麻煩事。幸好那天之後就沒有跟向原接觸。老實說不隻是向原,我對班上的所有同學都沒有興趣。


    當然我也從未跟同學對話過,大概就隻跟老師說過話。而且還是當我上課太無聊,告訴老師要去保健室的時候。


    選擇性孤獨──按照當初的預定,我靜靜地過著校園生活。


    今天也打定了這個主意。


    「我不舒服,要去保健室。」


    「新木場同學。你好像常常去保健室唷?我從別的老師那裏聽說了。」


    在日本史課程途中想要離席時,我被老師逮住了。嗯,開學不久就不斷重複同樣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有一天會遇上這種情形……


    「像你這麽優秀的學生確實不需要上課……不過,我順便問一下鎌倉幕府的第5代掌權者的名字叫?」


    雖然對突如其來的提問感到困惑,我還是直接說出想到的答案。


    「應該是……北條時賴。」


    「他消滅三浦泰村一族的戰爭名字還有年分是?」


    「寶治之戰。1247年。也就是寶治元年。」


    「看來你現在就能參加大學學測了。」


    老師像是要表示無奈的心情般歎了一口氣,接著以勸戒的口氣說道:


    「不過呢,現在或許是這樣沒錯,但你這種自傲的態度,總有一天會自食惡果唷。你不可能永遠是第1名,馬上就會被其他人追過,因為大家都很努力。說起來這裏是縣內數一數二的升學名校……」


    「就算是那樣也沒關係吧。」


    老師喋喋不休的說教實在太煩人,於是我直接插嘴這麽說道。


    「應該說,其實不隻是日本史,不論是數學還是地理都一樣。拚命努力……之後又能得到什麽呢?」


    不論是在小學還是聖湯瑪士學園,我不知道做過多少努力。


    結果我手邊又留下什麽?就隻有在社會上還算派得上用場的知識──這樣的儲蓄而已。


    跟我失去的大量東西相比,這點儲蓄顯得極為滑稽。


    所以,如果連這樣一點儲蓄都被我全數用光也無所謂。


    我再也不想做任何事。老實說連活著都感到痛苦。


    隻要能自己一個人靜靜度過餘生──過著吃老本的生活就可以了。


    「我可以去保健室了嗎?」


    「……你高興去就去吧。」


    老師以放棄掙紮的口氣這麽回答。


    *


    一醒過來,我發現窗邊的蕾絲窗簾正讓西下的陽光晃動著。


    看了一下手機,發現時間已經超過下午4點。這樣的時間剛剛好。我緩緩從床上爬起來,披上製服外套。


    這時,我突然感覺到其他人的氣息。


    從一旁簾子的微小縫隙裏露出來的是……纖細、長發的女性。我在的話對方可能會不好意思出來。正當我這麽想並準備離開時,對方突然向我搭話。


    「新木場同學?」


    「誰啊?」


    簾子稍微被拉開。在那裏的是露出虛弱笑容的美少女。熟悉的巨大紅色蝴蝶結已經解開,頭發整個被放下──是向原。


    為什麽、這個稼夥、會在這裏?


    麵對感到詫異的我,向原像要找藉口般說「啊,因為我有點太累了」。


    仔細一看就發現她的臉色不太好。平常英氣煥發的眼睛現在也缺乏生氣。她還是繼續躺著休息比較好吧……不過,這不是我要擔心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和這家夥扯上關係會很麻煩,我便選擇戰略性撤退。


    「我要回教室了。」


    當我準備直接經過向原麵前時……


    「新木場同學真的很不可思議耶。」


    向原不在意我無視她的舉動,繼續說:「入學典禮那天……」


    「你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念那篇新生致詞的人。」


    「……然後呢?」


    「到了典禮真正開始朗誦時,也散發著很強烈的厭惡感。」


    「誰會開心地念那種東西啊?應該說,實際上是某個人害我得用背誦的。」


    「那你為什麽要念?不喜歡的話不要念就好了。」


    「因為很麻煩啊。念出別的內容引起爭端也很麻煩,準備其他內容也很麻煩。就這麽簡單。」


    「新木場同學可以接受那種結果嗎?」


    「怎樣?又要提出什麽屬於自己的話之類的嗎?我討厭那種東西啦。」


    我像是瞧不起對方一樣,輕輕揮了揮手。


    向原則是一直以悲傷的眼神凝視著我。


    然後丟出一句:


