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這麽一回事吧,高爾頓。你被那個旅人還不是什麽的家夥妨礙了公務,連名字都沒有問出來就灰溜溜地逃跑了。」


    「是,十分抱歉!」


    聽到主人加紮布伯的話,頂著騎士團長這麽個誇張頭銜的高爾頓隻得低著頭謝罪。


    事情的經過非常簡單。高爾頓向往常一樣用有些強硬的手段去征收領民滯納的稅金,卻被碰巧路過的奇怪年輕人阻攔,逃了回來。


    「但……但是伯爵大人。那家夥絕對不簡單。我們以人數優勢包圍他,但他臉不變色,而且還顯擺似的用投槍貫穿我部下的頭盔卻沒有傷到人。於是士兵們都害怕得一步也動不了了——」


    這其中有若幹的誇張。事實上,被貫穿頭盔的是高爾頓,被他的技術嚇破膽逃回來的也是高爾頓。


    「總之,那簡直不像是人類的技術。他帶著矮人,穿著紅色的鬥篷,說不定是相當有名的貴族之類的——」


    「你說什麽?!帶著矮人的貴族?!」


    紅色的鬥篷隻允許貴族使用。而說到帶著矮人的貴族,能想到的就隻有一個。


    曾經是王國史上第一個將矮人收為隨從的奇怪近衛騎士。那位年輕的近衛騎士的名字是阿萊斯?法諾瓦爾。那之後,他離開騎士之座,和加紮布伯一樣繼承父親之位,現在應該稱呼他為法多瓦爾伯了。


    聲名顯赫的武者名門,法諾瓦爾家。初代當家為貝爾賽爾王國的建國做出了重大貢獻,連國王都這樣評價:


    『若法諾瓦爾渴望王位,便拱手讓於他吧。我王家欠他如許。』


    第四代當家也就是阿萊斯在十六歲時接受了騎士的授勳,十七歲時成為了侍奉王家的近衛騎士,在那一年的馬上槍演武中打敗了所有前輩近衛騎士獲得了優勝,聽說還曾經獨自救出被反體製派綁架的克勞蒂婭公主。


    開玩笑似的經曆。然而,加紮布伯相信那其中有一半以上是渴望英雄的蒙昧民眾編造出來的。


    即便如此,近衛騎士也是經過好幾道嚴格的測試選拔出來的。如果那個貴族打扮的家夥真的是原近衛騎士阿萊斯?法諾瓦爾的話,空有騎士團長之名的高爾頓自然不是對手。


    「……不,等等。也沒必要那麽害怕。他再怎麽著也不會是來找我打架的。高爾頓,那家夥隻帶了一個人?」


    「是,這一點可以肯定。」


    「那就好。說不定隻是碰巧路過,隻是穿過的話不用管他。姑且讓士兵做好準備,隨時待命。啊對了,以防萬一,也知會雷昂一聲。」


    「雷昂大人……?!知道了,請交給我吧。」


    高爾頓放下心來行禮退下了。


    雷昂是加紮布伯的嫡子。他自小就顯示出劍術的才能,雖然有子爵的地位但目不斜視地選擇了騎士的道路,現在雖然隻有弱冠十六歲,但在附近所向無敵,是讓加紮布伯驕傲的兒子。騎士團雖小,但結合雷昂的力量的話,就算是法諾瓦爾騎士也沒必要害怕吧。


    「唔,真是氣人!」


    不管原委如何,總之是被不知名的小子阻礙了自己行使權力。作為貴族,加紮布伯度過的人生和自製這個詞無緣,他無法忍受這種事情。


    加紮布伯無法抑製焦躁,踢了一腳旁邊的女神雕像。其價值足以養活一百位平民一年的精美雕像發出巨大的聲音化成了瓦礫,但依舊無法平息他的憤怒。


    正在這時。


    「打、打擾了。」


    走進來的是剛剛才離開的騎士團長高爾頓。


    「什麽,怎麽啦?這就做好了準備也太快了一點吧。」


    「不,那個……看來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啊啊?你在說什麽,這是怎麽回事?」


    「就是那個,對方找上門來了。」


    「……什麽?」


    「那家夥要求會麵。他自稱是法諾瓦爾伯阿萊斯。」


    「你說什麽?!」


    法諾瓦爾伯阿萊斯。對方正如所料。不過,沒想到對方會找上門來。


    「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麽有名的法諾瓦爾家的當家會滿不在乎地跑到這種地方來……。到底有什麽事情?」


