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電話的是白子孝。平白無故的白子孝絕不會給朔銘打電話,而且這大半夜的,一定是有事。朔銘心裏一慌,不用想就知道是白茹雪出了什麽狀況。


    接電話的時候朔銘就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千萬別是什麽大事。


    電話接通,傳來白子孝急切的聲音:“姐夫,我姐暈倒了……”


    “人在哪?”朔銘已經有思想準備了,但心還是揪了一下。


    “在家啊,我怎麽辦?”白子孝慌了,朔銘這才想起,白子孝畢竟隻是個高中生,很多情況不懂得如何處理。


    朔銘罵了一句:“先叫救護車,讓你姐平躺著,不要動她,給孩子包好,一會抱著孩子跟著救護車去醫院。去市立醫院,我這就去。”


    掛了電話,朔銘顧不得什麽時間,給賀美琦打過去。


    賀美琦被驚醒,很慵懶的喂了一聲。


    朔銘急切的把白茹雪的情況說了,並且說白子孝已經打了急救電話,讓賀美琦幫忙安排一下。


    賀美琦本就是創傷科醫生,曾經也是隨時待命,雖然這段時間不用值班了,專業素質卻沒少。


    朔銘油門猛踩,還好半夜路上沒什麽車。明山市勉強算是二線城市,午夜之後紅綠燈都是閃黃燈,一路暢通一路疾馳,濺起的水牆呲出很遠。


    朔銘趕到市立醫院的時候白茹雪已經到了,白子孝抱著熟睡的孩子坐在椅子上發呆。


    朔銘過去,先看了眼孩子:“你姐什麽情況?”


    白子孝搖頭,很茫然的看著朔銘,眼角藏不住的淚滴緩緩流下。


    朔銘揉揉白子孝的頭:“有些事你姐瞞著你們,這次之後恐怕瞞不住了。你是個男人,除了你爸家裏唯一的男人,總有一天你爸會把重擔交到你肩上,所以,哭泣眼淚都沒用,堅強的麵對一切。”


    雖然在開導白子孝,可朔銘自己也清楚,這些話何嚐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側過頭,擦擦臉上的水滴,朔銘看向急救室。


    賀美琦穿著白大褂出來,摘下口罩。


    朔銘迎上去:“美琦,怎麽樣?”


    “這是正常現象。”賀美琦說:“生命暫時沒什麽危險,但以後就不好說了,所以身邊一定要有人。”


    賀美琦看了眼白子孝懷裏的孩子,側頭給朔銘一個詢問的目光。朔銘點點頭,賀美琦示意白子孝把孩子給自己。


    白子孝謹慎的看了眼朔銘,朔銘點頭這才小心翼翼的交到賀美琦懷裏。


    賀美琦說:“外麵下雨,這裏涼而且濕氣重,裏麵我也幫不上什麽忙,我把孩子帶回宿舍,等孩子醒了我給你電話。”


    朔銘點點頭,賀美琦是創傷醫生,雖然是醫生但專業不同,此時能幫朔銘的也隻是照顧孩子。賀美琦眼神中的異樣朔銘也看出來了,對這個孩子有種親切的溺愛。朔銘想起之前賀美琦說過的話,或許這就是孩子跟著賀美琦的開始,這一刻朔銘已經認可了,因為很多事注定是要發生的。


    天還沒亮,白茹雪就醒了。看到病床旁的朔銘叫了一聲:“孩子呢?”


    “在美琦那,放心吧。”朔銘揉著白茹雪的頭發,拿出錢包扔給白子孝,說:“你先打車回去,你姐的事誰也不要說,等你姐自己說吧。”


    白子孝點點頭,拿出一百把剩下的連帶錢包遞給朔銘看了眼白茹雪轉身走了。


    看著白子孝離開的背影,朔銘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似乎一下子這個孩子一樣的人就長大了,更像一個男人了。


    朔銘握著白茹雪的手,輕輕的,怕捏疼了:“茹雪,應該跟你爸媽說了,這幾天我安排一下,我們去京城。”


    “不去了。”白茹雪臉色看起來很正常,紅潤有光澤,可就是這樣健康的一張臉卻有已入膏肓的病情。白茹雪說:“我能跟賀美琦談談嗎?”


    朔銘奇怪的問:“他是創傷科的,你找她談什麽?”


