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翌日,仿佛就連老天都在開玩笑一般,首都萬菲魯一整天都被烏雲覆蓋著。


    聽到了王子的去世和國王病倒這兩個噩耗的國民們,完全從昨天歡喜雀躍的氛圍中變成了人人都在為國家的未來擔憂著。


    國務大臣卡魯連侯爵也是擔憂著的人之一。這一天,在他宅邸的私室中,貝亞托裏斯正用一臉困惑的表情站在那裏。


    「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但是沒想到居然會變成這樣……」


    「非常的抱歉,我也萬萬沒有想到王子陛下會去世了……」


    菲利普的樣子跟以前有著很大的變化——從托魯斯連城寨回來的貝亞托裏斯是這麽報告給卡魯連的。


    最初卡魯連也不知道該怎麽判斷才好。菲利普從結果上來說成功從托魯斯連城寨救出了克勞迪婭公主。雖然貝亞托裏斯對於菲利普的突然變化提醒了好幾次,但是在卡魯連看來,至少他在將公主帶了回來這個結果還是值得評價的。作為一軍之將率領士兵,在大小的戰役之中品嚐了勝敗的滋味之後,菲利普這個人也徹底脫胎換骨了也說不定。卡魯連原本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沒想到背地裏王子卻死去了,這樣對於所有的狀況就可以推斷出某種解釋。


    「如果海因斯王子的死跟菲利普沒有什麽關係的吧那還好,可是,現在這個階段看來,嫌疑最大的就是那個阿雷斯。雖然多少有一些人證物證,但是還是無法想象那個男人會對王族下手啊」


    完全沒有可能,當然也不能這麽說。比如說阿雷斯知道了法諾瓦魯家和王族之間背後的秘密的話,然後阿雷斯碰巧也有不為人知的野心的話,足夠可以成為殺害海因斯的動機了。


    可是,那麽一來阿雷斯在殺害王子的時候應該會同時有一些大舉動才對。但目前為止阿雷斯仍然是行蹤不明。


    「我也是一樣這麽認為的」貝亞托裏斯在一旁附和道。「恐怕,認為阿雷斯是中了菲利普的圈套會比較妥當吧」


    「但是這樣的話事情就麻煩了。接下來就要看菲利普到底是有什麽樣的野心了呢」


    王子已經去世的當今,下任國王會怎麽樣就沒人知道了。在這種狀況下握有兵權,還成功立下了驅逐北方軍隊這種大功的菲利普的話,如果他在野心的驅使下做出什麽大膽的行動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說起來,現在最重要的陛下的樣子如何了?」


    「……不知道。從昨天那件事之後,他就昏睡了過去。看來要花費不少時間才能重新振作起來吧。事已至此,本來應該盡快為王子舉行葬禮的,但是現在實在是難以開口啊」


    「這樣啊……唯一的兒子就這麽死去了,也難怪會這樣呢……」


    原本的貝魯塞魯姆四世雖然年紀也不小了,但是並沒有患有什麽疾病,還算是健康的。這次隻要在心靈上能夠重新振作起來的話,那麽應該能解決不少問題才對。


    「侯爵大人,差不多到時間了」


    老管家走了進來,是去王宮的時候了。


    「是麽,我知道了」


    考慮到堆積如山的國家大事,卡魯連頓時覺得腰都快要挺不直了。


    現在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至少在經過了一天之後,陛下的心情能多少改善一點吧。


    2


    卡魯連的願望,完完全全的破碎了。


    「陛,陛下……」


    在卡魯連剛一踏進貝魯塞魯姆四世的寢室的時候,他就絕句了。看見一個人在一夜之間居然會衰老那麽多的他甚至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首先,貝魯塞魯姆四世的頭發很明顯的少了不少。臉色也是青中透白,就像是死人一樣。


    「嗯……卡魯連麽……」


    貝魯塞魯姆四世稍微睜開了一點眼睛。他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那麽的微弱。


    「您的身體怎麽樣了,陛下」


    「當然不可能好了,本王的海因斯死了啊……」


    「是……」


    這一點的確是值得同情的,可是貝魯塞魯姆四世是一國之王,是要帶領人民的。正是這種失去了下任國王的時候,他才必須要采取一點積極的行動才行。


    但是,之後貝魯塞魯姆四世所說出來的話,實在是讓卡魯連也感到絕望了。


    「卡魯連,實話實說吧,本王……已經活不久了吧」


    「別,別開玩笑了……!要是現在陛下有個什麽萬一的話,這個國家,不,克勞迪婭公主陛下的事情到底該怎麽辦」


    「自己的身體自己是最清楚的吧?本王……已經活不久了。克勞迪婭的事情確實讓我擔憂,但是既然是下嫁到強國艾丁巴拉的話,那麽也沒問題了」


    「…………」


    並不是開玩笑。繼王子之後如果連國王都死去的話,那麽這個國家就要失去掌舵人了。那麽一來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麽樣,卡魯連也無法想象。


    但是,看見隻過了一晚就像個死人一般的國王的樣子之後,總覺得這一切都不是開玩笑的了。


    「這個國家還必須要陛下你來帶路才行啊。雖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但現在陛下你還是先好好休息吧。隻是,休息了之後陛下不再次作為一國之王振作起來的話……」


    「不可能的……本王已經找不到自己繼續為王的理由了。本王……是看著自己的血親們骨肉相殘長大的,你也是知道的吧?」


    「……是的」


    貝魯塞魯姆四世,是先先代國王貝魯塞魯姆二世的小妾的孩子。而他的同父異母的兄弟,也就是貝魯塞魯姆三世還造成了<流血的一代>,將所有的血親都給殺光了。


    「本王是唯一存活下來的王族,所以才會坐在今天這個位子上。隻是貴族們覺得一個動亂的國家需要國王,才會把我給扶持上來……可是貴族們卻強行以此來邀功,到現在也沒有能解決好他們。本王已經累了,而我之所以會繼續為王,一切都是為了海因斯」


    說到這裏,貝魯塞魯姆四世的話語被強烈的咳嗽給中止了。


    侍候在邊上的宮醫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喂他喝下了藥湯。


    可是完全沒有效果一樣,咳嗽並沒有停止。


    「已經夠了,這樣的東西是不會有用的……」


    像是下達命令一樣喝退了宮醫。


    「海因斯是本王能幹的兒子,為了日後海因斯成為國王的時候能輕鬆一點,本王才會繼續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但是……現在那個海因斯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貝魯塞魯姆四世再次開始咳嗽了起來,從他那死人一般的臉上不斷有著眼淚流淌下來,而激烈的咳嗽也沒有停的樣子,實在是讓人難以感覺到生氣。


