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如期而至。


    連綿不斷的雨水像是一道陰雲籠罩在項目員工的心頭,然而,意想不到的困難還是接踵而至。


    幾天前,索洛托工業貿易部忽然宣布中斷國外水泥的進口,造成水泥價格短期內翻倍,供應壓力劇增,因此導致構築物施工中斷,工地陷入停工的窘境。


    長安急得起了一嘴的火泡,前天就抓著桑切斯去首都向政府官員尋求幫助,以解決項目材料供應的難題。


    “看樣子,經理今天又不回來了。”小何趴在辦公桌上,神色憂鬱地盯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低聲歎了口氣:“不回來也打個電話嘛,走的時候還發著燒,藥也沒帶,也不知道在那邊吃得好不好,唉,我就不該聽她的,跟著一起去就好了。”


    雷河南抬起頭,瞅著緊張兮兮的何潤喜,說:“你是第一天認識她嗎?隻要涉及工作,她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超人!她最不耐煩什麽,你比我更清楚。你啊,多說多錯,不如閉嘴,讓我耳根子清靜清靜。”


    小何撇撇嘴,在心裏腹誹說,也不知道是誰一見他就向他打聽長安的消息,現在沒消息了,就嫌他煩了。


    小何靜了一會兒,坐直,看著正在看圖紙的雷河南說:“雷公,你說咱們這項目能如期交工嗎?”


    “難。”雷河南頭也不抬地說。


    小何剛剛直起的腰板同他臉上的表情一樣瞬間就垮了下去。


    他靠在椅背上,耷拉著腦袋,沮喪地說:“我也覺得難。這本來工期就緊,再加上今年雨水也像是跟我們作對一樣,下起來沒完沒了,現在不僅材料供應困難,而且監理方的喬恩斯,那個心眼兒比針鼻兒還要小的工程師,因為上次路肩的事對經理懷恨在心,處處盯著經理,總想著找經理的茬兒。我提醒經理,讓她注意點喬恩斯,她卻沒當回事兒,隻說讓我做好自己的工作。”


    雷河南的筆尖在圖紙上一頓,皺著眉看著小何,“你多留點心,有情況隨時來找我。”


    小何點頭,說好。


    索洛托首都坎奇市斯托亞賓館。


    “安,你的樣子實在是太糟糕了,我還是帶你去醫院吧。”桑切斯快走兩步,神色擔憂地扶著剛從車上下來的長安。


    “隻是感冒而已,沒關係的。”長安擺擺手拒絕,她的聲音沙啞且帶著濃重的鼻音。


    桑切斯拗不過她,隻好把她送回房間,然後出門給她買藥。


    長安把皮包扔在沙發上,一手扶著額頭,一手扶著牆壁走到床前,連鞋子也沒脫,就仰麵倒在床上。


    在工業貿易部官員的辦公室裏耗了兩天,材料供應的事卻絲毫沒有進展,而她來時身體欠佳,這兩天有加重的趨勢。


    她噴了口氣,鼻子裏火燙火燙的,像是能噴出火苗一樣,讓她聯想起動畫片裏的噴火龍。那是豆豆喜歡看的動畫片,一頭會噴火的巨龍,他在電話裏能跟她講上半天。


    想起豆豆,她不禁彎了彎唇角。


    “嘶!”隻是這樣一個輕微的唇部動作,卻不小心碰到嘴裏的大火泡,她噘著嘴,用力吸著冷氣,想讓這陣兒疼痛趕緊過去。


    她艱難地抬起手,放在額頭上。


    似乎這樣能減輕一些身體上的不適。


    要不要給豆豆打個電話呢?


    她立刻就把這個念頭給否了,這公鴨嗓子,還是不要讓孩子跟著擔心了,嚴臻就更不用說了,即使他打來電話,她也是不敢接的。


    桑切斯是個好人,從水泥限製進口之後,他就放下手頭的工作全力以赴的幫她渡過難關,不僅利用業主方的資源主動聯絡政府官員,而且在生活上也給予她無微不至的關心。


    她很幸運,能夠遇到桑切斯這樣真誠的朋友。


    可物料供應的難題還是像天空的陰雲一樣壓在她的心頭,不止是水泥,底基層的天然礫石料也出現因為合同規範要求過高,as63項目全線63公裏方圓40公裏範圍內,沒有找到符合技術規範的底基層材料,直接導致底基層鋪築也出現問題。


    最近一個月,產值隻完成了原計劃的40%,緊接著還有兩個月的雨季停工期,而距離全線竣工也隻有不到半年的時間。


    這是她從業以來遇到的最艱難的局麵,形勢嚴峻,她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她閉著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師父易鍵璋曾對她說過,失敗距離成功,往往隻有一步之遙,咬牙堅持一下,多向前走一步,或許就能到達成功的頂峰。


    在困難麵前,不要輕易失去信念,不要輕言放棄,這是一個工程人必需的品質。而且,在她的人生字典裏,也從來找不到認輸這兩個字。


    時間靜靜的流逝過去,她躺了一會兒,外麵的房門傳來一陣響聲。


    “桑切斯,我在臥室。”她放下手臂,試著從床上坐起來。


    可頭部忽然感到一陣眩暈,她狼狽地跌回枕頭上,單薄的身體瑟瑟發抖,她呻吟了一聲,抬起頭,望向出現在門口的人影。


    不是……桑切斯。


    她看到經常在夢裏出現的迷彩作戰服,看到那張棱角分明的麵孔,看到那雙明亮卻又隱含怒意的眼睛……


    她下意識地顫了顫,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這是在夢裏,因為太過思念他,所以才會在夢裏見到他。


    可緊接著,下一秒,她就被他的氣息包圍住了,他的大手落在她的額頭上麵,幹燥而又清涼,許是指尖的溫度令他感到不滿,她清楚地聽到他從鼻子裏發出的哼斥聲。


    她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麵前的人影兒變得模模糊糊的,隻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


    她伸出手,攥著他的軍裝。


    “我不來,你準備就這麽躺著?”嚴臻擰著眉頭,心疼地捏了捏她的下巴。


    她抬起霧蒙蒙的眼睛,委屈地看著他,聲音沙啞地說:“我也不知道會病得這麽重。”


    他的眉頭跳了跳,彎下腰,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別說話了。”


    她勾著他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你怎麽會來?”


    “我陪營長來使館參加一個聯誼活動,沒想到在附近遇見滿世界給你買藥的桑切斯。”他低下頭,用力嘬了嘬她的嘴唇,“你是打算病好了再跟我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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