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翻譯 渦巻く伽藍(悠)@輕之國度


    那是發生在午後陽光和緩的初夏的,某日的事情。


    少年——清夢騎人獨自一人走在道路上。身著學生製服,手提塞著教課書的皮包。本日的課程結束,正處於回家的途中。


    平時的騎人,放學後經常與親近的朋友一起度過。但是,最近一個人回家的情況比較多。理由不用說,自然出在前些日子相遇的少女身上。


    把騎人拉進非日常世界的少女,如今與騎人同住中。騎人回家太晚,因為她一直如此表示不滿,所以騎人一放學就加快腳步返家。


    ——不,並不是因為討厭被她責罵而趕緊回家,這種小學生一樣的理由。隻是一直獨自生活,所以家裏有誰等著的感覺很令人懷念——是說,自己到底在向誰解釋?


    邊走邊考慮這種事的騎人。不知是不是考慮了多餘事情的緣故,即使被搭話,等意識到是自己時也已晚了。


    「……人,騎人君?」


    等察覺到時,已是被喊了幾回後了。回過頭去,人影稀疏的大街上站立著一名少女。


    長及肩膀的頭發,被發夾挽流向後麵。穿著的衣服是與騎人不同學校的製服。白皙鵝臉的麵貌,給人一種無垢的印象。現在麵向著騎人,盡管有些僵硬,也拚勁全力地浮現出笑容。


    「幾年了呢?真的,好久不見。」


    如此搭話的少女。然而,即使騎人回想對方是誰,也沒有關於她的記憶。


    「啊啦,忘了麽?好過分。」


    少女微蹙秀眉。確實,對方記住而自己忘記是很失禮。騎人拚命回想,搜尋記憶。


    「那個,小學時一起的,華戀喲。」


    華戀——關於這個名字,心中有了線索。半忘的記憶蘇醒了。


    「華戀——冰魚華戀嗎?」


    「是的,記起來了?」


    華戀好似喜悅般地,深展酒窩。


    「我回來了。」


    「太晚了騎人,到底在幹什麽!」


    出來迎接歸來的騎人的是,手搭腰間的外國少女。


    她的名字是佑露米露美?修特雷恩貝魯古——通稱佑露。是前些日子相遇以來便寄宿在騎人家中的少女。雖說是個不開口便誰都 會回頭的美少女,但那俏臉現在不開心似地歪曲著。


    「騎人,我以前就說過,你已經是魔乖術師了。敵人不知什麽時候會攻過來,所以趕快回來,會遲的話就聯絡下我。」


    對,前段時間將騎人拉入非日常——魔乖咒的世界的元凶就是她。宛若魔法的異能之力,魔乖咒。稱使用此種力量的人為魔乖術師。即便在他們中間,她也是持有著頂級水平實力的魔乖術師——然後騎人也有著與佑露同等的才能。


    二人自相遇以來,便置身於魔乖術師們之間的抗爭世界中。作為魔乖術師還不成熟的騎人,不管好壞,在很多方麵受到了佑露的照顧。其本身雖很令人高興,但有時也會超過必要引起厭煩。


    正好,像現在這樣。


    「真是的,都因為你欠缺自覺,之後真令人擔憂。」


    「抱歉,稍微與朋友在一起。」


    「和誰?」


    「唔……和往常的家夥。」


    騎人如此回答,但佑露沒有看漏騎人一瞬的支吾。


    「是麽……好了,製服一直穿著的話會起皺,快點脫了。」


    「笨蛋、這點事我自己也做得到。」


    為了脫下騎人上衣而靠近的佑露的頭發飄至騎人眼前,不知為何,騎人心跳不已。


    「上衣,借給我下。因為紐扣掉了,縫好後再給你。」


    騎人認識到怎麽違逆佑露也無意義,便默默將上衣遞給佑露,然後為了換衣服而走向二樓的自己的房間。


    被留下來的佑露盯著手中的上衣,慢慢將臉湊了上去。


    「……某種香水味?總感覺是有些甜膩且微妙的香味。」


    總覺得是在哪嗅到過的有著隱情的氣味,但回想不起來——這種事情怎樣都好。問題是直到幾天前都沒有這種香味。就佑露所知,化的妝濃到能夠將香味傳染到他人身上的程度,這樣的女性騎人周圍應該沒有。