    「妻子死後,海因斯的成長就是本王唯一的樂趣了。現在什麽都無所謂了……卡魯連,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向微臣這樣的人怎麽能掌握一國之舵呢。不,現在我就不做推辭接下這個任務吧。請陛下你務必哪一天再次為了國民們振作起來吧」


    「…………」


    國王並沒有回答。不知道是剛才喝的藥見效了呢,還是說他累了呢,貝魯塞魯姆四世再次進入了夢鄉。


    也許現在他還是睡著了會更加好一點吧。卡魯連沒有再多說什麽,就這樣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可是這之後貝魯塞魯姆四世的病情也沒有改善,在兩天後的早上,使者就將噩耗帶給了正準備去王宮的卡魯連。


    3


    第十個月四日。首都的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沉。特別是那天早上還下了大雨,電閃雷鳴。人們看著讓人覺得不吉利的天空,擔心著到現在還臥病不起的國王的安慰。


    這一天,


    卡魯連跟往常一樣正在做著去王宮的準備。這時候,年老的管家將從王宮派來的使者到訪了這件事告訴了他。


    「發生什麽事情了?」


    心中帶著一點不祥預感的卡魯連問道。


    「請大人您冷靜的聽著」


    使者做了一個讓人出揣摩的前奏,然後終於說了出來。


    「今天早上淩晨時分,國王陛下駕崩了」


    「你說……什麽……!?」


    這個時候就像是在給卡魯連所受到的衝擊做配音一般,驚天的雷鳴聲回響在了整個首都上空。


    頭腦感覺變得一片空白。實際上,卡魯連在這個時候他的臉也一下子變得蒼白了。


    真希望這一切都是開玩笑呢。惡作劇也該有個限度,現在如果立刻承認是在開玩笑的話,那麽還能饒恕他吧。


    可是使者隻是臉色蒼白的站在那裏,一點想要訂正剛才發言的樣子都沒有。


    「不,不可能……」


    真的隻是數日之前,貝魯塞魯姆四世還是十分健康的。聽到自軍勝利時候的興奮,以及期待著馬上就能見到胡作非為的兒子和女兒。


    可是就在這幾天之後卻發生了如此巨大的改變。王子和國王,失去了這兩個人的這個國家到底會怎麽樣。


    卡魯連慌慌張張的做好了準備,向著王宮,向著國王的寢室出發了。


    然後,他知道了使者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這一事。


    「父王……父王……為什麽……為什麽這樣!」


    他看到了嚎啕大哭中的克勞迪婭正趴在一動不動的貝魯塞魯姆四世的身體上。


    周圍是一群呆呆站在那裏的侍女和宮醫。


    「怎麽會……」


    卡魯連像是要聽說明一樣將視線投向了宮醫。


    跟他四目交接的年老的宮醫像是謝罪一般低下了頭。


    「非常的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為什麽?陛下在幾天前還是健健康康的!為什麽會在短短幾天之內就這樣……!」


    「小的也不明白。可是遇到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會這樣的。這種情況的話就算是白魔法也治愈不好啊……」


    感到一陣頭暈的卡魯連靠到了牆上。


    自己與貝魯塞魯姆四世已經共事二十年了,這期間一同解決了數不盡數的難題,引導著這個國家。卡魯連宣誓會絕對忠誠於貝魯塞魯姆四世。這是因為貝魯塞魯姆四世就是這麽一個值得自己去效忠的明君。雖然有時候會因為有點優柔寡斷而不得不聽取旁人的力量,但這些情況的主要原因都是那些利欲熏心的貴族們造成的,至少他本人從來沒有為了一己私欲來做過什麽偏激的決定。


    現在這個國王卻死了。就算看到眼前這具動彈不得的屍體,他還是無法相信。人的生命是那麽簡單就會逝去的東西。貝魯塞魯姆四世對自己兒子的愛難道就有這種程度麽。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選擇呢,在說“請快點振作起來”之前,是不是還有什麽必須得做的事情呢。


    感到後悔的事情有很多。可是,一定先要接受眼前的現實才行。自己是國務大臣。國王如果也去世了的話,就要快點讓下一任國王就位,重新支撐起國家才行。卡魯連看向了正趴在父親遺體上的克勞迪婭。


    下任國王,要麽是她,要麽就是她和她丈夫的兒子了吧。既然現在存活下來的王族隻有她一個了的話,在下任國王重新掌舵之前, 國家就要靠她來肩負了。


    但是,卡魯連並沒有再犯同樣錯誤的意思。對於貝魯塞魯姆四世的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自己並沒有能認清楚海因斯王子的死的重要性,對國王給予過度期待說不定也是原因之一。心愛之人先後死去了兩人的克勞迪婭,現在不應該給她太多的壓力才對。


    更何況——現在失去了主子的卡魯連必須整理好自己的內心才行,這一點還沒做到。所以至少在現在,他默默地離開了國王的寢室。


    ◇


    「卡魯連侯爵,您現在方便說話嗎」


    在走出寢室的同時,有人叫住了卡魯連。


    心想還是誰呢,原來是菲利普。


    是現在最不想對話的一個人。但是,現在的菲利普是一國的將軍,所以不能無視他。


    「……有何貴幹?」


    「我是想跟你一起商量一下國家大事,能借一步說話麽」


    「…………」


    卡魯連沉默的跟在了他身後。


    他們來到了會議室中的一個。讓人吃驚的是,這一個房間裏集中了不少王國的重鎮。大約王國一半的大臣和數名近衛騎士。不管是哪一個都是小有名氣的人。


    「集中了如此之多的重鎮,到底是有什麽事情要商量?」


    「大家都擔心著國家的將來,正在一同摸索著現在我們所該采取的方法。所以也希望能得到卡魯連侯爵的一些意見」


    「……是麽,這還真是耐人尋味呢。國難當頭,你們到底是想怎麽做呢?」


    「是——」


    菲利普堂堂的說出了以下這番話。


    「如今國王已經去世,唯一的王族就隻有克勞迪婭公主陛下了。可是在我國女王是史無前例的,而且也不知道在這個崇尚武藝的國家推舉一個女王即位會不會引來武人們的不滿。既然事已至此,我認為應當廢除與鄰國艾丁巴拉的婚約,讓其與國內的有力之人結婚,讓她的夫君成為下一任國王,這才是最能夠整頓好整個國家的方法。這就是我們討論下來的結論」


    「…………」


    這個結論並沒有什麽錯。克勞迪婭是聰明而且也是唯一的王族了,但是十三歲實在太過年輕,而且她還是個女性。就像是菲利普所說的那樣,將她擁立為王的話,可能會引來諸多不滿。