    認為沒有利益驅使人就不會行動的加紮布伯不論怎麽想都想不出理由。最後,他決定姑且先看看對方的態度。


    「好,帶他去謁見之間。高爾頓,你去集合士兵,武裝起來在入口待命。我一發出信號就把那家夥抓起來。抵抗的話殺掉也沒關係。」


    「是。」


    雖然不清楚法諾瓦爾伯的目的,但所幸他的人很少。


    總之先聽聽他說的話,如果不湊巧的話就讓法諾瓦爾伯沒有來過好了。不論他的劍技有多麽高超,也不可能以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為敵還能生還吧。


    2


    這次阿萊斯沒有穿旅行裝束,而是身著紅色鬥篷覲見。上次消滅山賊的時候必須隱藏身份,但這次的地點靠近故鄉萊斯托尼亞,可以用碰巧路過做借口。更重要的是,要會見的人雖說是鄉下諸侯但也是伯爵,不能以旅人的打扮前去。


    於是,到訪加紮布伯居城的阿萊斯按照計劃被帶到了謁見之間。


    然後,他看著極盡冗餘之能事的謁見之間,半呆住了。其中最厲害的是那個散布著金銀珠玉的華美玉座,和王城中的座椅相比也毫不遜色。加紮布領絕對不大。不難想象,為了製作那樣的一張玉座,要讓多少人民受苦。


    「哎呀呀,人類真是愚蠢。」加爾穆斯說,「但是阿萊斯啊,我可不認為和展示欲望這麽旺盛的人商量能有什麽結果。而且從剛才開始門外就吵鬧得奇怪。」


    「我知道。但我們也不能不請自來地上來就動武。首先商量一下,能做什麽就做什麽。加爾穆斯,不要著急動手。」


    「我可不記得你那次和別人商量的時候有好結果。算了,隨便你吧。」


    「……今天最好不要那樣。」


    阿萊斯的回答聽起來像是在道歉。


    這時,呆在房間一角的加紮布伯的家臣高聲宣布主人到來。同時加紮布伯悠然的走進房間,擺足架勢坐到那張惡趣味的玉座上。


    「歡迎,法諾瓦爾伯。能夠蒙著名武者的您光臨寒舍榮幸之至。」


    加紮布伯首先拿出歡迎客人的寒暄。


    「不敢當,加紮布伯。首先,沒有預先通知就突然到訪實在失禮,請容我致歉。」


    阿萊斯的態度可登大雅之堂。


    「沒什麽,這種事情不需要道歉。比起那個,今天有什麽要事,值得您特地跑到這等窮鄉僻壤來?」


    「我前來這裏隻是一時興起。不過剛才路過附近的村莊的時候,目擊到了奇怪的事情。」


    「哦。奇怪的事情是?」


    這時,阿萊斯的語氣裏帶上了出奇的壓迫力。


    「加紮布伯,您麾下的騎士向領民正是不當的高額稅款,而且還以不服從為理由施以殘暴的刑罰。」


    加紮布伯的表情毫無變化。


    「哦,這還真是。不過我的領民乃蒙國王陛下賜予的我的所有物。我要怎樣對待他們和您無關吧。」


    「……這是您的真心話嗎?」


    阿萊斯眯起眼睛,壓低聲音。


    他的壓迫力驚人,如果是普通的戰士的話,無疑會感到自身的危險不禁後退。不過不知該不該說是幸運,加紮布伯毫無戰鬥的心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踩到了獅子的尾巴。


    這時另一方麵,阿萊斯的隨從、曆戰的戰士加爾穆斯敏感的查知了主人心境的變化。而且同時明白了今天的遊說又以徒勞告終了。不過加爾穆斯的態度也絕對不值得讚揚:他發現好像有


