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匹馬靜靜地走在林間小道上。


    走在前麵的是騎著愛馬奧爾托斯的阿萊斯,後麵跟著艾萊娜、加爾穆斯、羅蘭三人。


    “令人懷念的景色增加了呢。”


    停下馬步,艾萊娜把手搭在額頭上擋住漸漸變強的夏日驕陽。


    加爾穆斯聽到之後也看向四周。


    “嗯。看來已經進入萊斯托尼亞了。”


    “總算回來了。不過真沒想到會是以這種形式回來。”


    “說起來,你一直是待在王都啊。”


    阿萊斯想起什麽似的說。因為神官的修行,艾萊娜在王都待了好幾年。相隔許久地歸鄉,難怪她會感觸良多。不過,如果能夠挺胸抬頭地回去就好了。


    “這就是舉世無雙的法諾瓦爾伯爵領啊。”


    另一方麵,羅蘭則是完全一副遊山玩水的態度。


    “嗯,看起來是個好地方呢。就是有點缺乏刺激。”


    “那你就別跟來啊。”阿萊斯立刻說,“你根本就沒有義務要來。”


    “喂喂,別說的這麽無情啊。我們可是戰友啊。不管你去哪裏,我都會跟你一起去。”


    “…………”


    他們確實姑且是一起穿梭於戰場的關係。不過不知為何阿萊斯可以說完全沒見過羅蘭戰鬥。被叫做戰友,總覺得有些不協調。


    “對啊哥哥,別那麽說嘛。羅蘭可是丟下自己的工作跟我們一起來的呢。”


    “哦,不愧是艾萊娜,知道得真清楚。喂,你也跟你妹妹學學啊?”


    “……知道了知道了,隨你的便吧。”


    騎士丟下工作跑出來應該是違反軍紀的吧——雖然心中有這樣的疑惑,但阿萊斯沒有說出口。


    因為他對羅蘭能跟來感到有些慶幸。


    這幾天的旅途中,如果沒有善於調節氣氛的羅蘭的話,艾萊娜大概會不高興——至少是覺得無聊吧。


    原因在阿萊斯自己身上。返回故鄉萊斯托尼亞。但阿萊斯心中比起思鄉懷念的是緊張。因此在旅途中,阿萊斯說的話越來越少。


    環視周圍的精神。和艾萊娜說的一樣,這裏是他從小就到處穿行的故鄉的森林。雖然樣子多少有些變化,但現在即使蒙住眼睛他也能讓馬跑起來。


    但另一方麵,這也是接近故鄉的城鎮的證據。那個時刻終於要來了,他感到自己的表情越來越僵硬。


    “哥哥,怎麽了?感覺你的表情好恐怖。”


    艾萊娜立刻發現了他的異常,擔心地說。


    “……抱歉艾萊娜,你能和加爾穆斯一起,過一會兒再跟上來嗎?”


    “哎?為什麽?”


    “我是沒能守住故鄉的不合格的領主。現在還恬不知恥地回來,說不定會被領民們丟石頭。我不想把你也卷進來。”


    “……哎……”


    一開始,艾萊娜像是不知他在說些神馬似的睜大眼睛。


    但她立刻明白了過來,扭過臉低下頭。


    “……雖然一直都覺得你的樣子很奇怪……哥哥,難道你一直都在想這種事嗎?”


    “當然了,我沒能保護好領民們,為此承擔責任是我的義務。我一個人的。”


    “不要說傻話!”


    艾萊娜生氣地大喊,不隻是阿萊斯,連奧爾托斯都被她的聲勢壓倒,踉蹌了一下。


    “我說啊,哥哥!我也是法諾瓦爾家的女兒啊。哥哥被扔石頭的話我也要和哥哥在一起!我就是為了這個才跟來的啊!”


    “不,別說蠢話!這是身為領主的我的義務!和你沒關係!”


    “不是沒關係!你想啊,哪有明知唯一的家人會受傷還置之不理的道理?!我身為妹妹也有跟隨哥哥權利啊!對吧?!”


    “這種事情沒必要跟來!那麽我以哥哥的身份命令你,不許跟來!如果傷到臉了可怎麽辦!”


    “真是的!給我差不多一點!那哥哥受傷就無所謂嗎?!”


    “當然無所謂了。反而是有受傷的義務才對。”


    “真頑固!那我也有跟哥哥一起去的義務!你以為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什麽才去王都修行、成為哥哥的隨軍神官的啊?!不就是為了在哥哥受傷的時候馬上就能治好嗎!這種時候還不在一起的話,到底算什麽家人?!算什麽隨軍神官啊?!”


    “……唔、唔。”


    阿萊斯本來就不善言辭。


    被一股腦說了這麽多,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而且他從來不記得和妹妹吵架的時候曾經贏過。


    “阿萊斯啊,趁早放棄吧。你早就知道艾萊娜一旦決定的事情絕對不會更改了吧。”


    加爾穆斯開導他。


    連這個頑固的矮人都這樣說,看來完全沒法反駁了。


    “沒關係啦。大家都知道哥哥已經竭盡全力了啊。不會輕易對你扔石頭的。”


    “……但是。”


    阿萊斯還想反駁,但他看到艾萊娜充滿強烈意誌的表情,隻得放棄了。


    “我知道了,隨便你吧。加爾穆斯,一旦有個萬一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嗯,明白。你會怎樣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對保護侍奉綠神阿特拉斯的神官沒有異議。”


    “謝謝。但是沒關係啦哥哥。鎮上的大家都明白的。”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


    能做的隻有做好覺悟。向艾萊娜說的那樣,祈禱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


    這時,“那我等會兒再去吧。”——羅蘭心中的這種猶豫,誰也不知道。羅蘭也是懂得看氣氛的。


    2


    令人吃驚的是——阿萊斯的返鄉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是伯爵大人!法諾瓦爾伯大人回來了!”


    門衛一聲大喊,領民們一齊聚集過來。


    “伯爵大人!是伯爵大人!”


    “您回來了!”


    而且所有人都說著歡迎的話語。


    看到這幅和預想中完全不同的場景,阿萊斯不禁呆住了。


    “你看你看,哥哥,我說得對吧?”


    聽到艾萊娜一臉高興地這樣說,他總算回過神來。


    “確、確實……沒錯。這是為什麽?”