    但是,菲利普卻還沒有將最重要的部分說出來。卡魯連雖然已經多多少少猜到一點答案了,但還是不得不詢問了他。


    「有一件事我想問一下,那麽,到底是讓誰來做克勞迪婭大人的丈夫呢?」


    「適合的人選隻有一個。馬上就要接受侯爵一位,年紀輕輕,而且還成功將北方的侵略給驅逐出去的人物我想就是最適合的」


    「也就是說,閣下自己麽」


    「正是如此,你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要說露出馬腳,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疑惑再次湧上了卡魯連的心頭。海因斯王子的突然去世,果然是跟這個男人有關的吧。


    「你們既然在這裏,就說明你們這群人也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吧?」


    卡魯連看了看在場的國家重鎮們。


    反應各式各樣。


    除了一些明顯抱有肯定態度的人之外,也有一些看上去是被威脅著不得不點頭的人。但是,至少並沒有人當場提出反對的意見。


    這時候,卡魯連看到了在場者中的某個人物,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多魯庫斯將軍,沒想到連你也在這裏……」


    這個有著老練的表情,身材如同熊一般強壯的男人,是近衛騎士団第一軍的將軍。


    戰曆、名聲、人望不管哪一點都遠遠淩駕於菲利普,這個多魯庫斯為什麽會在這裏任憑菲利普在那裏威風呢?


    「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是你對於菲利普閣下就任將軍一事應該是有感到不快的,可是為何會在此……」


    多盧克斯用沉重的口調說道。


    「確實,最初老夫聽到剛才這番話時也覺得是在開玩笑。但是……你也知道,前幾年老夫的兒子死去了這件事你也知道吧?」


    「……嗯」


    他的兒子,在待在首都的時候遭到暴徒的襲擊死去


    了。當然對於犯人進行了徹底的追捕,但是最後還是沒有什麽成果。


    「那個時候的犯人到現在還沒有找到,老夫覺得非常對不起自己的兒子。可是,菲利普閣下就在前幾天,將犯人帶到了老夫麵前。這樣你明白了吧,老夫欠了菲利普閣下不小的人情,所以不能以年輕為由而輕視他的實力,我也終於領悟了這一點」


    「……原來如此」


    那是發生在四年前的事件了。現在到底要怎麽才能抓住那個犯人呢。或者說著真的是菲利普的實力嗎?


    「卡魯連侯爵」菲利普說道。「集中在這個地方的人們再加上實力僅次於國王的你的推舉的話,我覺得就不會再有什麽人提出反對的意見了。為了你盡快穩定國情,不讓新的戰爭火種被灑下,我希望你能務必協助我們呢」


    「…………」


    這不是能輕易回答的問題。


    ——到底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他站在了國務大臣的立場上思考著。


    現在的菲利普的話,在國王駕崩之後確實可能有著統治好國家的能力。有著擊退北方部隊的軍略才能,從波魯涅利亞軍中奪回克勞迪婭公主的手段,在加上現在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麽樣的手段,居然成功說服了包括多魯庫斯將軍在內的國家重鎮們,進一步證明了他擁有為王的統率力。


    但是,就卡魯連個人來說,到底還是不能欣然接受這件事。首先,國王才剛剛去世,現在就討論這些事情實在是對先王的不敬。至少也要等喪期過去了才來討論這些事情才符合常理吧。


    而且,到現在為止卡魯連還懷疑就是菲利普殺害了海因斯王子。雖說隻有根據狀況做出的推測,但是如果這些都是真的話,那麽就說明他是為了自己稱王所以才殺害了王族。那麽擁護他的話也就太對不起貝魯塞魯姆四世了。


    相對的,如果拒絕他的要求的話會怎麽樣呢。有一點可以確認的就是他作為將軍掌管著軍隊,而且還獲得了這麽多重鎮支持的菲利普是不可能就此罷手的。就算自己一個人反對也好,將來也已經預見得到了。


    結果,卡魯連是這麽回答他的。


    「……我知道了,我也支持閣下吧」


    現在如果強烈反對的話,那麽自己的影響力可能就會減弱。現在就先支持一下菲利普,爭取足夠的時間來看清他的為人,然後再做好該做的準備——這就是卡魯連的判斷。


    「非常感謝。不愧是卡魯連侯爵,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啊」


    「但是,有兩個問題。首先,盡管現在的狀況如此,但是馬上就向外界說閣下要成為下任國王的話,恐怕會有人反對吧」


    「恐怕是的呢。但是,這應該是不管誰成為下任國王都會遇到的問題吧。那麽的話,至少獲得了軍部和大臣們的充分支持的我來擔任的話是最適合的」


    「……確實如此」


    菲利普是正確的,卡魯連也無法否認這一點。


    「那麽另一點。就是能否獲得剛剛失去了兩個家人的克勞迪婭公主陛下的認可了」


    「關於這一點的話沒有問題。我和陛下從小就有著良好的交情,我也打算之後誠心誠意的去跟她說明呢。如果是聰敏的陛下的話,一定會答應的」


    「……真這樣就最好了」


    這之後自己會被迫去為一艘難行的船掌舵吧。卡魯連是這麽感覺的。


    菲利普如果是一個能成為名君的話那麽還好。為了讓克勞迪婭和國民,雙方都過上幸福的日子,卡魯連一定會盡上自己作為國務大臣的全部的。


    但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麽這次就完全相反了,自己必須盡快將菲利普從國王的位置上拉下來才行。一定要事先做好相應的準備。


    可就算將菲利普從王位上拉下來也好,之後又該讓誰來繼承這個位置呢。卡魯連不斷煩惱著。


    4


    「為什麽……!?為什麽在王兄之後,連父王也變這樣了……!」


    回到自己房間的克勞迪婭,抱緊了侍女西奧涅又一次哭了起來。


    原本失去了王兄就已經讓她傷心不已了,可就在三天之後,這次自己最後的親人也死去了。


    這樣一來自己就沒有別的家人了。悲傷和強烈的孤獨感席卷著克勞迪婭。


    「請盡情的哭吧,現在這種時候你就哭個夠吧。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的」


    如果這個時候身邊沒有西奧涅在的話,恐怕克勞迪婭也會追隨著父親一起去了吧。現在這個城裏唯一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就是西奧涅了,在她的胸懷中,克勞迪婭一直不停的哭泣著。


    或者說,如果這個時候阿雷斯在的話,自己也不會一直哭個不停,而是會做一些身為公主該做的事情了吧。但是,自己最希望在身邊的阿雷斯,不僅出現在了王兄死去的現場,在那之後還逃跑了出去,到現在也還是下落不明。