    「剛才騎人的態度也是——那麽,到底隱藏著怎樣的事情?」


    佑露向上看著延伸至二樓的樓梯低語道。不由得——心情平靜不下來。


    然後騎人翌日,翌日的翌日,都比約定的時間晚回家。每次都重複著有俗事之類的曖昧解釋。


    對佑露來說,騎人放學後怎麽度過她並不怎麽介意,也不打算幹預騎人與怎樣的人交往。


    但是,騎人對佑露隱瞞著什麽,對這事實不能視而不見。畢竟,現在兩人是生死與共的搭檔——可以這麽認為的關係。搭檔隱瞞著什麽的話,自己就有追究真相的義務,佑露如此考慮到。


    「因此我的行動極其正經且有著正當的理由。」


    讓自己能夠接受,包含著這樣的含義,佑露如此自語。


    時間是放學後。在校門前隱蔽處埋伏等候著的佑露,確認騎人離校後,悄悄地保持一定距離跟在他身後。嘛,直率點說是尾隨,說難聽點就是跟蹤狂行為。


    佑露是有著金發碧眼容姿的外國人。雖然現在金發的日本人並不罕見,但在這個二線城市赤霧市,即便本人沒這意思,純粹的外國人容貌也會被人行注目禮。於是,佑露為了不顯眼而對自己施了變裝的手段。


    將修長的金發塞入遮至眼眉的帽子裏,眼上架副墨鏡。更展開雙手拿著的報紙,邊隱藏全身邊若無其事地尾隨。


    說實話是隻會讓人覺得更顯眼的變裝,但因這回的事情而失去冷靜的佑露,完全沒有察覺到這基本的失誤。她有著平常冷靜,興奮時無視周圍狀況的性格。


    對佑露來說幸運的是,雖然周圍的人們有一瞬將視線投之於她,但卻因害怕與她扯上關係而立即移開了視線。從隱蔽處窺視著騎人情況的佑露的視線,雖被墨鏡隔著,卻向周圍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拜此所賜,騎人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尾隨,使得尾隨能夠持續進行。自佑露尾隨騎人起數分鍾後,站在街角的陌生少女發現騎人,並看似親昵地接近了騎人。


    「原來如此……偷腥貓是那家夥。」


    佑露盡可能冷靜地碎碎念。嘛,與女性朋友見麵這點小事,並不值得生氣。就這樣窺視情況——佑露如此說服自己。


    不過,如此思考的佑露卻用能致邊緣起皺的力氣,攥緊著手中的報紙。


    騎人與迷之少女(自不必說,是華戀),繼續尾隨著這兩人的佑露,接下來目擊到了衝擊的光景。華戀以若無其事的動作,牽起了騎人的手。


    「什!?那種事情明明連我都還沒做過!?」


    雖然微妙地偏離了吃驚的地方,但佑露已經不冷靜到連這點也察覺不了了。如今就差飛奔而去的佑露,靠著僅殘存的一絲自製力,藏身於隱蔽處站立著。然而,手中的報紙已然不能再看,變得褶皺不堪。


    連佑露在注視著也不知道的兩人,挽著手在街邊的冰激淩店停下腳步,買了雙人份的冰淇淋。


    「什麽嘛什麽嘛!騎人那家夥,像是在約會什麽的!隻要是女孩子,就誰都溫柔對待!」


    氣憤之極的佑露,一口氣吞下了自己買的冰淇淋,結果因襲來的頭痛而抱住了腦袋。順帶一提,這份冰激淩是為了不被兩人發現,而給錢讓不認識的小學生買來的。佑露壓抑住怒氣溫柔地拜托小學生後,小學生就半哭著買來了。