    “那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啦。比起這個,大家在歡迎你哦,要回應一下才行。”


    “哎……”


    艾萊娜握住阿萊斯的手,舉起來強行讓他揮手。


    從以前開始,領民們就明白了阿萊斯略微冷淡的性格和艾萊娜奔赴的性格。


    看到艾萊娜拉著哥哥的手臂揮舞的樣子,帶著笑聲的歡呼聲更加響亮了。


    ◆


    向領民們揮著手,走在故鄉的街道上。


    “好厲害。已經複興到這種程度了。”


    阿萊斯也在想著同樣的事情。這個小城曾被燒得一幹二淨,但現在已經看不見一棟燒焦的建築物了。考慮到他離開萊斯托尼亞已有三個月,這倒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依然是驚人的複興速度。


    “到底用了什麽方法才能這麽快的……”


    這個答案,正等在城鎮的中央。


    能夠俯視全鎮的小丘。那裏曾經坐落著阿萊斯的出生的公館。


    現在那裏則是另一棟雖然酷似原來,但大部分都重新建造的公館。


    不過,居民貌似沒有變。


    “哎呀哎呀,阿萊斯大人。您真是的,如果提前聯係一下的話就能更好的迎接了。”


    出來迎接阿萊斯的是伊紮雷。


    如果說阿萊斯作為騎士的老師是沃爾納的話,伊紮雷就是他作為統治者的老師。同時也是他能夠托付故鄉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家


    臣。


    “伊紮雷!好久不見了!”


    艾萊娜比阿萊斯更早跑到伊紮雷身邊。


    “哎呀哎呀,艾萊娜大人。久疏問候了。您真是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


    “伊紮雷倒是完全沒有變,我放心了。”


    “像我這樣的歲數,想變也沒法變了啊。那麽,艾萊娜大人,重逢的懷念還是先放到一邊吧。從剛才開始我的主人就一副被壞心眼兒的狐狸迷住的樣子。”


    “…………”


    一副被壞心眼兒的狐狸迷住的樣子的阿萊斯走近伊紮雷,表情嚴肅的說:


    “……伊紮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哎呀,好久不見、難道回來一次,還沒打招呼就先責問我嗎?您還是一樣性急啊。你看那邊還有客人,艾萊娜大人也累了,先到公館裏坐下再說如何?”


    客人——其實也就是羅蘭吧,總覺得把他晾在一邊也沒什麽問題。


    但是,這確實不是站著就能說完的事情。


    “……知道了,你說的很多。姑且還是介紹一下,這位是羅蘭。如你所見,是位近衛騎士。”


    聽到阿萊斯的介紹,羅蘭走到伊紮雷麵前。


    “您就是伊紮雷嗎?之前就好幾次都聽說過您的名字了。”


    “不敢當。話說回來,剛才說您是……羅蘭卿對吧。恕我無禮,能請問您的家名嗎?”


    “啊啊。是賓塔。羅蘭?賓塔。”


    “賓塔家的……哎呀哎呀。”


    伊紮雷的表情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不過隻有阿萊斯一個人注意到。賓塔家。雖然沒怎麽聽說過,不過也許是珍貴到能夠引起伊紮雷注意的家係也說不定。


    “冒昧問一句,身為賓塔家的公子、又是近衛騎士的您,為什麽會和吾主這樣的人在一起呢?”


    “不,沒什麽。在這一點上我也有同感。我聽說伊紮雷這位騎士連將軍的地位擺在眼前都毫不吝惜的退休。”


    “……這又是一件令人懷念的事情啊。”


    這些對話阿萊斯聽得不明不白,但伊紮雷卻好像感慨良多,一個人點了好幾次頭。


    過了一會兒,他張開手將羅蘭請入公館。


    “來,總之先請進。就讓我來代替又粗魯又不懂禮貌的吾主來歡迎您吧。”


    “啊啊,我是好好領教了你的主人有多冷淡了。”


    羅蘭說出來阿萊斯經常聽到的一句多餘的話。


    2


    公館從外麵看來多少有些改變,但也許是伊紮雷特地盡可能重現原來的樣子,內部的構造幾乎沒變。


    特別是阿萊斯最為中意的能夠俯視整個城鎮的臥室完全沒變。


    看著窗外的景象,他再次感受到了複興的進程,甚至讓他覺得烙印在腦海裏的那副故鄉被火焰包圍的場景是一場夢境或幻覺。


    “人的力量真是了不起——”


    就在這時,他感到了一種奇怪的異變。


    “…………”


    那是穿越了數不清的修羅場的阿萊斯才能感覺到的若有若無的直覺。


    就在房間外麵。那裏有某個對他懷有敵對感情的人。


    緊接著,門外傳來了聲音,正映襯了這種直覺。


    “伯爵大熱。我能進來嗎?”


    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啊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萊斯保持警惕,對外麵的人嚴陣以待。


    房門打開,進來的是——侍女打扮的年輕女子。


    “哎?那、那個,怎麽了……?”


    大概是因為被阿萊斯狠狠瞪著的緣故,那名侍女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麽無禮的事情,頓時慌張起來。


    “……啊。不,抱歉。什麽事都沒有。”


    這是這麽回事?連他自己都在想。


    這名侍女的手裏沒有拿著刀子。更何況她的細胳膊也殺不了人吧。阿萊斯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不由自主地擺出架子,甚至覺得自己像個笨蛋一樣。要硬說有什麽值得在意的,就是她的眼神不知為何給人冷漠的印象而已。


    年紀看上去比阿萊斯大四五歲,有著克勞蒂婭和艾萊娜沒有的女性魅力。阿萊斯覺得這大概是伊紮雷的趣味吧。


    “忘了自我介紹。我是新被雇傭的侍女米蕾優。請多多指教。”


    “這樣啊。這邊才要請你多多關照。”


    “有什麽需要的東西請告訴我。我聽說伯爵大人的私人物品幾乎都被燒掉了。”


    “不,沒問題。隻要有床就夠了。”


    阿萊斯從小就埋頭於劍術、在王國中到處奔波,本來就沒什麽私人物品。象征貴族的紅色鬥篷,象征近衛騎士的紅色鎧甲,還有從公主和妹妹手中接過的兩把劍。隻要有這些就夠了。


    “我明白了。那麽,如果有別的吩咐請隨時叫我。”


    “啊啊。……不,等一下。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去羅蘭那裏?”