    「……是因為沒有自己的話嗎?」


    聽她這麽一說,我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沒有屬於自己的話……或許是吧。


    入學典禮,以及自我介紹。就算要我開口我也不想,而且也無話可說。愈是想說些什麽,就愈會把空洞的自己清晰地暴露在大家麵前。


    然而,這種事情應該和這個家夥無關才對。


    「那又……怎麽樣?」


    我努力保持冷靜,揚起嘴角露出笑容,自己也很清楚這隻是在強顏歡笑。


    向原的視線依然筆直地對著我。或許是在等我的答案吧。浮現在她嘴角的微笑,看起來比平常更加溫柔。


    我留下向原一個人,逃走般地回到了教室。


    *


    「又見麵了。」


    「……你這家夥是這裏的常客嗎?」


    「彼此彼此吧?」


    向原坐在床上露出無力的笑容。窗外吹進來的風輕輕搖晃著她放下來的黑發。


    從那天之後,我就經常在保健室裏遇見向原。


    與蹺課的我不同,向原的身體似乎不是很好。


    由於我不常待在教室所以不清楚。某一次從旁邊聽同學們說話,我才知道向原經常會在教室裏感到暈眩。好像在自我介紹時也曾經說過「身體原本就不好」、「最近已經算好很多了」的內容。


    然後她本人似乎稱這種狀況為「電池沒電了」。


    身體不好卻是全力少女……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家夥。


    「入學到現在還不到1個星期……新木場同學就一直待在保健室,這樣有趣嗎?」


    「無所謂吧。」


    「待在教室絕對比較有趣唷。」


    「可不可以不要把你的幸福強加到別人身上?」


    我們的相處通常都是這種感覺。總是向原跟我搭話,而我則是用「閉上嘴,快睡吧」或者「我先回去了」來結束對話。保健室的老師最後便不耐煩地說「有精神在那裏演短劇的話就給我回教室」。


    然後向原最近還經常會在教室裏向我搭話。像是「又要蹺課了?一直睡覺的話腦袋會爛掉唷」之類的,她和在保健室時完全不同,在教室的時候顯得十分開朗。總是輕晃著巨大蝴蝶結與馬尾來找我搭話。


    我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是no more向原。


    「你在聽嗎?新木場。」


    回家前的班會時間。我應該是被向原害得很疲憊所以在放空,冷漠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一看之下,就發現班導師千川正從講台往下看向這邊。我左右看了一下周圍後,發現班上的視線全集中在我身上。


    「新木場,入社申請書的期限到什麽時候?」


    「啊……咦?入社申請書?」


    「沒錯。你手邊應該也有一張才對。」


    聽她這麽一說,我才看到桌上放著一張從前麵發下來的紙,也就是入社申請書。


    「呃,我對社團活動完全沒有興趣,就不參加了。」


    「很遺憾,無法如你所願。基於本校自創校以來的傳統,原則上全校學生都得參加社團。據說是為了透過社團活動來謳歌青春。」


    「這種事情……」


    「要說完全沒聽過嗎?入學簡章裏明確地記載了唷?你沒有看嗎?」


    ……您說得沒錯。因為我隻要是家裏附近的高中哪間都無所謂,所以甚至不知道有入學簡章的存在。但是在千川那殺人般的視線注視下,我怎麽可能老實地招供。


    應該說,這種不符合時代的製度是怎麽回事啊?