    找零給你當報酬,剛說完小學生就像逃走似地跑開了。嘛,這種事怎樣都好。


    往前去的騎人與華戀二人組,一點也沒有注意到背後燃燒著怒氣的少女,邊走邊吃著冰激淩。


    華戀將勺子伸進身旁騎人的冰激淩裏,舀了一口吃了下去。佑露瞬間倒抽了一口氣。


    「什!?何等……何等的不知羞恥。日本女子謹言慎行的傳說已死。」


    在嘀嘀咕咕的佑露麵前,更加令人吃驚的展開繼續著。華戀將自己的冰激淩遞給騎人。


    「什!笨、笨蛋呢,那個女人。一絲不苟的騎人是不可能會吃的。」


    騎人貌似最初拒絕了,但在華戀的熱心勸說下,騎人也勉勉強強地吃了一口華戀的冰激淩。


    「吃、吃了……做、做了這種事呢,你。」


    藏身於隱蔽處,低著頭的佑露安靜地低語道,左右手向身體的中央移去——呲啦,一口氣將手中的報紙向左右撕開了。


    「騎人!」


    把報紙的殘骸丟棄,佑露怒氣衝衝地走向騎人。


    「給我等下,騎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最近想怎麽回家晚了,原來你竟和女孩子在嬉戲散步!」


    「什!?佑露?為什麽在這裏?」


    騎人驚訝地停下了腳步。旁邊的華戀蹙起秀眉看著佑露。


    「騎人君?這個可疑人物是誰?」


    「不準說可疑人物!」


    佑露想起自己變裝了的事實,粗暴地脫下帽子與墨鏡,將之擲於地上,接著向對麵的少女低頭行禮。


    「你好,初次見麵。我是騎人的遠親,我們家的騎人一直承蒙你照顧,萬分感謝。」


    感覺到佑露那射向自己的,隱含著些微不滿的態度,華戀有些不知所措地低頭回禮。


    「我、我叫冰魚華戀。與騎人君是小學時代的同級生。最近剛回到這裏,因為周圍街道變了,所以請從前的相識騎人君陪我。」


    佑露聽了那份言詞,哼了一聲。嘛,相當容易看穿的借口。


    「不管怎樣騎人,回家了!」


    「什?怎麽了,這麽突然。你很怪啊。」


    「怪的是你那方!隱瞞著我,和這……」


    佑露剛想要指向華戀,那個瞬間,好像感到什麽一樣停止了動作,盯著華戀的眼睛。


    「啊啦,你……」


    「適可而止吧,佑露。」


    騎人插進了華戀與佑露的中間。


    「確實,最近有些遲回家是我不好,沒詳細說明理由也是我的錯。但是,因為從前的朋友碰到了困難事,所以隻是稍微幫點忙而已。好像不需要向你一一匯報吧?」


    「也…….也是呢,確實這看來是你的問題。因此,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佑露突然收起了怒氣,以仿佛剛才的氣勢洶洶隻是玩笑般的柔和語調宣告道。隨之以平靜下來的態度行了一禮,轉身留下二人而去。


    隻不過,走的時候有那麽一瞬,窺視了背後的情況,佑露小聲低語道:


    「真是的,騎人一如既往地易吸引麻煩。又被棘手的事給卷進去了……」


    然後,望著逐漸遠去的佑露背影——騎人有麽一瞬為了朝那方向前進而移動了腳步。但是,察覺到自己的手被華戀挽住,隻好停下腳步。


    「怎麽了,騎人君?今天不是約定好陪伴我的嗎?」


    被直率的眼瞳注視著——騎人“真是沒轍”地歎了口氣。看來回家後隻能好好向佑露解釋了。


    騎人暫且忘記佑露的事,陪華戀走的同時詢問道:


    「那麽,有想起什麽嗎?關於你所尋找的人?」


    「這個嘛,雖不多……但是個有著溫柔麵貌的男孩子。」


    「隻有這點線索啊。」


    騎人歎了口氣,回想起這幾天的經過。


    騎人與華戀小學時代是同班同學,但並非關係融洽。實際上,如果沒有與華戀再會的話,騎人也不會記起她。也就是,這種程度的關係。


    華戀在小學低年級的時候,轉學去了很遠的地方。雖然騎人連這也完全忘了,但最近她好像又回到了這裏。


    然後,華戀正在尋找於小學時代幫助過碰到困難的她的男孩子。隻是希望再見已記不起名字的對方一麵,因為當時連感謝對方的話都沒說出口就別離了,這是她的遺憾。


    這樣說著的她看起來真的很難過,所以騎人不知不覺中提出自己也會幫忙。向並不十分親密的少女如此提議——騎人是有著這種性格的少年。


    「雖這麽說,但小學時代的家夥們都分散到各處的學校,我能聯係上的家夥基本上也沒有幾個……」


    「是麽……真遺憾。明明是我回到這裏最先想見的……」


    忽然,華戀悲傷地閉上了雙眼。既然看到了這樣的表情,就一定要想辦法找到,騎人就是會這麽思考的少年。


    「哪怕是一點也好,還有其他線索嗎?是在什麽時候得到的幫助?」


    「……以前的我,雖然自己說有點那個,因為怯生而沒有多少朋友。」


    華戀寂寞似地低語道。以前的事情騎人雖不怎麽記得了,但反過來想的話,大概曾經的她,就是個不起眼到連在記憶裏也不會留下印象的少女。」


    「那個時候我一直是獨自一人。別人都相處得很好,就我是一個人——但是呢,並沒有那麽的寂寞。因為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是一個人,所以習慣寂寞了。但是呢,那個孩子向這樣的我,伸出了手。」


    ——不要一個人待在那地方,一起玩吧?


    對這樣伸過來的手,幼時的她好似入迷般地抬頭望著。


    「……結果我很快就去了遠方,雖然什麽都沒說出口,但那個時候的事情我至今記憶猶新。」


    如此訴說著的華戀看起來真的非常傷感——騎人好像不舒服似地搔著頭,加快了腳步。


    「鄰市的成禮高中裏,應該有小學時擔任班長的家夥在。去問問他吧。」


    「仍舊,幫我找尋嗎?」


    「啊,有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讓我陪你到最後吧。」


    用些許冷淡的口吻說道的騎人。華戀倏得柔和了表情,緊抱住騎人的手腕。


    「謝謝,騎人君。果然你很溫柔。」


    「喂,不要緊挨著我!」


    「啊啦?怕被剛才的戀人罵?」


    「怎麽可、並不是戀人那樣。」


    「誒~,到底~是怎樣呢~」


    笑吟吟的華戀。真是的,連不想被其看見的人都知道了多餘的地方——早點解決尋人之旅,然後不得不向佑露說明下,騎人心中暗忖。


    「那麽,那女孩到底是誰?」


    另一方麵,先行一步回去的佑露稍微調查了下華戀。


    翻找騎人的家,發現了他小學時代的畢業相冊。但裏麵沒有華戀的名字。嘛,中途轉學的話,並非不可思議的事。然而,平息不住內心的忐忑感。總覺得,華戀身上有著秘密——雖說大致是直覺,但佑露相當信賴自己的感覺。


    在這之後也調查了家中各處,不知是不是歲月流逝的緣故,並沒有找到其他騎人小學時代的資料。也許也因此而愈發地不安起來。


    方才遇見華戀時感到的,那個氣息。那份,潛藏在仿佛看透這邊的漆黑眼瞳深處的,那份光芒——有了不好的預感。與這氣息相似的東西,自己從前有遇到過。不過,那是什麽卻怎樣也記不起來。


    「——真的,讓人


    不省心。」


    騎人回來後嚴加追問吧,追問個一小時左右吧,佑露如此決定——可是那天,騎人到最後也沒有歸來。


    「……不好的預感命中了。」


    在完全冷卻的晚飯前,佑露深深地歎了口氣。時間已是午後十一時。生性認真的騎人沒有聯係得到這時候還不回來,明顯很奇怪。


    真是的,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不,並非特別擔心騎人。隻是,他一定被卷入了麻煩。同住之人不在的話,會平靜不下來,所以隻好勉為其難……


    「是說,結果不還是擔心嗎!」


    自己吐槽自己,啊啊,我到底在幹什麽,我原來是這種角色來著?雖有些自我嫌惡,但佑露行動了起來。


    「真是的,事情早晚會變成這樣的話,還不如在最初就依靠我。」


    佑露雖吐露著不滿,卻充分知道自己應當做些什麽——把剛才相冊裏的小學名字與地址刻進腦裏後,她奔向天色完全暗下來的夜之街道。


    孩子們的歡呼聲交錯四起的向陽教室——在其一角,隻有那裏是日陰的昏暗角落,有她在著。


    不和任何人玩耍,不和任何人交往,不和任何人交談。一直安靜地坐於自己的位子上,埋頭於書本的少女——周圍誰都沒有將注意力投在她身上。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即使那樣做,也隻是無用功。