    “羅蘭大人……?啊,是說那位客人吧。是的,當然要去。”


    “那麽你小心點。那家夥性好女色,如果對你做出什麽無禮的行為的話,直接打他一巴掌就好了。”


    侍女作出為難的表情。


    “……哦,明白了。那麽我先告退了。”


    米蕾優禮貌地低下頭走了出去。


    幾乎同時,伊紮雷走進來。也可能他一直就在房間外等著米蕾優出去。


    “阿萊斯大人。您覺得那個新的侍女如何?”


    “覺得如何……什麽如何?”


    “您又說些孩子話。她是我兩個月前雇傭的侍女。一開始什麽事也做不好,不過在這兩個月中已經成長為合格的法諾瓦爾家的侍女了。更重要的是她的相貌。如果阿萊斯大人中意的話,什麽時候出手也無妨。”


    出手是什麽意思——阿萊斯想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椅子,臉一下子紅了。


    “你在想些什麽啊。怎麽能做那種事。”


    “哎呀哎呀,法諾瓦爾家的男人們為什麽都這麽淡泊?前代也是,為了讓他生下一個孩子不知費了多少勁。納妾這種事所有貴族都會幹的,阿萊斯大人現在已經是伯爵家的當家了啊,請稍微考慮一下留下血脈的事情。”


    “多管閑事。比起這個,伊紮雷,你現在該告訴我了吧。在我離開的時候這個鎮子被燒光了,被領民們破口大罵也不會有怨言,但所有人卻都舉起手歡迎我。你到底做了什麽?”


    “嗯,和你想的一樣我使了各種手段。領民們雖然失去了家園和財產,但我們得到了附近的領主和王室不少的援助。我把這些以阿萊斯大人恩惠的名義分配給了領民。領民們隻要不餓肚子,對明天不會感到不安,一般就不會有怨言了。”


    把王室和貴族的援助當做自己的恩惠分配給領民。聽到這句不好聽的話,阿萊斯的表情不禁扭曲起來。


    “……多管閑事。”


    “怎麽是多管閑事!”


    伊紮雷突然加重了語氣,


    “你以為我為什麽要這樣用心良苦?還不是因為我的主人是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還隻有揮劍的才能?如果被故鄉的人們記恨、扔石頭的話,一定會受不了的。不是嗎?”


    “…………唔。”


    雖然被說得很過分,但一句也無法反駁。


    阿萊斯雖然是帶著被扔石頭的覺悟回來的,但如果這成為了現實、甚至被趕出故鄉的話會怎樣呢?那等同於背叛下賜萊斯托尼亞領的王室、還有父親和祖先們的期待。耶穌他會像伊紮雷說的那樣遭受打擊,難以再站起來。


    《吾真的覺得——》突然,潘多拉似乎很高興的聲音在腦子裏響起,《這


    位老人比父母都了解汝。吾也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真是謝天謝地。》


    即無法否認也無法反駁。隻有在這位老家臣麵前阿萊斯一直抬不起頭來。


    “不過嘛——”伊紮雷又說,“領民中的犧牲者人數也沒有那麽多,也沒有像某些貴族那樣征收重稅讓領民們苦不堪言。領民們隻要能回到原來的生活,就不會有什麽意見了。”


    “……是這樣嗎?”


    “嗯,就是這麽一回事。而且,阿萊斯大人在和叛亂軍的戰鬥中立下了無人能及的攻略。這既是領民們的驕傲,也讓不少貴族樂意在現在賣給未來的英雄一個人情,因此也得到了許多援助。這都是阿萊斯大人的功績,請挺起胸膛吧。”


    聽到伊紮雷的安慰,阿萊斯的心情稍微舒暢了一些。


    “再要說的話,此地的士兵不足百人,不管阿萊斯大人在不在都難以防禦。一直苦惱於沒能保護故鄉也隻會浪費時間,是時候和這種心情做個了斷了。”


    伊紮雷簡直看穿了阿萊斯的心情。他把今後會成為阿萊斯揮劍時的障礙的心理因素全都一掃而空。


    “真的是……這樣嗎?”


    “所謂政治,重要的是結果,過程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隻要結果是阿萊斯大人給這裏帶來了繁榮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我本來就是這個打算。為了不辜負人民的期望,今後也要向前邁進。這樣就好了吧?”


    “嘴上說說的話誰都會,不過算了,現在這樣就夠了。不過,說到阿萊斯大人能做的事情,總覺得也隻有揮劍了。”


    “你話太多了。”


    被戳到痛處,阿萊斯繃緊嘴唇。


    為了人民而精進——這句話中沒有虛偽,但在政治上比起他說些多餘的話,還不如全權交給伊紮雷更好,而且說到自己能做的事情,除了揮劍他確實也想不出別的了。


    “但是,我通過揮劍盡早討伐叛亂軍的話,也算是為這裏做了些什麽吧。”


    “嗯,這句話確實像是法諾瓦爾家的人說出來的。對了對了,關於這件事我有件事想問一下……我聽說阿萊斯大人為了討伐叛亂軍重返近衛騎士。可是現在和叛亂軍的戰鬥還在繼續,您為什麽會在這個時節返鄉呢?”


    “…………”


    阿萊斯的表情沉了下來。


    伊紮雷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露出壞笑。


    “哈哈,我知道了。您是被人嫌麻煩趕出來了吧?”


    “不、不對。不是那麽回事。隻不過最近上任了一位新將軍,那名將軍命令我偶爾回故鄉看看而已。”


    “這就叫做被人嫌麻煩趕出來啊,阿萊斯大人。”


    “……唔。”


    阿萊斯說不出話來。


    “俗話說樹大招風。更何況阿萊斯大人的年紀在騎士中恐怕還是最小的。這樣的毛頭小子立下了無人能及的功績的話,其他的軍人看來自然礙眼。我一直略微覺得會變成這樣。阿萊斯大人如果多懂一些關係和交際一類的詞語的話就好了。”


    關係。交際。


    阿萊斯並非不知道這兩個詞的意思,但他覺得那無疑不是立誌成為騎士之人應做的事情。


    “……伊紮雷,我要怎麽做才好?隻要叛亂軍還存在,領民們就無法安居樂業,而且發生在此地的事情也可能在別的地方再次發生。我想戰鬥。想要盡早返回戰地、鎮壓這場叛亂。”


    “隻要阿萊斯大人有這個心,事情就沒有那麽複雜。不管怎麽說,成為新將軍的好像是那個蒂爾威林家的次子啊。”


    “啊啊,是說菲利普卿吧?”