    謳歌青春?fug青春啦!我不需要這種青春。


    早知道有這種規定就選擇其他學校了。隻不過,現在抱怨也沒有用。我隻能乖乖地說了句「很抱歉」。


    「知道錯就好。」


    千川這麽說完,嘴裏隨即表示「現在再說一次」,同時緩緩眺望著全班。


    「下下星期將在體育館舉行社團活動介紹。在那之前大家可以看走廊上的海報,或者去參觀社圑來決定要參加哪個社團,也可以看完介紹之後再做選擇。不論如何,入社申請書的期限是到4月底。別忘了。一定要遵守期限。」


    我麵對入社申請書思考了起來。


    可以的話,我想參加回家社,乾脆這麽寫吧?


    不可能。


    一想到剛才千川銳利的視線,我便不認為如此富機智的玩笑能夠發揮作用。隻不過,我當然更沒有積極參與社團的心情。


    結論就是隻能尋找可接受幽靈社員的地方了。


    雖然我覺得這真的很麻煩,但也沒有其他選項。


    放學之後,我無奈地眺望著貼在走廊上的社團活動海報。


    〈一球入魂 目標甲子園! 棒球社〉


    隻能夠灌注到一球裏的靈魂,那也太廉價了吧。


    〈傳遞心靈的交響曲 大家一起開心同樂的吹奏樂社〉


    傳遞不到啦。也不覺得能夠開心同樂。還有我根本不會樂器。


    〈※押忍!!ㄎㄨㄥㄕㄡvㄉㄠˋ社〉(編注:日本武道相關人士的招呼語。)


    為什麽用注音?想展現親切感?反而給人很可疑的感覺吧。


    不行了。


    每張海報都沒有歡迎幽靈社員的氣息,反倒令人感覺相當認真……這下糟了。如此一來隻能思考其他備案了。像是加入自己擅長領域的社團,然後在裏麵打混……之類的?我的視線瞄了一眼窗邊的海報。


    〈友情 努力 勝利 籃球社〉


    先不管意義不明的口號,我認為沒問題的大概就隻有這個社團了。


    雖然沒有特別學過,不過我小學時很喜歡籃球,在體育課還是「得分王」。我忽然對於還有這樣的時期產生一股懷念感。現在想起來真的覺得很愚蠢……不過那個時候我樣樣精通,周圍的人好像都稱我是神童。


    然後我自己也如此深信不疑。


    自己能夠完成任何事情,今後也應該能夠辦到更多事情。


    ……那個時候一定是我人生的巔峰吧。


    「你要加入哪個社團?」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我回過頭,結果看到向原站在那裏。


    「幹嘛?」


    「我在問你要加入哪個社團。」


    向原微微歪著頭,輕晃著巨大蝴蝶結再問了一遍。


    「……不關你的事。」


    「我知道了。你一定沒有喜歡的社團吧?」


    內心被一眼看透的我該如何是好?


    「……別擅自猜測別人的心思。」


    「新木場同學真的很單純。」


    「不行嗎?」


    「明明畢業於聖湯瑪士學園,卻是個笨蛋。」


    「啥!?」


    「別誤會唷。我說的不是成績。隻是說你腦袋不好。」


    「完全不懂你的意思。應該說,那樣更糟吧。」


    「就是說啊。」


    向原發出竊笑。


    「……別笑了,給我說清楚。」


    「唉呀,因為你是最看不清自己的人啊。」


    這讓人似懂非懂的發言,使得我感到有點累。跟我玩禪修問答嗎?我可沒這種閑工夫。


    「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雖然沒有想加入的社團,但一定得找地方加入才行。新木場同學有什麽打算?」


    「跟你無關吧?」


    「其實有關唷。」


    「為什麽?哪個地方跟你有關?」


    「……因為我也沒有想加入的社團。」


    「咦?」


    沉默一瞬間降臨。


    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她可是全力少女向原耶。我還以為她馬上就會加入某個社團,然後全力投入其中。或者同時參加3個左右的社團之類的。我因為找不到回答的言詞,隻能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全部……都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


    「沒錯。」


    「向原想做什麽?」


    「嗯──怎麽說才好呢……」


    向原的嘴角浮現曖昧的笑容……真不像她。


    但是我也不想深究下去了。不


    知道大概比較好。不小心知道了會很麻煩。


    我是個吃老本的人。


    不想也不願意和任何人扯上關係。隻想自己一個人靜靜地生活。


    「啊,小玲。你還沒回去嗎?」


    剛好從走廊深處傳來這樣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對話。一看之下,有幾名女孩子正對著向原揮手。我便迅速離開現場。