    傀儡、書呆子、傀儡、陰沉女、不能說話——毫無根據的流言漫天飛舞。班級中,已經沒有想要與她扯上關係的人了。老實說,是被無視了。


    然而,少女並沒有覺得痛苦。因為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習慣孤獨了。因為獨自一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少女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欺負,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被避開,她也不關心。因為對少女來說,世界在最初就是這樣的東西。


    但於某天,打破這個世界的人出現了。


    「不要一個人待在那地方,一起玩吧?」


    這樣將手伸過來的少年。


    「來這裏吧,大家都在。」


    盡管如此少女也依舊埋頭於書本,少年抓住她的手並半強迫地拉她而起。


    「瞧,大家也都在等著呢,來吧。」


    那少年的手非常的溫暖,即使現在少女也仍然記得這件事。


    「——果然,不好的預感命中了。」


    佑露唉得歎了口氣。花費了相當多的時間,現在已經進入深夜。依然沒有得到騎人的聯係。雖沒有確認,但應該還沒有回到家。騎人毫無疑問被卷入了某麻煩事中。


    然後如果佑露的推測正確的話——看來今回又是不好對付的事件。


    離開家的佑露到達了目的地的小學,但由於夜晚的緣故,校門緊閉著。嘛,這點程度早已預料到了就是。


    潛入沒有人氣息的小學的佑露,在那裏使用了魔乖咒。第一咒法〈逝往之追憶〉。是讀取殘留於物體與場所上記憶之斷片的魔乖咒。憑此力量調查了騎人小學時,這裏曾發生過的事情。


    因為已經過了相當久的時間,即使是佑露的能力,也隻能讀取到部分記憶。盡管如此,也掌握到了事件的概要。


    潛入更深處的圖書館找到目標物品,佑露確信了自己的預想是正確的。


    「真是的,讓人不省心……沒辦法,我也隻能助他一臂之力。」


    佑露站起身,無聲息地遠離此地。


    在佑露離開的地方,舊報紙的報導被殘留著。那份報紙的日期,已然將近十年前。


    ——遙遠往昔的記憶。


    孤獨的少女,少年強行將她帶了出來。可是,事情並沒有如少年所想的那般順利。


    「為什麽要把那家夥帶過來啊。」


    少年的友人們,看著出現的少女不愉快似地說道。


    「一起玩不是很好嘛。」


    雖然少年有袒護,但周圍的反應卻很冷淡。


    「才不要,為什麽我非要與那樣的陰沉女友好相處啊。」


    「快點把那家夥趕出去,不然連你也排除在外。」


    已經可以了,被少年攥著手的少女想到。會變成這樣,自己是知道的。


    事到如今已不會感到悲傷。少女從以前開始就是孤獨的。習慣一個人了。少年也會因此吃到苦頭而放棄了吧。發揮著奇怪的正義感的話,連他自身也會被孤立。真是個天大的笑話。趕緊放開這隻手,然後不要管我的事,回到朋友的圈子裏就行。我並不會怨恨,因為包圍著我的這個世界,從以前開始就已是如此,事到如今不會再感到悲傷。


    「明白了。」


    少年回答道。少年握著少女的手,回過身去。


    「對不起,大家今天看來不行。」


    少年如同寂寞般地笑了笑後,舉起了連接著的雙手。


    「所以,今天就和我一起玩吧。」


    為什麽——為什麽要為我做到如此份上?少女不明白。少年幫助自己的理由,哪裏也沒有,因幫助我的緣故,少年很可能會失去朋友。然而,少年一點也不在意,更想與自己在一起。


    「為什麽,要與我待在一起?」


    少女詢問後,少年——幼時的清夢騎人回答道:


    「因為,我們不就是朋友嗎?」


    騎人回憶至此,緩慢睜開了眼睛。


    「回想起來了嗎?」


    在眼前的是,成長後的華戀的身姿。


    現在騎人與華戀單獨相處於一無所有的場所。


    真的,什麽都沒有的場所。就好像世上除了他們兩人就不存在其他人的,這樣的場所。在那裏,騎人處於仿佛看著虛夢般的,沒有現實感的狀態,有種輕飄飄的漂浮感。


    「冰魚,華戀……」


    「騎人君,醒過來了嗎?有稍微記起我的事嗎?」


    華戀淺笑著說道。臉確實在笑著,不過眼裏卻寄宿著冰冷的光輝。騎人看著華戀,緩緩地吐露字句:


    「你是誰?」


    「華戀喲,還沒有回想起來?」


    「但是,你在那個時候……」


    冷汗滲了出來。對,騎人到現在為止,為了能夠不回想起這件事,拚盡了全力去努力忘記它。因為對騎人來說,那是他的罪——可還是沒能從過去的束縛中逃離。


    「在那個時候死了,你想這麽說嗎?」


    無情的話語從口中漏出,華戀微微一笑。騎人記起痛苦回憶的同時點了點頭。


    「啊,確實如此……你,是我殺的。」


    幼時——少女理解不了少年。


    現在班級裏,少年的同伴已經一個都沒有了。少女被無視了,少年想要拯救這樣的少女。於是,庇護少女的少年也被無視了——想要幫助少女的少年,失去了至今為止得到的所有。


    盡管如此,少年也沒有斷絕笑容。一如既往地出現於少女的麵前,溫柔地握住她的手。


    為什麽,何故,為何這個少年要幫助自己?明明我什麽都沒做,明明我什麽都不能為你做,明明我不能夠幫你!


    「已經,夠了。」


    少女於某天,揮開了少年的手。


    「冰魚同學,怎麽了?」


    「已經夠了。我一個人也不要緊……明明,不和你在一起也不要緊。你,和大家一起玩就行了!」


    少女甩開少年,奔跑起來。少年慌張地緊追其後。


    「等等,冰魚同學!為什麽!」


    「不要跟過來!」


    少女邊哭邊跑。包含著許多感情的


    淚水。看見這樣的淚水的少年,拚命地追著少女——不追不行。


    「冰魚同學,等等!那邊是……」


    「不要再過來了,我,我……」


    拚命叫喊著,少女竭盡全力地奔跑——那時候已經,看不見周圍的情況了。


    氣息紊亂、身體沉重、腳步遲緩之時——等察覺時,在筆直側麵響徹著的隆隆低重音迫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到了,少年的絕叫。但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少年正在哭泣呢,為什麽少年會如此拚命地伸出手呢。然後最重要的——為什麽少年會上下顛倒得站著呢。


    在頭部上方,略微看到了白與黑的紋樣。那是……人行橫道?


    啊,是這樣啊,少女總算明白了。


    闖進處於紅燈狀態的十字路口的自己,被現在處於眼前的行駛著的卡車撞飛了啊——在衝擊的瞬間,少女全身骨骼粉碎,但在身體摔到道路上的前一刻,少女小小的腦袋中,唯獨這狀況確實地理解了。


    「我,殺了你。」


    騎人再一次低語道。對於那份言詞,華戀沒有回答。騎人繼續訴說道:


    「那個時候,我想用自私的正義感幫助你,結果殺了你——那記憶被『先生』封印後,我一身輕鬆地活了下來。」


    啊,回想起來了,如今總算。那事件造成了精神創傷,騎人陷入了連日常生活也不能確實維持的狀態。與空殼無兩樣的過去的自己,與『先生』相遇了。偉大的,以及對騎人來說最重要的人物『先生』,挽救了騎人。『先生』教授給騎人魔乖咒與世界的真理,隨後將騎人痛苦的回憶封印,給予了騎人活下去的力量。