    “您還記得嗎?雖然是六年前的事情,不過您和菲利普卿有著不淺的因緣。”


    “隻記得一點點,好像遇到了一些相當過分的事情。不過記不太清楚了。”


    “因為當時的事態相當麻煩啊,阿萊斯大人那時還小,記不得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先說眼前的問題吧。阿萊斯大人,菲利普卿之所以能當上將軍,是蒂爾威林家和王室做了某個交易的結果,這件事你聽說過嗎?”


    “交易?到底是什麽交易?”


    “如果讓他的兒子菲利普當將軍的話,貴族便會全麵協助鎮壓叛亂軍——大概是這種提案吧。事實上,因此也有相當數量的貴族私兵參戰了。”


    “……是這麽一回事啊。但這和我現在的立場有什麽關係?”


    “您還不明白嗎?在發生了動搖國家的大型紛爭的時候,貴族有義務協助。阿萊斯大人身上穿的那個紅色鎧甲和紅色鬥篷代表著什麽?阿萊斯大人現在處於既是近衛騎士又是貴族這個極為奇怪的立場上。即便作為近衛騎士被命令離開戰場,也沒有人能拒絕您作為貴族參戰。換句話說,您隻要不是作為近衛騎士、而是作為貴族參戰即可。因為誰也沒有權利拒絕貴族參戰。”


    阿萊斯恍然大悟。


    “……雖然不是不明白,可這聽起來像是詭辯啊。本來,不論是騎士還是貴族都同樣歸屬在將軍的指揮之下,不是嗎?而我則是接受了將軍‘返回故鄉’的命令。現在再次前往戰場難道不是違反命令嗎?”


    “那麽我問您,新將軍閣下命令您要留在這個萊斯托尼亞多少天?”


    被指出這個太過單純的事實,阿萊斯突然明白了。


    “……不。他沒有說任何關於期限的……”


    “那不就行了嗎?阿萊斯大人已經回到這裏一次,也就是說已經完成命令了。之後的事情沒有做出任何指示,所以這次阿萊斯大人不是作為騎士而是作為貴族、憑借自己的意誌參戰的話也不算是違反命令。當然,這也可以說是詭辯,但隻要阿萊斯大人再次在戰場上立下功勞的話就不會有人有意見了。”


    這種做法雖然蠻幹,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因為在不久之前他也做過同樣的事情。


    和叛亂軍進行的第一場正式戰鬥——奇霍爾泰平原之戰之後,阿萊斯因為一些奇怪的理由被命令返回王都、不情願地被禁足了。而那是也是用了完全相同的借口重返戰場。即,隻要在戰場上立下功勞就不會有人有意見。事實上,大概也是因為立下了新的功勞,他沒有受到批評。


    “……明白了。那麽我會看準時機再次出陣。這樣就好了吧。”


    “嗯,沒有問題。話說回來,和叛亂軍的戰鬥實際上如何?我也聽到過各種傳聞,不過這裏遠離戰地,也得不到正確的消息。”


    被伊紮雷這麽一說,阿萊斯敲了一下手心。


    “對了,我想起來了。伊紮雷,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說來聽聽。不過得我這身老骨頭能夠派上用場才行。”


    “實際上,就在幾天前,我見到傑萊德了。”


    “哦?說到傑萊德,是那個傑萊德嗎?叛亂軍總大將的那個……”


    “對。”


    “不是開玩笑的吧。他可不是一介騎士能隨便遇到的人。”


    “那是對方跑來見我的。他問我要不要加入叛亂軍。我當然拒絕了。”


    伊紮雷的臉上閃過一絲緊張。


    他是一位多數時候都不為所動的老練人物,於是阿萊斯也跟著緊張起來。


    “阿萊斯大人,請不要輕易將這件事說出口。如果被人知道您和敵方的總大將密會的話,會有通敵的嫌疑。”


    “這方麵應該沒問題。對方也不是大搖大擺地跑了見我的,剛見麵的時候還用了假名。而且,你猜把我引見給傑萊德的是誰?是沃爾納老師。”


    “什麽,那個石頭?!這又是,到底為什麽……”


    阿萊斯按照順序解釋了一遍。


    告訴他叛亂軍的實情,然後讓阿萊斯理解王國軍和叛亂


    軍雙方的立場。這就是沃爾納的目的。


    “原來如此,沃爾納卿的性格實在耿直,這確實像他會做的事。那麽,阿萊斯大人到底在煩惱什麽事情?”


    “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說出了從傑萊德那裏聽來的事情。


    叛亂軍走投無路、為了保護自己的性命而起義的緣由。還有由於殺害了一位侯爵而無法簡單和解的情況。


    “我至今依然不認為叛亂軍以武力解決問題的方法是正確的。但是,傑萊德說他們除此以外別無他法。隻要農民們展示過他們的武力,即便提出和解其他的貴族也不會允許。伊紮雷,你怎麽想?我想先聽聽你的想法。”


    “確實是個複雜的問題。坦率地說,現在的叛亂軍隻是在不停延長內亂而已。傑萊德的目標,是通過以王國軍為對手取得重大勝利而在有利的條件下實現和平,這一點我很清楚。但是,他們是在以一個國家為敵。軍糧和兵力的補充能力都有天壤之別。現在他們雖然善戰,但敗北隻是時間的問題。更何況,如果輕易和叛亂勢力達成和解的話有損王國的威信。與其對叛亂軍讓步,還不如從友好國愛丁巴拉借兵。”


    伊紮雷說的每一句話都切中要害。


    “也就是說,現在的情況沒有傑萊德說的那麽簡單,是嗎?”