    *


    愈是不想聽見的事情就愈會傳到耳裏。


    我蹺掉第5節的體育課,躲到保健室的床上。透過蕾絲窗簾照射進來的春天溫暖陽光,以及中午從福利社買來吃的咖哩麵包……這樣適合打瞌睡的環境,讓我把頭埋進枕頭,差不多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


    「唉呀唉呀,你又逞強了對吧?」


    「就是啊。請老師狠狠地罵她一頓吧。」


    我聽見保健室老師以及一起作伴到此的女學生對話的聲音。當中還可以聽見「我隻是比較容易累……」的細微聲音。是向原。


    根據班上女同學所說,她在體育課上創作舞蹈時,跟平常一樣盡了全力,熱切重現禦宅族聽演唱會時那種奇妙舞蹈的時候,一個起身便感到暈眩。也就是說──電池又沒電了。真的是很會給人家添麻煩的家夥。


    「我想你應該從小就聽過許多遍了,你的病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治好。必須好好和它和平共處才行啊。」


    「……我跟以前比起來……身體已經強壯多了。」


    她的口氣聽起來就像不聽話的幼兒。


    「你嘴裏雖然這麽說,但還是像這樣經常昏倒的話,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了吧?從畢業國中送過來的交接事項裏麵也特別寫了,你在國中時也經常逞強對吧?」


    「但是,我以前跟人家約好……」


    「這件事情下次再說吧。現在先到這邊來躺到床上。我接下來有點事要外出,你盡量睡沒關係,等身體舒服一點再回去吧。」


    拖行般的腳步聲靠近,接著感覺到有人緩緩躺到床上。我一直屏住呼吸並且緊閉起眼睛。


    全力少女其實是體弱多病的少女。


    她總是盡全力打腫臉充胖子。對於堅強美少女的努力……我可不會有什麽共鳴唷。那又怎麽樣?這是自我管理的問題啦。


    應該說,不論向原有什麽問題都跟我無關。


    我重新蓋好棉被並翻了個身。


    「有什麽事情就跟隔壁的人說。你平常的搭檔也在。」


    我立刻裝成熟睡沒有聽見。但在這種時候,塞在口袋裏的手機居然開始震動,我嚇了一跳身體忍不住產生反應。


    「唉呀,你醒著嗎?」


    「嗯……啊……」


    隔間的簾子被拉開,我急忙裝出睡儍了的模樣。微微張開的眼睛前方可以看見向原疲憊到極點的臉龐。


    「……你在啊……」


    我的眼神和向原相交。


    好尷尬。這樣下去就好像我剛剛在偷聽一樣。


    也不知道是要強調什麽,我以確認剛才手機來電的姿勢在口袋裏摸索,然後以一副感到很麻煩的表情把手機拿出來。


    「那我先離開了。」


    保健室的老師留下這句話後,重新把我們之間的簾子拉上,然後快步離開。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留在現場。隔著簾子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無事可做的我視線落到了手機上。


    一看之下原來是收到了電子郵件,而郵件是來自於沒有登錄的一長串網址。


    不對。


    不是沒有登錄。


    而是我把登錄刪除了。我是看到信件內容後才注意到這件事。


    〈快點回來這裏吧。沒有人記得那個時候的事情了,我已經說過好幾次完全不在意那件事……〉


    「糟透了。」


    我不知不覺間咂了一下舌頭。


    寄件者是我就讀聖湯瑪士學園時的同學。


    回到這邊──老家之後,我就把跟聖湯瑪士學園相關的號碼與網址全刪掉了。因為認為彼此都不會再跟對方聯絡……


    但是事到如今……同學為什麽又提到那時候的事情?


