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帶鳳蝶掠過樹屋的木陽台,輕盈飛舞著。


    上星期曾看到一對鳳蝶,黑斑鳳蝶也經常飛來,看來,森林裏的昆蟲又開始活躍了。


    孩提時采集的蝴蝶,不知道已經到了第幾代?隻要森林不產生變化,無數的生命便可生生不息。阿婆獨自在這森林裏生活,說不定也是為了默默守護這片世界呢!


    如今,住在森林裏的我,平常所能做的事,隻有清掃被丟棄的垃圾或驅逐非法入侵者罷了。不過,我很喜歡這份工作。雖然隻有微薄的報酬,但除了填飽三餐,我也不需要太多的生活花費;而且當偵探的副業多少還有些收入。


    最重要的是,沒有比住在這片森林裏更讓人感到愜意與快活了……


    處在都市的一隅,隻有這裏仿佛有層防護罩受到保護。沒有車子的廢氣,沒有擾人的噪音,到森林裏來的人都為著「溫度不一樣」、「空氣好清新」而驚呼連連。


    然而,這樣的森林,究竟能維持到幾時呢?臥病不起的阿婆萬一有個什麽狀況,而且就像傳聞說的,奈奈依遺囑而繼承這片森林的話,後續也還有遺產稅、維護費等煩人複雜的一大堆問題。更叫人擔心的是,克彥為了奈奈的親權正積極做出大動作。


    瑪莉亞大學時代事師名教授種山宗佑,鑽研森林學。甚至活用所學的知識、經驗,經常到山裏擔任向導。問題是,近日自己才親眼見到瑪莉亞的另一麵——濃妝豔抹、穿著華麗和服消失在高級俱樂部林立的銀座大樓裏。


    白天是介紹大自然的向導解說員,夜裏變成了陪酒坐台的小姐……雖說每個人都可以自由選擇他想過的生活,但一旦關係到奈奈的親權問題,事情就變得複雜了。夜晚放任年幼女兒在家不管,經常三更半夜帶著一身酒臭回家,這樣的生活,對想要奪回親權的克彥來說,無疑是極其有利的籌碼吧!


    瑪莉亞利用奧澤大廈在那裏化妝、變裝,再與年長的女性友伴一同前往銀座。夜裏充當坐台小姐的事,她並未讓奈奈或鄰居知道,也因此偵探才沒留意到吧!


    不過,連我都可以發現的事,遲早也會被克彥給揭穿。


    我下定決心前往銀座酒店。


    〆


    很久沒有穿上西裝了。


    離去上班工作後,隻留了一套應付婚喪喜慶穿的禮服,其他全都送了人,這會兒,隻好向大倉借衣服穿。這套大倉引以為豪的西裝是意大利製。腰圍雖然寬鬆了點,所幸附有吊帶,穿起來還挺有型的。我在地下鐵的洗手間整理好服裝儀容後,朝六丁目走去。


    acel是拉丁語「楓葉」的學名,「神山流酩酒」的標簽上就印著板楓的圖形。究竟這座銀座的高級俱樂部和被稱為野人學者的神山教授,兩者有著什麽關聯呢?充滿神秘色彩的「銀座登山俱樂部」,我不禁對它萬分好奇。


    上網調查的結果,某些地圖上雖然出現了店名,但沒有相關網站,無法得知詳細細節。唯一獲得的資訊是,那是一間會員製的俱樂部。


    雖然如此,這條街上矗立的都是看起來消費昂貴的店家。真正說起來,自己到銀座也隻去過啤酒屋或鍋燒飯屋之類的平價餐廳而已。不曉得這裏的消費怎麽算?我越走近店家,心裏越是忐忑不安。


    電梯到達五樓。時間是晚上八點左右。


    右手邊是一扇歐式風格的厚重木門。小小的木製門牌上,鐫刻著一枚黃色板楓,下麵隻有「acel」幾個小字。


    我毫不怯步地準備打開門。反正隻有會員才知道規矩也說不定。


    握著黃銅製的門把時,裏麵咯咯發出沉重的聲音,門打開了。


    「歡迎光臨!請問您已事先預約了嗎?還是和朋友約好見麵呢?」一位身著和服的女性,笑容可掬地看著我說。


    她年紀約在四十上下,舉止端莊穩重。不過,由於不習慣這樣的場麵,我一時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都不是,我是島村瑪莉亞的朋友。」


    「不好意思,可以請教您尊姓大名嗎?」


    「中裏翔平。」


    「那請您先進來,稍待片刻。」


    我遵照她的指引,在一張古董椅子上坐下。


    天花板上靜靜流泄出旋律,雖然看不到客席,裏頭卻傳來一陣聲響。沒多久,就聽到高跟鞋的足音。


    「沒想到你也會打領帶啊!」


    是瑪莉亞。一身鮮豔的鈷藍色合身洋裝……受到過度的刺激,我不禁張口結舌。


    「怎麽啦,一副看到外星人的臉色。」


    瑪莉亞的身材相當勻稱有致,我竟看傻了眼。


    「你還真能找到這裏來。」


    「不好意思,前些日子跟蹤了你。」


    「不會是克彥雇你來調查的吧?」


    瑪莉亞說著,瞪了我一眼。


    「怎麽可能!純粹是我個人向——多了解一些狀況而已。」


    「住到鹽山的民宿也隻是想了解一些狀況而已嗎?」


    「被你發現了。」


    「會用本名投宿的偵探,還真是罕見。」


    「對那麽熱情款待的老板夫婦,我不想說謊。」


    「同時受到前夫雇用的偵探和森林裏的偵探追蹤,還真有點吃不消哩!」


    「我今天是來喝酒的。一定得是會員才可以嗎?」


    「說是我介紹的,應該沒問題吧!」


    「那就拜托你了!」我說。


    瑪莉亞回以苦笑。


    我隨著瑪莉亞走過走廊,看到店裏的情況。


    沒有華麗的水晶燈,也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卻有早期西式大飯店大廳的風格,以橡木為基調,充滿時尚的氛圍。


