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那個紫藤花的院子,他的腳步就忍不住會走過去。


    夜色,姍姍來遲,半邊的天空都被晚霞染成了紅色,可是,再絢爛的晚霞,都不及他眼裏這紫色的花雲。


    一個女孩,穿著純白的連衣裙,那烏黑的長發被一條粉絲的絲帶挽著,正拿著一個羽毛球拍跳起來取那被花枝夾住的球。


    那個背影,讓霍漱清的腳步停滯了。


    “給你——”他抬起胳膊,從那花枝中間輕鬆地取下那個羽毛球,道。


    “啊,謝謝您,謝——”她忙轉過身,可是,當她轉身看見那張俊清的臉龐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霍漱清怔住了,靜靜地注視著她。


    時間,似乎就在這一刻停滯了。


    紫藤花——


    一陣亂風突然吹了過來,吹落了幾朵花瓣,落在她的烏發之間。


    “別動——”他說,她真的一動不動,等著他。


    “有花掉下來了1他把取下來的花展示給她看。


    她微微笑了,道:“謝謝你!”說著,她伸出手,霍漱清愣了下,看著她那張稚嫩清秀的臉上的笑容,那似乎是從記憶深處走出來的笑容,讓他的心,一陣陣顫抖著。


    “我的球1她微笑著說。


    “哦,抱歉!”他把球遞給她。


    “謝謝1她說完,轉身就走向那扇門。


    霍漱清的腦子裏,忽然有一道亮光閃了過去,而她還沒有走到門口。


    紫色的花架下,青石板的古巷裏,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哎——”他叫了一聲,她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他。


    霍漱清的心裏,似乎有什麽聲音不停地在重複,卻根本不知道是什麽聲音。


    他快步跑過去,站在她麵前。


    “丫頭,我來找你了1


    丫頭,我來找你了!


    丫頭,我來找你了!


    她的腦子裏,這句話不停地回旋,似乎是回聲不停,又似乎是記憶的什麽地方裂開了——


    “你,找,我?”她的嘴唇顫抖著,清瑩的大眼睛裏,淚花閃爍。


    眼前的女孩子,隻不過十六七歲,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卻怎麽,怎麽就覺得,這樣的,熟悉?


    他點點頭,目光牢牢地鎖定在她的臉上,語氣肯定又執著:“丫頭,我來找你了,我們,回家——”


    回家?


    淚水,從她的眼裏倏倏落下。


    他抬起手,輕輕地擦著她臉上的淚。


    “我以為,你不來了1她仰起臉,望著他,淚眼蒙蒙。


    “傻丫頭,我一直在這裏等你,等著我的迦因長大,等著你回來。”他的手指插入她那柔軟的黑發之間,聲音有些哽咽。


    她撲在他的懷裏,閉上眼睛落淚。


    頭頂,紫藤花長長的花枝隨風輕擺著,馥鬱的香氣包圍著兩個人。


    似乎,是過去的一生,又似乎是未來的一世!


    “???最曖昧的人最難忘記


    因為還留下夢境


    最浪漫的人最難清醒


    不信誰無情


    假如能像風和雨


    彼此又疏離又親密


    不問你不說的秘密


    快樂會不會延續


    紫藤花迎風心事日深夜長


    越想逞強去開朗


    笑聲就越啞


    紫藤花把心拴在旋轉木馬


    樂園已不還喧嘩


    還念念不忘舊情話


    愛情最折磨的不是別離


    而是感動的回憶


    讓人很容易站在原地


    以為還回得去???”


    “迦因——”覃逸飛騎著自行車過來,叫了她一聲。


    她鬆開擁抱著自己的人,轉身看向後麵過來的覃逸飛。


    “等會兒一起去湖邊騎車,怎麽樣?”覃逸飛微笑著問她。


    她看了眼身邊的人,搖搖頭,道:“不了,我,要回家了!”


    這時,曾泉和方希悠從院門裏出來,手裏握著球拍的方希悠看著她。


    她趕緊把球拍和球塞到曾泉的手裏,拉住霍漱清的大手,向巷子外麵開始跑。


    “哥哥,你和希悠姐姐玩吧,我走啦1她的笑聲,回蕩在這個古老的巷子裏,留下門口幾個莫名其妙的人站著看著遠去的他們。


    霍漱清,我們,回家吧,回家吧!


    晚風,輕撫著紫色的花雲在青色的古巷裏擺動,一下,又一下,巷子裏的一切,卻如同按了倒放的水墨畫一般,漸漸地越來越淡,最終,那青色,和紫色,還有巷子裏的人,全都變成了一片白色,漸漸消失。


    夜色裏,霍漱清再度拖著一身的疲憊走了回來,馮繼海幫他脫掉了厚風衣掛在衣櫃裏,他和平常一樣地洗了個手,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拉著她的手,親了下她的手背。


    “今天還是老樣子嗎?”霍漱清問張阿姨。


    “醫生說,檢查的結果說明蘇小姐的神經活動正常,可能,可能就快醒來了!”張阿姨答道。


    不光是她,就是站在門口的馮繼海,也記得這句話已經聽了好幾天了。


    霍漱清苦笑了下,歎了口氣,擺擺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張阿姨背上包,走到門口回頭看著床頭燈照著的霍漱清,鼻頭一陣酸,忙轉身邁出腳步,和馮繼海一起離開。


    “丫頭,冬天來了啊!今天下雪了,你不是說想要和我一起去堆雪人嗎?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要帶著念卿去了,我們,我們就不理你了,知道嗎?”


