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是一座曆史悠久的城池,最早的名稱為薊,是戰國時代燕國的都城,自秦漢至隋唐,均是重要的郡守或幽州的治所,十六國時期的前燕曾於此建都數年,大武內亂時,史思明也曾於此建都。


    石敬塘將幽雲十六州割讓給契丹人以後,契丹太宗耶律德光將幽州改名為南京,又稱為燕京,隻是在非正式場合,人們多半仍按照舊俗,把南京叫做幽州。


    幽州位於華北平原的北緣,很早就是農業民族和遊牧民族互通有無的中心,是進入中原的一條重要通道,地理位置極為重要,契丹人在幽州長期駐有重兵,一般都派重要的皇室成員擔任幽州守將,目前的守將是駙馬蕭思溫。


    蕭思溫向來不修邊幅,此時大戰來臨,在公主的不斷督促之下,他還是穿戴整齊地出現在眾將麵前。


    來到議事大廳中,蕭思溫抬頭看著披掛整齊的眾將,一時之間,竟然有些迷惘,他來到幽州已有兩年多時間,這兩年來,蕭思溫從來沒有認真帶過兵,這些將領都是自己的酒肉朋友,向來在一起縱情玩樂,此時大家都人模狗樣、一本正經地坐在大廳裏,讓蕭思溫多多少少有些不適應。


    蕭思溫的副將是耶律洪山,也是耶律家族的成員。他一直駐守幽州,彪肥體壯,臉滿是濃密的胡須。他最喜中原歌舞,在家中養了一個大戲班,全是從中原甚至是從廣州買來的色藝雙絕的女子,耶律洪山和蕭思溫一樣,每日嬉戲於其中,自得其樂。


    兩年來,蕭思溫甚少看過耶律洪山出現在軍中,進大廳看到一身鎧甲耶律洪山,居然沒有認出這位時常和自己在一起吃喝玩樂的副手。


    耶律洪山滿臉嚴肅地坐在蕭思溫的左側,見蕭思溫久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再想什麽,終於忍不住道:“蕭帥,大林軍在拒馬河的固安渡口正在造浮橋,已有近萬人馬涉水渡過了拒馬河,是戰是守,蕭帥要趕快定奪。”


    蕭思溫看著一本正經的耶律洪山,楞了一下,暗道:“這個耶律洪山,平常總是嬉皮笑臉,今日怎麽板著臉,裝起正神。”


    蕭思溫假意咳嗽了兩聲,然後慢條斯理地道:“大家不必急著出戰,幽州城不足四萬人馬。距探馬所報,拒馬河南岸至少有十萬大林軍,敵強我弱,我們輕率出戰,若主力有什麽閃失。幽州城必然不保,如今最好策略就是固守待援,反正城內糧食充足,守上半年時間不成問題。隻要上京鐵騎趕到幽州,大林軍必敗無疑,眾將意下如何?”


    蕭思溫見到眾將都在凝神聽自己講話,暗自歎息:“這兩年天天嬉戲,這四萬人馬根本沒有認真操練,然而大林軍一直在南征北戰,若真要在幽州城下決戰,必然不是大林軍對手。眾將也是明白人,也不用說得太明白。”


    蕭思溫的固守之策,得到了不少將領的認同,紛紛隨聲附和。


    耶律洪山站起身來,大聲道:“契丹騎兵縱橫無敵,中原軍隊無不望風而逃,今日大林軍打到了家門口,我們卻不敢迎敵。躲在城內做縮頭烏龜。真是讓祖先們蒙羞。”


    蕭思溫沒有想到耶律洪山會說出這樣的話,心中有怒意,強忍沒有發作,道:“兩軍交戰,比的是實力,若意氣用事,離死不遠矣?”


    耶律洪山臉上沒有表情,道:“大林軍數千騎兵,已經渡過了拒馬河,他們過河以後,並不與我軍遊騎接戰,一路人馬朝北,一路朝東,若末將所料不錯,這兩路騎兵定然是衝著古北口和德勝關而去。”


    蕭思溫心中一驚,自從來到幽州以後,他常常出去狩獵,對於幽州城外的地形極為熟悉,古北口和德勝關兩個關口,他都曾經多次到過,聽聞此言,猶如當頭棒喝,頓時醒悟過來,冷汗密密麻麻地湧了出來。


