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眨不眨的盯著顧絨臉上那道淚痕,過了許久才放鬆了自己緊緊梗住的喉頭。


    可那幹澀的感覺依舊殘留著,讓他覺得渾身上下哪裏都不舒服。


    顧絨還在胡亂的說著夢話,都是聽不清的字詞,可她抓著唐鬱衣袖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唐鬱就這麽撐在床邊看了她許久,有護士推門走進來,被這一幕嚇了一跳,正要說話卻見那眉眼漂亮的男人伸出食指豎在唇邊,朝她噓了一聲。


    護士立刻閉緊嘴巴,然後她看著那男人遷就著那隻抓緊衣袖的手,慢慢脫下大衣的動作,無聲的微微張大了嘴,滿眼都是見鬼了的驚訝。


    ·


    顧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鍾了。


    這一覺睡了很久,她醒來時甚至有種已經過了好幾天的錯覺。


    怔怔的盯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她側頭隨意的掃了一眼病房,卻被枕邊的一片藍色弄得一怔。


    正想要抬手拎起這東西看看,然後剛動手她便發現,自己的手原本就是抓著這東西的。


    這是一件男式大衣,男人很少能穿得好看的天藍色。


    顧絨摸著那料子,有些發怔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幹幹爽爽,順得能一手毫無阻礙的滑下來。


    腦子裏正在胡思亂想,病房門便突然被人伸手推開了。


    有護士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對上她的視線立刻露出笑容,


    “顧小姐,你終於醒啦,午飯都沒吃,餓不餓?”


    “還好。”


    顧絨還抓著那衣服沒回過神來,眼神也有些遲鈍。


    護士看了一眼她手裏的衣服,恍然的朝她解釋,


    “顧小姐今天睡著的時候一直抓著少爺的衣服,他為了不吵醒你,幹脆就把衣服脫下來了。”


    話語一頓,護士小姐臉上突然露出一個鮮活俏皮的笑容,還朝顧絨擠了擠眼睛,


    “這事兒都在咱們醫院傳遍了,我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少爺這麽小心翼翼的對待一個人呢,您可真幸福。”


    臉上還藏著點豔羨表情的護士轉身給她叫飯去了。


    顧絨躺在床上,抓著那件大衣,慢慢蒙到了臉上。


    視線一片黑暗,於是嗅覺便清晰起來。


    那是非常淡的香水,像是冬日未至,風卻吹來了森林裏的新雪味道,混和著那男人殘留的體溫,便叫人想起凝結在山巔鬆樹葉上的霜,微涼又孤高,有種抓不住的飄忽,卻也因此更加叫人欲罷不能,想要靠近。


    顧絨閉上眼。


    在記憶裏找到了相似的味道。


    那是在深巷中墜入黑暗時,迎麵撲來的暖意。


    那是在不知持續了多久的混沌痛楚裏,包圍著她來來去去,最終讓她在點滴聲裏活下來的安全感。


    那是方才在噩夢中,始終縈繞身邊的,最終讓她安定下來的味道。


    或者更往前一點,那是每天夜裏,都偷偷潛入她的房間,最初讓他警惕憤怒,最終卻不知何時被她接納熟悉的,隻屬於一個人的氣息。


    “你可不能這樣啊。”


    大衣下,顧絨閉著眼在黑暗中喃喃自語,


    “你不能這樣啊,顧絨。”


    護士又一次推門而入,本想問問她想吃什麽,但看著蒙著衣服,像是又睡著了的顧絨,終究還是不敢吵醒她,靜靜的退了出去。


    窗外暮色逐漸覆蓋城市,燈紅酒綠的夜色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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