    對於除了我之外的人來說應該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吧。不過,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14歲的冬天──我的人生結束時發生的事情。


    「我把你吵醒了嗎?」


    「啊,沒有啦。」


    我的咂舌似乎讓向原會錯意了。突如其來的提問讓我不由得老實地回答。


    「……你聽到剛才的對話了嗎?」


    「你很累了吧?快休息啦。」


    我冷冷地說完,再次看向手中的手機。原本想刪除郵件,手指卻停了下來。浮現在螢幕上的內容一直映在我眼中。


    結果,在聖湯瑪士學園度過的日子,對我來說究竟算什麽呢?


    「欸,向原……」


    我突然想問問看她。


    於是隔著簾子提出問題。


    「你為什麽會想那樣全力地活著呢?」


    *


    之所以會相當在意向原,說不定是因為她的身影跟過去的自己重疊在一起的關係。


    我過去也凡事全力以赴。


    神童為了保持神童的地位,任何事情都用盡全力、埋頭猛衝。


    這樣的我,在聖湯瑪士學園隻學到一件事。


    就是世界上有再怎麽努力也無法跨越的障壁。


    比如說這封郵件的寄件者,每次考試都在前5名以內。而我在成績上從未贏過那個家夥。應該說我幾乎都是在墊底邊緣。


    要是聚集了全日本的神童,我在這群團體之中就隻是個普通的小鬼。打從入學開始,差距就一目瞭然。正所謂人上有人。無論再怎麽死命掙紮,周圍的人都能輕鬆獲得超越我的成績。


    成績之外的能力也是一樣。不論是運動還是其他方麵,麵對這些魚與熊掌似乎可以兼得的家夥們,什麽都沒有的我隻能夠咬緊牙根。


    既羨慕又忌妒……老實說我真的很不甘心。


    也就是說,在聖湯瑪士學園裏沒有任何讓我引以為傲的事情。


    隻有努力根本不夠。所以我才會想問──


    全力以赴究竟有什麽意義?


    「……以前我的身體比現在更糟糕。孩提時期似乎還被醫生說過沒辦法活太久。上小學後基本上都在住院,幾乎沒有到學校上課。」


    向原以感觸良多的口氣,一字一句仔細地說道。


    我靜靜地側耳傾聽。


    「因為是這樣的小孩子,所以活著也跟死了沒雨樣,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方麵。反正不久後就會死了,活下去也沒有用,存活的時間隻是死亡前的贈品,所以做什麽都沒有意義。我一直是這麽認為。」


    向原難得以自嘲的口氣說道。


    「但就在那個時候,我在醫院遇到一個男孩子。」


    說到這裏,向原先吸了一口氣,再次緩緩開口:


    「那男孩的名字叫做……孝誌。護士小姐是這麽叫他,我想應該不會錯才對。那是我國小6年級時發生的事,孝誌也同樣是6年級生。我偶然在醫院的屋頂和孝誌聊天,不小心透露平常藏在心裏的『活著也沒意義』的這種想法後,他這麽對我說──」


    一瞬間後,向原發出竊笑。


    「『那是你的真心話嗎?用自己的話來說自己的心情吧』。我心裏才剛浮現『咦?你在說什麽?』的想法,但下一個瞬間,脫口而出的卻是『我也想活下去啊,我想全力活下去!』的叫聲。我不知不覺間流下了眼淚。孝誌露出微笑對我說『那就試著全力活下去啊。一切都得從那裏開始』……那個時候我就想『啊,我可以活下去唷』。」


    「然後呢……」向原又接著說。


    「接下來我就一直全力過生活了。愈是盡全力,就愈有活著的感覺。所以全力以赴……感覺就變成了活著的證據。最後反而會覺得,沒有全力活著就跟死了一樣。」


    活著的證據嗎?


