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同學。麵類企畫的口碑似乎傳開了,越來越多的社團發來委托了呢。」


    佐藤同學一邊操作著智能型手機一邊說著。總而言之,後來佐藤同學的店子郵件信箱變成了高橋社的窗口。


    「真的嗎?我真不愧是天才。」


    「差不多可以有選擇性地接受委托了呢。」


    「不是按先後順序?」


    「並不是義務幫助其他社團的喔,必須選擇將來能成為我選舉上助力的社團才行。」


    「這倒是原本的目的沒錯。不過成為選舉助力,具體來說指的是什麽?」


    「這個嘛,比方說暴力!」


    佐藤同學揮起緊握的拳頭,強而有力地宣言:


    「一個人要支配別人所需要的力量有各種形式……比方說權利、財力、魅力……在這些人類能夠行使的力量中,最原始而且最普通的力量,那就是暴力!換句話說,為了實現我們的野心,暴力是不可或缺的!」


    「……」


    「怎麽了高橋同學?好像情緒比平時還要低落呢。」


    「因為你說暴力什麽的……話說賣弄暴力反而會被討厭吧。」


    「的確也有忌畏暴力的人存在。我也屬於這種人。」


    既然如此,麻煩你稍微收斂一下語言暴力好嗎?


    「不過,一個人要讓別人順從自己的時候,暴力是最見效的手段,這也是無法動搖的事實。當對方訴諸暴力的時候,必須身負能夠與之對抗的力量才行。能與蠻不講理的暴力對抗的就是暴力,不,或許應該換種表述方式稱之為武力比較好。沒錯,我們需要的就是武力啊!」


    佐藤同學再次緊握拳頭,揮打至我麵前。


    「所以呢,正好有個跟這個理念非常相符的社團發來委托了。你覺得是哪個社團?」


    「要說武力的話,應該是指的是進行武術或者格鬥技之類相關活動的社團吧?」


    「正確。不過呢,不知道是需要練習對象,還是找外力對抗其他社團,具體內容卻沒寫清楚呢……但如果是高橋同學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不要……」


    「為什麽?戰鬥在少年漫畫裏不是都很熱血沸騰的嗎?」


    你這是漫畫思維。


    「說實話,我的個性其實並不適合武術或者格鬥技這種認真決勝負的戰鬥。就連一般的不良少年都怕,經常在想回家路上要是被恐嚇該怎麽辦。像是之前給麵類社團補救策略那種就沒關係。就算失敗也要不了我的命,而且料理對決就算輸掉也不會死。可是武術或者格鬥技實質意義上是真正的戰鬥,會痛,而且會死耶。」


    「但痛的又不是我。」


    「也對,留下痛苦回憶的是我呢。」


    我對無法感受他人痛苦的二十一世紀可怕青少年感到不寒而顫,這個國家的將來究竟會變成如何呢?


    「總之,我無意奉陪就是。」


    「如果高橋同學不想主動去做的話,那我就隻能創造出這樣的狀況了……」


    「what"s?」


    「就我個人來說,不管是透過接受委托來賣他們人情,或是透過戰鬥壓製將他們納入高橋社麾下都可以。倒不如說,這種簡潔明了的方法或許更好也說不定呢。隻要將貼上高橋同學大頭照的挑戰書隨便到處投遞,自然會有人來找高橋同學戰鬥吧?」


    「才不會,武術家和格鬥家他們才沒這麽無腦,就算被挑戰了,我也不會應戰。」


    「無論高橋同學怎樣貫徹不抵抗主義,被打了還是會流血喔。舉白旗的地方被炸彈轟炸也是會死人的呢。」


    「我明白了……我做。」


    「不愧是高橋同學!我一直都很相信高橋同學呢!」


    看來這個環節上還是妥協得好。繼續違逆佐藤同學,搞不好就會在我不知情的時候被逼著與空手道社&拳擊社&摔跤社&肌肉健壯小哥們的聯合大軍發展成喋血風雲錄也說不定。


    「……那麽,這次是哪個社團的什麽委托?」


    「那就開門見山地說,是柔道社喔。」


    「……好痛痛痛,怎麽搞的,突然肚子好痛。痛得翻滾啊!」


    「這是在耍哪門子的猴子把戲?是笨蛋嗎?要不要吃點治腦殘的藥?」


    「就算要我當他們的對手,如果不是貧弱的社團我不要!柔道在武術與格鬥技係社團中可是龍頭中的大龍頭啊。這所學園的柔道社就算有上百名社員也不足為奇,那種校內第一猛者密度最高的社團我才不想去!」


    「然而現在,柔道社的社員隻有一位,換句話說,柔道社正麵臨著即將廢社的危機。已經弱小得不能再弱小了。就算是卡波耶拉社(注:來自巴西的一種介於藝術與武術之間的獨特舞蹈)也有十人以上呢。」