    “正是。叛亂軍投降的話也就算了,但和解是不可能的。恐怕再過不到半年就會決一死戰了。”


    “但是,傑萊德這個男人至少和無能這類詞語無緣,否則也沒法戰鬥到這種程度了。單從那個傑萊德的態度來看,似乎有什麽勝算啊。”


    “確實,傑萊德率領的叛亂軍說是全部超乎常理也不為過。他們鬆獅帶著某種目的,準備出達成那個目的的最佳手段。這樣一來……也許又有什麽不好的企圖。能將現在的劣勢一口氣扭轉的企圖。”


    恐怕這並不誇張。


    傑萊德的智謀。還有另一個,叛亂軍中還有<風之戰少女>這個可怕的存在。這兩者相結合的話,說不定能幹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你覺得是什麽樣的企圖?”


    “如果知道的話就不用辛苦了。”


    回答切中要害。即便真有那樣的企圖,知道真相的恐怕也隻有傑萊德本人和從剛才開始就帶著惡魔般的微笑漂浮在周圍的奇怪精靈了。


    不過,即使潘多拉知道答案,她也絕對不會說出來吧。如果傑萊德有所企圖,那必將在這個國家裏引起一片波瀾,而潘多拉正盼望著這種波瀾。


    “對了,伊紮雷。還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好。什麽事?”


    “是關於<風之戰少女>的事情。你知道她吧?”


    “是的,在某種程度上。因為她和阿萊斯大人一樣出名啊。我聽說她是非常強大的風係黑魔法師。”


    “啊啊,在托爾斯林平原的戰鬥中有一次和她戰鬥的機會。不過,那個時候被叫做西爾菲德的風之精靈打倒,沒能好好戰鬥。她確實是非常強大的對手。”


    這時伊紮雷的表情起了劇烈的變化。


    阿萊斯感到奇怪。因為伊紮雷的臉上浮現除了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感情。對,簡直像是戰栗一樣——。


    “……阿萊斯大人。您剛才說什麽?”


    “我是說,<風之戰少女>是不得了的強敵。”


    “不,在那之前。您說了什麽精靈嗎?”


    “西爾菲德?”


    “…………”


    表情從伊紮雷的臉上消失了。


    “……虧得您能四肢健全地回來呢。說到西爾菲德,那可是直屬於蒼神拉克莉娜絲的偉大臣子。她的力量能掀起風暴換來龍卷,據說連大地的模樣都能改變。那可不是人類能夠敵得過的啊。”


    “……就算你這麽說,我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他總不能說因為他也有精靈相助吧。


    聽到阿萊斯帶著困惑的回答,伊紮雷苦笑著說:


    “確實,阿萊斯大人活下來了。就當做是‘不愧是我信賴的主人’吧。不過,雖然聽說是強力的黑魔法師,不過竟然能使用西爾菲德的力量。總算明白叛亂軍為何能發展到現在的地步了。”


    阿萊斯感到背脊有些發涼。


    伊紮雷曾經給予過別人如此高的評價嗎?他在心中感慨,真虧我能活下來啊。看來真不能冷落了潘多拉。


    “<風之戰少女>的力量真的那麽強大嗎?”


    “是的。強力的黑魔法師曾經零星在曆史上出現,並帶來和平或混亂……。但是從沒有這麽頻繁的出現過,特別是風精靈使就更加稀少了。”


    “為什麽?有什麽僅限於風之精靈的理由嗎?”


    “……看來還是說出來比較好。阿萊斯大人。您還記得使役精靈的兩種方法嗎?”


    “啊啊。用強大的意誌力支配精靈,還有通過和精靈交換契約來借用其力量……對吧?”


    “是的。但是像西爾菲德這種程度的精靈是不可能用意誌力支配的。至少人類不可能。”


    “……這就奇怪了吧。事實上,<風之戰少女>不就這麽做了嗎?”


    “不,恐怕不是那樣的。西爾菲德可是構成這個世界之理的支柱之一啊。如果有人能夠支配她的話,連毀滅王國都不在話下。但是事實上這種事沒有發生。”


    換句話說,<風之戰少女>也無法使出西爾菲德的全部力量。


    阿萊斯明白伊紮雷想說什麽了。


    “這樣啊。<風之戰少女>並沒有支配西爾菲德,而是交換了某種契約。”


    “是的。即便如此,也能夠使用足夠強大的力量了。隻是,精靈會選擇交換契約的對象。比方說,火之精靈喜歡充滿野心之人,因此曆史上多有操縱火之精靈的黑魔法師的名字出現。但是風之精靈討厭束縛、尊重自由。也就是說,她們不會和甘為人臣之人交換契約。這就是風之精靈使極少出現在曆史上的最大原因。”


    “這樣的話不是很奇怪嗎?現在<風之戰少女>就是傑萊德的部下啊。”


    “嗯,因此我才覺得奇怪。她們恐怕是締結了相當特殊的契約吧。也許正因為如此,阿萊斯大人的——區區凡人之力才能將其擊退。”


    “原來如此,你說的我明白了。那麽,今後要怎樣應對才好?隻要和叛亂軍戰鬥,今後也會再次和<風之戰少女>交戰吧。”


    “這是個困難的問題啊。不過帶上孕婦就行了。”


    “……雖然聽說過這種方法,不過對黑魔法真的有效嗎?”


    “是的,姑且有些效果。”


    一個生命的內部的另一個生命——即胎兒,其存在無限接近於精靈。因此任何魔法都難以對孕婦產生影響。


    但是反過來說,白魔法也難以對孕婦產生效果。因此通過白魔法的普及,戰場上的死者大幅減少,但另一方麵孕婦的死亡率卻居高不下。特別是農村等嫉妒貧困地區條件惡劣、又經常多生小孩兒,死亡率更是驚人。


    為什麽五彩神要創造這樣的理呢?有不少人抱有這樣的疑問,但也有許多人認為這是因為孕婦是神之力亦不能及的神聖存在,因此殺死孕婦是和殺死神官同等的重罪。殺死孕婦的強盜團夥被供奉赤神奧狄烏斯的神殿派遣的士兵搗毀的事情也並不少見。


    “話雖如此,也不能把孕婦帶到戰場上啊。”


    “那是當然的了,那就隻好想些別的辦法了。先複習一下吧,請看。”


    伊紮雷從房間裏的暖爐中取出一根柴。


    然後舉起前端焦黑的愛用的手杖,把前端靠近那根柴。


    “回應我的意誌吧。”


    伴隨著他的


    聲音,手杖前端亮起了微弱的紅光。


    “猛烈的破壞之精靈啊,遵從契約,在此解放汝的力量吧!汝,名為沙拉曼杜拉!”