    可以大鬧一場了便悄悄確認戰斧斧柄的位置。


    阿萊斯帶著些怒氣向前走出一步。


    「加紮布伯。國王陛下不是為了允許您迫害臣民才將領地賜予您的。是為了讓您將人民向更好的方向引導才授予您伯爵之位的。那麽您應該負有貴族的高潔義務。不是嗎?」


    「正因為如此,我才要作為支配者進行財富的再分配。讓愚昧的領民拿著多餘的錢最後都隻能浪費掉。因此必須課以重稅。而且,對幹涉稅金支付的人要加以重罰示眾這種事,所有領主都是這麽做的。對吧?」


    「是嗎,那麽沒辦法。」阿萊斯歎了口氣說,「既然您說那是您的正當權利,那我也會給予貴族的義務將這件事上報給國王陛下。當然沒關係吧?」


    「悉聽尊便。就算是國王陛下也不能阻礙我的權利。」


    「好吧,那就這樣吧。話說回來加紮布伯,您似乎有向中央發展的誌向,頻繁的有所動作。不過賢明的陛下是絕對不會重用迫害臣民之人的。我勸您放棄過分的夢想,做好在這邊境的鄉下度過餘生的覺悟。」


    加紮布伯的臉一瞬間白了。


    現任國王以賢明著稱,在國民中也很受歡迎。如果他是不當搜刮人民的領主這件事被國王知道了,即使無法公開施加處罰,出世的道路也會斷絕吧。那麽自然一聲都得在這種鄉下度過了。


    這時,加紮布伯想:為什麽這個小子會知道自己想要向中央發展?


    「等、等等!凡事不要太過著急法諾瓦爾伯。這樣如何,如果您能保證不對別人說出這件事情,我可以幫您承擔一些旅費。當然會多準備一些。法諾瓦爾伯還年輕,在旅途中帶幾位年輕女子如何?請放心,在領內隻要有您中意的女孩都可以隨意帶走——」


    「那些話立刻給我住口,賤人。」


    這句話實在太過激烈,房間立刻安靜下來。


    阿萊斯怒發衝冠,繼續罵道:


    「為了自己的欲望迫害人民,妄想不以德而以力量和恐怖服人算什麽。你若還留有嬰孩的智力也該知道羞恥。高貴的王國貴族的名聲都被你這賤人敗壞了。」


    「你、你這家夥……!」


    被和自己兒子差不多歲數的阿萊斯這樣數落,加紮布伯怎能默不作聲。


    「從、從剛才開始都在聽你說些無禮之話!區區一個小鬼頭不要裝出偉大的口氣!給我跪下、用敬語!我是這個加紮布的領主啊!」


    「此言差矣。您雇傭的那些裝出騎士樣子的看門狗們也就算了,我等貴族需向其下跪的隻有國王陛下一人。連這都不知道,不正說明了加紮布伯是連道理都不明白的小小鄉下諸侯嗎?」


    「……是嗎。是嗎是嗎!我是明白你有多麽不想活了!高爾頓!」


    「是!」


    在加紮布伯呼喚那個名字的同時,二十人左右的武裝士兵一齊擁入謁見之間。迅速圍住阿萊斯和加爾穆斯,用武器指著他們。


    「我就等著這個時候呢。又能大鬧一番了。」


    加爾穆斯打心眼裏高興地哼了一聲,立刻想要拿出戰斧。


    「拜托你等等,現在還早。」


    阿萊斯小聲告誡了矮人之後,再次轉向加紮布伯。


    「這是什麽意思,加紮布伯?」


    本該是陷於窮途末路,但阿萊斯的聲音裏聽不出動搖。然而加紮布伯自以為阿萊斯的態度隻是逞強,用舌頭舔著嘴唇說。


    「沒什麽,隻是想給對我無禮的愚蠢之人來點教訓。更何況那個愚蠢之人還是模仿高貴的王國貴族的打扮招搖撞騙,這可不能置之不理。」


    「是嗎,我明白了。這就是您的本性。」


    「哈、哈、哈,真是遺憾。本國有名的法諾瓦爾家的當家就要死在這種地方了。」


    「不必擔心。比起這個,加紮布伯,我有一個問題。」


    「哦,是什麽?如果我能回答就好了。」


    麵對保持著從容的加紮布伯,阿萊斯平靜地問:


    「這樣好嗎?」


    「……什麽?」


    加紮布伯一瞬間似乎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似的歪頭,但立刻再次露出粘膩的笑容。


    「沒什麽好不好的。您將在這裏從這個世界中消失,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就是這麽簡單。」


    「不,不是這個意思。」


    阿萊斯緩緩地用左手握住劍柄。


    「我是問:隻有二十人——這樣好嗎!」


    以少對多時,上策隻有一個。占得先機,打倒敵人的首領。


    阿萊斯忠實的實行了師父教導的這個原則。


    他用左手握住腰間的劍,用隻能稱為神速的俊俏動作向統帥士兵的高爾頓砍去。


    「哎?」


    高爾頓的認識能力無法跟上那種速度,隻能發出這種無意義的聲音,在場的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紅色鬥篷一閃,阿萊斯在一瞬間拉進距離,用左手拔出劍從右到左揮動。


    「……哎?」


    這時,加紮布伯無法跟上眼前的事態發展,也發出了這個無意義的聲音。


    高爾頓被劍腹毆打了頭部。如果他沒帶頭盔,或是被劍刃相向的話,肯定會沒命的。不過,也許對高爾頓來說那樣還比較幸運。因為那之後高爾頓一直被慢性頭痛困擾。


    高爾頓的身體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似的摔倒在地,同時阿萊斯動了。下一個目標是旁邊兩個呆望著高爾頓倒下的士兵。


    一個人和高爾頓一樣被劍腹毆打側頭部昏倒,另一人被握劍的拳頭打中下巴暈乎乎地倒地。


    這些都發生在轉瞬間。到了這個地步,加紮布伯也總算理解了發生了什麽事。


    「你、你們在做什麽?!對手隻有兩個人,快點殺掉!」


    聽到主人加紮布伯的話,士兵們回過神來。對手確實擁有出類拔萃的能力,但隻有兩人。於之相對,這邊還有接近二十人。


    但是,他們若想有效果地發揮數量優勢,已然缺少了某樣東西。那就是指揮官的存在。


    阿萊斯沒有給士兵們調整姿態的時間。用劍彈開一名士兵舉起的槍尖,衝進懷裏用膝蓋猛擊他的腹部。士兵噴出少許嘔吐物摔倒在地,阿萊斯看也不看他一眼,從出現了缺口的包圍圈的一端開始將其擊潰。


    這期間,阿萊斯絕對不以劍刃相向。謁見之間裏的士兵依次倒下,但別說死者了,連一滴血都沒有流。


    但是,這招致了災難。


    有一個胳膊被折斷、疼得蹲坐在地的士兵燃起了複仇心,撿起劍繞到阿萊斯的背後。


    但是,他的嚐試也失敗了。


    「哎呀,從背後接近不是違反騎士道一類的嗎?」


    眼前拿著斧子的加爾穆斯擋住了去路。


    「唔,看招!」


    劍向加爾穆斯揮去。但是這一擊在加爾穆斯看來就像樹枝拂過。他隨手一揮戰斧,輕易地打落了劍,緊接著又收回斧頭向士兵的身體打去。


    不幸的士兵連鎧甲帶骨頭一起被砸扁了。即便如此,這名士兵也應當心懷感激。如果加爾穆斯是認真的,他的身體大概會被切成兩半吧。


    加爾穆斯消除了威脅,站到主人的身後保護他的後背,小聲說:


    「你這個笨蛋,就是用那種半途而廢的戰法才弄成這個樣子。」


    「羅嗦。你這個隨從是幹什麽的,至少要守住我的後背吧。」


    「哼。」


    加爾穆斯無法理解主人的想法,但還是服從了,他像是要消解憤恨似的揮舞戰斧。


    「這、這不可能……!呀!」


    看著眼前展開的景象,加紮布伯在玉座上瑟瑟發抖。


    三位士兵果敢地同時舉槍突襲,但阿萊斯用眼睛跟不上的速度將三個槍尖同時斬斷,接著劍光一閃橫掃三名士兵的腳。人類地腳沒有結實到能夠忍受鐵塊撞擊的衝擊。三人發出不同的慘叫,又增加了倒在地上的士兵的數量。


