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條當麻與歐提努斯兩人踩著白雪徒步移動。雖然底下似乎有柏油路,但路麵埋在雪中,完全看不見。放眼望去隻有白色平原,以及點綴各地的稀疏針葉林。途中偶爾能看見路標,但別說民宅了,就連根電線杆也找不到。


    頭上積了一層薄雪的刺蝟頭少年不耐煩地說道:


    「……歐洲這地方的人口密度為什麽會這麽亂七八糟啊!明明大都市裏房屋就像小孩的玩具箱一樣,一離開都市馬上就變成這樣……」


    「若要以世界為標準,日本才叫奇怪。雖說是島國,但無論往哪裏看都看不見地平線,這種國家可是罕見得很喔。」


    雖然隻要去北海道應該就看得見,但溫暖拉麵的畫麵在此時來襲,所以上條放棄繼續思考下去。在「身處北極圏附近卻隻穿著一套學生製服」的極限環境中,如果繼續追求那種由鹽、奶油、玉米構成的鐵三角,精神會撐不下去。


    「說起來這裏是哪裏啊?」


    「約靈……不,應該再南邊一點吧。路標上不是寫了嗎?」


    「所以說,我們該往哪邊走?」


    「科凡卓普近郊。目標是浮在湖上的伊埃斯科城堡。」


    「………………………………………………………………………………………………………………………………………………………………………………………………………………………………」


    少年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幸好歐提努斯很快就注意到這件事。


    「……喂,你該不會……」


    「不知道啦!我哪可能知道啊!日本一般高中生可沒有厲害到能在空中畫出丹麥的地圖啊!」


    「噢,該死,我必須先從丹麥是什麽開始講起嗎……?」


    歐提努斯單手搔著自己的頭發,一副嫌麻煩的模樣歎了口氣。


    「聽好,丹麥是位在德國北邊的國家,由和德國相鄰的大型半島與將近四百五十個島嶼所構成。光聽到這些或許會以為半島是主體,但首都哥本哈根是在島嶼上。」


    「嗯嗯。」


    「丹麥雖然加入了北約與歐盟,但是貨幣並未采用歐元,依然使用獨有的克朗與歐爾,這點就和英國的英鎊一樣。從這點來看,應該能明白它和周邊國家之間的距離感吧?」


    「嗯嗯。」


    「官方語言雖然是丹麥語,但說英語也能通,南部也可以用德語。主要產業看似是觀光,但以造船和重工業為主的工業比重其實很大。宗教以新教為中心,不過信舊教的地方也不算少。北歐神話雖然被當成重要的觀光資源,但幾乎沒人認真地信奉。感覺就跟英國的巨石陣差不多吧。」


    「嗯嗯。」


    「……話說回來,我有件事想確認一下。我並不是在懷疑你但你真的有好好聽人家說話吧該死的混蛋。」


    「呃,不是啦……」


    上條一臉吃驚地回答。


    「因為我常和茵蒂克絲或柏德蔚那樣的人待在一起,會有種『大家都很喜歡解說呢~』的感覺。所以在這種時候我都不會插嘴,總之你講什麽我就聽什麽。」


    「什……」


    「啊,不必在意我。好啦,繼續繼續。」


    「你這家夥……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花這些時間啊!」


    「慢著,歐提努斯!用那種連女子摔角服裝都自歎不如的『試著換個方法進攻的比基尼』裝扮鎖喉,到頭來受到打擊的多半還是你嗚喔!」


    盡管頭部完全遭到少女柔軟的腋下與手臂壓製,上條當麻依舊相當紳士。


    數秒後,老虎鉗般的重壓來襲,讓他明白現在不是扯這種話題的時候。


    「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們所在的約靈幾乎在半島最北端,目的地伊埃斯科城堡則在南方島嶼上。雖然能藉由途中的橋梁走陸路抵達,但距離少說也有個三四百公裏……怎麽啦?你的身體一直在發抖喔?」