    怎麽想也不可能是阿雷斯殺害了哥哥。但是,這樣的話為什麽阿雷斯要選擇逃跑呢。阿雷斯的行為簡直就像是一個背叛者一樣,這件事情也同樣是克勞迪婭感到傷心的原因之一。


    「現在我……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母後、王兄、父王都丟下我而去了……」


    「我會一直跟克勞迪婭大人在一起的。絕對不會離開,所以,請你振作……」


    「嗚嗚……西奧涅……」


    西奧涅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兩個人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用力擁抱在了一起。


    之後狀況發生了改變。


    「陛下,有人希望能跟你見麵……」


    從房間的外麵傳來了了近衛騎士的聲音。


    「請先讓那個人回去吧。現在的克勞迪婭大人是什麽樣的狀況你也應該知道吧」


    西奧涅立刻就做出了回答。


    「可,可是……」


    「不用了,西奧涅。作為公主的我也有自己的責任。讓那個人進來吧」


    這麽說的,是到現在還在流著眼淚的克勞迪婭。


    克勞迪婭也很清楚。現在這種狀況下,對方一定是一個相當有地位的人物,不然的話護衛是一定會把那個人給趕走的。可是他們還是沒有那麽做,恐怕那個大人物是有著什麽重要的事情才來求見的吧。雖然說父親死去了,但是正因為父親死去了,所以自己才要盡好身為公主的責任。


    「打擾了,克勞迪婭公主陛下」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菲利普。自從被從托魯斯連城寨帶回來之後,估計他也有自己被討厭的自覺吧,一次都沒有在自己的麵前露過臉的菲利普,現在這種狀況下居然來了。恐怕是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要說吧,克勞迪婭在心中暗自做好了準備。


    「對於這次的不幸,小的深感惋惜——」


    「不用拐彎抹角了,你有什麽事情,菲利普」


    雖然眼睛還因為剛才的哭泣而有點紅腫,但還是用強烈的視線瞪著菲利普。


    「是。那麽請先請公主把閑雜人等給趕走吧」


    克勞迪婭感覺到了邊上的西奧涅的身體突然一顫。


    「西奧涅是像我的姐姐一般的存在,沒有必要將她也趕出去」


    「這一點屬下十分清楚,但是,這是關係到這個國家的大事。雖然西奧涅是值得信賴的人物,但她中介隻是一介侍女。希望陛下不要因為私情而做出這種判斷」


    自己最在乎的西奧涅被這麽羞辱成一介侍女讓克勞迪婭覺得十分的不爽。可是菲利普的主張也確實是十分正確的,所以西奧涅在做出以下發言的時候,克勞迪婭才沒有能夠阻止她。


    「克勞迪婭大人,我就到隔壁的房間中等候著吧」


    「……抱歉了」


    西奧涅默默地走出了


    房間。


    「這樣一來就如你所願變成隻有我們兩人了,那麽你想說什麽」


    「是。那麽我就直說了,希望陛下能夠跟我締結婚約」


    「…………」


    克勞迪婭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身為國王的父親和下任國王的哥哥都死去了。下一任的國王,排除自己成為女王的這個可能性的話,那麽就隻有自己的丈夫,亦或是將來自己和丈夫所生下來的兒子了吧。所以不管是誰來提出婚約的事情都是不難想象的。就算其中的一個人是菲利普也好,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也就是說,你要成為我的丈夫,來統治這個國家,是這麽回事麽?」


    「正是如此。今年因為接連不斷的戰爭所引起的混亂,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平息。在陛下去世的現在,必須盡快讓新的國王就任才行」


    他的理論是正確的,確實現在是不能允許國家在政治統治上出現空白。


    「另外,克勞迪婭大人也先後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一定感到非常的寂寞吧。所以今後就讓我成為你的家人吧,代替你的父王和王兄,你今後就盡管依靠我吧」


    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能讓自己覺得可以像父親和哥哥一樣信賴的人物,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當然,這個人不可能是菲利普。


    「……你的判斷是正確的。確實我應該盡快確定自己的丈夫,這個丈夫才應當是下一任的國王吧。但是,你不覺得現在是不是有點太快了呢?比你更適合的人物,隻要找一下的話要多少有多少吧」


    對於克勞迪婭的諷刺,菲利普眯起了眼睛。


    「比如說……阿雷斯卿嗎?」


    「……這個不能否定呢。阿雷斯卿的戰功是十分顯赫的,不管是誰都不會否認吧。要打破現在這個混亂的狀況的話,阿雷斯卿的武勇和名望是不能輕視的」


    「確實如此。可是阿雷斯卿目睹了王子陛下的死,卻至今仍然不肯露麵。現在也出現了不少人公然發言認為是阿雷斯卿殺害了王子陛下,我覺得他實在是難以勝任國王這個位置呢」


    「他隻是正好出現在王兄死亡的現場而已,這並不能成為任何證據。而且阿雷斯卿向來不擅長說話,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所以才會一直不知道該怎麽現身於眾人麵前吧。再說了,法諾瓦魯家對王族的忠誠是人盡皆知的」


    「但是殺害了王子陛下的凶器的確是阿雷斯卿的武器,這也是明了了的事實。難道這樣您還覺得這件事情是跟阿雷斯卿無關的嗎?」


    「…………」


    克勞迪婭不得不陷入了沉默。確實,的確阿雷斯身上有不少可疑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


    「……菲利普,我有一事要拜托你。請把殺害了王兄的凶器,給我看一下吧」


    「小事一樁。你親眼確認一下的話是最快的方法吧」


    離開了房間的菲利普,不久之後帶著一柄劍重新回到了房間裏。


    「請您過目吧」


    「…………」


    克勞迪婭默默地接過了那把劍。


    估計是為了不弄髒證據吧,劍被用布包裹著。但是從布條的縫隙之中,還是可以看到血跡的。是自己最愛的哥哥的血跡。


    「跟阿雷斯卿關係甚好的克勞迪婭大人對這把劍應該有點記憶吧」


    「……確實,這毫無疑問是屬於阿雷斯的劍」


    「是的,這樣你應該就能知道事情是不可能與阿雷斯卿無關了的吧——」


    這時候,菲利普因為疑惑而停止了自己的話語。


    這也不奇怪,克勞迪婭這麽想著。因為這個時候浮現在克勞迪婭臉上的表情,不是困擾也不是苦惱,而是微笑。


    「呼,哈哈哈哈!你失策了呢,菲利普!就算是阿雷斯殺了哥哥也好,阿雷斯也絕對不會用這把劍來殺人的!」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感情從菲利普的臉上消失了。


    「這把劍確實是屬於阿雷斯的。我是不會看錯的。要說為什麽的話,因為這把劍就是我賜給阿雷斯的。菲利普,你也應該注意到了吧,這把劍是沒有開刃的。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不」