    「啊,我將目光從對自己來說很糟糕的過去之罪上移開,是個膽小鬼。所以你怨恨我,理所當然。」


    華戀一言不發,靜靜聆聽著騎人的話語。


    「於是,你想做什麽?是為了向這樣的我傾訴怨恨嗎?還是說,因為那個世界很寂寞,所以來迎接我了?」


    「如果是這樣,你準備怎麽辦?」


    華戀用比起輕緩不如說是平穩的口吻反問道。


    「我……不好意思,我還不能死。」


    直截了當地,騎人斷言道。


    「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在身旁也有需要我的人。把他們留下而我去死的事我做不到——雖然這很自私。」


    「是麽。那麽,我的心情該如何解決?」


    「抱歉。怨恨……在地獄讓我聽吧。大概,我在不久後也會去那邊了。」


    在用不知是死心還是自嘲的口吻說著的瞬間,騎人聽到了呼喊他的新聲音。


    「騎人!在那嗎!」


    一無所有的空間上,展開了裂縫。從其深處擠進身體出現於此的是,金發碧眼的少女,佑露。華戀注視著新的亂入者,混雜著輕微驚訝地淡淡輕語道: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裏?」


    「到察覺為止稍微花了點時間。從你身上飄散出的奇妙氣味,是殘留思念的氣息,就在剛才我總算記起來了。」


    佑露好像無趣似地答複道。華戀將詫異的目光投向佑露。


    「僅憑那種事就察覺到了我的正體?」


    「誒,我大致掌握了事件的概要。所以後麵的事就交給我吧,冰魚華戀。」


    被如此告知的華戀,露出數秒苦惱般的表情,接著於最後緩緩地點頭同意。


    「是麽……反正我的時間也不多了,看來隻能交給你了——拜托了。」


    華戀剛說完,她的身影就完全消散了。


    等騎人意識到時,正站在城郊的空地上。至今為止就如同在做夢一樣。但是,記得夢的內容,想要忘掉的過去的記憶也……


    「騎人……走吧,已經沒時間了。」


    佑露挽住騎人的手腕邁開步伐。到底要做什麽?剛這麽想,就被意外用力的佑露拉著向前進。


    「喂,去哪啊?」


    佑露以一副事到如今還問這什麽問題的表情說道:


    「那個女孩——冰魚華戀的所在之處。」


    到達的目的地是,城郊的某所綜合醫院。明明時間已是深夜,但不知佑露是不是與護士和醫生相識,僅看了下臉就被輕易放了進來。


    筆直地來到醫院最深處的房間前,佑露催促騎人進去。


    騎人咽了咽口水,緩慢地推開了房門。


    在房間中央的床上,華戀正安靜地睡眠著。十年不見的華戀,比起先前相遇時的樣子,更加的瘦弱與皮膚蒼白。


    「據說冰魚華戀自從那天——遭遇事故以來,一直處於意識不明的昏睡狀態。將近十年,都這樣。你親眼目睹事故的發生,更看到她的那副模樣,內心受到了刺激。讓孩子背負過於巨大的罪惡感,會使得他被壓垮,於是把整個記憶都封印了。」


    不錯。『先生』封印了騎人的記憶,因為不這樣做的話,幼時騎人的心靈一定會就此崩壞吧。


    「對不起,冰魚。至今為止都沒有想起來。」


    蹲在床邊,騎人如此低語道——一直想要道歉。然而,連這份心情也忘掉了,結果什麽都沒做到——自己是個膽小鬼。從罪惡感 逃離,背向它,想要忘掉它——隻是希望擺脫責任罷了。明明什麽事都不能解決,明明誰都救不了。


    「對不起,被怨恨是理所當然的,我隻是,希望你……」


    「不,你錯了,騎人。」


    立於旁側的佑露宣告道。


    「她出現於你麵前,並不是為了向你傾訴怨恨。想要說那種事的話,早就已經說了。她,希望你記起她的事來。要問為什麽的話,因為她有著想要傳達的話語。但是,你處於忘卻狀態的話,想要傳達的話語也不能夠傳達,即使傳達了也沒有意義——因此,為了讓你回想起過去的事,她竭盡全力,以純碎想念的姿態出現於你的麵前。」