    好不穀易才得到解放的上條當麻整個人癱軟無力。


    眼罩少女毫不在意。


    「我們正按照你的提議徒步南下,但這種距離,要靠人類的腳突破可不容易喔。」


    「真……真要說起來,既然能靠方便的瞬間移動前往地球的任何角落,為什麽不設定得更近一點……」


    「你在說什麽啊,你以為地球一周有幾萬公裏?這種程度叫做誤差。光是中途沒撞上喜馬拉雅山或是掉進大海裏,你就該稱讚我的技術了。」


    「……我問一個問題,該不會過去『搗蛋鬼』的正規成員們,一直使盡渾身解數阻止你施展那種法術吧?像是移動時堅持要你搭船或飛機之類的。」


    「囉唆。要回歸正題嘍。這三四百公裏的距離,你打算怎麽安全地移動?多國聯軍應該也布下了天羅地網才對。」


    「關於這點,我姑且算是有想過。」


    依然躺在雪地上的上條說道。


    「隨便偷汽車或機車反而會暴露行蹤。至於巴士、電車等大眾運輸工具,絕對會是駕駛,對於湊巧同乘的人則不怎麽提防。」


    「這是你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得到的教訓嗎?但我們可是正被全世界通緝喔。」


    「那就難說了。先不說我,知道『魔神歐提努斯』真麵目其實是女孩子的人會有多少?雖然在『搗蛋鬼』的大鬧之下,魔法也已經藏不太住了,但你的存在對於魔法陣營而言,無論從哪個方麵看應該都是機密。畢竟『被人知道』,也就代表想利用你的人會增加。不管英國清教還是羅馬正教應該都不會隨便散播數據吧。」


    所以說,上條他們的方針……基本上是徒步南下,一看見車就嚐試搭便車。


    簡直像是用來整年輕諧星的亂來海外企畫。


    歐提努斯對此雖然滿腹狐疑,然而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前夕,有如關西地方大嬸一般光靠日語就從英國跑到俄羅斯的上條當麻,臉上沒有半點不安的神色。顯然這人不是很習慣旅行就是蠢到極點。


    話雖如此——


    「完全沒車呢。」


    「……是啊。」


    「從剛才到現在,一輛車也沒看到。」


    「糟……糟糕,牙齒已經冷到合不起來了。我……我說啊,『法蘭德斯之犬』是哪個國家的故事?我有種會重現故事倩節的感覺……」


    「別擔心,故事舞台在比利時。」


    「那就好。」


    「丹麥是賣火柴少女的聖地喔。」


    「糟糕,以悲慘度來說隻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差別啊!」


    由鹽、奶油、玉米組成的幻象再度閃過上條腦海。如果點燃火柴,靈魂一不小心就會被帶走。現在的情況應該和「不能讓嚴重燒傷的人喝水」剛好相反吧。


    歐提努斯搖晃著大大的魔女帽,輕輕歪了歪頭。


    「需要糧食的話,到附近的洞穴裏找就好。雖然這是雪國傳說,但熊在這個國家並不是什麽稀奇的動物。」


    「糟啦——————————————————!看樣子想死也不見得能靜靜地死啊!」


    閑聊歸閑聊,上條他們並未疏忽對周圍的戒備。


    兩人多少還是有遭到追緝的自覺。


    然而,他們無法預料到這樣的襲擊。


    光芒一閃。


    他們頭上出現了白色閃光。


    2


    天野郭夜。


    叫這個名字,看似中學生的少女此刻像個嬰兒般縮成一團,無視重力浮在半空中。那不合時宜的黑長發與十二單衣也全瓢散開來。


    不,這麽形容不太正確。


    說穿了,她所在的地點根本沒有重力。


    這裏是學園都市的三顆「衛星」之一……牛郎星2號。名為天野郭夜的少女,正是這全長達五公裏的巨大建築之主。


    「嗨。」


    與少女惹人憐愛的外表相反,她的口氣給人粗野的印象。


    棄之可惜,但實在不想留在手邊——這句話彷佛在形容少女的處境。這個直徑二十公尺左右的球狀空間有個很艱澀的正式名稱,叫作「無重力活體影響實驗室」;雖然將它當成「牢籠」令人良心不安,但會這麽做是基於「既定事項不得改變」這種不負責任的政治理由。


    「雖然我知道你遲早會來,但來得比我預期的早。你依然假裝和『那家夥』站在同一邊嗎?還是說,你就像個放棄思考的少女一樣,滿腦子都是『我不相信』呢?」


    少女人如其名,容貌與肢體都洋溢著超乎常人的美。但世間男性是否想得到她,世間女性是否羨慕她,恐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知道減肥有多辛苦的人們,或許一看見郭夜就會愣住……即使隔著非常難看清身體曲線的十二單衣,也能一目了然。