    從手杖前端噗的飛出一團火焰。


    不過大概他本來也不是認真的,攀上幹柴的火焰非常小,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這是我能做到的火係黑魔法。帶著意誌力與精靈交談,並讓其解放力量。如果要借用交換了契約的精靈的力量,絕對要按這個順序進行。當然,<風之戰少女>也不例外。這樣一來對策就隻有一個:隻有在交談之前、或是交談中應對這一個方法。”


    阿萊斯明白伊紮雷想要說什麽了。


    “……這樣啊,也不用想得那麽複雜啊。飛行道具啊。”


    “正是。那正是黑魔法師最大的弱點。”


    “要攻其不備對吧?準備好弓或弩。”


    “沒錯,但還有一個問題。黑魔法要通過交談才能發揮力量,但在交談的過程中也能將某種程度的精靈之力帶到現實中來。一旦<風之戰少女>開始與西爾菲德交談,一般的飛行道具就無法擊中她了。特別是弩還不是以人的力量,而是以機械的力量發射的。要擊退精靈的力量必須要有人的意誌才行,弩是應付不來的。”


    “那弓呢?”


    “弓確實能注入人的意誌。但是箭太過細小、不甚安定。不是還有更加適合的東西嗎?隻有阿萊斯大人能夠使用,而且能夠充分注入阿萊斯大人意誌的武器。”


    阿萊斯知道伊紮雷在說什麽了。


    由於潘多拉的引導——或是說幹涉,阿萊斯走了一條特殊的道路,也因此擁有了一項技能。不,必須擁有,否則就無法活下來。


    伊紮雷讓他對<風之戰少女>使用那個。


    說實話,阿萊斯不太喜歡這個做法。<風之戰少女>和字麵意思一樣是個女的。騎士所持之刃原本不應朝向女子。


    但是即便如此,如果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如果叛亂繼續延長、人民遭到欺淩,也就容不得他猶豫了。


    “……謝謝你寶貴的建議,伊紮雷。”


    “這是我的工作,不必在意。”


    3


    第二天早上。


    艾萊娜隨著雞鳴聲醒來。


    “唔……!啊,天氣真好。”


    好久沒有從床上,而且是清潔的床上醒來了。感覺還不錯。脫掉了有點髒的神官服、隻穿著幹淨的內衣睡覺也是原因之一。在陣地中連擦每天身體都不能保證。


    這全都多虧了為複興故鄉而盡力的伊紮雷。為什麽那樣優秀的人會幫助哥哥呢?艾萊娜不由得覺得奇怪。


    “……說起來,從今天開始哥哥打算做什麽?”


    雖然沒有詳細打聽過,但艾萊娜知道哥哥是不情不願地回到這個故鄉來的。對從軍神官艾萊娜來說,跟著阿萊斯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叛亂還在持續,曾經襲擊這裏的人一定還在某處為非作歹。


    這樣一來,在這個萊斯托尼亞發生過的杯具說不定又會在別處發生,哥哥是不會允許這種事的。正是因為知道哥哥的這種性格,艾萊娜才給了他一把劍。


    “算了,不管他去哪裏,我隻有跟著走就好了。因為我是哥哥的隨軍神官啊。”


    不管怎樣,今天應該能休息一下吧。對法諾瓦爾家的養女艾萊娜來說,這裏是四位父母長眠之地。掃墓的時間應該是有的。


    咕,一個小聲音響起。


    看來身體得到休息之後,肚子也想要活力之源了。


    剛才的聲音沒有被人聽到真是太好了,她想。如果讓伊紮雷聽到肚子叫的話,一定會批評她不夠文雅的。那位可靠的老人在這方麵意外地嚴格。


    艾萊娜從床上下來,準備走向飯廳。這時,她突然想起自己身上隻穿著內衣。


    “好險好險。現在羅蘭也在呢。”


    她知道羅蘭對自己有好感。但是,艾萊娜是看著猶如騎士的榜樣的哥哥長大的,覺得他有些太過輕浮,無法用超過朋友的關係來看待他。這樣的打扮當然不能讓他看見。


    那麽,不說羅蘭,隻有阿萊斯的話,讓他看見這種不雅的打扮是不是就無所謂了呢——腦子裏突然浮現出這個疑問,不過立刻覺得果然也不行,苦笑起來。


    “早上好,兩位。”


    “啊啊,早上好。”


    “嗯。”


    桌邊已經坐了哥哥和加爾穆斯兩人。而且兩人都大汗淋漓的。大概又是從一大早就開始訓練了吧。返鄉的第一天休息一下也好啊——艾萊娜雖然這麽想,不過每日勤勉不輟才是這兩人的風格。


    而且哥哥看起來已經吃完收拾好了,但加爾穆斯麵前還堆著空盤子和隻剩骨頭的雞腿的小山。就算再怎麽餓,竟然一大早就能吃這麽多,艾萊娜不禁感慨。矮人的胃還是這樣讓人不能理解。


    “請用,艾萊娜大人。”


    “謝謝。”


    艾萊娜剛坐到桌邊,侍女立刻端來了溫熱的湯。


    好久沒有不用自己準備食物了。在王國軍陣地裏的時候自不用說,在王都的時候艾萊娜也是修行之身,自己的事情基本都有自己做。然而,在這裏什麽都不用做就能得到熱氣騰騰的食物。不管怎麽說,在這裏她可是伯爵大人的妹妹。


    ——過這種生活的話大概馬上就會墮落吧,不過隻有今天的話無所謂吧。


    艾萊娜這樣說著讓自己接受,喝了一口湯。鹽和湯汁的比例得當,溫暖可口的湯把饑餓一掃而空。


    “哎呀,艾萊娜大人。今天真是悠閑啊。”


    一邊打著這種有點像諷刺的招呼一邊走出來的是伊紮雷。


    “有什麽不好?就今天一天嘛。”


    “嗯,確實。今天一天的話就不追究了吧。”


    背後的意思是從明天開始要像樣一點。這個人真是一點兒也沒變。


    “來得正好,伊紮雷。實際上我想跟你談談從今往後的事情。”


    這時,哥哥在桌子上抱著手說。


    “哦,什麽事?”


