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五年前,阮阿姨的兒子小童被一個患有被害妄想症的女病人劫持了。


    這個在報紙上被稱為“賈某”的女人,幻想自己長期被一個神秘“組織”用儀器控製並截取“腦電波”,多年來苦不堪言,求助無門。


    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她逃出家門,並認定自己遇見的第一個孩子就是隱藏在人群中的“幕後黑手”,孩子的外表隻是他的一種偽裝,而他真正的身份是“組織”的領導者。


    就這樣,她在路口撞上了放學回家的初中生小童,並強行把他帶到了附近一處已經停工的工地。那裏有她事先準備好的汽油,她打算“替天行道”,除掉“罪惡的根源”,這樣才能擺脫所謂“組織”的控製。所以,她無情地在小童身上淋了汽油,然後點燃了打火機……


    或許是太過慘烈,報紙上並沒多餘的文字來描寫當時的具體情況,隻寥寥寫道:接到報案後警方及時趕到現場,將犯罪嫌疑人賈某抓獲,遺憾的是被劫持的未成年人燒傷嚴重,目前尚未脫離生命危險。


    柳澄心又在其他報道中查到,小童當時身上大麵積重度燒傷,半年後全身感染死亡。大約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內,阮阿姨的丈夫和她離了婚,原因是當天本應由她去接小童放學,而她卻因為公司臨時有事給耽誤了,這才導致小童獨自回家,遇到了賈某。


    柳澄心想,阮阿姨當時獨自一人照顧著病床上的小童,內心該是多麽無助、自責和絕望!縱然她坐擁萬貫家財,最終卻拯救不了愛子的性命,這也是金錢在生命麵前的無力。


    按照小周的說法,雖然兒子離世時阮阿姨遭受了不小的打擊,但是當時並沒有發病。後來她養了一條阿拉斯加雪橇犬,名叫“麥可”,一人一狗相依為命。但是,一年後麥可被人投毒致死,自此,阮阿姨的精神徹底崩潰。


    很多人認為阮阿姨不可理喻,小童死了也沒見她如此這般,難道在她心裏親生兒子竟還不如一條狗重要嗎?但是,柳澄心對她這種表現卻感到可以理解。


    一個人的心理疾病並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都有一個慢慢累積的過程,就像每一滴洞穿頑石的水滴都付出了努力,就像造成雪崩的每一朵雪花都不是無辜,我們無法確定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究竟是哪個偶然事件。


    有可能自從小童遇難之後她的心理問題就已經開始形成,但是因為有小狗的陪伴,無形中產生了治愈的力量,所以一直沒有顯現出來。極至最後一根精神支柱倒塌,她才終於撐不下去,徹底崩潰了。


    可以想見,在這個過程中阮阿姨肯定也付出了很大努力,經曆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柳澄心還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阿拉斯加雪橇犬和哈士奇模樣很像,隻不過成犬大小有別,也難怪那天阮阿姨會把“老板娘”誤認為是麥可。或許,要想治愈她,小狗倒是可以幫上一些忙。】


    柳澄心、楊鏡臣和小周三個人頂著下午兩點鍾灼熱的日光,走在去往阮家別墅的路上。


    一路上,柳澄心和楊鏡臣的話很少,唯有小周絮絮講著阮阿姨的不同尋常之處:


    她通常在清晨入睡,中午起來吃飯,整個下午處於一種困倦狀態,意識模糊,精神似乎不受控製,時常做出奇怪舉動,認錯人或物,有時候甚至分辨不清顏色。


    到了傍晚,日落之後,是她一天中難得清醒的時候。她會給來看望她的小周做飯,吃飯時會向他抱怨自己的身體狀況,以及眼前時常出現的幻覺等等。有時她還會認真地坐下來寫日記、畫畫,一直到清晨才再度入睡。


    她就這樣每天重複著晝夜顛倒的生活,除了小周,不跟任何其他人交流,就算是來給她送生活必需品的工作人員她也從不理睬。


    聽了小周的描述,柳澄心有點摸不著頭腦,楊鏡臣便故意假裝不經意地提醒她:“患者這種特殊的作息時間,倒是很像夜班護士。”


    柳澄心恍然大悟,說道:“是啊,這一定是她照顧燒傷的兒子那段時間根植在記憶裏的習慣。晚上,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守候在病床前,警覺地觀察著,以防出現任何狀況時她不知道。直到早晨,護工上班的時候她才能去小睡一會兒。但是,顯然長時間這樣會導致她嚴重睡眠不足,下午就會感到困倦。等到日落之後護工下班,她才徹底清醒,又開始重複這個折磨人的過程。”


    楊鏡臣讚許地點了點頭,接著柳澄心的話說:“假設她的確是癔症患者,其行為受到對她刺激最大的經曆影響,呈現出情景再現的特征,那麽這一切剛好可以說得通。”


    柳澄心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而又問小周:“周隊長,剛剛你說阮阿姨有時候晚上會寫日記和畫畫,那你知道她的日記本和畫作都放在哪裏嗎?我想側麵了解一下,或許可以對影響她的幻覺和心理狀態知道得更詳細一些。”


    小周想了想,有些猶豫,因為他不知道,未經允許將日記這麽保密的東西交給陌生人這件事,對阮阿姨的隱私來說算不算是有所侵犯。但是轉念一想,柳澄心也是為了給阮阿姨治病,如果她尚有理智,也一定會理解的。


    所以,小周點了點頭,一口氣回答道:“日記就在二樓書房,桌子最中間那個帶鎖的抽屜中,鑰匙藏在筆筒裏。畫大部分在地下室,平時不會上鎖。如果鎖了,可以在腳墊下邊找到鑰匙。”


    聽完,楊鏡臣深深看了小周一眼。


    柳澄心也意識到,這個小周絕對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如果真如他所言,他之前和阮阿姨素不相識,隻是因為巡邏遇見十分投緣,才會每天過來照顧她,那麽他為何會對阮阿姨的日記和畫作如此注意,就連鑰匙藏在哪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說不定他之前已經偷偷看過這些東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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