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爺抬頭朝蕭老道看了一眼,接著說道:“聽我爹說,女屍化煞之後,除了葬陽位、殮紅棺,還要在棺材的天板上放一塊鎮石,鎮石需要在烈陽下暴曬七日,然後用朱砂寫上‘天師斬煞’,和棺槨一起下葬。”


    蕭老道聽我太爺這麽說,朝石槨周圍看了看,疑惑地說道:“可咱開棺的時候,沒見著有啥鎮石呀。”


    我太爺說道:“或許此地的風俗與中原不一樣吧。”


    幾個人離開主墓室,把那間耳室的門又砸開了,等眾人走進耳室裏一看,全都愣住了,尤其是蕭老道,臉色變了變。


    就見耳室裏根本沒有死者生前的物件兒,整個兒像一座祠堂,裏麵供著十幾位道家的祖師,玄女、三清、真武、老母等等,全是一尺來高的彩繪神像,在神台上依次列成一排,每個神像麵前,還擺放著一口銅製的香爐,香爐裏多少還有些陳年的殘灰。


    蕭老道走到近前,把神像和香爐挨個兒看了一遍,越看臉色越不對,最後,蕭老道正色吩咐蕭十一和蕭初九,“你們快把從棺材裏掏出來的物件兒,原封不動放回去,再把棺材板蓋上,給死者燒香磕頭。”


    我太爺聞言一愣,不明白蕭老道這是怎麽了,怎麽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呢。蕭初九和蕭十一二話沒說,拿上物件兒快速離開了。


    蕭老道這時候,也不理會我太爺,兀自從包袱裏拿出一大捆焚香,挨個兒給每個神像上香、磕頭,煞有介事,就好像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兒。


    我太爺越發大惑不解,見蕭老道一臉虔誠,又心無旁騖,不好意思打斷他。


    站在旁邊等了一會兒,等蕭老道終於給所有神像磕完頭、上完了香,我太爺開口問道:“蕭兄,你這是怎麽了?”


    蕭老道一臉鄭重地對我太爺說道:“老弟呀,幹咱們這行的,雖說見不得光,但也是盜亦有道,咱們也有行規,有四不掏三不取,不掏忠良之墓,不掏師儒之墓,不掏佛道之墓、不掏善孝之墓;不取玉器銅鏡、不取墓碑墓銘,不取刀劍利器。”


    說著,蕭老道朝諸多神像看了看,“此墓主人生前雖非道人,卻是一位奉道之人,耳室裏盡是道家祖師,並無一件生前所用之物,可見其道心之堅,應了四不掏的規矩。”


    我太爺聽蕭老道這麽說,輕輕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候,蕭初九和蕭十一返回了耳室,蕭老道朝他們看了一眼,問道:“都放好了?”


    蕭初九憨憨答道:“都放了師父,棺材板也蓋上了,俺們也燒了香、磕了頭。”


    “那就好。”蕭老道衝眾人一擺手,“這座墓咱們不掏了,馬上離開!”


    幾個人趕忙收拾起了包袱,不過,在收拾包袱的時候,蕭十一身上那把短劍從懷裏掉了出來,我太爺扭頭朝短劍看了一眼,心裏疑問頓時來了。


    包袱收拾好之後,蕭老道帶著三人順著墓道匆匆離開,這時候,我太爺和他並肩走在一起,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蕭兄,我想問你件事,你別在意,我隻是想不明白。”


    蕭老道扭頭看了我太爺一眼,“老弟有什麽事不明白,盡管問吧。”


    我太爺說道:“蕭兄剛才說,四不掏三不取,不掏佛道之墓,不取刀劍利器,那……十一懷裏那把辟邪短劍……”


    蕭老道頓時一愣,隨即嘿嘿嘿笑了起來,“不錯,這把短劍,是我從一個老道士的墓穴裏拿出來的。”


    “那你不是一次壞了兩條規矩嗎?”


