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廖荇翊和嚴臻同時回頭,卻看到長安抱著一個碩大的盒子走了進來。


    “廖醫生,是這個嗎?”長安有些吃力地舉起盒子,想讓廖荇翊看清楚上麵的字跡。


    廖荇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直勾勾地盯著長安看了幾秒,才像是猛地回過神來,說:“哦,對,就是這個。”


    嚴臻看到長安單臂舉著紙盒費力得很,於是就上前,伸手想接住,可手還在半空,長安已經繞過他走向廖荇翊,“你大概跟我說說用法,我回去自己戴。”


    廖荇翊瞅了瞅表情尷尬的哥們,摸了下鼻子,輕咳一聲,“哦,這個不難。”


    他打開包裝盒,拿出裏麵的肩外展矯形器給長安講解用法,長安用心聆聽,時不時的在身上比劃兩下。


    嚴臻悻悻然立在一旁,待兩人說完,他就迫不及待的把廖荇翊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你不是說她骨頭沒事嗎?戴這玩意兒幹啥?”


    廖荇翊眼神涼涼地瞥他一眼,“還不是拜嚴排長的‘神力’所賜,要不是你自作主張給她複什麽位,人家嬌滴滴的姑娘何須受這份罪!”


    嚴臻想到那晚的烏龍事,不禁麵皮一熱,嘿嘿訕笑道:“我那不是著急嘛,再說了,等請好假再把她送你這兒,她隻怕就疼死啦。”


    “你就是在幫倒忙!”


    “好啦,好啦,我錯了還不行嗎,廖大醫生,她到底有沒有事啊,不行咱就住院,可別把病給耽擱了。”嚴臻瞅著長安手裏那一堆黑乎乎的玩意兒就心虛。


    廖荇翊蹙起眉頭,揪著嚴臻的衣領,壓低聲音怒道:“小子,你竟敢質疑廖醫生的醫術?你覺得,我治不了她?”


    嚴臻的眼珠迅速轉了幾轉,打著哈哈低聲求饒:“我哪兒敢啊,我這不是怕她告狀嘛。你知道的,我這人最怕寫檢查了。”


    “嗤!”廖荇翊鄙夷地鬆開嚴臻,拍拍雙手,罵道:“瞅你那點出息。說你是偵察連響當當的‘活閻王’,誰能信?”


    “嘿嘿。”嚴臻湊上去撞了下廖荇翊的肩膀,朝長安那邊努努嘴,“她……真沒事?”


    廖荇翊嘶了一聲,嚴臻趕緊擺手,討饒道:“我錯了,我錯了,再不問了,再不問了。”


    “哼!”廖荇翊推開嚴臻,“起開!”


    剛想走,卻聽嚴臻叫他,“荇翊。”


    廖荇翊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嚴臻。


    嚴臻倚在桌邊,綠色的迷彩服勾勒出他魁梧挺拔的身姿。他濃眉緊蹙,剛毅的臉上眼神黑亮,鼻梁的高度透出一股子不容忽視的威嚴。


    廖荇翊微微一怔。


    不知什麽時候起,記憶中那個陽光爽朗的少年已經褪去青澀,完完全全的成長為一個男人了。


    他仿佛為軍隊而生,舉手投足間,都有著一種軍人特有的氣質,睿智冷靜,莊重而嚴謹。


    當初,對於嚴臻入伍一事,他也曾激烈反對,在他看來,嚴廖兩家有他為軍隊獻身也就夠了,而嚴臻頭腦聰明,做事條理性強,他生來就該吃經濟這碗飯,走留洋這條路,可萬萬沒想到,學業成績優異的他會瞞著家人朋友棄高薪,擇軍隊,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軍官。他們也曾為此辯論、爭吵,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裏,誰也不理誰。後來,他研究生畢業,所有的同學都在想方設法留在軍區大醫院,而年年拿獎學金,可以自由選擇單位的他卻主動要求來到現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團級醫院工作。


    為了離自己的好哥們更近一些,還是為了他那個癡情的妹妹,個中原因,恐怕隻有廖荇翊自己才清楚。


    不過,這些年相處下來,對於嚴臻入伍這件事,廖荇翊倒是越來越釋然。


    不是時間久了,習慣了他的大簷帽和作訓服,而是因為有一種人,天生為軍隊而生,即使千萬人裏,你一眼,便能看到他的存在。


    嚴臻就是這樣的人,他已經和身上的軍裝融為一體,不可分割。若是換做另外一個打扮,自己反而會覺得突兀難看。


    此刻,嚴臻正用他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望著他,語氣不無擔憂地說:“你再這麽熬下去,小心我把你扔熊貓館!”


    廖荇翊愣了愣,隨即,扯了扯嘴角,“嗤!怕你。”


    嚴臻摸摸鼻子笑了。


    回去的路上,戴著矯形器的長安成了路人矚目的焦點。她不習慣這種關注,想走快卻因為矯形器活動不便,隻能在人行道上左閃右躲,艱難前行。


    這時,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腳步飛快的向她衝了過來,長安心中一驚,本能轉身躲避,可是地上有個坑洞,她的腳跟恰好陷了進去,“呀!”她驚叫一聲,身子朝馬路一側歪斜。


    眼看就要狼狽丟醜,長安絕望地閉上眼睛。


    可預想中的疼痛並未發生,因為有人及時托住她的腋下,將她穩穩扶住。


    長安睜開眼,輕輕喘著氣,看著麵前比她還要高出大半個頭的嚴臻。


    他正一手扶著她,一手按著個小男孩的頭,輕聲嗬責道:“你這個小子,跑那麽快幹啥,差點撞著人。”


    闖禍的小男孩像隻小螞蟻似的被他捏在手裏動彈不得,掙了兩下,帶著哭腔說:“我下次不這樣了。”


    “保證?”


    “保證。”


    嚴臻鬆開手,在男孩的額頭上敲了個腦嘣,笑道:“去吧。”


    小男孩捂著腦門,苦著臉走了。


    嚴臻轉過頭,神情關切地看著長安,“你怎麽樣,沒事吧?”


    長安垂下睫毛,把飄在臉上的碎頭發別在耳後,又把嚴臻的手撥開,“沒事。”


    她朝前走了幾步,發現嚴臻跟在後麵,不禁腳步一頓,轉過身,擰著眉頭質問他:“你這人怎麽回事啊,總跟著我做什麽!”


    嚴臻心想,若不是我跟著你,你隻怕又得回醫院去了。


    他微張著嘴,打了個哈哈,說:“我……我也回部隊啊。就這一條路,我總不能繞著走。”


    看他那強詞奪理的無賴樣兒,長安不禁氣到冷笑,“哈,原來你不止是莽夫,還是個流氓!”


    流氓?


    嚴臻扯了扯嘴角,笑了。


    嘿!


    聽說過‘活閻王’、‘鐵麵人’、‘金剛’等等綽號扣在他頭上,唯獨沒有聽過‘流氓’這個詞,乍一聽,還真新鮮。


    “你知道流氓是什麽樣嗎……”嚴臻說完,就開始解作訓服的扣子,一個一個的,手指飛快。


    長安的眼睛裏露出一絲驚恐,她一邊後退,一邊指著嚴臻,“你……你別亂來!別過來!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喊人了!啊——”


    長安的手伸在半空,眼睛緊閉,睫毛小扇兒似的撲簌簌抖著,半晌,她睜開眼睛,卻看到一抹綠色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前方的街角。


    她低下頭,看著肩上多出的一件寬大的作訓服,眼睛裏漸漸湧起一層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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