    刺向他後背的長槍則被矮人空手折斷,接著對方士兵吃了一記矮人撞。可憐的士兵像棉花一樣被誇張地撞飛,背後撞上柱子才停下來。


    對手隻有兩人。不怕死的小子和目中無人的矮人。


    與其相對,加紮布伯擁有包括幾名騎士在內的二十位武裝士兵。然而卻被挨個打倒了。兩人巧妙地迂回,分散敵人,不與四人以上同時交戰,將士兵們打倒了。


    這件事讓注視著這個場景的一位少女身形的精靈感到沮喪。這樣子,又要一滴血也不流就結束了啊。


    「還要打嗎?」


    矮人舉著斧子向周圍施壓。


    不給對方喘息的空隙,現在能完好動彈的士兵隻有五人了。而這五人也像加紮布伯一樣失去了戰意。


    阿萊斯把劍指向加紮布伯。


    「怎麽樣,加紮布伯。勝敗已經決定了。不必再增加傷者了,撤下士兵吧。」


    「啊、呀……!」


    看著指向自己的劍地刃口,加紮布伯發出慘叫。


    如果這個狀態在持續幾秒鍾的話,加紮布伯一定會匍匐在地祈求阿萊斯的原諒,發誓再也不迫害領民了吧。


    但是,命運還沒有放棄加紮布伯。


    「哎呀哎呀。父親,這是怎麽回事?」


    這個聲音從阿萊斯背後傳來。


    他反射性的轉向謁見之間的入口。


    那裏有一位穿著鐵製的甲胄、腰間懸掛著劍地年輕騎士。


    阿萊斯略微有些驚訝。因為那名騎士比他還要年輕。


    他的身體還在成長中,身高和體格看上去都比阿萊斯小一圈,臉也還未退去孩童的稚嫩,但他臉上浮現出帶有年輕人特有的充滿自信的無畏笑容。


    「哦哦雷昂!對了,不是還有你嗎!」


    加紮布伯的臉上頓時有了生氣。


    被稱為雷昂的年輕騎士緩緩踏入謁見之間。


    「武名顯赫的法諾瓦爾家的家主大駕光臨,您卻不叫我前來實在太過分了。」


    「真是抱歉。我以為不用勞你出手。」


    然後他的目光掃過這個沒流一滴血的慘狀,看向阿萊斯。看向左手持劍的原近衛騎士。


    「哦,真少有。是左撇子啊。」


    「…………」


    阿萊斯沒有回答。沒看出有回答的必要性。


    「說幾句話如何?你在我不在的時候似乎漂亮地大鬧了一番啊。」


    「…………」


    還是沒有回答。隻是俯視地盯著雷昂。


    他的態度阻礙了雷昂的氣勢。


    「無、無禮之徒……!父親!把他砍了也沒關係吧?」


    「當然,讓他沒來過這裏。知道了嗎?」


    「我明白了。來,能和原近衛騎士,而且還是法諾瓦爾的騎士交手榮幸之至。真刀真槍的決勝吧。」


    這時阿萊斯總算開了口。


    「想比試的話倒無所謂,不過還是盡可能不要拔劍吧。雷昂卿,你看起來還年輕。不要將你年輕的生命暴露在危險之下。」


    這口氣聽起來好像確定自己能勝利。雷昂被憤怒驅使,咬緊牙齒拔出劍。他的動作流暢,證明他非常習慣用劍。


    「你……你在愚弄我嗎!我可是在這附近所向無敵的騎士啊?!」


    「那是因為你是伯爵的兒子。」


    加爾穆斯立刻說。


    這話當然不會被騎士原諒。劍尖所指的方向從阿萊斯移向了矮人。


    「你、你這個矮人!現在立刻收回那句話!不然我就砍下你那下賤的腦袋!」


    「哼。你能做到嗎?事先聲明,我就算是麵對貴族的兒子也不會放水哦?」


    阿萊斯露出咬到了黃連的表情轉向自己的隨從。


    「加爾穆斯,你挑釁幹嘛。我是想盡量不拔劍就把事情搞定,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還敢說!我想不太可能,不過你剛才的那句話難道是想說服他來著?」