    「在戰場上騎士也不得不揮舞他們手上的劍。但是帶著這把劍的人絕對不能忘記自己心中的慈悲之心,所以我才會把這把沒有刀刃的劍賜予阿雷斯。而阿雷斯用左手握著這把劍,也絕對不會用這把劍殺人。你明白了吧,阿雷斯確實在戰場上殺了不少敵人。但是,他沒有一次是用這把劍殺人的。從前也好,以後也罷」


    「……是不是因為什麽原因使得他正好搞錯了呢」


    這個解釋實在是太難圓其說了。這一點菲利普自己也很清楚吧,所以口氣中十分缺乏自信。


    「嗬嗬嗬,怎麽了,菲利普。剛才你那份悠然的自信上哪去了?就算是你也知道自己的理論是說不通了的吧。你覺得是什麽理由才會讓一個人不得不去用一把沒有刀刃的劍來殺人呢?」


    「…………」


    「根據你的態度也讓我確認到了一點,殺害王兄的人絕對不可能是阿雷斯。這樣一來,自然有一個疑問出現了,那就是到底是誰殺害了王兄。要殺人就必然會有動機。比如說,在王兄死去的現在,最能夠獲得利益的人是誰呢?幹脆對你進行一次徹底調查吧,看看在王兄死去的時候,你到底在哪裏做了些什麽。那麽一來就能知道,你和阿雷斯到底哪個才是更適合成為國王的人了吧」


    失去了反駁餘地的菲利普,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但是,克勞迪婭此時的警戒心卻變得更強了。因為菲利普就算被逼到了這種窘境也好,他臉上卻反而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哈哈哈,沒想到徹底被你識破了呢。克勞迪婭,明明剛剛失去了父親卻還能有這種氣勢……真是了不起,不愧是要成為我妻子的女人啊」


    「終於露出本性了麽。不,應該說是不得不露出了吧。事已至此,事情已經很清楚了,菲利普。我是不會同意跟你的婚約的。現在立刻從我的眼前消失吧」


    「很遺憾,這是不可能的」


    克勞迪婭立刻提防了起來。因為菲利普的表情再次變成了跟先前一樣的笑容。這是多麽邪惡的笑容啊。菲利普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會露出那樣的表情的呢,克勞迪婭忍不住去思考了這麽一個問題。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不想用這麽一手的呢……沒辦反了。你知道嗎,克勞迪婭。現在的阿雷斯所有的雷斯特尼亞領中,有一支王國軍的小隊駐紮在那裏哦」


    「……不知道呢,這又怎麽樣?」


    「你好好記著。如果我下達命令的話,隨便什麽時候都可以把雷斯特尼亞領當做是叛徒的大本營並將其化成灰燼哦」


    「你,你說什麽!?」


    這次是輪到克勞迪婭陷入窘境了。


    「卑鄙,你這家夥就沒有一點身為騎士的尊嚴了麽!?」


    「尊嚴什麽的無所謂。比起這種東西,隻要能把你變成我的東西的話我會十分樂意把它們丟棄的。我可是知道的,過去法諾瓦魯伯爵的領地雷斯特尼亞領遭到過反亂軍的攻擊,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呢。而那個時候法諾瓦魯伯爵卻因為私事兒不在自己本該守護的故鄉,受到了不小的責難。會出現這種狀況是因為你下達了命令給阿雷斯吧,為了阻止某個貴族的蠻橫統治——」


    「為,為什麽你會知道……!」


    「你太小看我的話,我會很困擾的呢。那麽,你覺得如何呢,公主陛下。成為我的伴侶,一起協助我重新肩負起這個國家吧。還是說想讓那個對你宣誓了忠誠,不惜奉獻自己生命的騎


    士的故鄉再次被毀滅呢?對我來說不管你選哪個都無所謂,所以就請你選擇自己喜歡的那一項吧」


    「…………」


    克勞迪婭沉默的怒視著菲利普。她對於自己的眼神不能殺死人這一點打從心底感到遺憾。


    惡魔的抉擇說的就是眼前這種情況吧。一邊是將自己的身心獻給可能是殺害自己兄長的人,一邊又是會使得自己心愛的男人的故鄉變成灰燼。


    但是,如果能選擇的道路隻有這兩條的話,克勞迪婭所會做出的選擇就已經很明確了。


    這個時候,一滴眼淚從克勞迪婭的眼中流了出來。隻有這滴眼淚,不是為了自己的父親或者哥哥流的。


    「……我知道了。我會成為你的妻子的。所以請你發誓,發誓絕對不會加害雷斯特尼亞領——不,這個國家的臣民們。這就是條件」


    「非常樂意,克勞迪婭。不,我的未婚妻。那麽我就先告辭了。事情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麽就還有很多不得不去準備的事情在等著我呢」


    之後在菲利普離開了房間之後,克勞迪婭將自己的臉埋入了枕頭之中。明明沒有任何人在看著這裏,但是她還是想把自己的哭臉給藏起來。


    「阿雷斯……你到底在幹什麽……?我現在正煩惱著呢。我正哭泣著呢……你快點來救我啊,你這個笨蛋……」


    ◇


    一邊,菲利普雖然成功說服了克勞迪婭與自己結婚,但是他的臉上卻一點高興的樣子也沒有。


    他擺著一張臭臉在走廊中前進著。在確認了周圍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他開口了。


    「潘多拉」


    《有何貴幹》


    有著少女外形的黑色精靈,立刻就從菲利普的側麵飛舞了下來。


    「你應該都知道的吧,為什麽不告訴我?關於阿雷斯的劍的秘密。確實阿雷斯是有兩把劍,為什麽你不告訴我我偷來的那把劍背後還有那麽一個由來呢」


    《答案很簡單,因為你沒有問啊。而且沒有告訴你的必要,這是我的黃昏之主的判斷。你所問的隻不過是將阿雷斯的劍給偷出來的方法,我隻是忠實的幫助了你,僅此而已》


    菲利普咋舌了。


    「這就是你的做法麽。現在還好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可是這樣的話克勞迪婭那死丫頭是不會忘記對阿雷斯的感情的」


    《關於這一點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呢。但是你不用擔心,我是不會欺騙你的。隻有這一點是今後也不會改變的》