    「是這樣嗎?」


    「畢竟我隸屬於社團活動管理委員會,社團相關的情報是錯不了的。」


    「……真的隻有一個人嗎?」


    「我絕不說謊。」


    由於語氣中帶著非常強烈的謊言味道,所以反過來說應該是真的沒錯。


    「順帶再做一次確認,高橋同學柔道也行的吧?」


    「這應該最一開始就要確認的吧。實不相瞞,畢竟我是個天才呢。過去也曾經被稱為空氣摔手高橋。」


    「空氣摔?有那種技法喔?」


    「空氣摔是俗稱,技法正式名稱為隅落。是不用掃開對方的腳,隻利用對方身體動作就能將對方摔出去的高等技術。哎呀,畢竟我是天才,空氣摔什麽的對我來說都是遊刃有餘。」


    「在班上的存在感也與空氣相當呢。」


    「盡管平常沒有特別被意識到,但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對吧?你說對吧?」


    「會傷害到高橋同學的真實回答和不傷害高橋同學的虛偽回答,你覺得我做出哪種回答會比較好呢?」


    「已經傷害到我了……算了,現在動身去柔道社就行了吧?」


    「那個,還是先讀這個會比較好溝通喔。這是對方送來的信。」


    佐藤同學將對折過的紙遞到我手上,觸碰紙張之後發現似乎是和紙。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這疑似書信的紙。


    「嗚喔……」


    我被這下意識發出聲音般的魄力給壓倒了。


    上麵用極粗的文字——


    「至高橋閣下:


    四月日 申時 第四校舍後方 第一棵杉樹下恭候


    柔道社主將 豬熊辰虎」


    如此寫著。


    「佐藤同學,這封威武霸氣的挑戰書是……」


    「上麵對決鬥的事隻字未提,或許是喝茶邀約也說不定。」


    「而且豬熊辰虎……從名字就可以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猛者氣息。而且還是個充滿著雄壯猛者氣息的名字呢。」


    「名字並不一定能表現體格,而且又不一定是決鬥。因為對方社團隻有一個社員,會不會是希望你能去當練習對手呢?」


    「……怎麽說呢,不太想接這個案子啊。」


    「為什麽?」


    「盡管我是天才,在柔道方麵也算是頗有心得,但真要說起來我其實是受身的天才。在摔人方麵隻能算是有點天才。而且讓我和男性同胞之間互相推擠互相拉扯,實在是讓人提不起幹勁呢……」


    「高橋同學,誰說過豬熊學長是男人的?」


    「咦?……繼續說,我對這個情報有點興趣了。」


    「雖然勇猛的名字或許給人一種先入為主的感覺,但怎麽沒有想過超級美少女柔道家,豬熊辰虎(17)的可能性呢?」


    「佐藤同學……難道說……」


    「還有,柔道中有種名叫寢技的東西吧?如果在校內發現不檢點的行為,照我的立場必須要上報給風紀委員才行,不過若是出現在武術比試中的話,那我也無可奈何了呢……」


    「佐藤同學,不要阻止我。我要前往那柔道之路。哪怕我被上四方固壓製住也不要放棄這個委托。因為這才是我的男人之道啊。」


    我下定決心要朝柔道之路筆直邁進!


    ◇


    我邊走邊跳地朝向約定好的一棵杉樹之下,有個人如仁王像(注:表示像仁王像般雙腳與肩同寬,富含威嚴的站姿)般氣勢磅磚地站在那裏。


    周圍沒有人影,想必他就是我的目標對手了。


    他身高有一百九十公分左右,但並不是屬於修長型的身材。他的肩寬也呼應著他的高度,如巨岩一般的身體上,裹著一件衣袖和下襬都已破爛不堪的柔道服。粗壯的手臂交叉在胸前,雙腳大開地站著,背脊宛如參天亙杉,步法猶如根紮大地般穩固。腰帶自然是黑帶,遠遠望去也能看出磨損嚴重的黑帶已褪到接近灰色。這條腰帶在主人的人生中度過多少歲月,想必不需說明也明白。那炯炯有神而銳利的眼光,讓人聯想到猛禽類。雖然那與高中生不符的誇張胡須茂密地叢生在他的嘴邊,但那讓人覺得一點也不滑稽,而且還非常相襯,宛如戰國武將或是昭和時代軍人般的風采。


    奇怪?美少女柔道家呢?


    我眯起眼睛重新審視,然而眼前果然還是一名豪傑。一名男性豪傑。


    「不會吧!開玩笑開玩笑的,那絕對是幻覺。」


    我邊這麽嘟嚷著邊揉著眼睛,再次定睛一看,果然還是一名豪傑。


    用漢語拚音來寫就是hao jie,用羅馬拚音來寫就是gouketsu。


    在所有「傑」之中戰鬥力與男子漢力最高的「傑」,就是豪傑的「傑」了。


    按生物學上的分類來說,就是與關羽、張飛、室伏廣治、亞曆山大·卡列林分類成相同物種的家夥站在那裏。


    他站在杉樹前,雙手交叉仿佛仁王像般的樣子完美詮釋了「豪傑」一詞。可以斷言的是,如果這樣還不算豪傑的話,世界上就不存在豪傑這個物種。感覺我已經把這輩子裏要用的「豪傑」這個詞都用光了。


    也就是說,我被佐藤同學欺騙了。


    「好,回去吧。」


    「你就是高橋閣下嗎?」「——咿!」


    在我下定決心要逃走的時候,豪傑突然縮短了與我之間的距離。不愧是柔道家,巨大的身體行動起來依舊敏捷。


    「你就是標榜社團活動綜合谘詢的高橋社社長,高橋閣下對嗎?」


    「不,那個,說是又不太是……」


    「再重新報上名字吧。在下是柔道社主將,豬熊辰虎。」


    就連最後的希望,說搞錯人呼嚨過去的可能性都被這豪邁的聲音給擊碎了。


    「啊,是。我是高橋。請別殺我。」


    我也萬念俱灰,害怕得一邊瑟瑟發抖,一邊報上姓名。


    豪傑豬熊學長「嗯」一聲地點頭。話說回來,從如此近的距離看上去,正是如肉眼所見的豪傑。而且明明是高中生卻用「在下」這個第一人稱自稱,絕非等閑之輩。


    「勞閣下大駕了。本來應該在柔道場相迎,可在下一個人使用柔道場會給其他社團造成不便,故把閣下叫來這裏。雖然身居有事相求的立場,但用書信把閣下叫出來實在有失禮節,還望海涵。」