    座位在地板略低一層,有四組客人正在交談。每一組客人的平均年齡都在中高年紀。談話的氣氛非常閑雅、高尚。每台桌子都有穿著和服或洋裝的女性陪侍一旁。


    起先還興致勃勃的我,突然失了勁頭,心情變得沉重許多。


    最後,我發現有個位置在最裏麵的吧台。


    「那裏怎麽樣?」


    座位約有七、八個,已經有兩位穿著西裝的男性在場。


    「你喜歡的話就沒問題。」瑪莉亞一臉捉弄的笑容。


    「怎麽說?」


    「那裏通常都是秘書或藝能界經紀人指定的位子。另外,特勤人員也常利用。」


    「特勤……」


    「各界頂尖的人物都常來捧場。」


    「真嚇人。」


    「現在坐在位子上的,好像是個大老板的特助吧!」


    來到吧台邊時,兩位男性朝這裏看了一眼,又繼續他們的對話。


    穿著背心的老酒保微笑地輕聲問:


    「想喝什麽?」


    「可以給我來一杯螺絲起子嗎?」我毫不猶豫地點酒。


    「沒問題。」


    我以前讀過的雷蒙·錢德勒的小說,主角就是喝螺絲起子這種雞尾酒。我一直想著有機會也要喝看看,至於它到底是什麽酒,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老酒保倒入基本的琴酒後,擠了幾滴萊姆,再將鐵杯拿起來甩晃了幾下,手法簡潔俐落。液體倒進雞尾酒的酒杯時,散發出絲絹般柔和的光澤,啜了一口,萊姆的香氣和苦味輕輕覆蓋琴酒,在口中擴散開來;當它通過喉嚨時,有種讓人身心舒暢的酒精刺激。


    「如何?還合您口味嗎?」老酒保依然保持笑容。


    「雖然是第一次喝到,可是味道很實在、很好喝。」


    「可惜沒讓菲力普·馬羅先生品嚐過,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胃口?」


    「啊,您也知道?」


    「不少看過他的書的客人,都會點這道酒,我也盡


    量配合大家。」


    「海明威的讀者應該也不少吧?」


    「是啊,它們都點戴克利。」


    與老酒保談話令人非常愉快。他並非在炫耀自己對酒的造詣,而是對客人感興趣的問題提出適切的回答。對於自己不知道的事,真摯求教的態度也讓人留下好感。我不禁跟他大談海明威釣鱒魚的事。


    老酒保負責吧台應該有十多年了吧。他會非常認真對待我這個客人——讓人有這樣的信賴感。


    可是,就算同坐在吧台,那位大老板特助卻沒有加入我們的談話,隻是績了一杯烏龍茶而已。不知道是太熱中於工作還是對我興致缺缺,總之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帶著幾分酒意,我對平時頗感興趣的艾雷島的威士忌,提出各式各樣的問題。


    「看來你和我們長倉先生還挺聊得來嘛!」


    瑪莉亞出現時,我剛好喝完波摩威士忌。


    蘇格蘭的烈酒果然容易醉人,我已經開始有點茫了。


    「我們談一下吧!」瑪莉亞帶我到辦公室。


    三塊榻榻米大的空間裏,有電腦也有書架,還有放個人衣物的櫃子,以及女性工作人員的盥洗室兼洗手間。


    「工作結束了嗎?」


    「是休息時間。」


    「工作到幾點?」


    「十二點。」


    「一星期幾天?」


    「四天。你的口氣像是在審訊犯人耶。」


    「店是不錯,隻是和我無緣。」


    「你不是喝得很愉快嗎?」


    「全托長倉先生的福。不過這裏不是我該來的地方,我跟貴店的客人調性不同。」


    「我還以為你是個心胸寬大的人呢。原來你也有偏見。」


    「動植物在自然界也是各擇棲居之所啊。」


    「這是森林管理員的社會學?」


    「我知道你有很好的學曆,知識比我淵博、豐富。可是就算你是位優秀的自然向導好了,你這樣身兼陪酒小姐,社會對你的評價會是如何?」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奈奈怎麽辦?」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瑪莉亞說完聳了聳肩。


    仗著酒膽,我的口氣越說越激動:


    「如果你的前夫再花錢找偵探調查,你的事準會被揭穿。如此一來,豈不正中他的下懷?」


    「已經又找了啊。」


    「咦?」


    「今天我一出門就被盯上了,不過對方隻跟到自由之丘。他一定是克彥再次派來跟蹤我的。煩死了,你有什麽好方法,教教我吧!」


    「很簡單。」


    「什麽?」


    「辭掉工作就好啦。」


    我話才說完,瑪莉亞便一臉憮然地說道:


    「我怎麽會蠢到來問你呀!」


    「你可以一邊打工,一邊擔任向導,雖然收入少了些……」


    「我要回去工作了。」


    瑪莉亞說完起身。


    「比起賺不了什麽錢的向導工作,跟有錢的色鬼撒嬌顯然有趣多了。你跟奈奈說過你在當陪酒小姐嗎?」


    對於我的質問,瑪莉亞遲疑了一下。好強的她,這還是第一次露出旁徨的神態。


    過去,奈奈總是跟我說:「我媽媽在研究室當助理,晚上要幫忙整理資料。」我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故意這麽反問她。


    我為自己做了卑鄙的事而感到自責,口腔裏一直分泌苦味唾液。


    「瑪莉亞,跟他說出實情吧!」


    突然,從盥洗室出現一位身穿和服的女性。


    「媽媽桑,您都聽到了?」


    「對不起,偷聽你們的談話。」


    被稱為媽媽桑的女性笑盈盈地看著我。這位上了年紀的女性,似乎是這家酒店的老板。


    「你就是那位森林裏的偵探吧?」


    滿頭銀發,一絲不亂地梳裏整齊;茶褐色的眼睛,給人一種高貴而威嚴的感覺。


    「我就是。」


    我很意外瑪莉亞提過我的事。


    「一直待在這裏會影響其他工作人員,我們到那邊聊吧。瑪莉亞,麻煩你去幫偵探先生拿他想喝的飲料來。」


    說完,媽媽桑朝與吧台正好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個地方和客席也有一段距雕。正麵是一扇古色古香的門,毛玻璃上有一枚板楓造型的設計。媽媽桑打開門鎖。我的眼光盯著整片牆壁的書櫃。


    「好壯觀啊!」


    書櫃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國內外圖鑒,以及和森林、自然相關的專業書籍,還有不知什麽年代的皮革封麵原文書。一踏進房間,簡直讓人產生時空停止的錯覺。


    在那些書中,我看到「tree house」的文字。


    「別客氣,請自由閱覽。」


    受到媽媽桑的鼓勵,我挑了一本書。那是十幾年前在美國出版的一本書。我大致翻閱了一下,裏頭介紹著各式各樣樹屋的造型。從南太平洋島上先住民的樹屋素描,到現代各種功能、款式的樹屋相片。不管大的小的、粗糙的豪華的,都叫人看得愛不釋手。


    「神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時,我常看到那本書。」媽媽桑不經意地說著。


    「您是指神山老師嗎?」


    「嗯,他是我先生。雖然他希望能死在樹屋裏,不過晚年的他,身體已經無法動彈了。」


    聞言,我手捧著書呆立。


    「嚇到了吧!」瑪莉亞說著走進來。


    那時,我才注意到門上的金屬牌上鐫刻著「銀座登山俱樂部」幾個字。


    「這是——」


    「這是銀座登山俱樂部。」


    「那這裏是——」


    「神山老師的秘窟。」


    牆壁上到處掛滿了色彩鮮豔的動植物相片,樹上的紅毛猩猩一臉沉思的表情盯著我看。


    〆


    森林學者神山宗佑老師在新瀉大學的晚年生活,可以說都投注在研究野生動植物的世界。而他隱密的書齋,竟然就藏在銀座某家俱樂部的一隅。


    「這裏收藏的隻是老師一小部分的書籍與資料。其他大都保管在長野的小木屋裏。」


    瑪莉亞為我說明。我還沒進入狀況,隻能繼續呆立現場。


    隻要走出這房門一步,外頭就是大老板特助、特勤以及政商名流所流連的高級俱樂部。一個森林學者的書齋竟然會在這樣一個地方……


    「對不起,現在才跟你介紹。這位是媽媽桑誌津女士,是神山老師的夫人,也是這家俱樂部的老板。」瑪莉亞介紹誌津女士。


    「我是中裏翔平。除了森林管理員的工作,也兼做偵探……和瑪莉亞小姐是……」我結結巴巴地自我介紹。


    「是奈奈的好朋友,住在樹屋裏的怪人,對嗎?」誌津女士笑著替我把話說完。


    「說你是怪人,那可是我們的讚美喲。」


    瑪莉亞連忙說明,但聽在我耳裏總覺得她是故意的。


    「中裏先生,」誌津女士直接切入話題。「你剛才好像在勸瑪莉亞辭掉工作,是嗎?」


    「那是因為她現在的情況很敏感。」


    「你是說,陪酒小姐在社會上形象不良,對奈奈的親權問題不利,是嗎?」


    「沒錯,這是一般人的看法。」


    「責任誰來扛?」


    「啊?」


    「你要她辭掉工作,難不成你要負責她的生活?」


    「我隻是——」


    「瑪莉亞可是我們店裏的台柱,沒有了她,我們店裏將損失多少?光是你想改變她這件事,就已經影響到我和其他工作人員了。」


    誌津女士口氣咄咄逼人,嬌小的身軀,不知從哪來的能量,我完全被懾服。


    「可是,也要考慮到奈奈的立場……」我回道。


    「我隻是想告訴你,要幹涉他人的人生,自己得有相當的覺悟才行。」


    誌津說著,露出笑臉。


    「媽媽桑,您說得太嚴重了。他怎麽說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瑪莉亞看著我,一臉苦笑。