    「問我動了什麽?你以為我是誰啊。雖然所屬不同,但我好歹也和你一樣是支撐統括理事會的『可憎大腦』之一喔。當然,老板專攻航空太空產業,所以我負責的範圍也受限嘍。哈哈哈,我明白啦。這百分之百純屬玩笑,不要那麽生氣。」


    隻要是女性,任誰都應該會這麽想。


    雖然她確實美得絕對無法模仿……但那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人的臉部和肢體,在配置與平衡上明顯出了問題,除非把骨骼和內髒削掉,否則根本不可能實現那種少女漫畫般的身材吧。


    「嗯,嗯,和你預測的一樣。令人遺憾,這裏已經將s5對準地球了。貨艙裏裝了不久前才用ssto送達的『貨物』喔。真是的,這家夥本來是用來把多得誇張的運動飮料弄成光束狀後,打向沙漠行星,製造以生命泉源形成的巨大雨雲耶。貨艙本來也是園藝用,是用來裝能適應嚴苛環境的植物種子。這玩意兒明明裝滿了孩子們的夢想與希望,為什麽匍匐在地上的人類隻知道這種用法呢……追根究底,要是安迪米昂沒事,根本用不著把這個大胃王重新組起來。雖然全都在那家夥意料之中,但這樣實在很虧耶,我說真的。」


    在外層空間長期停留……經過如此形容實在太過保守的漫長軟禁生活後,現代輝夜姬得到了終極美貌。代價則是完全無法在1g環境下——也就是無法在地球上進食或以雙腳步行。


    「嗯,不過啊,現在又不是等級1的勇者要去打倒魔王,沒必要從雜碎開始一個個照順序出場吧。所以說呢,大概就像一場『試著一開始就把最後魔王丟下去整人的遊戲』嘍。嗯嗯,不管怎麽想,直徑十五公裏內的地方都會被炸光,隻有木棒和布衣的勇者應該必死無疑就是了。」


    在防宇宙射線兼防太空垃圾的厚重窗戶另一側,某種如字麵所述「安靜無聲」的龐然大物正在蠢動。


    那是直徑二十公尺以上的巨大圓環。符合描述的東西其實不止一個,而是數十個同型機縱向排成一列。這幅畫麵會讓人聯想到隧道或炮管。


    天野郭夜縮起身子浮在半空中,如果以地球為基準則是頭下腳上。她就這樣望著窗戶輕笑。


    「不過呢,其實使用s5是出於木原唯一的強烈『要求(order)』還是瞞著裝進那裏麵的『貨物』比較好呢。」


    3


    軌道防衛後勤運輸係統(space save supply shoot system)——s5,轉為等待輸入態勢。


    模式設定為「攻」。


    運輸彈殼選擇c尺寸。以電磁場和超音波實施最終非破壞性檢查。氣密性、緩衝性、耐熱性等所有項目通過。細節參照報告。


    氣體燃料、磁力、電磁投射係統,三軸同步完畢。


    液狀信道、磁性及導電性確認。以振動控製進行分子結合的重設計。


    脫離炮管時初速設定為1500km/h,地表終端速度設定為31000km/h。


    確保射線作業開始。太陽風、太空垃圾、地磁、重力、離心力所有項目通過。細節參照報告。


    訊息顯示「對輸入錯誤、非正規遠程操作實施最終確認作業。請重新手動輸入目的地坐標與武裝解除碼」。


    各項目輸入完畢。


    錯誤件數為零。s5轉為最終投射態勢。


    開始倒數。


    開始投射液狀通道與運輸彈殼。


    4


    白色閃光出現。


    先察覺這件事的,是單手按著魔女帽仰望寒冷天空的歐提努斯。


    「來了。」


    聽到歸聽到,上條卻毫無實際感受,腦中滿是「有兩個太陽」這種脫離現實的念頭。有句名言是「人隻相信親眼看見的東西」,但在種情況下產生了反效果。麵對壓倒性的景象時,會遭到破壞的反而是邏輯思考。