    他的嘴唇,幹幹的,磨蹭著她的臉頰。


    而他的手,就在這一刻,突然感覺到了什麽東西在動。


    霍漱清猛地抬起頭,盯著自己手中那顫抖的手指。


    “蘇凡,蘇凡——”他叫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霍漱清,我要回家,你,還在嗎?


    霍漱清,你在哪裏?為什麽我什麽都看不見?


    她的腦子裏,模模糊糊搖晃著一個身影,她看不清,想要追上去,他卻越走越遠。


    霍漱清,不是說好要等我的嗎,為什麽你又走了?


    她全身無力,想要去追他,卻怎麽都追不到,癱坐在地上,無聲地落淚。


    難道這一生,就注定了這樣不停地追逐與失望嗎?


    淚水,從她的眼裏滾了出去,沾濕了他的臉頰。


    他猛地鬆開她,怔怔地盯著台燈下那流淚的臉龐。


    哭,哭了?


    哭?


    他的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是他的幻覺嗎?是因為他太想要她醒來了,所以才出現了這樣的幻覺嗎?


    霍漱清的手,顫抖著伸向她的眼角。


    當他的指尖清晰地傳來冰涼的觸感,他的手猛地收了回來,好像那淚滴燙到了他一樣。然而,很快的,他捧著她的臉,幹涸的嘴唇摩挲著那冰涼的淚滴,一點點吞入了自己的腹中。那鹹澀的淚水,此時,卻在他的味蕾裏傳導出甜蜜的味道。


    “丫頭,聽見了嗎?是我,是我,霍漱清,丫頭,快醒過來吧,求你了,求你了——”


    遠遠的,似乎有個聲音一直在叫著她,是誰呢?


    丫頭?丫頭?


    是你嗎,霍漱清,是你在叫我嗎?你還在,是不是?


    周遭的一片黑暗,她什麽都看不清,耳畔那個聲音卻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她可以分辨這個聲音的方向。


    她猛地抬起手,伸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她不知道自己能抓到什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碰觸到他,可是,她的心裏清楚地知道,他,就在那裏,他,在等著她!


    “霍,霍,霍——”她的嘴唇不停地動著,卻不知道能不能發出聲音。


    霍漱清感覺到了,他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手掌撫在她的臉頰上。


    “丫頭,丫頭,我在這裏,我在,我在!”他不停地說著,眼睛卻模糊了,溫熱的液體充斥著他的感官。


    她的嘴巴隻是微微顫動,卻沒有一絲聲音發出來,他抓著她的手指,貼在自己的唇邊。


    淚水,從她緊閉的雙眼裏湧出來,根本停不下來。


    而這個時候,她的指尖,同樣有溫熱的液體流下去,順著指縫,順著手背,一直流了下去。


    他緊緊抓著她的手,生怕自己一鬆手就再也感覺不到她的氣息,卻忘了這個時候應該趕緊找醫生。


    她的嘴巴不停地顫動,他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麽,他不懂這是醫生所說的神經反射,還是她真的在說話,便趕緊將耳朵貼在她的唇邊。


    “霍,霍,霍——”她一遍又一遍地叫著。


    “丫頭,我在,是我,我在!寶貝,我的寶貝1他的熱淚,不停地落在她的臉上,和她的淚水一並滾落下去。


    不是在做夢,不是在做夢啊!


    他的迦因,他的小丫頭,終於,終於醒來了!


    “乖,乖,別亂動,別說話,我找醫生,找醫生。”他說著,伸長胳膊,不停地按著床頭的呼叫器,生怕護士聽不見,他的手根本不敢移開,而視線,卻始終在她的臉上。


    她看起來很恐懼,很焦慮,兩隻手,也開始亂抓,十根手指沒有節律地伸展收縮。


    “沒事,沒事,丫頭,別怕,別怕,我在,別怕——”他的大手,將她的兩隻手握住,嘴唇貼上她的耳朵。


    護士跑進來了,看著這一幕,驚呆了,忙跟他說了句“我馬上去叫醫生”。


    隻過了兩分鍾的時間,正在辦公室休息的值班醫生套上白大褂就衝了進來,後麵跟著好幾個護士。


    “霍書記,請讓一下1醫生道,霍漱清忙起身站在一旁,看著醫生指揮著護士們打開檢測儀器。


    “給蔣主任打電話,病人蘇醒了,快!”值班醫生道,一個小護士立刻跑出病房去給主治醫生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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