    耶律洪山聲音極為高亢,道:“大林軍騎兵渡河以後,又有兩支步兵緊隨其後,哼,大林軍打得好算盤,他們定然是以騎兵突襲險關,再以步軍來固守,若是這兩個關口被大林軍奪占,北下援軍就極有可能被堵在燕山以北,屆時,幽州的四萬守軍,就成了大林軍的一鍋肥肉。末將以為,我軍派出一支萬人隊,加上駐守在清水河四千人馬,一起去殲滅首先渡河地大林軍騎步軍。”


    幽州城上一屆守將是耶律碟蠟,是皇室貴族,因為參與了耶律盆都的叛亂而被契丹穆宗耶律述律所殺,駙馬蕭思溫這才被派到了幽州。鮮血,在契丹皇族內亂中流得太多。蕭思溫本是太後一族,對內亂深深厭倦了。他來到幽州以後,沉浸在山水與嬉戲中,這樣做同時也是一種姿態,意在向耶律述律及表達自己無意社稷江山的心意。


    兩年來,蕭思溫天天遊戲人生,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不修邊幅、無所事事的一個庸才。


    耶律洪山,其實也和蕭思溫采取了同樣的策略,才在屠殺中,逃得一條性命。


    隻是,耶律述律、蕭思溫以及耶律洪山都沒有想到,他們防了政敵,卻讓大林軍隊鑽了空子。


    蕭思溫很快恢複了鎮靜,思索了一會,道:“耶律將軍所言極有道理,古北口和德勝關一定不能失,特別是古北口,實是我們能否守住幽州的關鍵。”


    蕭思溫振作精神,眼神也淩曆起來,一掃兩年來的頹廢,大敵當前,蕭思溫已經不能再裝傻了,聲色俱曆地道:“耶律洪山接令,你率領一萬人馬出城,立刻馳援古北口。”


    耶律洪山見蕭思溫采納了自己的意見,心中大喜,道:“末將接令。”


    就在耶律洪山就要轉身離開大廳地時候,蕭思溫又道:“渡過拒馬河的大林軍已有上萬人,大林軍主力還在源源不斷過河,依照幽州現有的軍力不可能擊敗大林軍。你要記住,你的任務是死守古北口,若丟失了古北口,提著腦袋來見我。”


    眾將聽到兩位將軍一問一答,均在臉露喜色。


    蕭思溫來到幽州以前就是宮衛軍將領,可是來到幽州兩年來,從來沒有過問政事和軍務,政務是由幽州長史韓國柱負責。軍務則由各軍將領自行負責,眾將從來沒有見他指揮過部隊。俗語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眼看著大戰將臨,幽州眾將最擔心的是守將蕭思溫胡亂指揮,害了大家性命。


    此時見蕭思溫臨陣並不驚慌,應敵安排雖然有些保守,卻也是井井有條。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耶律洪山是幽州老將,向來是足智多謀著稱,雖然由於耶律碟蠟之死,讓他心生恐懼,失去了往日的銳氣。可是他畢竟是一員素有威名的將領,強敵已經要卡住脖子了,他也就振作精神,很快就帶領著自己的一萬鐵騎,從幽州西門出城,也向著古北口趕去。


    就在耶律洪山率兵出城之時,王騰驤率領兩千騎兵已經到達了古北口。


    王騰驤一臉漂亮長須,麵如重棗,不怒而威,就如關二爺再生,禁軍軍士本是傑傲不訓之人,新調入禁軍的邊將常常會受到禁軍軍士的軟磨硬頂。但是,王騰驤初到禁軍,他的相貌把禁軍軍士鎮得一楞一楞地,禁軍軍士倒也不敢頂撞這位酷似關二爺的將軍。亂世的軍隊中,是一個特別講究實力、尊重強者的社會,王騰驤本是一員沙場老將,帶兵經驗極為豐富,憑相貌贏得喝采以後。接連使出了三板斧。很快就讓禁軍軍士們心悅誠服,在禁軍中站住了腳跟。


    王騰驤所部騎兵接近軍寨之時。山路已經很是崎嶇,在一處較為開闊地密林,王騰驤命令兩千騎兵全部下馬,休息了一個時辰以後,留下三百人看住馬匹,其餘的一千七百人則隱入了群山之中。