    縱然言詞有禮,可從眼神中隻能看出「有膽子說no的話,瞬間就把你擰死,還望海涵」式的威脅。海涵or死的二選一情況下,根本沒有不海涵的選項。


    「……不,完全沒關係,倒不如說我最喜歡被叫出來了。」


    「唔,是這樣嗎?如此甚好。」


    豬熊學長的表情微微舒展開來並點點頭,用他粗壯的指頭撫著胡子。


    「那麽高橋閣下,我們就早點進入正題吧。」


    別開玩笑了。雖然沒有其他社員這件事和佐藤同學說的一樣,但我可沒聽說有這種怪物在等我啊。總之隻能謙卑一些了。在謙卑的基礎上,一邊和氣地交談,然後蒙混過關。


    「高橋閣下這個稱呼對我來說實在太裝模作樣了。嘿嘿,請輕鬆地喊我高橋蟲就好。」


    當我哈著腰,雙手揉搓著,做出卑賤的笑容時——


    「啊,高橋同學!怎麽搞的?怎麽在這種地方?」


    佐藤同學以非常做作的態度一邊揮手一邊跑過來。如果將她的樣子拍下來的話,仿佛就像是運動飲料或小點心的廣告中會出現的青春爽朗美少女一樣。可是,我深知她內心的肮髒。


    這家夥玩弄了我青少年毫無汙點的心靈。


    「那個,豬熊學長。我稍微跟那個內心有點肮髒的女人說說話,請稍待片刻。」


    「這樣啊,無妨。那在下就一邊鍛煉一邊等待好了。」


    豬熊學長轉身麵對巨杉之後,用手拿起纏在杉樹樹幹上的帶子。之前都沒注意到,原來杉樹上纏繞著帶子。由於巨杉的樹幹腰身是豬熊學長的好幾倍,纏在上麵的帶子似乎也不是普通帶子,而是特別訂製的。帶子上手抓的部分也被磨破了,恐怕豬熊學長平時就在把這個巨杉當對手練習吧。豬熊學長雙手握住帶子兩端之後,以非常迅猛的氣勢開始練習。


    本以為有好幾個人粗的巨杉會紋風不動,殊不知豬熊學長的每次摔擊都震得枝葉沙沙作響。


    太危險了,這要是對上的話不是必死無疑嗎?


    沒有因為不是美少女而生氣上去直接開打,真是謝天謝地。


    「怎麽了高橋蟲同學?臉色很難看喔。」


    「誰是高橋蟲啊!」


    「不是你自己讓人這麽喊的嗎?」


    「原來你聽到了啊……我是覺得這裏不謙卑一點就會被殺,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啊!」


    為了不讓豬熊學長聽到,我小聲地怒吼起來。


    「那麽稱呼你蟲同學可好?」


    「你這叫法感覺很像昆蟲博士,似乎也不是不行……」


    「所以可以這樣叫啊?」


    「不行,別開玩笑了!」


    「今天的高橋同學情緒不穩,好煩人喔。」


    「你以為是誰害的!再說,那是怎麽回事啊!超級美少女巨乳柔道家,豬熊辰虎(17)是到哪兒去了!那個在生物學生上明顯是雄性柔道怪獸好不好!情緒不穩是當然的吧!」


    「我隻是要你想想,怎麽不考慮會有那種可能性呢?在這個世界裏,在未來裏,明明就充滿著無限的可能性。我隻是提出這樣的疑問,一個字也沒提過這種可能性是正確的。另外巨乳的可能性是高橋同學擅自添加的吧。」


    「那麽幹脆就請佐藤同學給我施加上四方固好了。這樣的話我或許會努力一把。」


    「不要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豬狗不如的話來,好好幹活兒吧?好嗎?」


    奇怪,為何我被當成聽不懂人話的白癡一樣?


    「佐藤同學。對男人來說呢,有著就算明知能贏也不得不逃的時候。」


    「沒錯,誠如高橋同學所……咦?你說什麽?」


    「男人有著就算明知能贏也不得不逃的時候啦!」


    「……這麽恬不知恥的話竟然還說了兩遍。」


    「因為佐藤同學這麽問啊。再說,這根本行不通。哪可能贏得了,開戰即死啊我。」


    「明明是個天才耍什麽軟弱啊。」


    「正因為是天才所以明白啊。那是辦不到的,首先那張臉好可怕,而且好壯。這兩點在柔道裏是至關重要的要素呢。」


    「高橋同學真沒種!」


    「我就是沒種怎樣?」


    「竟然承認了……那好,我去挑撥其他社團找你打架如何?」


    對喔,要是真鬧成那樣就慘了。


    「總之先冷靜下來吧,佐藤同學。最初的目的是得到擁有武力的社團對吧?」


    「沒錯。雖然現在是隻有一名社員的柔道社,但隻要能拉攏令所有武術及格鬥係社團全都俯首稱臣又能以一擋千的豪傑,高中柔道史上的稀世怪物豬熊辰虎的話,就感覺比什麽都放心了呢。」