    蕭老道隨即把臉色正了正,“老弟呀,規矩都是人定的,有些規矩,也是可以壞的,你以後,要跟老哥我多學著點兒……”


    “這個……”一聽蕭老道這話,我太爺頓時噎得啞口無言,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全憑喜好,自己個兒說了算,那還有什麽規矩可言。


    蕭老道看著我太爺一臉不自然的樣子,嘿嘿嘿又笑了起來,笑完,把臉正了正,說道:“有些往事呢,老哥我不想再提,既然老弟問起來了,那就跟你簡單說一說吧。”


    一邊朝外走著,蕭老道一邊口氣沉重地說道:“這把辟邪短劍的主人,確實是個道士,不過,這老家夥心術不正,在十幾年前,他與邪教勾結,取孩童內髒煉丹,害死孩童無數,後被官府查辦,全國上下清剿邪教,老家夥在一次清剿中重傷逃亡,後因傷勢過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帶著一些財物和法器,躲進了一座山洞裏,從裏麵封住洞口,死在了裏麵。”說到這兒,蕭老道看了我太爺一眼,“老弟,你說這種道士的墓,該不該掏?”


    我太爺點了點頭,“該掏,換做是我,還要把他的屍骨從洞裏拖出來,暴屍荒野。”


    “好!”蕭老道笑了,“老弟呀,記住,大丈夫做事理應不拘小節,天地良心,大過於規矩;忠孝仁義,還大過於規矩;”


    我太爺又點了點頭,對蕭老道這話非常欽佩,他雖然有秀才的名頭,卻說不出這樣明事理的話。


    我太爺隨即愣了愣,連忙又問:“蕭兄,你說挖孩童內髒煉丹的邪教,可是清水教?”


    蕭老道聞言一愣,狐疑地打量了我太爺幾眼,反問道:“老弟你是怎麽知道的?此事極為隱秘,朝廷鎮壓邪教都沒聲張,再說你那時最多也不過三四歲而已。”


    我太爺笑道:“我爹告訴我的,我那年確實才三歲,當時黃河兩岸經常有兒童失蹤,後來我爹找到一個失蹤的孩子,又發現一處邪教煉丹的地點,上報了府衙,府衙又火速上報了朝廷,朝廷這才鎮壓起了清水邪教。”


    我太爺說完,蕭老道錯愕地又打量了我太爺一眼,“早年聽聞,揭發邪教的是一位民間義士,原來就是令尊……”


    蕭老道頓時感歎不已,“怪不得劉兄弟如此俠肝義膽,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不過……”蕭老道說著,神色黯淡了下來,“隻可惜,朝廷因為邪教道士,遷怒於我等正統道門,剿滅邪教的同時,把我等正統道門也掃滅不少,我出家的那座道觀,也沒能幸免,我師父、還有幾個師兄弟,全被清兵誣作邪教惡道,無緣無故被抓去砍了頭,我也就是在那時候還的俗,後來,我跟了一位掏土師父,我掏的第一座墓就是那老道士的墓!”(關於“清水邪教”,詳情請看末代1)


    說完,蕭老道長長歎了口氣,他似乎想起了很多傷心的往事,我太爺見狀,不敢再問啥。


    很快的,幾個人來到了洞口,蕭老道沒著急讓眾人離開,因為打擾了墓主人的清淨,還需要在離開墓穴之前,給墓主人磕頭賠罪。這就是規矩,蕭老道的規矩,隻針對君子與好人,不針對小人與惡人。


    這時,蕭老道背朝洞口,臉朝洞裏,恭恭敬敬跪下,蕭初九連忙在他麵前放上香爐,點著蠟燭,蕭十一連忙遞給他三支焚香,蕭老道舉香貼在眉頭,嘴裏說道:“晚輩愚昧,討饒前輩清淨,還望前輩寬恕晚輩之過……”