    「可是,住在樹屋裏的人,不讓他知道現實是如何的話……不過,中裏先生還會擔心你和奈奈的事,這點就比神山好多了。那個人隻要能投入自己感興趣的世界,就感覺很幸福了,但苦的是身邊的人。晚年擔任大學老師,雖然情況好了一點,可是之前簡直就像森林裏的猴子吧!猴子被牽到東京來,我也隻好負責養育了。」


    誌津女士說完,就像演舞台戲般搖晃著頭。


    「媽媽桑是說,比起神山老師,紅毛猩猩還比較像人呢!」


    在瑪莉亞的笑語中,我好不容易從誌津女士的壓迫感中得到解脫。


    〆


    從昭和三十年代開始後約半世紀光景,誌津一直兼具學者妻子和酒店負責人的雙重身分。從朋友在新橋開設的酒吧到銀座,從被雇用的酒店小姐到成為媽媽桑,她最後成為了acel的經營者。晚年才出名的神山老師,其獨特的人生成為電視和報章雜誌報導的話題,而在這位名教授背後支撐他的,正是妻子誌津。


    「我始終小心翼翼,不讓自己的事情給浮上台麵。就像中裏先生說的,社會對我們總是不太友善。不過,全托神山的福,我和我的店才能持續到現在。丈夫就算是貧窮學者,我也要支持他做想做的事。當然,我也有我的自尊。我經營的酒店絕不靠販賣色相賺錢,而是要求以格調取勝……」


    誌津女士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店裏的服務生傳話進來,瑪莉亞又回到工作崗位上。從與服務生的對話中,得知瑪莉亞在店裏的花名叫「璃映」。


    目送一身合宜洋裝的瑪莉亞走出房間,我不禁看得入迷。誌津女士敲了敲我的膝蓋。


    「瞧你一雙色眯眯的眼睛。」


    「我這是有格調的注視。」


    「胡扯。」


    「可是,叫人不看那才是強人所難吧!」


    「好吧,算你夠老實。」


    「瑪莉亞在店裏的名字叫璃映嗎?」


    「是啊,用真名的話,要是碰上什麽事就麻煩了。」


    「誌津女士也一樣嗎?」


    「嗯,我的本名是民子。不過誌津這名字也跟著我很多年了,倒像它才是真名。『民子』隻是需要用到戶籍謄本時才會想到。」聊到這裏,誌津怱然話鋒一轉,又回到主題。「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就算再怎麽要求品味,畢竟是酒店生意,行徑惡劣的客人也不在少數。不過,隻要我們堅持立場不動搖,不管對方來頭再大,我們也不歡迎他再上門,連錢也不想收。不巴結權貴,應該也是受神山的影響吧!結果,好客人漸漸留了下來。至於半調子或佯裝專業的陪酒小姐,我們也不要。我們店裏請的都是具備真正的職業水準,或像瑪莉亞這樣的小姐。她雖然是業餘,但既然有目標就會努力工作。」


    「目標?」


    「在談這件事之前,我有事想委托你。」誌津女士說著,兩眼直盯著我看。


    「咦?」


    「我希望你能保護瑪莉亞。」


    「保護?」


    「她在這裏上班的事,希望你能幫她,別讓別人知道。她前夫好像又找了偵探調查她的近況。我希望你能保護她,別讓這事被發現。」


    「這……」


    雖然一時想不到辦法,但我也沒有理由拒絕。


    「那就這麽說定了。」


    誌津女士從腰帶裏掏出錢包,數著萬圓紙鈔。


    真的是速戰速決。我再次被誌津女士的氣勢給懾服。


    「那我就接下這份委托了。」


    「那個叫克彥的前夫,我想他也不會長時間聘請偵探跟蹤。總之先觀察一個星期吧!瑪莉亞上班的日子是每星期的一、二、四、五,一周四天。從傍晚開始到她回家的這段期間,我希望你能當她的貼身保鏢。計程車錢和其他費用就另外算,不夠的部分再另外請款。這樣可以嗎?」


    說是不足的部分再另外請款,其實到目前為止,我還沒領過這麽高額的報酬。我可不是坐在吧台旁那些專業的特勤。對著深感壓力的我,誌津女士更進一步提出要求。


    「不過,瞞也瞞不了多久,不是嗎?」


    「嗯。」


    「你不隻要做她的貼身保鏢蒙騙對方,還要想出對策讓對方放棄稠查。」


    「對策?」


    「是的。這也包括在我的委托中。」


    應該會想到對策吧!我充滿自信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


    「那我們的合作就算成立羅!接下來我要和你談的事,你有保守秘密的義務。」


    誌津先把話說在前頭,接著告訴我有關瑪莉亞的事。


    「我是在神山入院的醫院裏第一次見到瑪莉亞的。神山作為丈夫雖然不及格,但身為老師卻充滿魅力,景仰他的學生不在少數,瑪莉亞就是其中之一。她經常到醫院裏來探視。」


    神山病危時,誌津和瑪莉亞兩人一同在等候室裏度過,一起聊著神山的事,也彼此聊了自己的事。聊著聊著,愈發覺得兩人意氣相投。


    最後神山去世,誌津拜托瑪莉亞幫她整理神山留下來的遺物——研究資料和藏書。於是瑪莉亞奔波於acel和長野的小屋,熱心地整理資料。


    看到她做事的態度,誌津有意將「銀座登山俱樂部」交給瑪莉亞。


    「這個俱樂部是神山留下唯一的財產。能繼續經營、保有它的人,除了瑪莉亞別無人選。」


    「銀座登山俱樂部究竟是什麽?」


    「一群景仰神山的人所聚集的場所。」


    誌津說著,從書櫃上拿出露營用的火爐,放在桌子上。


    「這是神山的遺物。」


    「是瑞士svea汽化爐,看來經常使用的樣子。」


    全身都是傷痕、凹窟的小爐子,令我看得入迷。


    「他經常自豪地說,隻要有這個、燃料以及萬用鍋,到哪裏他都能活下去。」


    「真厲害,我真羨慕他。」


    看到我滿心感動,誌津女士猛搖頭:


    「神山哪,很愛喝酒,每回有開會或什麽座談到東京或大阪,總是喝得爛醉,經常打擾警察。金錢方麵,也是毫無概念的一個人,隻要一有錢就拿去喝酒。不是趁著酒興到處撒錢,就是被偷掉……」


    誌津女士說得正起勁時,瑪莉亞回來了。


    「哎呀,不行,不能讓崇拜神山老師的瑪莉亞聽到這些話。」


    誌津女士露出向我征求附和的表情。


    「還說呢!您自己還不是說了一大堆老師的壞話給我聽嗎?」瑪莉亞笑著說。


    「沒辦法,我就是愛發牢騷。對了,我們是說到銀座登山俱樂部吧?」


    我點點頭。誌津女士將小爐子拿在手上。


    「像你一樣被這個破銅爛鐵感動的人還真不少。」


    「破銅爛鐵?說話真毒呀。」


    「酒造公司的董事長大學時代因為讀了《湖濱散記》而心向往之;前大臣欽羨威廉·h·赫德遜的《拉布搭達的自然學者》:某個企業老板則是著迷於深田久彌的《日本百名山》;日本橋老字號的名門後代也醉心於《法布爾昆蟲記》。然而,這些人都必須繼承事業,有工作要做,隻好封存自己喜好的事物。這樣的人物還不少呢。對他們


    來說,神山的存在,毋寧是一種精神象征。」


    「我好像可以體會。」


    「神山由於腰痛而決定不再回實驗林研究時,在店裏不知連喝了幾天酒。結果,不少客人挺喜歡聽他說話。一旦有人對他說的話感興趣,他說話的內容也越來越充實。就這樣口耳相傳,以神山為對象前來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當時,泡沫時代已經結束,我幹脆開放這個房間給神山使用。」


    「我也真想聽聽他說的話。」


    「以興趣結合的社交場所,可以稱得上最棒了吧!這些富有的客人們以會費支持神山,在這銀座俱樂部的一隅,辦起夜晚的特別講座。當時,會員中的一人向新瀉大學推薦,神山因此進入教育界。說起來,他和瑪莉亞的緣分也是源起於這個房間吧!」


    「也和樹屋有關聯喔。」


    「很不可思議吧!不過可能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


    誌津女士朝我和瑪莉亞微笑。


    我會成為森林管理員絕不是偶然……這時的我突然有這樣的想法。包括和奈奈以及瑪莉亞的邂逅,還有到這個地方……


    「可是,為什麽會叫做登山俱樂部呢?『神山塾』或『自然愛好俱樂部』什麽的,豈不是更貼切?」我提出疑問。


    誌津手撫摸著門上的牌子。


    「大家都是有重責在身的大人物,根本不可能去做有危險性的登山活動。萬一要是碰上事故,或遇到山難,事情可就嚴重了。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是強忍對登山的渴望。不隻登山,潛水和露營也都不行,包括開車也不行。既然如此,神山說,幹脆就將他們絕不可能實現的登山夢,拿來做為俱樂部的名稱吧!」


    「銀座聽起來很響亮,和登山的落差配合起來也倒有趣。」


    「是嗎?我聽起來隻覺得別扭。」


    挖苦神山老師,或許是誌津女士的樂趣吧!談話時,她的眼睛不時閃爍調皮的光芒。


    誌津看了一眼瑪莉亞後,對我說道:


    「大家都認為,神山去世後,這個房間也就沒有價值了。可是,瑪莉亞小姐給俱樂部的會員都寄了一封信,這才改變了大家的想法。信裏提到,神山從父母親那裏繼承了一片土地,地點在長野。雖然是沒有經濟價值的山野林地,但仍保留著故鄉的自然山林。此外,神山使用過的小木屋也還在,何不用它來做葡萄園,生產紅酒呢?以前神山常用山葡萄釀成紅酒自己喝,甚至還寫了書。也就是說,瑪莉亞提議以山葡萄為原料,一邊釀酒,一邊研究適合的品種。結果,反應很熱烈,大家都覺得這種豪放的釀酒方法很有意思,紛紛提供資金和想法。


    「不過目前釀酒技術還不成熟,份量也隻夠分配給會員而已。它大概是全世界單價最高又最難喝的酒吧!」


    我留意到書櫃上的空酒瓶。


    稍做停歇後,誌津女士繼續說:


    「瑪莉亞向我提出要到灑店上班,是那之後不久的事。起初,我也覺得奈奈還小,因此反對,但最後還是拗不過她。她說她想保存那座森林,趁現在多存點錢,將來就算奈奈繼承了森林,也不用為稅金操心。」