    「喂,這些情報連一半我都沒聽說過啊。你根本有意隱瞞的吧!」


    「是這樣嗎?嘿嘿,我這迷糊蟲!」


    願老天某天能對這女人降下天譴。


    「總之,隻要得到豬熊學長的力量就行了吧。那麽不用透過戰鬥讓他屈服,用和平的方式締結關係也可以吧?」


    「和平的?」


    「沒錯。你試著想想,全世界都手拉手綻放笑容的場景。」


    「這種世界隻會出現在宗教的洗腦影片、獨裁國家的對外的宣傳影像,還有嬉皮小哥的大腦裏呢。」


    真是的,這女人的心靈真貧瘠呢,約翰。


    「總之豬熊學長的確擁有與怪物並駕齊驅的戰鬥力,但跟他說過一些話之後我能感覺到,他應該是個認真的人。雖然是豪傑,但也是紳士。所以或許能夠透過交談來讓他助高橋社一臂之力也說不定。」


    「反正我隻要最終能得到力量就行,不過要透過對話來收服別人,對於交際能力低下的高橋同學來說是最棘手的不是嗎?」


    「你在說什麽啊佐藤同學。我是能夠和世界上的任何人成為朋友的友愛之人耶。隻是至今都沒拿出真本領而已。」


    「……那麽,就交給你去試試看吧。」


    為什麽要用居高臨下的態度啊這女人。雖然心裏這麽抱怨,但膽敢違逆她的話後果會很恐怖,所以我一邊展露友愛的表情一邊往豬熊學長那邊過去。


    「豬熊學長,我有話想跟你說。」


    「嗯?好。」


    學長的手離開帶子,回應了我的呼喊。學長一邊反複進行著激烈的摔擊,但氣息卻絲毫不亂,隻有額頭上冒出些許薄汗。


    「其實,我從以前就對身為武者的學長非常尊敬。」


    「嗯……?」


    「能遇到學長這樣的偉大的柔道家真是我無上的光榮。」


    「哪裏。我的境界還差得遠呢。」


    「精力善用、自他共榮。這正是柔道的精神理念吧。力量應該善加使用,透過互相幫助,共同締造繁榮才是。」


    「嗯。這是嘉納治五郎(注:日本柔道創始人)老師的座右銘呢。」


    「所謂的武術家,總是窮兵黷武。不過若身為強者的話,更應該擁有對他人、對弱者保持尊重的寬懷胸襟才是。沒錯吧?」


    「嗯,這是當然。」


    不愧是柔道家。很懂得為人的方法。我竟然被那個內心肮髒的女人的花言巧語所哄騙,險些發展成與這樣充滿人格魅力的人戰鬥的情況,真是可怕。


    「果然是名不虛傳。身為一個男人,我對豬熊學長獻上無比的敬意。請務必和我結為義兄弟……」


    我打算握手表示敬意,而向學長伸出了手。


    這個瞬間——


    「唔——!


    「?」


    轉眼瞬間,我的身體以驚人可怕的氣勢被甩向前方。


    不知為何我看到了豬熊學長的後背。


    連出聲的空隙都沒有。風景以驚人可怕的氣勢加速,讓我看到了名為死亡深淵的末路。


    這正是高中柔道界稀世的怪物,豬熊辰虎的一招背摔。


    ◇


    膝蓋咯吱咯吱地顫抖著,雙腳也因為發抖而震動著。


    即使如此,我還是活著佇立在這裏。


    「——你用了『貓』吧?」


    露出驚愕與安心交織的表情,豬熊學長如此低語。


    「貓?貓咪老師?」


    佐藤同學似乎對老漫畫涉獵廣泛。


    「俗稱為『貓』,原本的名稱是空翻受身。被摔出去的時候,在空中調整體勢以雙腳著地的古老技法。並不是現在柔道練習時使用的榻榻米,而是木板場地時代所使用的技法。」


    所言正是。知道被摔出去的那一瞬間,我就先從地麵跳起在空中翻身,在一招背摔發動前將其化解,所以才沒死。


    「哎,別看我這樣,好歹也是個天才啊。這點程度還難不倒我。」


    雖然故作鎮定地予以回應,但坦白說,我真的以為剛才死定了剛才死定了剛才死定了真的以為剛才死定了!心髒還在猛烈地跳動著。話說根本行不通啊,果然和戰鬥狂的對話是無法成立的。


    一般來說,會把請求握手而伸出手的對象摔出去嗎?


    可惡,這個豪傑果然是以決鬥為目的才把我叫出來的嗎?


    「看來柔道家之間的對決終於要開始了呢。既然男人們賭上榮譽的戰鬥開始了,女孩子的我就隻能旁觀了。」


    佐藤同學不知道是對著誰,毫無抑揚頓挫地低聲念出這樣的台詞。


    誰要戰鬥啊白癡。盡管勉強防禦住了一招背摔,而且剛才技法的精髓我已經掌握,但老實說,隻要是用柔道戰鬥,這個人就遠比我要強得多。既然這樣,就隻有把佐藤同學當誘餌借機開溜了。追根究柢,本來就是這個女人玩弄我的純情有錯在先。別了,佐藤同學,之前這段日子我過得很快樂。


    我一邊調整氣息,一邊向豪傑與佐藤同學之間的對角線移動時,原本隔著佐藤同學還看到的豬熊學長的龐大身軀瞬間消失了。


    「——啊?」


    當然,柔道家不可能會念力移動。我馬上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豬熊學長就地彎曲他的龐大身軀,並趴在地上。用柔道術語來說的話就是「龜」型。


    然而,為什麽要做寢技的防禦姿勢?