    「你給我好好記住了,這次是被你騙了我的自己太愚蠢才會造成的」


    《很好的判斷。我是覺得事情無關緊要吧。結果上來說,貝魯塞魯姆四世被你的毒藥給弄死了,克勞迪婭也答應了跟你之間的婚事。我覺得你應該沒有別的不滿了吧》


    就這麽說完,潘多拉的身體沉入岩石製造的天花板中消失了。


    菲利普再次咋了一次舌,因為看到了出現在前方的王宮中的侍女的身姿,他慌慌張張的切換了自己的表情。


    5


    王國曆八十三年第十月的六日。


    這一天,舉行了貝魯塞魯姆四世和海因斯王子的葬禮。


    但是,在知道了某個事實之後,人們都不得不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因為主持這次葬禮的人,是菲利普將軍。


    當然在出席者中也看到了身著喪服的克勞迪婭公主的身影,但是將她這個血親放在一邊,為什麽身為外人的菲利普會來主持葬禮呢。人們抱著各種各樣的疑問,之後看到菲利普的出現變得更加的吃驚了。


    菲利普全身都被漆黑的盔甲給包裹著。


    既然是由騎士來主持葬禮的話,那麽穿著盔甲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吧。為了代替喪服,將盔甲弄成黑色也不奇怪吧。


    可是,為什麽人們看到他還是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呢。沒有一滴眼淚,隻是冷淡的讀著葬禮悼詞的漆黑的騎士的身姿,實在是太讓人覺得奇怪了。


    ◇


    這個時候出席葬禮的貴族們之中,有一個名為魯諾雅的少女。


    她是擔當<諸侯聯盟>副盟主的魯諾布魯侯爵的三女兒。年齡是十六歲,臉上還帶著一點孩子的稚嫩,不過眼神已經跟一般的大人沒什麽兩樣了。看到她那勾人的眼神都會忍不住去跟她搭話吧。特別是她的身體曲線比起克勞迪婭公主來說簡直不能相提並論,有著與年齡不符的豐滿的胸部這一點果然也吸引著年輕貴族男性們的眼神。不過,至今為止還沒有出現過能讓魯諾雅自己感興趣的男人,所以她連異性的手都還沒有握過。


    「菲利普……就是那個家夥啊?」


    這個名字自己已經聽到過好幾次了。最年輕的將軍,在激烈的戰鬥之後,成功將北方軍隊給驅逐出去的武人。可是,背後還有不少關於他的流言蜚語。有人說他之所以能坐上將軍的位置,也完全靠的是家族背景,又有人說他當時為了立功,讓無數無辜的生命犧牲在了北方軍隊的手上。


    最重要的就是,菲利普似乎還是自己的未婚夫。父親魯諾布魯侯爵和前幾天突然死去的迪魯威雷侯爵之間似乎就婚事也有過商議。不過魯諾雅本人對於與有著不少負麵傳聞的人結婚什麽的一點都不感興趣。


    「這不是個十分有趣的人麽」


    可是,現在的魯諾雅,她的想法改變了。


    就算被眾人用各種各樣疑惑的眼神注視著也好,他也仿佛像是被那奇異的漆黑盔甲保護著一樣,淡淡的繼續讀著悼詞。這樣的菲利普,他的臉蛋要比想象當中更加的吸引人一點。至今出現在魯諾雅周圍的男人們,一個個因為都是靠著家裏的財產才存活至今的軟弱男人。但是菲利普不同,他那種桀驁不羈的態度,就算是想著卑鄙手段也肯定會表現在臉上的樣子。魯諾雅的父親魯諾布魯侯爵是一個溫厚沉穩的人,也就是說是一個平淡無奇的父親。所以在魯諾雅的眼中才會覺得菲利普是那麽的充滿了新鮮感。那樣的男人才是適合成為自己丈夫的存在。那樣的男人才是能讓自己的生命變得更加精彩的存在。


    之後魯諾雅終於下定了決心,雖說是葬禮的期間,但她還是向自己的父親提出了要求。


    「父親大人,你還記得在剛結束與北方的戰鬥的時候,你跟我說的那番話麽?」


    「嗯?你指什麽?」


    「就是那個啊,說要將我嫁給菲利普大人的事情」


    「啊啊……不,那件事已經算了,你就不用下嫁給那樣的男人了」


    「請容我拒絕」


    「誒……?什,什麽?到底怎麽回事?」


    「我啊,對他一見鍾情了。那樣不是很有趣嗎,居然是個會把公主陛下撇在一邊來主持葬禮的男人,今後肯定還會有一番作為吧」


    「你在說什麽蠢話!」


    因為實在葬禮上的關係吧,魯諾布魯侯爵的這句話還是十分響亮的。


    注意到人們的視線都集中過來的關係,他慌慌張張的謝了罪,用較小的聲音繼續對女兒說著。


    「太危險了,如果那個菲利普有什麽不好的野心的話,就算他實行了也好,也未必是會成功的。如果到時候你在菲利普的身邊的話,那麽說不定對你也會造成傷害的啊!」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菲利普大人今後榮華富貴的話,那麽我們家也會跟著一起榮華富貴吧」


    「這,這說不定是會那樣啦……」


    「父親大人,我隻不過是魯諾布魯家的三女兒而已,讓我接近菲利普大人,在能利用他的時候利用他,如果覺得他礙事的時候就連同我一起舍棄掉吧。沒關係的,這樣一來不管以後這個王國會怎麽樣也好,也絕對不會影響到我魯諾布魯侯爵家的安危的」


    「不要說傻


    話了!重要的女兒怎麽可能說丟就丟的!」


    「但是,我已經決定了。不管怎麽說,總有一天我都要去跟見都沒有見過的男人結婚吧。那麽至少我希望是能跟一個自己有興趣的男人結婚呢」


    魯諾布魯侯爵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後像是放棄了的一般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這是屬於你的人生,就隨你喜歡吧」


    魯諾布魯侯爵會做出這樣的回答也是有原因的。因為他知道,就算魯諾雅有這個意思也好,菲利普那邊也未必會答應她的請求吧。


    6


    這時候,傑雷德終於康複了,現在他正迎接著從城寨都市奧路加斯塔過來的旅行商人。他們是奉了留在奧路加斯塔的部下,奧利比亞的命令來到這個城寨的,因為他們的到達,傑雷德也終於知道了克勞迪婭公主被從托魯斯連城寨帶走的來龍去脈。


    「你是說王國軍知道了那條地下通道的存在麽……!」


    聽了商人的報告的傑雷德吃驚了。


    實在是難以置信的事情,不過傑雷德也因此搞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地下通道的存在是關係到城寨的存活的重要機密。雖然嚴格規定過要保守這個秘密,但是認得嘴巴卻是封不住的。估計在什麽地方泄露了這個秘密吧。