    “談孩子的事。”白茹雪勉強笑著,有些淒涼:“將來孩子要跟你生活,她就是後媽呀。”


    “我不會與賀美琦結婚了。”朔銘也不想隱瞞,把與郝笑的事說了。


    白茹雪倒沒什麽奇怪,也沒打翻醋瓶子,身上的病痛讓這個苦楚的女人把什麽都看開了。白茹雪說:“老公,那賀美琦……”


    朔銘說:“孩子的事以後再說,你這病不能拖,我準備一下,看能不能在京城給你找個好醫生。”


    朔銘想到了初奇,也想到了紫萱。在京城鳳舞珍隻能做些接待工作,具體能辦這些的還得紫萱二人。並不是朔銘不能帶著白茹雪去,而是朔銘想找最權威的專家。就像郝笑那次,就算朔銘帶著郝笑去了,隨便掛了專家,這些專家比之其他三甲醫院的專家也沒什麽優勢。


    可朔銘心裏又有些打鼓,紫萱聯係不上,把自己遺忘了一樣。初奇朔銘最好不聯係,可白茹雪的情況又刻不容緩。一旦朔銘聯係初奇,朔銘很擔心又是上次那樣的交易,這個所謂的交易是讓朔銘付出生命的代價。朔銘不知道,到時候會如何選擇,畢竟白茹雪能治好的概率並不高,就連什麽不懂的朔銘也不會天真的抱太大希望。朔銘相信賀美琦,可是沒親自去檢查過又有些不甘心。


    天亮了,賀美琦也來了,孩子正哭著,估計是餓了。


    孩子進入白茹雪的懷抱沒一會就沒了動靜。賀美琦歉意的說:“我那也沒奶粉什麽的,真是沒辦法。”


    朔銘點點頭,問賀美琦:“我帶白茹雪去京城找最好的專家有沒有一點把握?”


    “我勸你不用浪費時間。”賀美琦實話實說:“有這些功夫還不如好好陪陪。”


    朔銘的神色一下黯淡了很多,望著給孩子喂奶的白茹雪說不出的揪心。這種無力感讓人無處發泄,就好像萬分悲痛卻又哭不出來。


    孩子吃完奶,咿咿呀呀的開始亂抓。白茹雪說:“朔銘,你抱著孩子,我想跟美琦姐單獨說幾句話。”


    “你們……”朔銘暗暗歎息,還是抱起孩子離開病房。


    隔著一道門,病房裏的聲音就被隔絕了,很安靜,隻能聽到其他病房傳來的交談聲。朔銘知道白茹雪會問什麽會說什麽,這就像一個臨終的人在交代這一生的過往與未來。


    很久,朔銘不知過了多久,孩子在懷裏又睡了過去,可能是知道媽媽沒時間陪自己,隻能在爸爸的懷裏睡覺。


    門打開,朔銘看到賀美琦眼角的濕潤,朔銘什麽也沒問,卻已經知道答案。白茹雪把孩子托付給了賀美琦。


    朔銘進入病房,同樣什麽沒問,輕輕放下孩子。白茹雪抓住朔銘的手:“老公,賀美琦一定會是一個好媽媽的,你說呢?”


    這是告訴朔銘交談的結果,這種安排似乎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唯獨對白茹雪是痛心的。哪個母親願意把孩子送到他人手上,即便對孩子再好也不是親生的。但白茹雪沒辦法,她能相信的隻能是朔銘。


    朔銘點頭,有些忍不住心裏的酸楚,眼圈有點紅:“會的,她是最好的人選。”


    “她對我說了,她不能生育,還想要孩子,最好是你的孩子。”白茹雪微微的笑著,似乎很滿意:“你也會一輩子對她好也會對孩子好。老公,你真讓人羨慕,我很放心啊。”


    白茹雪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了,臉上卻掛著笑容。


    上午,白茹雪就出院了。這種病情放射性治療會起到一定的作用,不過也隻是簡單的遏製一下。白茹雪不想在痛苦中走完最後這段時光,白茹雪對朔銘說:“我知道你願意花錢,可我不願意受罪。也不願意讓孩子看到我光頭的樣子,我想一直陪著孩子,陪著你。如果在醫院躺著,我還不如陪孩子很短的時間,老公,你要理解我,你一向很寵我,再寵我一次吧。”


    朔銘不知如何回答,隻能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搖搖頭。白茹雪也不追究,回到家就像什麽沒發生一樣,給孩子忙前忙後不知疲倦。


    臨近中午,付清彩就會來幫忙,白茹雪說:“你去帶子孝吃個午飯吧,我一會跟爸媽說點事。”


    朔銘知道白茹雪要說什麽,自己在這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付清彩夫妻會把這一切的錯誤一股腦的發泄到自己頭上。朔銘不怕被罵受委屈,而是不想看到白茹雪為難的樣子。


    朔銘走了,就像往常一樣,在白茹雪額頭吻了一下。


    到了學校外,來的還是太早,朔銘抽了幾支煙,心裏煩在不停的想著白茹雪的事。天又開始下雨,雖然不大,沒完沒了了。朔銘的心情白茹雪的病情就像這個天氣,壓得朔銘喘不過氣來卻又無可奈何。


    朔銘怪自己曾經給白茹雪的太少,怪自己沒早一點找到白茹雪,也怪自己沒用更多的時間陪伴。


    學生開始放學,朔銘站在車旁邊等著。兩個長毛小子結伴而行,見到朔銘膽怯的叫了聲大哥。朔銘擺擺手問白子孝在哪。白子孝隨即出現,看了眼朔銘直接上了車。


    朔銘上車,把煙扔在一旁,白子孝拿出一根點上,這一次朔銘沒管,白子孝也需要一點東西來麻醉自己。


    沒想到白子孝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姐夫,我不想上大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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