    沉重的話語在我胸口回響。


    向原一定是打從心底相信那個人的話並且照實把它說出來。


    但是……我也不是會乖乖接受這種觀念的爛好人。要怎麽活是個人的自由。什麽叫「沒有全力活著就跟死了一樣」,別擅自殺人好嗎?這是在詛咒我嗎?我也有很多話想說啊。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卻說不出口。


    「我的故事很沉重嗎?」


    一陣不自然的沉默之後,向原問道。


    「……應該說,那個小孩叫孝誌?明明是小學生,卻老氣橫秋地說教,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夥?熱血過頭了吧。如果是我就會用拳頭揍他,同時告訴他『小鬼少囉嗦啦』。」


    我用咒罵代替回答。


    「不過真的很像唷。」


    「像什麽?」


    「像孝誌啊。」


    「誰像他?」


    「新木場同學啊。」


    「啥?」


    我忍不住發出大吃一驚的怪聲。


    「孝誌很快就出院了,自從那一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遇見他……內心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跟他重逢。結果入學典禮第一天,獨自一人在教室裏的新木場同學,側臉感覺和我印象中的孝誌極為相似。而且名字的發音還一樣,我才會想『或許是同一個人……』。」


    「才不是!應該說,長相也就算了,我的名字是高誌而不是孝誌,自我介紹時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吧。」


    「我知道啦!說起來孝誌不可能變成這種笨蛋,隻是那個時候一瞬間搞錯了。應該說,新木場同學快點道歉。對一瞬間讓我覺得相似而道歉。如此重大的錯誤,我甚至可以向你要求謝罪與賠償了唷!!」


    「這惡人先告狀的程度也太誇張了吧?」


    「啊,話說回來!」


    向原突然發出巨大的聲音。


    「……這次又怎麽了?」


    「我有一件關於孝誌的事情一定得對新木場同學說才行。」


    「要跟我說什麽?」


    「欸,你還記得我之前提過社團的事情嗎?」


    「太突然了吧,喂。嗯,記得是記得啦。」


    我詢問向原到底想做什麽。


    「那個時候我沒辦法表達清楚……」


    我可以感覺到她從簾子另一邊緩緩起身的氣息。或許是有什麽想法吧,向原雖然以困惑的口氣說了句「你或許會覺得很奇怪」,但還是確實把話說出口。


    「我想創造一個以自己的話來訴說自己的地方。」


    「……啥?」


    麵對無法理解這種說法的我,向原繼續說道:


    「這是我和孝誌之間的約定。那天我向他說『謝謝』之後,孝誌笑著對我說『真的感謝我的話,下次你就成為被感謝的人吧』。」


    那個叫孝誌的家夥真的很煩人耶……


    「所以呢,創造那樣的地方,就算是報答給我自身言語的孝誌。就是因為能夠用自己的話來訴說自己,才會有現在的我。」


    「……總之就是你的自我滿足吧。」


    「如果說我完全沒有自私的念頭就是在說謊。創造出那樣的地方,說不定有一天孝誌就會注意到我……我不會說自己沒有這種做夢般的想法。但是呢,我是真心覺得有這樣的地方也很不錯唷。」


    說了一大串話後應該是累了吧,向原先是「呼」地一聲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自從升上國中之後身體就慢慢變得強壯,也可以好好地到學校上課,不過到教室之後就讓我嚇了一大跳。」


    這時候向原再次深呼吸。


    「每個人都無法說出想說的話。隻能隱藏自己的言詞,裝出虛偽的自己。因為之前我幾乎沒有去過學校,所以受到的衝擊才會特別大也說不定,覺得『大家都像過去的我』。」


    她的聲音慢慢變小。相對地,口氣卻愈來愈堅定。


    「現在也是一樣。明明是自我介紹,卻沒有任何人用自己的話來描述自己。不過大家其實都想多用一些自己的言詞來描述自己吧?卻又隱藏真正的心情。或許是因為自尊心?麵子?或者周圍的目光?等各種的理由吧……」


    向原的言語間夾雜著幾次乾咳,最後像是下定決心般堅定地說:


    「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覺得,有個能隨心所欲以自己的話談談自己的地方也不錯。」


    「……這樣啊。」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我,隻能夠先這麽應付她。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嗯,那你就去做吧(但別把我扯進去)。」這就是我的真心話。


    「……果然很奇怪嗎?」


    「嗯,你本來就是個怪人有這種想法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吧?」


    「這樣啊……」


    原本以為她會繼續發展這個話題,但是向原如此呢喃後便保持沉默。


    時間就在雙方不發一語的情況下慢慢流逝。


    難道說……我傷到她了?