    如果城寨被包圍了的話,自己下達過指示讓人從這條通道將公主偷偷送走。不過既然敵人等在那個出口位置的話,也就沒有任何辦法了。


    但是,這個報告隻不過是一個小前奏而已。從托魯斯連城寨來的使者,用嚴肅的表情繼續說著。


    「而且,根據進一步的情報,聽說海因斯王子被人殺害了,不僅如此,據說凶手嫌疑人還是那個法諾瓦魯伯爵」


    「……誒?」


    「還有,知道了兒子去世的貝魯塞魯姆四世也立刻就病倒了,在本月的四日駕崩了。前幾天雖然進行了他們的葬禮,但是主持葬禮的卻是那個迪魯威雷侯爵家的繼承者菲利普將軍。更有一說是在國王的喪期結束之後,他會進行跟克勞迪婭公主的婚禮」


    「……哈哈哈,真是有趣的玩笑」


    傑雷德忍不住露出了苦笑。這個情報實在是太超出常理了。隻能把它當做是個不得了的玩笑。


    可是,商人就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傑雷德的反應一樣,繼續用顏色的表情說著。


    「雖然我也知道這些事情是難以置信的,但是,這全都是真的」


    「……誒?誒誒誒誒額!?真的!?王族中真的一下子死去了兩人!?」


    「是的」


    「不可能!」


    傑雷德的反應是十分正常的。因為無數貝魯塞魯王國內的人還有近鄰諸國的人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做出了同樣的反應。


    「……不,如果真的是事實的話那麽也不能就這麽逃避呢」


    傑雷德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說了,海因斯王子被人殺害,而且嫌疑犯還是阿雷斯這一點,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阿雷斯對王族的忠誠要比大海還要深,這一點傑雷德十分的清楚。那個阿雷斯是不可能去殺害王子的。


    「……不,事情不會這麽簡單麽」


    阿雷斯是除了戰鬥之外沒有其他才能的家夥。被卷入什麽陰謀之中也是十分有可能的。可是到底是用了什麽方法才能殺害一國的王子,並把這個罪名嫁禍給其他人呢。


    而最讓人害怕的是那個菲利普。


    菲利普因為傑雷德的計策的關係大敗給了迪雷尼亞軍,別說所在地了,就連生死也是未卜。而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卻又出現了,不僅如此,他還將要成為下一任國王了。


    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將軍的菲利普,傑雷德也知道他擁有著相當大的野心。可是,他的突然抬頭除了讓人覺得異常之外沒有別的可言。隻是一個無名小卒的菲利普,到底是通過什麽手段來讓反對派住嘴並讓自己成為下一任國王的呢。


    ——看來他是在哪裏找到了個非常不得了的參謀了呢。


    現在的情報實在是太少了,所以也隻能推測到這個程度而已。


    不管怎麽說,王國的實權會被菲利普掌握吧,這樣就會變得十分麻煩。那個天生貴族出生的家夥,優待自己這群農民的可能性是極其低微的。


    傑雷德戴好了眼鏡。


    「看來我的準備並沒有統統白費呢」


    傑雷德的是個不為任何情況做好事先準備就不安心的人。當然,他也事先想定過波魯涅利亞軍跟王國軍再次決裂的事態。


    對抗手段也準備好了,也就是說隻要時刻保持著不遜於王國軍的力量就行了。所以,隻要確保了王國的經濟中心地——城寨都市奧路加斯塔就行了。


    而另一點,菲利普和那個阿雷斯的關係絕對不能說得上是好吧。在這裏肯定會有有新的機會可尋。


    利用好現在的狀況的話,阿雷斯說不定就會成為自己手上的一顆棋子。隻要有了阿雷斯的力量,一旦發生了跟菲利普之間的戰鬥,也會變得十分有利的。


    或者說相反,如果將殺害王子的阿雷斯交給菲利普的話,說不定就能確保波魯涅利亞軍的安全了。


    「看來一定要找到阿雷斯才行呢。一定要趕在王國軍之前」


    7


    夜深了。


    葬禮完全結束後,在寂靜的王宮之中,一個人穿著漆黑盔甲的菲利普還留在那裏。


    視線的前方,是空無一人的王座。


    菲利普坐在了這個馬上就會變成自己囊中之物的王座上。


    「哼哼,感覺還不錯嘛」


    現在國王才剛下葬沒多久,的確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就坐在這個位子上,不過現在就不一樣了。雖然菲利普討厭一個人偷偷摸摸做一些小動作,不過現在他還有一點必須要自己一個人的情況下來確認的事情。


    「……潘多拉」


    《有何貴幹》


    被叫到名字之後,有著精靈外形的少女就立刻浮了上來。在王座的前方,下臣們下跪的位置處。


    「哦……?」


    菲利普隱藏不住自己的吃驚。潘多拉的衣服跟以前不一樣了,從漆黑變成了鮮紅。


    《有什麽好驚訝的?這不是你自己的願望麽。你也就快能坐上這個王座了呢,所以我也就趁此機會改變了一下自己的衣裝》


    「……原來如此,這還真是作為我的進言者所該有的顏色呢」


    菲利普苦笑著接受了潘多拉的變化。


    鮮紅,看到這個顏色的話,不管是誰都會連想到那個吧。也就是,流血。對於不擇手段登上王位的菲利普來說,簡直是沒有比這更適合的顏色了。


    《那麽,今晚找我是有什麽是青年?有什麽問題我都能回答你哦,未來的國王陛下》


    鮮紅的潘多拉在空中優雅的彎下了腰。


    「之前我就略微有點感覺,現在正好是個機會,差不多我也該知道真相了吧。潘多拉,你該不會在跟我締結契約之前,跟那個阿雷斯也締結過契約吧?」


    潘多拉的表情並沒有發生變化。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我會回答你的。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先問你一件事,到底是怎才會使得你產生這樣的想法的呢》


    「很簡單,阿雷斯在穿著盔甲的情況下,還能將兩把劍當成樹枝一樣的揮舞。現在我跟你締結了契約之後我知道了,阿雷斯也是因為有著這樣的力量所以才能做到這一點。而且阿雷斯不管是陷入什麽樣的困境都能夠從中存活下來。比如說,那個男人因為得罪包括我在內的上官們,光是被左遷也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


    菲利普像是抱怨一般的繼續說著。


    「但是那個男人實際上從來沒有按照他人的想法行動過。不僅如此,阿雷斯現在明明還是殺害王子的嫌疑犯,但也沒有任何行動。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失去了你這個存在……這樣一來事情就說的過去了呢」