    不,不對。這個姿勢是……


    「拜托,拜托您了!用閣下的這份力量,拯救在下的柔道社吧!」


    豪傑就這麽擺出五體投地的姿勢,用扯開嗓門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來。


    ◇


    我和佐藤同學,還有豬熊學長一起在高橋社的社團教室裏麵對麵看著彼此。


    明明有椅子而且也沒有鋪榻榻米,他卻跪坐著。


    「重新來過,在下有一事相求。」


    豬熊學長依舊維持跪坐的姿勢,盯著我說道。


    先把人突然摔出去後再求人幫忙,這在搞什麽啊?太誇張了。


    不過,若是將這種話脫口而出,手腳很可能會被折彎到很誇張的角度,所以我無法反駁。


    原來如此,佐藤同學說得沒錯。武力這種力量很單純,而且強而有力。


    「在下所求之事不為其他,正是在下這被詛咒的身軀啊。」


    「意思是說,碰到水會變成女生之類的嗎?果然是小辰虎?」


    聽到佐藤同學的話,豬熊學長搖搖頭。


    「嗯……?在下完全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豬熊學長似乎對老漫畫知之甚少。把這樣的豪傑性轉換我也不會感到高興。


    「因為在下家中是世代從事柔道的柔道家族。父親、母親、祖父母都是柔道家。也因此在下在能夠自行站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帶上了柔道之路。在下的人生即是訓練與修行。每日隻有睡眠時才會不想著柔道的事情。對方靠近的瞬間將他摔出去,靠近的瞬間摔出去,靠近的瞬間摔出去。腦子裏想的全都是這個。就這樣經過了十幾年,等在下發現的時候,在下已掌握了柔道的精髓……然而,得到柔道精髓的同


    時,在下也失去了平穩的生活……」


    「意思是?」


    「在下的身軀會反射性地將所有靠近的人摔飛出去。具體來說,隻要有人站在手能接觸到身體的距離,在下就會瞬間使出技法。先前將你摔出去也是因為這個反射性行為的關係。沒能先告知這一點是在下的失策,請見諒。」


    哇喔,好一個超麻煩體質。


    「你們可知『豪豬兩難』這個詞?」


    「雖然我是天才,但是不知道。」


    我果斷地回答之後,用視線向佐藤同學求助。


    「這是哲學以及心理學上引申出來的寓言。說的是兩隻豪豬明明想要相互靠近,卻因為過度接近而被對方的刺刺傷身體,因而無法接近……」


    佐藤同學對這種沒用的知識還真是淵博呢。


    「在下正是如此。在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希望因為胡亂接近而讓別人受傷,又希望能與別人接觸。但是有人接近在下的時候,在下就會反射性地使出山嵐(注:日文中「山嵐」與「豪豬」同音)……」


    「哈哈,難懂的柔道哏出現了。」


    「山嵐」是柔道的投技之一,是一個頗為罕見的技法。


    「那麽體育祭的土風舞也不能跳了呢。」


    「唔……你們知道『血之俄克拉荷馬舞事件』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話說,這難道就是柔道社隻剩下學長一個人的原因嗎?」


    「嗯,柔道社原本是個社員眾多的大家庭。但是現在,除了在下以外所有人都遭遇不測,住進了醫院。畢竟不斷有在練習比試中不小心走近我的冒失鬼。再這樣下去,今年春天就算有新入社的社員,或許也會全都被我送進醫院。」


    意外事故的原因就這樣被結結巴巴地說了出來。


    「在下不會放棄。既然能夠掌握柔道精髓,那一定也能控製這點才對。但為了能鍛煉出控製的技術,必須要有個無論多少次也能承受住在下投技的人。像閣下這樣,能夠吃了在下的投技還安然無恙的人,在下已經等了好久!」


    「請等一下!」


    我正打算說的話傳進了自己的耳朵。


    奇怪?


    自從和佐藤同學相識以來,登場頻率銳減的腦中人,剛才說了些什麽?


    雖然我這麽想,但說出這句話的卻是佐藤同學。


    「這樣的話高橋同學就太可憐了!為了配合學長而在比試中留下痛苦回憶的可是高橋同學啊!」


    佐藤同學一邊瞪著豬熊學長,一邊煞有介事地用言行來庇護我。


    「唔……」


    「就算高橋同學是那種不忍對有困難的人置之不理的善良好人,正好也是有能力解決學長煩惱的天才,但這份溫柔和才能被單方麵地利用,實在太過分了!」


    我也這麽覺得。希望名叫佐藤的那個人也能明白這點。


    「所以……如果高橋同學能夠力挽狂瀾,改善學長的自動柔道體質,那麽在我有困難的時候,學長也能夠鼎力相助的吧?」


    「這是當然。在下豬熊辰虎知恩必報。」


    「立字為據怎麽樣?」


    「嗯,無妨。」


    在我錯愕的這段時間,契約就在我眼前完成了。


    「那麽就是這樣,高橋同學,加油囉!」


    雖然我認為我擁有被這個黑心女施加四方固的權利,但大家認為如何呢?