    沒想到隨從這樣質問他,阿萊斯唔了一聲抿起嘴角。


    「當然了。我不會以弱者為對手揮動無用之劍。」


    「不,所以啊……啊啊,算了。看來說服又以失敗告終了。」


    「覺悟吧,無禮之徒們!」


    雷昂熱血上湧,高舉起劍,衝了過來。


    真是不走運的男人,加爾穆斯想。向阿萊斯發起一對一,而且是堂堂正正的比劍的挑戰根本不可能贏。準備八名左右的持槍士兵,從四麵八方同時攻擊的話勝算會大很多。


    「阿萊斯啊,你自己灑下的種子自己想辦法處理吧。」


    「不用說我也知道。」


    阿萊斯服了加爾穆斯那聽不出是隨從的尊大口吻,架起劍。


    雷昂以讓人瞠目的漂亮動作衝向阿萊斯,揮出全力的一擊。由於年輕,他的身體還未完全成熟。但那迅猛一擊中帶著體重的勢頭,足以彌補雷昂力量的不足。這種技藝不論有多高的劍術才能也無法在一朝一夕中掌握,它證明了雷昂從小開始就不斷進行劍術訓練。


    阿萊斯瞬間明白了這位年輕的騎士不隻是會耍嘴皮子,本身絕對不弱。他右腳向前踏出一步,持劍的左手略向後壓低。


    然後像是壓緊彈簧一樣,上半身向左扭轉,擺出將劍高高舉起的姿勢。


    另一方麵,雷昂暗自欣喜。阿萊斯明顯是在擺出突刺的架勢。但那是無意義的行為。在阿萊斯揮劍之前,自己的劍就能將他的頭斬落。雷昂對自己反複鍛煉的一擊有著絕對的自信。不可能有比他更快速的突刺。


    「哈啊啊啊啊啊!!」


    灌注力量向下揮劍。帶著衝刺的勢頭,灌注了全身心的那一擊絕對無法回避,必將斬落阿萊斯的首級——才對。


    「——哎。」


    他立刻注意到了異變。沒有擊中的手感傳來。


    不對。沒有砍倒脖子。砍到了脖子曾經在的地方。


    不隻是脖子。剛才還近在眼前的騎士從視野裏消失了。


    然後,那個瞬間。


    緊挨著自己,感覺有疾風掠過。


    「唔哇啊啊啊啊啊?!」


    同時右腿傳來讓他站不穩的猛烈疼痛。他不禁丟下劍跪倒在地。


    「分出勝負了啊。」


    矮人說。


    不知是何時繞過去的,阿萊斯在雷昂背後緩緩收起劍。


    「剛才的就當是以劍為誌者之間的比試吧。以劍相向之事不予過問。」


    這是在一眨眼之間的事情。這位名叫阿萊斯的男人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躲過雷昂的一擊,擦肩而過的同時用劍腹毆打他的大腿。如果是以劍刃相向的話雷昂的腿就會被砍斷了。


    看到了如此明顯的力量差距,雷昂也不得不覺悟了。


    自己輸了。而且,還被放水了。這位阿萊斯原近衛騎士可以輕易地殺死自己。但是他沒有殺。腿上的傷雖然疼得厲害,但隻是挫傷,馬上就能恢複。自己盡全力想要殺死他,但對方卻放水了。


    「不、不可能……。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有這種事情!」


    雷昂體會到了才幹上的巨大差距,痛苦並懊悔地敲打地板。


    另一邊,阿萊斯已經一眼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雷昂了。他緩緩走向斷絕了所有希望、像怯懦的小動物一樣渾身發抖的加紮布伯。