    潘多拉微笑著。


    這是菲利普已經看到過不知道多少次和她的外表年齡所不符的充滿盅惑人心之力的笑容。


    《你的推測很精彩呢,我的契約者。不過,正是因為你能做出這種程度的推測所以才會將你認同為我的契約者吧》


    「這可算不上是我所要的答案啊。也就是說,我的推測是正確的?」


    《就像你推測的那樣,在與你締結契約之前,我一直跟阿雷斯在一起》


    「是麽,果然如此啊。也就是說,你在解除了跟阿雷斯的契約之後,跟我締結了新的契約?」


    《是的,這就是答案》


    「那麽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因為這對我來說是十分重要的,我一定要確認一下。既然阿雷斯已經跟你解除了契約,那麽他已經失去了能輕易揮動兩把劍的力量了吧?」


    潘多拉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了那個不像是少女該有的笑容。眼睛眯了起來,彎曲著的嘴唇就像是惡魔的微笑一般。


    《在回答你之前,我先試問一下。如果我說我給予阿雷斯的力量已經消失了的話,你會怎麽說?》


    「太讓我失望了」


    菲利普立刻就做出了回答。


    「阿雷斯是讓我蒙受了多次恥辱的敵人。雖然不說要堂堂正正的跟他決勝負,但至少也想在雙方立場對等的情況下殺了他呢,這樣才能治愈我的恥辱啊」


    潘多拉滿足的點了點頭。


    《這才是我的契約者該有的樣子。那麽我就告訴你吧,從古至今,精靈跟人類直接多締結的契約都是神聖的。精靈側想要單方麵廢除這個契約是極其困難的》


    「哦,也就是說,跟阿雷斯之間的契約還沒有完全廢除麽?」


    《關於這一點我沒有回答的必要。但是,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我跟阿雷斯之間的契約,雖然隻是一部分,但還是單方麵的廢除了。能做到這一點也是因為付出了相應的代價呢》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所為的違約金吧。那麽說——」菲利普眯起了眼睛「阿雷斯的強大還保持著麽?」


    《正是如此。我跟你還有阿雷斯締結的契約內容是,你們讓我成為你們的進言者。而相應獲得的報酬就是這股力量。現在我單方麵放棄了作為阿雷斯的進言者的身份,所以不能再剝奪阿雷斯的力量了呢。不過,現在的阿雷斯可能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吧。解除了與我之間的契約,他以為自己的力量也跟著消失了,跟人相遇就會覺得恐怖,過著乞丐般的日子呢》


    「哈哈,雖然我想說這是他咎由自取,但是……這樣還是讓我覺得有點不足呢」


    《不要擔心》潘多拉再次微笑了起來。《就像你一樣,我隻會跟擁有資格之人締結契約。我可不記得自己跟隻為了這點事情就無法振作起來的人締結過契約呢。你就做好心理準備吧,阿雷斯一定會再次站到你的麵前,應該也不會太遠呢》


    「求之不得呢」


    菲利普點了點頭。


    然後,他知道了潘多拉會出現在自己這裏的理由中的一點。


    這個精靈的目的,恐怕就是人間界的混亂。


    潘多拉給了阿雷斯力量和名聲,這些都做到之後來到了自己這裏。然後給了自己力量和權利,那麽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線索還是有一點的。潘多拉並沒有告訴自己關於阿雷斯的劍的秘密。因此使得克勞迪婭相信了阿雷斯是無辜的,菲利普的計劃也不得不做出了一點修改。仔細想想的話還真是有點不可思議啊。說好要成為自己的力量的潘多拉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能考慮到的目的隻有一個,她想讓自己和阿雷斯互相爭鬥。


    雖然不知道那個什麽黃昏之主的真正目的,但可以簡單的預測到那家夥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是,實際上這些事情對菲利普來說隻是些瑣碎小事。不管對手是誰,隻要能給自己一個可以在相同條件下跟阿雷斯決一雌雄的機會的話,那麽就可以了。這之後,如果跟黃昏之主之間變成敵對關係的話,那麽隻要打倒他就行了。


    8


    阿雷斯到現在還在四處逃跑著。


    就連他自己都快搞不清楚為什麽自己還活著了吧。隻是因為恐怖心的關係,他遠離了人煙,繞開街道,然後依據本能吃著可以入口的東西,姑且還是活了下來。


    離開王國軍的陣地之後已經經過半個月以上了。途中因為連記日子都覺得麻煩的關係也就不去記了,所以現在知道的日數也不是很正確。


    「…………」


    精疲力盡、肮髒不堪的倒在草叢中的阿雷斯,現在的樣子一點都看不出他以前是被稱為英雄的人物。過去優質的貴族服裝也好,現在變得跟乞丐服也沒什麽兩樣了。


    「我到底,在做些什麽……」


    發出聲音自問著,好久沒有說過話了的關係吧,就連自己都覺得這聲音不像是自己的了。


    ——我會就這樣死去吧?


    最近一段日子裏都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飯,連安心的睡眠都沒有過。估計是這個原因吧,所以才會感覺到體內積累著過去從來沒有感覺到過的疲勞。


    或者說,幹脆就這樣死了會比較好吧。自己是因為怕死所以才逃了出來,沒有了戰鬥之力的現在的自己,就等於自己所有的人生都被否定了一樣,那麽就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好累啊……」


    阿雷斯閉起了眼睛,從樹木的縫隙之間射下來的陽光讓他感覺厭煩。如果就這樣一直躺著的話,可定就能從所有的煩惱中解放了吧。


    但是,掌管命運的蒼神拉庫裏納斯似乎還不允許阿雷斯休息吧。


    這時候,邊上傳來了草葉摩擦的聲音。


    如果是之前一段時間的話,阿雷斯可能還會認為是想要取自己性命的暗殺者來了吧,然後慌慌張張的逃跑。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在這種森林之中,恐怕是什麽野獸吧。而且,就算是暗殺者之類的話,也無所謂了。


    「誒……」


    但是,微微睜開眼睛的阿雷斯所看到的的,不是野獸也不是暗殺者。


    ——潘……潘多拉!?


    首先浮現出來的,就是這個背叛了自己的進言者。因為出現在眼前的這個少女就是如此的像潘多拉。


    年齡大概還不足十歲吧,小小的身體長長的頭發,然後還有大大的眼睛和小小的下顎。


    但是,這個小女孩當然不是潘多拉,她的雙腳也站在地麵上,長長的頭發散散亂亂的,衣服也跟自己身上的一樣,破爛不堪的樣子。再加上,她的脖子上還有一個皮革製的項圈。


    少女的瞳孔之中完全沒有任何像小惡魔一樣的惡意,而且現在能從她的瞳孔中讀取出的感情,恐怕也不是潘多拉會有的吧——也就是害怕。


    「你是……?」


    「…………」


    阿雷斯沒能忍住不去跟她搭話。


    可是卻沒有回答,少女隻是用不帶其他感情的害怕著的眼神一直注視著阿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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