    ◇


    再怎麽說,在路上做這種事,有個萬一的話還是會死人的,而我一點也不想送死。話雖如此,但是鋪有榻榻米的柔道場現在似乎正在由合氣道社等社團使用,因此最後隻好在高橋社的社團教室地麵上鋪上榻榻米來進行特訓。


    手技十五招、腰技十一招、足技二十一招、真舍身技五招、橫舍身技十五招。


    我必須將以上這些總計六十七招的柔道技巧一一封印才行。


    而封印的手法如下——


    首先讓豬熊學長站在榻榻米上,然後我這個天才高橋再若無其事地靠近他。


    接著,豬熊學長的自動技能,天然柔道技就立刻發動了。


    而我則被摔出去。


    就算是在榻榻米上,這些也是連普通人也難以避免會昏厥過去的招式。


    但我在受身技這方麵也是個天才,因此被這樣狠摔在榻榻米上大致上也毫無問題。


    在這段期間裏,豬熊學長也全神貫注地拚命用精神力壓抑招式發動。這樣反複地持續下去,招式的淩厲度就會漸漸變得遲鈍,最後就能讓豬熊學長能夠使出的招式逐一遞減。


    就這樣將學長的反射動作逐一封印,當全部的招式都被封印起來的時候,豬熊學長就能變回普通人。這樣一來,就算那些住院中的柔道社員們回來也沒問題了。


    雖然我在受身技這方麵是個天才,但是像這樣不問斷地一直承受怪物柔道家的投技,也不可能完全毫發無傷,每當被摔一次,多少也會受到類似被偏軟的法國麵包全力揮打的傷害。


    就這樣練習了幾十次、幾百次,我不斷地被摔在榻榻米上。而且由於自己無法出招,所以精神上的疲勞也不斷地累積著。然而,在接下動真格的柔道家無數次投技的過程中,我全身也開始洋溢著一種莫名的昂揚感。


    但不知道是疲勞的關係,還是疼痛作祟使然。


    有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伴隨著熱度包覆我全身。


    「好!再來一招!」


    我不經思索地大聲喊叫出來的同時,在柔道技法中其名與實際親眼所見頗有差距的柔道技法——地獄車,就這樣直接在我麵前炸裂般地施展開了。


    我一邊被摔後滾動地倒在地上,一邊品嚐著柔道之路的嚴苛與愉悅。


    睽違已久活動筋骨的那種昂揚感,讓我不知不覺地忘卻了時光的流逝。


    當回過神來的時候,窗外已經被淡淡的暗色所籠罩。


    我和豬熊學長正麵相向。


    然後我開始一步接著一步縮短與學長之間的距離。直到沒有辦法再繼續前進,也沒有空間往前為止,再開始換成輕手輕腳的模式悄悄前進。以一公分為單位漸漸縮短到公厘的距離,一步一步靠近學長。


    我聽到了自己喉嚨咽下口水的聲音。


    慢慢地、慢慢地接近,接著——


    到完全無法再接近為止,豬熊學長的身體卻依然聞風不動。


    「高橋閣下……真的是……感激不盡……這份恩情……有朝一日必定會……」


    豬熊學長的聲音顫抖著如此說著。


    就這樣,我們終於將學長體內的柔道怪力成功地封印起來。


    ◇


    離開社團教室之後,夕陽早已西沉。


    身體明明已經疲憊不堪,但心中卻充滿了一股不可思議的充實感。


    「那個,豬熊學長。」


    我在社團活動樓的門前向豬熊學長這麽開口說道。


    「嗯?」


    「我今天也……感到非常開心呢。」


    我向豬熊學長伸出手,這次並非是出於害怕的卑屈獻媚——


    雖然自己也無法說出個理由,但就是想要和這個人握手。


    豬熊學長也無言地頷首,並向我伸出他那厚實的手掌。


    這就是一起流過汗的男人與男人之間的離別。或許這也是我第一次得到的學長學弟之間的羈絆——而這個羈絆的象征就在這厚實手掌中。


    但學長的手掌卻沒有握住我的手掌,而是交錯而過。


    「咦?」


    「唔!快逃啊!」


    發出與豪傑身分毫不相稱的悲鳴喊叫的同時,豬熊學長已經進入施展投技的起始動作


    。


    ——有沒有搞錯?難不成沒有完全封印起來嗎!


    我也反射性地準備逃脫,然而不愧是不辱高中柔道史上稀世怪物之名的豬熊辰虎。豬熊學長用有如貓科動物般的迅捷撲向我懷中,以絕妙的體勢剝奪了我的重心,利用他的蠻力將我的身體高高舉起。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在豬熊學長的支配下了。


    身為受身技天才的我為了改善豬熊學長的體質,至今也被摔過了不少次。我差不多也已經看穿學長投技的速度與力量了,如今也隻不過是再增加一次而已,應該沒什麽大不了的——雖然我如此想著,但我立刻注意到兩件很糟糕的事。


    第一,這裏並不是不久之前進行對練,鋪著榻榻米的社團教室,而是平日被來來往往的學生踩得無比堅硬的路上。


    而另一點,就是豬熊學長如今進入準備動作的投技。柔道中的六十七招投技理應盡數封印了才對。然而學長現在卻依然準備將我摔出去。不過由於我是天才,立刻就注意到了這個投技的真麵目。


    學長以單臂鎖喉的要領衝壓我的頸部,順勢掄向背後,然後單手抓住後襟,另一隻手插入胯下,從背後將對手舉起摔向地麵。


    這個技法,不正是柔道史上成為神幻傳說的投技「天狗摔」嗎?這個技法是柔道開山時期的講道館四天王之一,人稱「鬼橫山」的橫山作次郎的得意必殺投技,可謂是與豪傑風貌的豬熊學長相得益彰的技法。竟然在無意識之中施展出這樣的大招,不愧是柔道之鬼。由於這招「天狗摔」是將對手保持背朝地的體勢直接砸向地麵的技法,原理上無法完成受身,在現代柔道中是犯規技法。我現在的情況正身處沒有鋪設榻榻米的室外,被前輩釋放六十七招之外的禁忌投技。竟然會有這種事,這就是所謂的路上的現實嗎?