    「向我,傳達的話語?」


    「誒,隻為了說這個,她卯足了殘存不多的力量。」


    「那是怎麽回……」


    騎人的手,有了冰涼感。定眼一看,那是蒼白細瘦的華戀的手。華戀微微睜開雙眼,用顫抖的手碰觸著騎人。


    病房入口處的護士驚訝地靠了過來,為華戀搭脈。


    「難以置信……明明十年來完全沒有意識……」


    「思念呼喚而來的奇跡……那麽,傳達你想要說的話吧。如今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


    華戀張開血色盡失的嘴唇,用微弱的聲音細語著什麽:


    「————」


    然後在吐露出話語的瞬間,華戀如同力盡般閉上了雙眼,碰觸著騎人的手也落回病床。護士慌張地飛奔出病房。從放置於房間裏的機器漏出的心音,變化為無起伏的聲音。


    「那就是她所想傳達的真實。」


    「冰魚……」


    抓住現在正逐漸冰涼的華戀的雙手,騎人呼喚著她的名字,但她已經不能夠再次作出回答。騎人忘記擦拭零落的淚水,隻是一味緊握著華戀的手——


    「結果,我什麽都沒做到。」


    回到家後,騎人喃喃自語。聲音中滿含著自嘲。


    「那時候的我,隻是個狂妄自大的小鬼。認為學校的學習很簡單,體育也很擅長,於是就沾沾自喜起來。憑著自己的力量能夠改變世界,我半分確信著——遭到了挫折。忘掉那件事,虛有其表地活到了今天——結果我,也許從那時起就一點都沒變。」


    佑露靜靜地往壺裏倒入熱水,準備好二人份的茶後擺於桌上。啜飲了一口自己杯裏的茶,佑露回答道:


    「怎麽說呢,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情——但是,盡管處於那種狀態,她也依舊想要向你傳達那份話語。那是她的真心。將心情傳達給你後,她已了無牽掛,所以最後安詳地逝去了——這對人類來說,是非常幸福的死亡方式。」


    「…………」


    「騎人,你怎麽想她的事是你的自由。我不會說讓你忘記她,但是,不要沉浸於此。那個女孩,並不是希望你像這樣考慮她的事,而出現於你麵前的。你把她的存在想得過於沉重的話——那是萬分失禮的事。」


    騎人喝著屬於自己那份的茶,陷入沉思。雖說華戀的死是個打擊,但現在正漸漸恢複平靜。這既歸功於佑露在身旁支撐著自己,也多虧了華戀最後的話語。


    騎人隻是——想要拯救在自己身邊,看起來很寂寞的少女。那是騎人的願望,也是騎人希冀的所有。那裏沒有算計也沒有其他任何,隻不過因為有著遇上困難的人,所以伸出了手——僅此而已。


    但是,作為結果,華戀被逼上了死路,騎人負上了心之傷——那麽,騎人的行動是錯誤的嗎?


    不,並非如此,騎人這麽認為。


    可能騎人的行動來源於廉價的正義感也說不定。可能世上有人覺得騎人的行動會給他們添麻煩也說不定。然而,也確實存在著需要騎人幫助的人。


    那麽,騎人的答案決定了。即使伸出的手被數度揮開,即使幫助被數次拒絕,隻要某處有人需要著騎人,騎人今後也會幫助著別人吧——如此思考的騎人注視著眼前的金發少女。


    意識到騎人將視線投向自己,佑露抬起來了臉。


    「幹什麽?我怎麽了嗎?」


    「不,沒什麽……沒事的,佑露。我不要緊。」


    「是麽?嘛,也並非那麽擔心你。」


    冷淡地說著的佑露。不過,騎人是知道的。佑露基本上是不關心與自己無關之事的性格。然而今回卻幫忙至此……騎人飽含著感謝的心情,靠近佑露並溫柔地撫摸她的頭。


    「等、幹什麽,不要碰我,這不發型都亂了。」


    「安心吧,佑露。我——也有著還未傳達的感情。隻要這份感情還在,我就會繼續向前進。」


    聽到這話的佑露停止抵抗,保持著讓騎人的手放於頭上的樣子微紅了臉。


    「啊、是……知、知道就好了啦,知道就好。」


    華戀最後的話語並沒有化成聲音。然而,那份話語確實地傳達給了待於眼前的騎人。


    ——對不起,其實當時我非常高興於你的幫助。謝謝你,真的,從心底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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