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淩半夜才回來,一進院看見正房東屋的窗戶還亮著,他腳步一頓。諸事順利的愉悅便被一種沉甸甸的東西所替代。他站了幾息,穩了下心神這才推門進屋。


    他身上的寒氣一下撲進屋,桌上的蠟燭忽閃了一下。


    薑悅趕緊伸手擋住,轉眸笑道:“你餓不餓?鍋裏熱著飯呢,我給你端來。”


    “不餓,別忙了!”路淩脫掉浸著寒氣的外袍,一把將她抱進懷裏,在臉上使勁親了親,這才假裝生氣道:“不是留了話,不讓你等嗎,真不讓人省心!”


    薑悅軟聲軟氣的解釋道:“沒等!白天睡多了,這會兒睡不著躺著也難受,索性收拾下東西。”


    路淩往炕上瞄了一眼,疊著幾件他的棉袍還有一些中衣、襪子,他眸色一黯,心裏沉的厲害。


    他沒說進城做什麽去了,薑悅也沒問,倆人都刻意的回避著那個話題。


    兌了藥液給他泡腳行針,每一針紮下去,薑悅都有種他離自已遠了一步的感覺,心裏窒的厲害。


    她微微低頭使勁眨眼壓住眸底的水意,強迫自已不去想。


    從路淩的角度隻能看見她抿緊的嘴唇和顫抖的睫毛,心裏瞬間苦澀無比。


    他緊了下手指,突然道:“我今天好像在城裏看見那個蠢貨了。”


    “誰?”薑悅反應了一下才知道路大爺說的是春花,她詫異道:“她去城裏幹什麽?誰跟她在一起?”


    路大爺一副我哪知道的表情。


    薑悅也覺的自已這話問的多餘,路大爺是那種管閑事的人嗎?


    他主動提起春花,絕對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不讓她總想著離別的事兒。


    薑悅也沒多想,估計是吳長山帶著春花進城逛逛,舒緩下心情。


    然而第二天中午,一記驚雷般的消息傳到薑悅耳朵裏,吳春花跟城裏唱戲的玉麒麟私奔了。


    薑悅當時正在喝茶,聽見煙兒劈裏啪啦的說完,手裏的青釉杯啪的掉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震驚過後,是一種無法遏製的憤怒。


    吳春花啊吳春花,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是把吳嬸往死路上逼?


    你那皓首白頭的老母親,為了你卑微的跪在地上給人磕頭,你怎麽就忍心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


    別人是父母緣淺,子欲養而親不待,你卻不知珍惜,肆意踐踏。


    “那個玉麒麟跟不少女人都不清白,前幾天去一個富戶家裏唱堂會和那家的姨娘勾搭上了,差點被主家打死,傷還沒養好呢,結果狗改不了吃屎,又把春花拐跑了。人品這麽爛,真不知春花看上他啥?”


    煙兒說的又快又急,跟咬蘿卜似的嘎嘣脆,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不屑和想不通。


    十歲小丫頭都懂的道理,春花硬是看不破,飛蛾撲火一般自尋死路。自已死就算了,還要搭上吳嬸和吳長山。


    薑悅氣的要命,又抓起一個茶杯狠狠的砸在地上。早知道……薑悅此時真恨不得自已沒救過春花。


    省著吳嬸在承擔失女之痛的同時,又背負一層羞辱。也省著吳長山那種正直漢子沒法抬頭做人。


    跟進來聽熱鬧的秦楠嚇了一跳,她來這麽多天還是頭一回看見薑悅發脾氣。


    煙兒也嚇了一跳,“少奶奶,奴婢錯了……您、您別罰我!”


    薑悅無力的擺了擺手,“與你無關,我是恨春花糊塗,恨她自私。”


    煙兒鬆了口氣,立刻點頭附和。


    秦楠卻不以為然的道:“她怎麽自私了?我哥給我看過好些話本子,上頭都說私奔才是真愛,是情比金堅,拋開一切,還有什麽來著……想不起來了,總之是好事!是有勇氣有本事的人才幹的!”


    薑悅目瞪狗呆,不、目瞪口呆。


    秦鬆腦子是不是有病啊!你是不是覺的你妺不夠歪,闖的禍還不夠多?


    不行,不把這個觀點給她掰過來,秦楠就是第二個春花!


    “娶則為妻,奔則為妾。這話你聽過吧!”


    薑悅目光嚴厲,秦楠被她盯的發毛,下意識點頭,心裏卻在想,有嗎?沒聽過啊,這話啥意思?


    “我那天對春花說的話,不是嚇唬她,現實比那更殘忍百倍!女人一旦做了妾,就再無尊嚴和人格可言。即便你貴為公主,做了妾也是主母跟前的奴婢,任打任殺。有些人活下不去了,不得已委身為妾這種我不評論。


    但是明明可以挺直腰板活著,卻上趕著給人做妾,對於這種人,我隻能說一句‘自甘下賤’。沒有什麽愛情珍貴到要用自已的人格和尊嚴來換取。如果為了個男人,不惜自已和家人的臉麵,寧肯為妾也要守在他身邊。那隻能說明這個女人極度自私,打死都不可憐。”


    秦楠奇怪道:“這怎麽就成了自私?好賴是她自已的事兒,跟別人有啥關係?”


    薑悅緩了下語氣,“做妾,他的家人想看她是不可以走正門的。隻能跟下人一樣走角門、側門。換做你,你願意讓我和你表哥受這樣的侮辱嗎?”


    秦楠立刻搖頭,說啥呢,讓我表哥走後角門?那還不得把他氣死,不,他不會氣死,他會把我打死!


    還有我爹,我爹好歹也是個伯爺,走後角門?好可憐啊!


    不過九哥嘛……哼,他活該走後角門!


    薑悅一直盯著秦楠的反應,看她雖然有些懵懂卻聽進去了,沒有不以為然,薑悅暗暗鬆了口氣。


    這傻丫頭要像春花似的跟誰跑了,路大爺非活氣死不可。


    為了路大爺的健康著想,她也得跟這丫頭把道理掰扯清楚嘍。


    “再者,私奔也不是什麽勇敢,真正的勇敢是堂堂正正的做人,擔負起自已應該擔負的一切,而不是讓家人親友跟著自已蒙羞。看似奮不顧身好像是勇敢的樣子,其實是在犯蠢,隻會深深傷害至愛她的親人。”


    秦楠若有所思。


    薑悅繼續道:“這世上三條腿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男人有的是,不是非誰不可,換了誰都一樣過,幹嘛私奔?”


    煙兒突然咳嗽起來。


    薑悅順手倒了杯茶遞給她,“喝口水壓壓”,然後繼續給秦楠洗腦,“就比如我和你表哥,”


    眼前的例子更有說服力,薑悅決定現身說法。


    煙兒小臉都白了,拚命咳嗽,邊咳邊給薑悅使眼色,少奶奶您快別說了。


    然而薑悅正說到興頭上,根本沒看見,仍賤兮兮的道:“當初要是沒他橫插一腳,我現在跟顧渙還不是一樣過。”


    煙兒捂臉,少奶奶,煙兒覺的你今天會死的比較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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