    “李三,還要走多久?”王騰驤看著自己的軍士穿行在時隱時現的小道之中,抹了一把額頭上地汗水。


    王騰驤身邊,有四個益津關降兵,他們都在古北口駐防過,十分熟悉古北口道路及布防情況,王騰驤問起的李三,是四人中最為活潑者,渡過拒馬河以來,王騰驤讓李三緊緊跟隨在自已身邊,以便隨時詢問。


    李三也是滿頭大汗,臉上有些緊張之色,道:“還有半個時辰就到了,從這條小道平時走的人很上,小道盡頭就是契丹軍寨的東側門,東側門地護牆有些破損,正好可以這裏爬上去。”


    一千七百人如一條巨蛇,在莽莽群山中穿行,最前麵的十幾個軍士,手持六米高梯子,已經接近了古北口軍寨灰色的護牆,這些梯子是特意為奪取古北口軍寨而特製地,剛好和護牆的高度一樣。


    王騰驤的人馬,是二十多年來第一支來到古北口的中原軍隊。


    古北口雖然是險關重地,卻隻有一個契丹軍寨,平時駐紮有五百軍士,這五百軍士多是蕃漢之兵,兩年輪換一次。


    古北口軍寨和幽州守軍相比,明顯是一個苦差事,但是,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兩麵性,古北口軍寨駐地是連綿的大山,山上野物極多,契丹人本來就喜歡狩獵,軍寨頭領韓世勳更是出自狩獵世家,他被派到古北口,原本是怒氣衝天,不料來到軍寨以後,竟然發現這是一個世外桃源,他三天兩頭帶著手下上山狩獵,每每有著收獲下山,就如回到了老家一樣。


    古北口守將韓世勳心情極好,今天一早他帶了二十多個手下潛入大山之中,整整在山上轉了半天,收獲頗豐,野兔、野雞自不必說,還獵到了兩條野豬,野豬和家豬雖然是同一個祖先,但是野豬卻沒有家豬的蠢笨,它們體大力猛,皮粗肉糙,性格凶狠,實是山中一霸,這一次,韓世勳獵獲了兩隻體形巨大的野豬,可謂收獲頗豐。


    韓世勳帶著手下在密林中間道穿行,已經來到了古北口軍寨對麵的山嶺。韓世勳等人行了半日,也是滿頭坐在半山腰上休息、喝水,一位軍士忽然發現對麵山腰上移動著地人影,吃驚地道:“指揮使,你看對麵。”


    韓世勳正在喝水,喝斥道:“莫要大驚小怪。”話音未落,他騰地站起來,道:“不好,是大林軍。”


    大林軍在拒馬河南邊,這件事情韓世勳是知道的,隻是古北口遠在幽州以北,韓世勳壓根沒有想到大林軍會越過幽州來攻擊古北口。


    韓世勳現在位於軍寨對麵的山嶺之上,而大林軍已接近軍寨了,韓世勳已經沒有時間回到軍寨,他臉色蒼白地對著軍士們道:“聽我命令,我們一起喊大林軍襲營。”二十幾個士兵全部站起來,韓世勳深吸一口氣,喊了一聲:“大林軍襲營了。”二十幾個士兵整齊地喊道:“大林軍襲營了。”


    最先聽到喊聲的王騰驤率領的偷襲部隊,李三對王騰驤道:“糟了,對麵山上有契丹人,他們發現了我們的行蹤。”


    此時,大林軍先頭部隊距離古北口軍寨的側牆不過一百步,王騰驤當機立斷,抽出腰刀,大喊道:“第一隊強行從側門登牆,第二隊、第三隊用弓弩掩護,第四隊繞到正門進行牽製,其餘部隊作為預備隊。”


    臨行前,王騰驤製定了三套作戰方案,各隊頭領都牢記在心頭,因此王騰驤下達命令之後,各隊軍使立刻領命而行,軍伍調動嚴整有序,很快就向城牆發起了強攻。


    古北口軍寨守軍反應明顯要慢半拍,等到帶著長梯地大林軍已經開始攀爬,聞訊而來的契丹人才出現在有些破損地東側護牆上。護牆下麵,兩百名弓弩手早已對準了東側門的破損之處,等到契丹人剛剛露頭,密密麻麻的羽箭便撲麵而來,最先出現在東側門的契丹人粹不及防,全部被射死在護牆之上。


    口中叼著腰刀,手持小圓盾的大林軍軍士很快就順著梯子爬上了護牆,軍寨裏也響起了淒曆的角號聲,無數契丹軍士都朝著正在發生戰鬥的東側門撲了過來。


    (第二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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