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虛掩房門的辦公室裏傳出一道渾厚果斷的男聲。


    長安麵色凝重地輕輕吸了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王總。”


    王向春也是剛到辦公室,他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回頭看著門口。見到長安,他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小長。”


    “不是讓你休息一周嗎?”王向春指著會客區的沙發,示意她坐。


    長安走過去坐下,“我這人忙慣了,在家歇著,渾身不得勁兒。”


    王向春笑了,“不愧是易工的徒弟,脾氣性情都是一個樣兒。”


    長安眨了眨眼睛,抿了下嘴唇,看著王向春說:“王總,我剛才聽到一個消息,說湖北工地那邊趙鐵頭他們因為偷竊物料被抓起來了,是真的嗎?”


    王向春的笑容漸漸隱去,他看著對麵的長安,沉聲問道:“誰告訴你的?”


    “曹經理。”


    曹同知?


    王向春原本就麵相威嚴,此刻炯炯有神的眼睛裏,閃過一道令人發怵的鋒銳。


    “的確有這個事。”王向春沉吟了一下,回答說。


    “他們不可能偷東西,他們已經學好了!王總,這肯定是誤會,您……”長安挺直腰板,麵色緋紅地向王向春解釋。


    “你先別急。”王向春並不年輕的臉上透著一種過來人的沉穩和老練,他擺擺手,示意長安不要過於激動。


    “事發當日,的確有人在深夜看到趙鐵頭、王煥奇,還有鄧先水三人在偷搬物料,倉庫圍牆外麵還停著一輛運贓物的三輪電動車。警察到場,人贓並獲,就把他們帶回派出所調查。”王向春神情嚴肅地看著長安,“可他們三人不承認偷東西,而是辯解說有人陷害他們,半夜叫他們起來加班,至於圍牆外的電動車,他們說毫不知情。”


    “那個叫他們半夜加班的人是誰?”長安抓住重點,問王向春。


    “據趙鐵頭說,是項目部的庫管員張林東。”


    張林東?


    長安在記憶庫裏搜尋著這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她凝眉思索片刻,問王向春,“那他們庫房的負責人是誰?”


    一個庫管員半夜叫工人加班,沒有上麵領導的指令,誰也不會去討人嫌。


    王向春挑眉,“等等,讓我問一下。”


    王向春起身到辦公桌前打了個電話,很快,他返回,坐下說:“是孫宏昌。”


    長安陷入沉思,忽然,她眼睛一亮,語氣急急地說:“我知道他!孫宏昌,以前一直在胡勝利負責的項目上擔任庫管領導,易工當年被人誣陷貪汙公款那件事,孫宏昌就曾參與其中,這是趙鐵頭親口告訴我的。”


    當年,易鍵璋被人誣陷貪汙受賄一事鬧得是沸沸揚揚。集團專門成立了調查組去工地待了兩個月徹查此事,後來發現子虛烏有,完全是有心之人故意栽贓陷害。可不知什麽原因,處理結果到了半年後才以通告形式發到各下屬公司,據說,隻是處理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小嘍囉就不了了之,但是對於已被集團列為提拔名單的易鍵璋來說,失去的不僅僅是得來不易的升遷機會,還有他素來最為看重的清譽。


    長安不知道那件事對易鍵璋的打擊到底有多大,但是在易工麵前,那就像是塊永遠不能愈合的瘡疤,身邊的朋友、徒弟誰也不會去主動去提及。


    而當年的事,在身經百戰的王向春心裏,也是一道過不去的坎兒。


    之前曹同知向他匯報湖北工地的突發事件時,他曾有過一絲懷疑,懷疑張林東受人指使,誣陷幾個工人,可曹同知卻一口咬定說張林東是冤枉的,當晚,他根本沒有去過倉庫,也根本沒有去叫幾個工人來搬物料。之後,又囉嗦了一堆諸如張林東是公司的先進,而趙鐵頭他們卻是有前科的不良工人等等,故意擾亂他的判斷力。


    可經曆豐富的他敏感地察覺到整個事件疑點重重,怕武斷處理會毀掉一個人的前途,於是讓派出所把人帶走審問,而不是像曹同知建議的那樣,直接開除了事。


    當時他曾對曹同知說,派出所沒有查明事情真相之前,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可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老曹,竟當著上班員工的麵公開宣揚此事。


    他沉默片刻,濃眉緊鎖地問:“你確定?”


    “我確定。”長安麵色嚴肅地說。


    王向春點點頭,“你放心,公司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如果他們是清白的,我自然會給他們一個說法。”


    “謝謝您。”


    王向春歎了口氣,“你為什麽那麽相信趙鐵頭他們,之前他們曾處心積慮地害過你,你都忘了?”


    長安搖搖頭,神情堅毅地說:“沒忘。可我更忘不了改過自新,努力工作的他們。一個人想學壞容易得很,可一個人學壞之後想變好卻要舍棄更多的利益和誘惑。不是每個壞人都可以變成好人,所以,我相信他們,相信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會讓我失望。”


    王向春的眼裏閃過一絲訝然,一絲欣賞,而後,他露出爽朗的笑容:“這是不是就是你不斷創造奇跡的法寶!信任就是最好的鼓勵。”


    “信任同時意味著不放棄。王總,我希望您也不要輕易地放棄自己的員工。”長安懇求說。


    王向春點頭,鄭重說:“我會的,你放心。”


    看到長安情緒平靜下來,王向春思忖片刻,說:“劉賀為你和技術人員請功,你想要什麽獎勵?”


    長安笑著眨眨眼,“能給我一套房子嗎?”


    王向春一愣,房子?


    長安笑著擺手:“王總,我跟您開玩笑呢。”


    集團早就取消福利分房了,現在員工都是自購房屋,公司頂多會給一些象征性的補貼。


    王向春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把話題轉到易鍵璋身上。


    “有件事,易工不讓我告訴你,但我覺得,這件事還是早點讓你知道為好。”


    長安看著王向春,神色平靜地說:“是易工要去非洲援建嗎?”


    王向春大驚,看著反應正常的長安,“他告訴你了?”


    長安苦笑著搖頭,“我自己發現的,他原本打算走的時候再告訴我。”


    “那你怎麽看?讓他去嗎?”王向春也正為此事苦惱。


    長安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抬起頭,眼神亮亮地看著王向春,“我尊重易工的決定。畢竟,我們誰也不能代替易工活著。”


    選擇如果生活,是一個人最基本的生存權力。即使未來的道路充滿了坎坷和艱辛,可隻要是自己選的,那他就會無怨無悔。


    “易工還怕你想不開,沒想到,你卻是最豁達開明的那個人。”王向春由衷稱讚道。


    長安笑了笑。


    心想,心境最豁達開闊的人不是她啊,而是那個一身磊落氣質,睿智曠達的嚴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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