    我這個吃老本的家夥踐踏了體弱多病美少女的夢想。


    我忍不住想像向原在簾子另一邊的表情。難道說她正在哭泣……這樣下去的話,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麽壞事。


    這家夥真的很麻煩耶。


    我實在沒辦法麵對良心的譴責,隻能丟出當前的想法。


    「那你就創一個這樣的社團不就得了?」


    「社團?」


    「你不是說了嗎?沒有想參加的社團,但是又想創造一個能用自己的話談談自己的地方。這樣的話,把社團變成這樣的地方不就可以了?這樣根本是一石二鳥唷。」


    「……咦?」


    「你看,那個……『談話社』不是很不錯嗎?用自己的話來談論自己。對了,就是這個!我看用注音來標示『談話』才比較有親切感吧?『押忍!!ㄊㄢˊㄏㄨㄚˋ社』念起來也很順口。你就創個社團吧。」


    我實在太會瞎掰了。根本沒聽過這種社團。


    ……應該說,不可能創得出來吧。


    而且我還因為快要沒梗,就把之前看到的空手道社──ㄎㄨㄥㄕㄡvㄉㄠˋ社,那可疑海報的文案拿來用。※我會有這樣的靈感隻是因為兩者發音相似,老實說真的很混。(編注:日文的空手道跟談話發音相似。)


    看來連向原都覺得難以接受。


    或許是再次躺下了吧,可以聽見棉被的摩擦聲。


    連我也隻能老實地承認這是失敗的提議。


    得說點話才行……當我準備開口時,簾子被輕輕拉了開來。


    與因為突發狀況而感到驚訝的我相反,向原坐在床上露出滿臉笑容。她微微歪著頭,放下的頭發也跟著輕輕晃動。臉色看起來雖然不佳,但也因此而有種堅強、同時比平常更加成熟的氣息。


    向原筆直凝視嚇呆了的我,最後開口:


    「謝謝。」


    「謝謝?」


    「那……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


    「啥?」


    向原不理會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我,以理所當然般的口氣這麽說著。「那……」是什麽意思?你這家夥使用接續詞的方式太蹩腳了吧。


    「就是手機的號碼啊。快告訴我。」


    「……不可能給你吧?」


    「為什麽?」


    「還問為什麽……我才想問你理由咧。想知道我手機號碼的理由


    是什麽?」


    「這個嘛……算是你讓我覺得你可能是孝誌所該付出的謝罪和賠償吧?」


    「啥!?」


    「不告訴我的話,我就一直跟你要求謝罪和賠償唷。」


    竟然笑著威脅人。這家夥太恐怖了。


    但我最後還是敗給了向原那疲憊到極點的蒼白臉龐。


    「……拜托了……好嗎?」


    「知道了啦!告訴你總可以了吧!」


    我陷入自暴自棄的狀態,告訴對方手機號碼後,立刻離開了保健室。


    *


    隔天早上,我的手機接到一通奇妙的電話。


    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人好好對話過,昨天跟向原講了那麽多話似乎真的很疲憊。身體從早上就感到無力,而且也很想睡。今天是要遲到還是乾脆請假呢?不論哪一種……還是先再睡一覺再說……當我在床上滾來滾去時,電話就打來了。


    螢幕上顯示未知來電。


    是聖湯瑪士學園的家夥嗎?但是當我接起電話後,發現對方是女孩子。


    「喂。」


    原本以為是向原,結果聲音不同。既然如此,那又會是誰?……國中時期在一群男生中度過的我,也沒有什麽女性朋友。小學時期多少有認識一些女生,但到九州角落的學校就讀後就沒有聯絡了。


    是打錯電話了嗎?


    但是,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我知道並非如此。


    「欸,你是孝誌同學嗎?」


    我想起昨天向原說過的話。


    「怎麽又是孝誌?我是高誌,不是什麽孝誌啦。」


    我以尚未睡醒的聲音這麽回答。之後電話就掛掉了。


    真是奇怪……應該說,那是誰啊?