    「對店裏來說,這也是一大幫助。畢竟釀酒計劃才剛要展開,銀座登山俱樂部的會員也還上門光顧。有些人已經退休成了顧問,時間可以自由利用的人也很多,個個看起來都比以前更充滿活力呢!或許他們是衝著陪酒小姐兼講師的瑪莉亞來的也說不定,但都是非常有格調的紳士。」


    對誌津女土說的話,瑪莉亞在一旁點頭附和。


    「釀酒計劃原是為了保存神山老師的研究成果和小木屋……對於阿婆的森林,我也希望能找到更有效的方法將它保留下來。你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嗎?」


    瑪莉亞說著,握著我的手。那一刻,我感到臉紅發燙,心跳也跟著加快起來。誌津女土用母親般的眼神看著不知所措的我。


    正當我要回話時,門外傳來一陣騷動。好像是男人爭吵的聲音。誌津身手敏捷地飛奔出去,瑪莉亞也隨即跟上。


    當我走到門口時,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胳膊被反折在後頭,痛苦地呻吟著。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鏡被撞歪,鼻梁下蓄著的一小撮胡子也扭曲了。


    「痛——啊,快放手!」


    抓著男子胳膊的正是剛才那位老酒保。


    「長倉先生,發生什麽事?」誌津女士問道。


    「我看他鬼鬼祟祟地站在這裏偷聽,想要上前詢問,沒想到他竟然推開我想要逃跑,所以我才會動手……」長倉淡淡地說明。


    外表老態的人,竟擁有如此神力。被抓住的男子因痛苦發出哀鳴。


    「這家夥還變裝。」


    長倉說著,動手扯下男子嘴邊的胡須。男子怯怯的眼神盯著我看。


    「你……大倉!」我不禁驚叫出聲。


    「咦,是你的朋友嗎?」誌津表情詫異地問道。


    「他是負責管理森林的房地產公司的小老板,也是中裏先生的小學同學和雇主。」


    瑪莉亞看了我一眼,誌津和長倉也一起將視線投向我,而我隻能瞪著惶恐不安的大倉。


    「是朋友嗎?」老酒保說,還想使力扭轉大倉的胳膊。


    「長倉先生,請放了他吧!」


    聽到瑪莉亞小姐說話,老酒保點了點頭,鬆開手。


    剛才他站在吧台裏時沒注意到,此時才發覺長倉的身高約有一百七十五公分高,和大倉差不多,而且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和指頭看來十分結實。


    在誌津的指示下,大家又回到俱樂部的房間,被解放的大倉邊歎氣邊坐了下來。


    「大倉先生,剛才很失禮。我叫長倉。我們的名字裏都有『倉』這個字,也算是有緣分吧!您慢坐,我先回去工作了。」


    長倉鄭重打過招呼後,走出房間。


    「他是什麽人?」大倉問道。


    「我們店裏的酒保。」瑪莉亞一邊倒烏龍茶,一邊回答。


    「看他不過是個老頭子,力量居然這麽大。他究竟幾歲了?」


    「好像是七十四吧!」


    「那不是和我老爸一樣嗎?」


    大倉疼惜地扭轉手臂。瑪莉亞突然抓著他的手問道:


    「你到底來打聽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來了解狀況……」


    「怎麽你和中裏先生的說詞都一樣?難不成你們是同夥?」


    看到瑪莉亞嚴厲的視線,我趕忙用力搖起腦袋。


    「這麽說,是克彥拜托你們來的?」


    「都不是啦,我是因為翔平借了我最好的一套西裝去穿,感到好奇才……」


    「原來你是跟蹤中裏先生啊!」


    「是啊……」大倉對我露出困惱的表情。


    我對自己完全沒有警覺到被人跟蹤而受到嚴重打擊。我真是太粗心了,對瑪莉亞也有一份愧疚。


    跟蹤我的大倉在俱樂部前躊躇了好一陣子,最後才打電話向銀座的房地產同業打聽acel的資料。


    「說隻要報上某個政治家的名字,就可以進來。沒想到瑪莉亞小姐竟然在這種地方上班,我也嚇一大跳……」


    大倉說到這裏,一直冷眼旁觀的誌津女士開口問道:


    「已經很久沒有奇怪的客人上門了,所以我們可能在某些地方有所疏忽,你說的政治家是哪一位?」


    「澤村義郎先生。家父有加入他的後援會。」


    「喔,澤村先生經常光臨本店呢!難道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嗎?不過,你的變裝術實在不太高明。」


    大倉連頭發的顏色都染了。


    「你那頭咖啡色頭發泄底了。」我取笑大倉。


    「你才


    是和那套西裝一點也不相配呢!」大倉反唇相譏。


    看到我和大倉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調侃,誌津女士瞪大眼睛問道:


    「那大倉先生究竟是瑪莉亞的朋友還是敵人?」


    「是啊,你到底站哪一邊啊?」我也追問道。


    「你們問我,我也……」


    「我雖然是大倉房地產聘雇的管理員,但事實上,我是為了阿婆才接下這個差事的。不過,現在已經是為了我自己。認識奈奈和瑪莉亞而且得知實情後,我的立場變得有些複雜。當然,你的立場更為難,這點我們都了解。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個人想不想保存那片森林呢?請你回答我。」


    對於我的質問,大倉沉吟半晌,一會兒長籲短歎,一會兒又仰頭看著天花板。最後,他麵對著我說:


    「我希望森林能一直保存下來。但我也不能背叛我爸。」說話的聲量很小。


    「我懂了。」


    「不過我也認為爭奪奈奈親權的行為很齷齪。」大倉說。


    「萬一決定要開發森林呢?」


    「那時候,我會盡全力去說服我父親和克彥先生。」


    「如果說服無效呢?」


    「隻好再想辦法了。」大倉的眼神很認真。


    我問瑪莉亞:


    「你認為呢?」


    「中裏先生又怎麽看?」瑪莉亞反問我。


    「大倉既然找我當管理員,就表示這片森林對他也有特殊的意義,我是這麽相信的。」


    對於我的答覆,瑪莉亞隻是無言地點頭,原本緊張的大倉這才緩和臉色。


    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誌津,倒了四人份的啤酒,然後舉起杯子。


    「讓我們在各自的立場上努力吧!這杯酒算是結盟了。」


    啤酒滑入喉嚨,沁人心脾。不過,接下來還得和跟蹤瑪莉亞的偵探鬥法,於是我隻小啜了一口,就放下玻璃杯。然後,我向誌津女士打聽我一直掛意的事。


    「這位長倉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


    「怎麽啦?」


    「怎麽看他都不像一般的酒保。」


    「他本來在警政廳工作,還兼任某個重要人物的特勤。是個曆經千錘百鏈的人喔。」


    「哦?」


    「真的嗎?」


    和大倉一樣,我也不禁發出驚呼。


    「當然是真的。長倉先生那時代還沒有特勤這個稱呼,也不可以輕易露臉。前首相佐藤出殯時,當時的三木總理不是受到襲擊嗎?那是昭和五十年吧!從那件事以後,才有像美國國家情報局一樣公開的國安特勤人員出現。」


    「您真清楚。」我佩服地說道。


    「長倉先生擁有柔道、劍道合起來十段以上的功夫,英語也說得很流利。」誌津女士誇耀地說明。


    「真酷啊!」我衷心稱讚。


    「多虧他,我才能安心經營這家店。」


    「從警界退休後,他就成了酒保嗎?」


    「擔任警察時,因弄壞身體而提早退休。當重要人物的特勤可是非常繁重的工作,沒有吃飯、睡覺甚至如廁的自由時間,精神上的壓力更不用說。退職後,休息了短暫時間就到我們店裏來,一晃也四十年了。他的家人大多服務於警界,他也理所當然地走上這條路。不過他說當酒保是他年輕時的夢想。他剛到我們店裏時,連搖酒都不會,你不相信吧!」


    誌津女士用懷念的口吻說著,臉上充滿笑意。


    〆


    翌日,我開始準備充當瑪莉亞保鏢的一切事宜。


    若是幫助瑪莉亞躲過了偵探的監視,反而會令克彥起疑心吧!與其如此,不如就讓偵探盡管調查,再引導他提出對我們有利的報告。


    今天是星期三,瑪莉亞不用上班,隻要像平常一樣待在家裏就可以。趁著偵探監視她的這段空檔,我打算把一切準備就緒,於是我要求誌津協助。


    「那就下午四點在神田碰麵。」誌津以驚人的速度回複我。


    「神田嗎?」


    誌津說出大製酒公司名號,說明情況。


    那位董事長提供了公司裏的一間辦公室,做為『神山流酩酒』的研究室。」


    「什麽?」我一時無法理解誌津女士的話。


    「這不是中裏先生你的提議嗎?希望讓對方以為瑪莉亞是一名研究者?應該沒有比這更適合的場所了。」


    「真的嗎?」


    「董事長衝先生也是銀座登山俱樂部的會員,和神山非常意氣相投。他也經常為瑪莉亞小姐擔心。我和他商量,他當場就應允了,連我也嚇一跳呢!原來衝先生一直以來就想著要做些什麽。這一次借出辦公室做為研究計劃的根據地,為了更逼真,連電腦都幫我們準備好了。」


    「也就是說,不是玩假的羅?」


    「一旦決定了,就是這麽一回事!」誌津以興奮的語氣說著。


    所有的事都在轉眼間確立。


    我原本的計劃是請大倉幫我們找一間便宜的空辦公室,讓瑪莉亞每天到這個假辦公室上班。原想一切若能在一周內整頓妥當就很不錯了,沒想到才半天時間,就處理好了。


    我和誌津一起去拜訪衝先生。


    令人驚訝的是,辦公室遠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寬大許多。它在十二樓的最裏頭,就在董事長室的旁邊,門上已經掛著「神山流酪酒共同研究計劃」的牌子。


    誌津向對方介紹我。


    「你就是住在樹屋的偵探先生嗎?」


    衝先生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打開門。我在瑪莉亞身邊的朋友問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名。


    「這裏原是資料室,上個月才重新裝潢,正好空出一個房間。我想銀座登山俱樂部的成員也可以利用,所以就取了『共同研究計劃』這個名字,你們覺得怎樣?」


    入口處放了接待用的五人座沙發桌椅,最裏麵的中央則擺了一張大型辦公桌和椅子。


    「衝先生,這太豪華了吧!」


    「我叫人把我的桌子搬過來放。董事長嘛,通常是不會坐在桌子前辦公的。電腦明天會送過來。」


    衝先生繼承先人的酒廠並發揚光大,讓事業突飛猛進,雖然已經年過七旬,全身上下仍充滿活力。目前公司已經傳到第三代。公司不隻出產酒製品,還包括清涼飲料、健康飲品等,而且也全力開發各式商品。