    “我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再赴戰場,不過在那之前打算在這裏呆幾天。作為領主,最近有什麽我能做的事情嗎?”


    “沒有。”


    伊紮雷立刻回答。


    聽到這個讓艾萊娜都不禁感慨的毫不留情的回答,哥哥皺起眉頭。


    “本來,把政務交給除了騎馬揮劍之外全部無能的阿萊斯大人絕對是無謀之舉,我伊紮雷還沒有老糊塗到那種地步。哎呀,阿萊斯大人。您怎麽表情這麽陰沉?”


    “……不會什麽都沒有吧。我至少還能幹幹體力活。”


    “這才是真正的兒戲。請您明白,不論阿萊斯大人自己是怎麽想的,對於領民來說,貴族、法諾瓦爾家的當家就是和神一樣存在於天上的人。這樣的阿萊斯大人可以在鎮子上勞動試試看,肯定所有人都會害怕得沒法幹活的。這樣做也許能提高阿萊斯大人的名聲,但對這個鎮子沒有任何好處。”


    “…………”


    哥哥沒有再反駁,而是沉默了。


    是不是說得有點過了啊,艾萊娜想。


    比起劍術,哥哥確實不擅長學習。而且他經常離開領地在王國四處穿梭也是事實。


    但是他好歹也係統地學習過該如何當領主。艾萊娜覺得,比起某些貴族,哥哥無疑能夠做得更好。


    她之前一直覺得給予哥哥最高評價的是伊紮雷,不過似乎正因為如此,伊紮雷對哥哥總是太過嚴苛。


    “啊,對了對了。”


    伊紮雷好像故意似的打了一下手心。


    “這麽說來有一項可以交給除了揮劍以外全部無能的阿萊斯大人。”


    “……真囉嗦。什麽事?”


    “去向尼姆伯道謝。”


    尼姆伯。這個名字艾萊娜也知道,而且也認識這個人。因為那是治理和萊斯托尼亞領相鄰的領地的領主的名字。


    “這倒無所謂……發生什麽事了嗎?”


    “當然了。在這個鎮子的複興中,提供了最多援助的就是尼姆伯。就在昨天,還為了重建而送來了兩百枚金幣。”


    “哎呀。真是大手筆。”


    艾萊娜不禁說出這樣的感慨。


    尼姆領的領土絕不算大,也不富裕。不過尼姆伯以忠厚老實聞名,一定無法對鄰居的困境坐視不管。


    “這樣啊。確實應當馬上去道謝。”


    “是的,不管怎麽道謝都不夠呢。因為現在我們什麽都沒有,至少要領主親自道謝才行。”


    “知道了。那麽今天就出發吧。”


    這樣快速的決斷確實像是哥哥的風格。


    不過艾萊娜稍微有些遺憾,因為今天她本想讓哥哥陪她去掃墓的。


    “阿萊斯大人。這方麵您要明白事理才行啊。”


    而另一方麵,不知為何伊紮雷驚訝地說。


    大概是因為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哥哥繃起嘴。


    “這是什麽意思?不是有句老話說,撿日不如撞日嗎?更何況去道謝的話越早越好吧。”


    “請您聽好,阿萊斯大人姑且也是知名的伯爵。如果突然拜訪的話不管哪個貴族都會不知所措,而且這本來也是無禮的舉動。去打架的話姑且不論,去道謝的話要先派遣使者,事先向對方傳達阿萊斯大人要去的事情才行。這是規矩。”


    “……真麻煩。算了,這樣比較好的話,你就隨便派個使者去吧。我明天出發。這樣行了吧?”


    “是的,這樣就好。”


    “太好了。那哥哥,今天陪我吧。要去看看爸爸他們的墓才行。”


    “啊……”


    聽到艾萊娜的提案,阿萊斯對自己忘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坐直了一些。


    “……也是啊。也有許多事情要向他們報告才行。”


    “這個想法很好。鎮子上也不是完全沒有犧牲者。作為領主,至少應當向他們的墓上獻一次花。”


    “知道了。就這樣。”


    哥哥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為這個鎮子上的人著想呢。想到這裏,艾萊娜心裏感到高興。


    “話說回來……”


    伊紮雷突然轉向站在一旁的侍女,


    “米蕾優。羅蘭閣下現在如何?”


    “啊,回大人。”侍女雖然被突然問起,卻能不慌不忙地回答,“羅蘭大人今天好像有些不舒服,現在還在房間裏。”


    這時,艾萊娜發現了一個小疑問。米蕾優在說到羅蘭的名字的時候,好像有些不高興。


    不過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艾萊娜便認為是自己看錯了。


    “羅蘭是怎麽回事?難道是累了嗎?”


    “那家夥就是這樣,多半隻是懶得起床吧。比起這個,伊紮雷,你羅蘭有事嗎?”


    “是的。明天去尼姆伯那裏的時候請一定要帶羅蘭閣下一同前往。”


    “……這真是奇怪,他去能幹什麽?”


    “哎呀哎呀,阿萊斯大人。如果您要立於人上的話就請視野放寬廣一點。阿萊斯大人也許不知道,但那一位的家世頗為顯赫。如果顯示出他跟隨您的樣子的話,就能保證伯爵的體麵。”


    “竟然考慮到了這個地步。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啊。”


    哥哥的聲音裏充滿了諷刺意味。


    但這對伊紮雷完全沒有用處。


    “一點都沒錯。我最近一直在想,跟著這麽一位視野狹窄的主人,好像能輕易把他的領地和財產騙到手啊。請一定多加小心。”


    “…………”


    阿萊斯說不出話來。


    他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茶,故意停了一會兒之後說:


    “那我帶羅蘭、加爾穆斯、還有艾萊娜三個人去。這樣可以吧?”


    “恕我冒昧。這種場合一般不宜帶女性前去。”


    “哎?那隻有我一個人留下來看家嗎?”