    除了向原之外,還有人會把我和那個叫孝誌的家夥搞錯。


    而且那個人還不知道為什麽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我緊握著手機,花了一段時間思考各種可能性,但當然找不出答案。這時候睡意也逐漸離我而去。這樣……算是很奇怪的狀況吧?這時我的手機再次開始震動。這次也是未知來電。


    「……喂。」


    我慎重地接起電話。


    「嗚哇,真的接通了!?」


    是男性的聲音。而且是年紀跟我差不多的男性,對方的周圍似乎還有其他人,可以聽見「太誇張了,不愧是聖湯瑪士學園的畢業生」以及「做的事情太特立獨行了吧?」等聲音。看來是學校的學生。


    「有什麽事嗎?」


    我加強語氣這麽詢問。結果電話的另一頭傳出「糟糕,發飆了」、「自己宣傳的還反過來發飆也太誇張了吧?」等等騷動的聲音,最後電話就掛掉了。


    為什麽學校的家夥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這時候我才突然注意到。


    先不管孝誌同學之類的,剛才打電話來的女孩子也是這樣的反應。今天突然連續打來兩通奇怪的電話。至少可以確定我的電話號碼已經從某個地方外流了。


    我從床上跳起來,急忙穿上製服,顧不得洗臉就趕往學校。


    接著便因看見衝擊的事實而說不出話來。


    〈以自己的話來談論自已吧!ㄊㄢˊㄏㄨㄚˋ社招募社員中。詳情請治1年7班新木場高誌。電話號碼是──〉


    地點是貼著各種社團海報的走廊。數量比其他社團多出許多的海報,當然最為引人注目。就算不願意也會映入眼簾。


    談話社……果然是那個家夥!


    這時,第1堂課的下課鈴剛好響起,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出現在走廊上。我拖著全身因為憤怒而發抖的身體進入教室。一找到熟悉的巨大紅色蝴蝶結,就順勢逼近說道:


    「你在想什麽啊!?」


    「什麽想什麽?」


    向原一臉輕鬆地反問。甚至像是在享受我慌張的模樣。


    「就是談話社啊!?應該說,我什麽時候變成詢問處了!?這就是說我是社員囉!?完全搞不懂,連我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麽了!」


    「因為是你的提案吧?」


    ……這我承認。但是,那隻是剛好浮現的點子……我拚命想整理一團亂的腦袋。向原卻不理會這樣的我隻是悠閑地說著「讓我們使盡全力支持談話社吧」。


    「誰要努力啊!!」


    「這是你自己說的吧?」


    「都說了那是因為……」


    「我已經幫你提交入社申請書了。」


    「啥!?竟然敢偽造文書!?我可以告你了唷!」


    我不禁感到愕然。稍微放下戒心就是這種下場。不應該跟這種怪人扯上關係。我忍不住大聲地怒吼:


    「聽好了,說起來呢,我是靠吃老本過生活的人!我打算靠著至今為止的儲蓄靜靜地一個人過生活!別來管我好嗎!別跟我扯上關係!」


    「啊!!」


    「啊?」


    「剛才……」


    「又怎麽了!」


    「這可以算現在的新木場同學屬於自己的話吧?」


    在滿臉笑容的向原麵前,我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屬於……我自己的話。怎麽可能有那種東西?不可能有那種東西才對……


    「嘿嘿,聽見新木場同學的真心話了」


    向原的嘴唇浮現惡作劇的笑容。


    為什麽你這家夥這麽開心?跟你無關吧!?


    我強行將視線從向原身上移開。


    「反正新木場同學也沒有喜歡的社團,參加談話社也無所謂吧?」


    「等等……你這家夥……這是兩碼子事吧……」


    正當我想要反駁時,口袋裏的手機就開始震動。十之八九又是關於那張海報的電話。我把手伸進口袋,順勢把手機拿出來。


    「馬上就有新社員了嗎?」


    向原指著持續在我手裏震動的手機,並且發出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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