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良來到看守所,在會見室裏和柳啟南會麵。


    幾天不見,柳啟南精神萎靡了許多,雖然沒有對他用刑,但失去自由的滋味讓他不好受,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以前是爺,能呼風喚雨,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有人奉承,現在還得看一個小小管教的臉色,落差太大,差不多變成孫子了。


    坐在羅子良的麵前,他也不知道說什麽,一直沉默著。


    羅子良掏出煙來,遞給他,並說道,“柳叔,我今天來,隻是想和你隨便聊聊,以私人身份,或者說,我隻是想和你談談理想,談談人生。”


    “我還有什麽理想?還有什麽人生?您就別取笑我了,真的,我的事情,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連幻想都沒有了。”柳啟南苦笑著。


    “最壞的打算?你是生無可戀?慷慨赴死?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你真的做好準備了麽?”羅子良說。


    “難道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柳啟南抬起頭問。


    “當然有,如果你真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十年八年以後,就能恢複自由了,那時你也不過六十歲左右。現在醫學很發達,人的壽命比較長,再自由自在的生活二十年不是沒有可能。”羅子良說。


    “您是想讓我揭發我舅舅?可惜,他已經被雙規了,我和他的事情已經***,該說的都說了,已經沒有什麽可說的了。”柳啟南搖了搖頭。


    “我並沒有讓你揭發他,我跟你說的,都是關於你的事情。”羅子良笑了笑。


    “我的什麽事情?”柳啟南有些驚呀。


    “從你來到惠西市,到現在,已經二十餘年了,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玩的玩,享夠了榮華富貴,作為一個男人,你已經不虛此行了。”羅子良忽然轉變了話題。


    “是啊,這幾年我也常常這樣想,覺得自己夠本了,賺夠了,也沒有什麽遺憾的了。”柳啟南認同地點了點頭。


    “如果上天能夠給你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你還會過這樣的人生嗎?”羅子良呼出了一口煙,緩緩地說。


    “啊……我……我沒有想過……”柳啟南有些支吾,他對羅子良的話題有些不適應。


    “沒想過?說明你還沒有真心地悔過,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隻是認為自個運氣差,倒黴。嗬嗬,別急,等你把風光的日子回憶完,你就會想到這些了。”羅子良說。


    “想這些有什麽用?我是個很現實的人,不喜歡幻想。”柳啟南說。


    “那我們就來談一談現實的事情。以你現在的罪名,如果不爭取立功,不好好表現的話,最少十年以上。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嗎?”羅子良說。


    “意味著什麽?”柳啟南接口問。


    “據我所知,這些年來,你吃喝嫖賭,很少顧家,你老婆懾於你的淫威,一直忍氣吞聲,委屈求全。她這個人我見過,說得不客氣一點,不是個善茬。你如今失去了自由,她一定會找新的男人。現在的人,你也知道,為了錢,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那些個小鮮肉們,肯定會對你老婆百般討好,獲得信任以後,讓她做這樣做那樣,等你從監獄裏出來,你的財產就變成了別人的了,更有甚者,你說不定還因此有性命之憂。”羅子良說。


    “這個……沒您說的那麽誇張吧?”柳啟南怔住。


    “我並不是聳人聽聞,你對社會上的地痞流氓都比較熟悉,換句話說,你就是那樣的人,將心比心,如果你還是一無所有的街頭小混混,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怎麽做?難道你會放棄這樣改變命運的大好機會嗎?”羅子良反問。


    “我——”柳啟南啞口無言。


    “再抽隻煙吧。”羅子良又遞了隻煙過去。


    柳啟南不再客氣,接過來,點上後就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


    看得出,他的心淩亂了。


    羅子良也不再說話,兩人默默地抽著,氣氛似乎凝固了。


    柳啟南抽得很快,一支煙很快就抽完了。羅子良直接把半包煙送到他麵前。


    “我不抽了。羅書記,您跟我說這些的用意是什麽?””柳啟南搖了搖頭,他很清楚,一名省委副書記絕不會無聊到跑來看守所找一名犯罪嫌疑人擺龍門陣的。


    “你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嗎?”羅子良不答反問。


    “有道理,很有道理!”柳啟南拚命點頭。


    “與其讓別的男人享受你的老婆和財產,不如捐給政府呢。如果你按我的話去做,至少有兩個好處,第一,把財物捐出去以後,法院在量刑的時候,會考慮從輕的,就算少坐三年兩年牢也劃算呀;第二點,你老婆沒有錢以後,別人就不會對她動什麽壞心思,她也不得不為了生存,找個工作做。等你出來,家還在,老婆還在,憑你的頭腦,做個小本生意,也能善終吧。”羅子良開門見山地說。


    “把所有的錢都捐了?”柳啟南目瞪口呆。


    “我說過,今天隻是以私人的身份來和你聊聊的,怎麽決定,由你作主。你可以好好想想,慢慢想。好了,我走了,希望你好自為之。”羅子良說完就離開了會見室。


    他一出來,在外麵等著的秘書孟恩龍馬上問,“羅書記,這個柳啟南會把水泥廠捐給政府嗎?”


    羅子良說,“不知道。很多東西,隻要努力,就有可能成功,如果不去爭取,一點可能性就沒有了。”


    聽完這些話,孟恩龍的心裏不由得又湧上了一種叫做感動的東西出來。堂堂省委副書記居然為了這麽一件沒有把握的事情,不惜放下身段,苦口婆心地說了這麽多,浪費了那麽多時間,換作別人,估計都做不到,也不屑這麽做。


    在回市區的路上,羅子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問道,“那個馬駿飛有沒有向你提起過,原來惠西市水泥廠的廠長如今在何處?”


    孟恩龍一邊開車一邊回答說,“這個人就是如今的惠西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龍木義。”


    “什麽?一個水泥廠的廠長,搖身一變就成了法院院長?”羅子良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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