    另外,要說在這堅固的地麵上用出無法受身的投技代表什麽,基本上對手會死。


    也就是說,現在不是冷靜佩服學長技法的時候。


    不知是不是因為豬熊學長也是在大意的狀態下所做出的反應,技法的淩厲程度非比尋常。越是大意就越危險,還真是諷刺。


    我的身體從地麵劃出的一道小小弧線已經到達最高點,之後預計會在重力加肌力的加速度作用下砸向地麵。


    現在可不是像電梯小姐一樣解說的時候啊。


    ——我不想死……!必須想點辦法!


    這一剎那,我的腦髓閃光乍現。


    人在逼到絕境之時,生存本能會受到刺激,瞬間湧現出驚人的力量。漫畫裏大致上都是這樣,也就是傳說中的覺醒。


    能將事態一口氣扭轉過來的力量閃現而出,赫然流通全身。


    盡管也有以不同的形式,透過同伴或者對手得到幫助的類型,但我並沒有什麽同伴。總之,我體內蘊藏的力量啊,拜托了!


    噢、噢、噢。來了來了,真的來了。


    我的腦中浮現出各式各樣的情景。


    小時候聰明伶俐的我、拍七五三(注:日本的節祭日。在男孩三歲和五歲、女孩三歲和七歲時舉行的祝賀儀式)照片時的我、在小學入學典禮中緊張起來的我。


    這些遙遠的記憶一一浮現。


    ……奇怪?


    莫非這不是解決事態的對策,而是人在將死之前多看到的走馬燈嗎?給我等一等,我的生存本能!不要輕言放棄啊!


    我嚐試對自己提出抗議,然而腦中展開的過去情景依舊漸漸向現在推進。慘了,快停下來。


    搞錯了啦,還沒到放映時間啊。


    ……不行了。這個酷似在新年親感聚會時放映的,除了親感之外沒有任何人感興趣的兒童成長記錄短片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在空無一人的球場上對著牆壁投球的我、呆立在什錦燒店門前的我、把完全斷成兩截的電吉他當大型垃圾扔掉的我、從鞋櫃裏拿起寫有「求求你,別再來社團了。全體社員筆」的信的我、前往高中入學典禮的我、沒有拿過任何一張迎新傳單,筆直回家的我、在教室獨自冥思的我,每天同樣的上學路,同樣的教室風景,一成不變的每一天。


    正猶如不斷回放的走馬燈一般,無論何時都在不斷重複,毫無變化的日常——


    ……慘了,已經回放到高一的情景了。


    再說小學入學之後的走馬燈內容太可悲了吧?有沒有搞錯?給我等一下。雖然也許是我自作自受,但是不是太殘忍了點?不要盡放這種孤獨的鏡頭啊。至少應該有一件美好的回憶吧。即使在思考著這種事情的過程中,我的身體仍繼續向地麵加速,回想的場景已經到了高一的結業典禮。喂,不對不對不對,難不成……慘了慘了慘了。


    春假過後就要追上進度了!


    應該還有美好的回憶才對。既然難免一死,至少給我放點美好的回憶啊!


    ——臨近高二的春假,在便利商店買卡哩卡哩君然後中獎的我。


    哇~快樂記憶出現了~


    才怪~才不是這種東西~


    那的確是不錯的回憶,但出現在走馬燈裏反倒更突顯悲傷吧!


    都要結束了,至少稍微讓我看看美妙的回憶——


    漫天飄舞的落櫻之中,站著一名少女。


    少女和我四目相會之後,綻放出花兒一般的微笑。


    ——是佐藤同學。


    這樣啊,我明白了……


    是愛。


    竟然是藉由愛(厄洛斯)(注:希臘神話中司「性愛」之原始神)來幫我克服死亡(塔納托斯)(注:希臘神話中司「死亡」之死神)。


    換句話說,要讓蘊藏在我身體中的力量覺醒需要契機。


    畢竟遇到危機就覺醒這種事沒有說服力呢。陷入危機的狀況,藉由踏入意識到迄今結下的羈絆或是愛的力量的重要性,最後才能讓這方便的力量即刻覺醒。這樣的程序非常重要。


    來吧,這一次一定要覺醒!蘊藏在我身體中的力量!


    總覺得,這份力量能讓我絕處逢生!


    總覺得呢……


    嗯。


    難不成這是——


    ……


    糟了!這是沒得救的類型啊!


    經曆回想鏡頭卻沒能覺醒什麽力量的罕見狀況來了。


    景色明明正在飛快地加速,卻沒有任何力量覺醒的跡象。


    跟愛與羈絆的力量相比,肌力與引力更勝一籌。


    可惡,佐藤同學大笨蛋!


    反正是在我腦內,發揮出奮不顧身的力量又不會怎麽樣!