    艾萊娜最近一直都和哥哥在一起,於是本以為這次的旅行也會一同前去,完全沒想到會被丟下,不禁提出抗議。


    “我明白您的心情,艾萊娜大人。但是這次隻是貴族和貴族之間打招呼而已。如果把艾萊娜大人帶去的話,對方會以為法諾瓦爾家渴望聯姻,此次是為了介紹艾萊娜大人。”


    “啊……”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貴族之間相親而聯姻非常普通,因此不會輕易把女兒或妹妹帶出來。如果艾萊娜輕易跟去的話,尼姆伯一定會誤會的。她深刻地感受到這個法諾瓦爾家能夠保持貴族的體製,全都虧了伊紮雷。


    “不,其實沒什麽問題。”


    這時阿萊斯說,


    “艾萊娜,你也見過尼姆伯吧?”


    “哎?嗯,我記得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五年前。”


    “那麽尼姆伯也不會認為是想要相親吧。我法諾瓦爾家受到了諸多照顧,兄妹一起前去道謝是理所當然的。更重要的是,現在艾萊娜是我的隨軍神官。我在身為伯爵之前是一位軍人,而軍人帶著隨軍神官的話,比帶著羅蘭更能體現你所說的體麵吧。”


    見到哥哥如此庇護自己,艾萊娜非常高興。


    伊紮雷小聲歎了口氣。


    “哎……說得也是。對方是尼姆伯的話也不會那麽複雜。但是阿萊斯大人,請您記住,有貴族會誤解為相親也不奇怪。因為艾萊娜大人是妙齡的女性啊。”


    “知道了知道了。”


    在艾萊娜看來這件事頗為複雜。


    她確實已經十五歲,到了結婚也不奇怪的年齡了。在艾萊娜個人看來不能丟下哥哥一個人所以沒有想過這方麵的事情,不過將來會怎樣她也不知道。也許應該認真考慮一下。


    “那麽我能留下嗎?”


    這是加爾穆斯一邊啃著麵包一邊插嘴,


    “去打架的話也就算了,奉陪貴族的那種異想天開的談話完全就是受罪。我也受夠騎馬了,留在這裏磨練一下鍛造的本領要有意義得多。”


    這次沒有任何人反對。


    所有人都知道加爾穆斯討厭人類的繁文縟節。本來,他就比伊紮雷更讓人想不明白為什麽要幫哥哥。就算是為了報答這個恩情,這種時候就隨他便吧。


    “確實,這次不是去打仗啊。知道了,你就隨意吧。”


    “嗯。幫大忙了。”


    就這樣,阿萊斯、羅蘭和艾萊娜三人踏上了簡短的旅途。


    4


    這一天,被傑萊德下令暗殺阿萊斯的卡庫德出現在了緊鄰萊斯托尼亞領的一個驛站裏。他來是為了看清阿萊斯的動向。


    “報告!<赤之附魔者>帶著少量隨從,離開了公館!”


    “……啊?”


    從部下那裏聽到意想不到的報告,卡庫德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所謂隨從,具體有那些?”


    “報告。看起來一位是神官,一位是近衛騎士。因為他穿著紅色的鎧甲……”


    “這樣啊。”


    神官和近衛騎士的護衛。雖然礙事,但一兩個人成不了氣候。


    不過,聞名全國的貴族竟然隻帶兩個人出門,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所知的伯爵不論走到大力都要帶著幾十人的護衛。這樣一來領民們救不得不給他讓路,途徑的村子為了準備食物和住處也要承擔不少負擔。


    他深刻的明白了阿萊斯這個人的器量,殺


    死他實在太過可惜。不過一旦處在敵對立場上,他就是最大的障礙。卡庫德十分明白傑萊德下令暗殺的理由。


    “那麽,知道他要去哪裏嗎?”


    “是的。似乎是要去相鄰的尼姆伯爵領。”


    “哦。”


    是個好機會。


    雖然不知道<赤之附魔者>為什麽要去那種地方,但這簡直是天賜的良機。他現在裏尼姆領非常近,不難先做好準備。


    “把達坎叫來。我們也要行動了。”


    ◆


    同一時間,被加爾林侯下令暗殺阿萊斯的貝雅托麗絲也通過部下的報告得知了阿萊斯的動向。


    “……總之,阿萊斯帶著少數隨從,從萊斯托尼亞出發了。”


    “辛苦了。到此為止都和預想的一樣。”


    貝雅托麗絲放心地微笑了。


    和阿萊斯勢同水火的菲利普成為了第三軍的新將軍後,和預想的一樣選擇了左遷阿萊斯的道路。


    而回到萊斯托尼亞的阿萊斯為了向給予萊斯托尼亞諸多援助的尼姆伯道謝而離開了故鄉。


    考慮到傳聞中阿萊斯重信義的性格的話,到這裏都和預想中一樣。


    接下來就是貝雅托麗絲的工作了。再過不久,阿萊斯就會帶著極少的隨從來到這裏。來到這個等同於她所支配著的這個地方。


    貝雅托麗絲走出房間,去找這個暫住地點的主人。她在巨大的公館中漫步,走向主人的臥室。


    “尼姆伯。”


    貝雅托麗絲微笑著說。


    過去,看到她這個表情依然沒有放鬆警惕的人,不要說異性了,連同性中也一個都沒有。


    但是,隻有這次不同。尼姆伯像是害怕著什麽似的看著貝雅托麗絲。


    “有……什麽事?”


    “再過不久法諾瓦爾伯就會來到這裏了。感謝您的幫助。這多虧了能夠借用尼姆伯大人的名字向萊斯托尼亞領提供援助。”


    “…………”


    尼姆伯不寒而栗。


    “……你是認真的嗎?我從阿萊斯……不,法諾瓦爾伯小時候起就認識他。他是位會成為祖國忠臣的優秀人物。要將他……將他暗——”


    貝雅托麗絲伸出食指按住尼姆伯的嘴唇。


    “不可以,閣下。人常說隔牆有耳,這種不吉利的話不能說出來。而且,尼姆伯,這是加爾林侯爵閣下直接下達的命令。那位大人曾經下達過對這個國家不利的命令嗎?”


    “這……這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


    “請放鬆一點。對您的要求並不多。隻要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全部,都是為了祖國啊。”


    貝雅托麗絲的臉上露出聖母般的笑容。平時的話,看到這種笑容的人,即便死期將至也能感到些許平靜。不過,今天似乎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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