    說完,三支香放在蠟燭火苗上,想要點燃,但是,就見三根香隻是發黑冒煙,死活不見燃燒。


    蕭老道頓時一臉愕然,連忙讓蕭初九把火把拿過來,又把香放在火把上麵點,結果,香都燒成了灰,還是不著,放在火上就冒煙,拿下來就滅。


    我太爺在旁邊看得也覺得奇怪,吩咐蕭十一再給他換三根,蕭十一從包袱裏又拿出三根,蕭老道接在手裏,依舊點不著。


    最後,蕭老道放棄了,扔掉手裏的殘香,衝墓道裏問道:“莫不是前輩怨氣難平,不想放我等離開?”


    蕭老道話音一落,就聽“哧溜”一聲,聲音是從洞口傳來的,眾人扭頭朝洞口一看,就見捆在三個根鐵楔子上的繩子不見了,我太爺反應最快,轉身走到洞口朝下看了看,繩子掉到了崖底。


    繩子是我太爺綁的,我太爺可以拿自己的人頭保證,隻要沒人解開繩子,繩子決不會自己從鐵楔子上脫落下去!


    蕭老道連忙從地上站起身,走到洞口也朝下看了看,對我太爺說道:“看來咱們又惹上麻煩了。”


    蕭老道隨即吩咐蕭十一,說道:“你仔細看看,這裏到底有什麽。”


    蕭十一連忙把洞裏洞外都看了看,最後搖了搖頭,蕭初九見狀,對蕭老道說道:“師父,我能下去,我下去把繩子背上來。”


    蕭老道連忙一擺手,“有東西不想讓咱們下去,你能下得去嗎?”


    蕭老道伸手奪過蕭十一手裏的火把,“走,都跟我再回去看看!”


    幾個人帶上包袱,又很快返回了主墓室,不過,從洞口到主墓室,一路過來,沒有任何異常,蕭十一的陰陽眼也什麽都沒發現。


    來到棺材近前,蕭老道又作揖磕頭說了一通好話。我太爺這時能看得出來,蕭老道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對待善惡,涇渭分明,他這時不想欺負良善之人,哪怕是一具屍體。要不然,把屍體從棺材裏拖出來,一把火燒掉,什麽怪事都沒了。


    我太爺小心翼翼對蕭老道說道:“蕭兄,既然乾門裏沒什麽,會不會是坤門裏有問題?”


    蕭老道點了點頭,“那咱們就到坤門裏看看吧。”幾個人離開乾門,直奔旁邊的坤門。


    坤門裏的布局和乾門一模一樣,也是一間耳室、一間主墓室,隻是乾門裏的耳室在右邊,坤門在左邊,兩處是對稱的。


    蕭十一又把坤門裏看了一遍,最後還是搖搖頭,蕭老道頓時一咬牙,“看來,隻能把這間主墓室也打開看看了。”


    和之前的方法一樣,蕭初九先用鐵錘砸,然後幾個人用撬棍撬,也就一頓飯的功夫,坤門的主墓室也被撬開了,墓室裏麵,居然和乾門的主墓室也是一模一樣,就連石槨看上去都是一樣的。


    蕭十一又把坤門墓室看了一圈,還是沒有任何發現,蕭老道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朝石槨看了看,卻沒讓把石槨撬開,最後,他衝眾人擺擺手,“走,回洞口再想別的辦法。”


    很快的,幾個人又回到洞口,蕭老道站在洞口朝下麵看了許久,回頭吩咐蕭初九,“初九,你試試吧,看能不能下去,不過要多加小心!”


    蕭初九連忙答應一聲,從包袱裏拿出撬棍和細繩,不過,還沒等蕭初九把撬棍綁到腳上,幾根撬棍就像生命似的,骨碌碌滾動起來,一口氣從洞口滾出去,朝崖底落去。


    幾乎與此同時,蕭老道大叫一聲:“十一,看見是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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