    唉~我要死了嗎?


    回顧往昔,真是一場空虛的人生。


    難得看到了人生的曙光,卻出師未捷身先死。


    哎,反正也沒什麽值得後悔的事。


    反正活著也沒有想做的事。


    雖然有著無盡的才能,卻沒有派上什麽用場呢。


    不過,到了最後的最後,托這份才能的福和別人說上話了,感覺真不錯。


    像是佐藤同學。


    哎,雖然人品有點那個但還算是個可愛的女生。做為臨終之前的回憶感覺並不壞。


    我思考著這樣的事情,在走馬燈中與佐藤同學四目交接。


    「真的這樣就滿足了嗎?高橋同學的野心隻有這種程度嗎?」


    因為。


    可是。


    我。


    ——


    浮上心頭的微弱思緒,在即將化作語言之前,被物理性的衝擊完全打散。超加速之後的我的全身,與地球發生了莫大的撞擊。


    「唔啾!」


    從我喉嚨中漏出了像是可愛吉祥物會發出的叫聲。我總算明白人類在遭受


    真正深刻傷害時,不會發出「呀」或是「咕啊」這種直白的哀嚎,而是會像這樣發出富有幻想色彩的聲音。


    可是……


    可是我還活著。如果我所目睹的光景並非死後世界,那我一定勉強還算活著。隻不過,在朦朧的視野中,魔鬼正向仁王像般地傲然佇立在我麵前,果然這裏可能是死後的世界。


    「呼……雖然險些殺掉自己的恩人,但在緊要關頭時,與柔道社的同輩們以及過去戰鬥過的宿敵們之間的羈絆之力覺醒了,成功地保持在四分之三的殺人程度……」


    柔道之鬼如此說著。原來是你那邊藉助友情覺醒了那種方便的力量啊。似乎正因為是這份力量才讓我免於死亡。


    可是,現在危機仍未解除。


    身體完全動彈不得,無法呼吸。這樣下去還是會死。


    豬熊學長雖然依舊傲然地俯視著我,雙眸中卻溢出淚水,猶如冬眠被吵醒而激怒的棕熊在慟哭一般震動著喉嚨。


    「噢噢,在下痛恨在下這被詛咒的身軀……!在下想要拯救高橋閣下的性命,雖然想要進行心髒按摩或是人工呼吸等急救措施,然而在下這被詛咒的身軀接觸到倒下的人體的瞬間,就會進入寢技的體勢……!身體會擅自絞住其脖子,並折斷其手臂啊……!就連急救與把閣下抬進保健室這種小事都辦不到……!原諒在下……!」


    還有寢技的自動釋放技能喔?真的是被詛咒的身軀啊。


    不過讓這個柔道怪獸進行心髒按摩的話,似乎會肋骨全斷,人工呼吸無疑也會造成可怕的衝擊而心跳猝停。胡子也很紮人的樣子。


    「抱歉……抱歉……」


    聽到豬熊學長的慟哭越來越遠,我的意識似乎要被扯進黑暗之中。


    在越來越窄的視線一端,隱約看到一個女孩的輪廓。


    ——佐藤同學,你會不會為我做人工呼吸呢?


    然後,我的意識消失了。


    ◇


    ——同學。


    誰……?


    ——同學——高橋同學。


    是誰……?誰在喊我?


    話說我曾有過這樣的經曆,這表示……


    「高橋同學!」


    蒙朧的視線之中,出現了她的身影。


    「……佐藤同學。」


    視線漸漸對上焦點,她的輪廓變得鮮明。


    「太好了,高橋同學,你還活著。」


    佐藤同學探出身子,牢牢注視著仰躺的我。


    「隻是還沒死,能不能算是活著還很難說……」


    我如此回應,隻用視線環顧四周。這裏不是高橋社的社團教室,而且高橋社也沒有這種床。應該是在保健室吧。


    「豬熊學長非常感激你。多虧了高橋同學,柔道社這強大的武力才能收入我的麾下。」


    「我關心的是,多虧了佐藤同學,我才差點過上墓居生活。」


    「有什麽關係,反正還活著嘛。」


    才不好—本想這麽抗議,但看到佐藤同學無辜的表情,想氣也氣不起來了。


    「……哎,算了。反正還活著。」


    「嗯。」


    佐藤同學就這樣坐在床邊擺放的椅子上。


    「怎樣,有什麽事?」


    「什麽有什麽事?」


    「不是,你好像在等我醒過來,我才想說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我今天不打算再使喚高橋同學了。看到你都快死了,隻是想稍微陪陪你。不喜歡的話我回去好了。」


    「……不,你可以待在這兒。」


    我仰望著天花板這麽回答。


    「啊,對了,要不要吃點什麽?還是說想喝點什麽飲料?」


    「不……」


    怎麽變得這麽溫柔?


    是另有所圖呢,還是我疑心太重了呢?


    「我在中途……看到了疑似走馬燈的東西。」


    「是喔~我還沒看過呢。」


    「最好別看,看了會難過。」


    正當我仰望著天花板苦笑的時候——


    「走馬燈裏出現我了?」


    佐藤同學突然這麽問。


    「——咦?」


    「出現了嗎?」


    「……」


    由於將這種事坦白說出來實在太過不甘心,於是我鑽進棉被裏。除了佐藤同學之外,真希望走馬燈裏能出現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啊。


    不,我暫時不想再遇到這種瀕死經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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