    「加紮布伯,稍微考慮一下如何。你若能整肅


    綱紀、交還不正當奪取的食物和錢財,並保證今後為人民盡心盡力的話,我便不再追究。如何?」


    「知……知道了,我發誓!現在馬上就打開糧倉和寶物庫!所、所以請饒命……!」


    「好吧。你的話我聽到了。因此這次就饒你一命。但是加紮布伯,請牢記在心:我絕不會饒恕迫害臣民之人。若你膽敢違背約定,到時候——」


    阿萊斯再次拔出劍。


    風馳電掣的手法。劍尖正好點到加紮布伯的眉間。


    「——一概、殺無赦。」


    「咦、呀呀呀!」


    加紮布伯的眉間根本沒有受傷。但對於從未被劍如此近距離指著的加紮布伯來說這已經是足夠的恐嚇了。一心以為會被斬殺,他過於恐懼,下腹部流出了帶有異味的液體。


    看到他的這副摸樣,阿萊斯翻過鬥篷轉身。克勞蒂婭公主交代的命令已經完成。現在已經沒必要呆在這裏了,他準備悠然地離去。


    「等……等等!」


    但是,還有人擋在他麵前。是雷昂。


    雷昂因為腿上的疼痛冷汗直流,但依然用氣勢站了起來。


    不過他的腿似乎已經到了極限,沒有站穩再次膝蓋著地。不過他依然擠出聲音:不能這樣回去。


    「我聽說過……。隻要聽說有強盜橫行或是殘暴的領主出現就會立即趕去的帶著矮人的劍士。我本以為那是民眾們自我安慰的英雄期待論的一種,沒想到真的存在啊……!說的是你吧,法諾瓦爾伯阿萊斯!」


    阿萊斯停下腳步說:


    「至少我不記得曾經躊躇於為了臣民揮劍。」


    這個回答足夠了。


    雷昂至今為止見到過許多騎士。其中也有可以被稱為騎士道精神之鑒的人,但像高爾頓那樣以武力為支撐旁若無人的騎士占壓倒性多數。不顧自己的性命為了民眾揮劍的騎士更是一位也沒有見過。


    這時,雷昂感到的是強烈的劣等感。作為人,作為騎士,在各種方麵自己都劣於這位原近衛騎士。自尊心強盛的雷昂無法忍受這些。


    「你是笨蛋嗎!」


    終於,這種劣等感轉換成了憤怒的感情從雷昂的口中宣泄而出。


    「在這個世界裏,不平等不可能消失!看我的老爸就知道了,他是個不考慮人民征收重稅的大笨蛋!但這種事情每個領主都在做,你再怎麽揮劍也不會消失的!那麽即使隻有我們自己去謳歌這個世界也要比你做的事要好得多!把自己的生命置於危險之中去拯救村裏的一兩個人又什麽意義啊?!反正也同樣的事情也隻會重複發生而已!然而你為什麽還要這種事情?!」


    阿萊斯背對著他,表情痛苦地回答。


    「因為我總是被下套。」


    「……什、什麽?」


    「不,什麽也沒有。總之,同樣的事情不論發生多少次,我也會同樣次數的揮動我的劍。這樣,無情之人就會退縮,不再出現了吧。」


    阿萊斯慢慢轉過身。自然變成了俯視雷昂的樣子。


    「你還年輕。劍法也是直來直往。因此,你沒有想過嗎?我等之劍應為人民揮舞。想起來吧,我等騎士的誓言。」


    「什麽……」


    全部的騎士在授勳的時候,都要在主人麵前說出誓言。


    ——我在此發誓成為騎士。我的劍獻給主君、我的血肉獻給祖國、我的尊嚴永存。


    這時,雷昂想。


    這個男人太傻了。那種誓言隻是一個形式。竟然有將那種東西死心眼的實行到這個地步的大笨蛋!


    「雷昂啊。雖然有些自負,但你毫無躊躇地和我戰鬥。我承認你的勇氣。正因為如此,你應當思考:你的勇氣的意義。」


    留下這句話,阿萊斯帶著矮人離開了。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昂再次完全感到了自己的敗北。別說得那麽偉大——他不停地使勁砸著石板鋪成的地板,但敗北感沒有消退。


    阿萊斯·法諾瓦爾。年輕的騎士雷昂將這個終身難忘的名字銘刻在了記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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