    一名女秘書端咖啡進來。衝先生招呼我們飲用,堆起溫厚的笑容說道:


    「公司的規模愈來愈大,找卻想回到最初的原點。所以當瑪莉亞提出大家來出產神山老師的私人釀酒時,我立刻表示讚同。神山流酩酒是我精神的露滴呀!著名的首席紅酒羅曼尼康堤,是用黑皮諾品種釀出來的,那種小顆葡萄很能耐寒,被稱為是近乎野生的品種。如果我們以神山喜愛的山葡萄為基礎,不斷研究開發,說不定也能創造出屬於我們日本的羅曼尼康堤呢!這就是我的夢想。不過現階段的口味,還離絲綢般的口感有一大段距離……」


    雖然瑪莉亞在acel的花名叫璃映,但她對衝先生這群銀座登山俱樂部的成員似乎以本名接待。衝先生帶著極其自然、親切的口吻稱呼她瑪莉亞。


    「這次的事情,現任社長答應嗎?」


    「那家夥比我熱中於工作,可沒有這種閑情雅致。不過,他已經留意到銀座登山俱樂部,也終於發現到神山老師的厲害!他說我們盡量去做。大概是覺得我們這些成員都很有意思,可能會創造什麽商機也說不定。我告訴他,我們可不做隨隨便便的生意。」


    衝先生也在長野的木屋裏放置了電腦。打算一邊培育當地的員工,一邊推展計割。


    「哇,衝先生您是真是幹勁十足。不


    過,這畢竟是神山流,急不得,還是慢慢來吧!」


    誌津女士委婉地勸說。


    「不好意思,都這把歲數了,急躁的老毛病還是沒改。不過,我此生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啊!」


    「眼前,我們必須先擺脫跟監瑪莉亞的偵探。」


    「沒錯。目前為止,實驗性質的研究計劃,從今天起就在這個辦公室正式展開,你們覺得如何?主任研究員就是瑪莉亞。雖然隻有她一個人,不過,等到對方要做更進一步調查時,我們再想辦法吧!」


    「有了這些,應該沒問題了吧,中裏先生?」誌津女士邊說,邊沿著大桌子繞了一圈。


    「太完美了!這星期就讓瑪莉亞在這裏工作吧!一旦對方的偵探知道她在這裏上班,他的調查也應該很快就會結束吧!」


    「是啊,這星期就讓瑪莉亞休息,別到店裏上班了。」誌津女士點頭小聲說著。


    「問題是,時間要怎麽安排?我希望對方以為瑪莉亞的上班時間是從下午到夜裏十一點。這麽一來,以後瑪莉亞再回到店裏上班,就算晚上很晚回家,克彥也不會起疑心。」


    「我們公司有些部門可是不夜城,晚上你要工作到幾點都沒問題。隻要跟警衛報備,說要整理研究的資料就可以。」


    說好怎麽安排後,接著,衝說了讓我意外的話:


    「中裏先生,事情告一段落後,可不可以為我介紹目黑的森林呢?」


    「咦?」


    「我想參觀你的樹屋。」


    「不就像鳥巢一樣,很擁擠的。」


    「那最好。」衝先生笑得燦爛。


    「隨時歡迎,我會請您在鳥巢裏喝咖啡。」


    我才說完,衝先生已經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


    一張全然天真無邪的笑容。


    〆


    開店前的acel,空氣一片純淨。


    長倉先生說有點話要跟我說,所以來到店裏,得知他的過往經曆後,難免有些緊張,我走到吧台旁。


    「辛苦了。事情好像進行得很順利。」長倉手裏拿著一張紙說。


    「都靠媽媽桑的幫忙。」


    「你太客氣了。有你這種素浪人的存在才是最寶貴的。」


    「素浪人?」


    「不受任何人指使的武士。」


    對長倉的話,我有些受寵若驚。


    對於不會劍道、武術,簡直根本什麽都不會的我,為什麽他會這麽說?我正想發問,長倉先生先提了找我的原因。


    「調查瑪莉亞小姐的是五反田的東方偵探社。」


    「和之前的公司一樣。」


    「這家公司算是業界的中堅,業績和評語都不錯。」


    「是長倉先生調查的嗎?」


    「我在想是否能幫上一點忙。」


    「真是謝謝你!」


    「問題就在於偵探個人的素質。現在有專門培育偵探的學校,我聽說已經有不少具有職業水準、集訓出來的偵探。但據我的觀察,調查瑪莉亞的人雖然有一定資曆,但說到底還是上班族型的偵探,看起來像是警官出身、服務於交通課之類的吧!中裏先生,今晚若能確定偵探監視到幾點就可以了。我看他是那種除了公司或委托人交代的事情之外,不會積極行動的人。所以,隻要瑪莉亞小姐沒有動靜,大概十點左右,最晚十二點他就會撤退。如果瑪莉亞小姐照計劃行動,他明天就會送上報告準備結案……這純粹是我的直覺罷了。」說完,長倉將紙張放在吧台上。「這是偵探以及他跟監用的車子。我將我那個舊款錄影機拍攝到的畫麵影印出來。畫麵可能不是很清楚。」


    其實偵探的臉、車種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是非常清晰的畫麵。


    而且,長倉先生的分析也漂亮地證實了。


    當天夜裏,大約到十點三十一分,偵探就結束跟監離去。為了慎重起見,我幾度確認,果然偵探沒有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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