    過了數秒鍾後,上條的思緒才好不容易對焦。


    「……糟糕。」


    他下意識抓住歐提努斯的手。


    就這樣在雪中奔跑起來。


    「糟糕!」


    緊接著。


    「某樣東西」掉到丹麥鄉下。


    以著彈點為中心,產生了直徑達十五公裏的巨大隕石坑。


    它有如從天空劈落地麵的一把劍。


    究竟有誰會注意到,其實它隻不過是h2o……也就是水。


    它的速度之快,壓力之大,就連「強烈」一形容顯得太過保守。以位在直線上的著彈點為中心,產生壓倒性的蒸汽爆炸,圓形衝擊波淹沒一切。這如同以水管衝向地麵的螞蟻。然而,這現象確實發生了。大量粉塵形成的障壁讓一切變得可見,衝擊波以音速的四倍到五倍的速度掃倒針葉林。擴散的已不是液體或蒸汽牆,而是強烈的熱浪牆。厚重的雪層瞬間融化殆盡,裸露的大地則被烤成了橘紅色。


    在那一刻。


    上條當麻與歐提努斯衝進了半埋在雪中的洞穴——先前少女說「要抓熊就找這裏」時伸手所指的地點。


    來自天空的直線攻擊,持續了數秒鍾。


    由於衝擊波是貼著地表席卷周遭,因此兩人勉強能撐過。


    但熱浪依然會襲擊地底。盡管洞窟入口狹窄,仍有部分高熱逼近兩人。洞內空氣瞬間烘幹,一陣刺痛竄過雙眼。歐提努斯伸手摀住上條正要驚叫的嘴巴——這是為了避免他吸入灼熱空氣。


    過了數十秒。


    巨響的尾巴尚未離去,兩人看向洞窟的出口。他們戰戰兢兢地試著吸一口氣,不過肺部並未灼傷。外頭氣溫是零下十五度,想來即使是強烈的熱浪也會迅速冷卻吧。


    上條與歐提努斯朝洞窟出口移動。


    向外頭望去。


    景色已截然不同。


    「這是……什麽東西……」


    出現在眼前的,並不是蓋著厚重冰雪的銀色世界,也不是焦土裸露的黑色大地。


    玻璃。


    直徑十五公裏的巨大隕石坑,整個表麵包上了一層半透明的平滑玻璃。平常使用的玻璃與陶器,主要材質都是矽元素,這能藉由給予砂土高熱造出。雖然隻要冷靜下來聽人解釋就能明白,但眼前的畫麵實在太像異世界了。


    這會讓人以為自己誤闖了古早科幻小說中,滿是矽基生命體的未開拓行星。


    ……或許也是無可厚非。


    上條當然不可能知道,其實s5原本的用途並非軍事用。它是行星居住計劃(環境地球化)用的巨大設施,目的是將混了營養劑的龐大水源發射到月球或火星上,產生大量的雲並降雨,以生命泉源覆蓋毫無生機的


    大地。雖然地球與其他天體之間的距離極為遙遠,但宇宙空間沒有重力,所以速度不會減緩。另外,水能在固態、液態、氣態三者之間變化,是因為分子間結合力的影響。在突沸現象等數種特殊狀態下,加熱到攝氏一百度的水也可能「忘記」要變成氣體而維持在液態。s5所用的水,是靠振動控製,將分子間的結合進行人工重設計,使其在突破大氣層並撞上地表前的那瞬間為止,都會忘記「自己本來應該是氣體」。


    說得簡單點,也能將它當成純粹用水做成的強力炸彈。


    之所以對準地球,掛上軍用名義,也是用來哄騙不願為「開拓行星」這種誇張計劃出錢的高層。


    但是。


    這時,少年根本沒在看這玻璃異世界。


    他看向上方。


    少年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更為搶眼的東西上頭。


    他的視野裏滿是粉塵,宛如陷入砂暴中般模糊不清,甚至有種太陽光量大減的錯覺。


    即使如此,他依然看見了。


    眼前有樣東西,狀似直衝雲霄的大樹。上條腦中閃過「是不是闖進了紀實節目中偶爾會放映的黑白紀錄片裏」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在他眼前的景象,實在和高中生的日常生活相去太遠。


    那棵神話般大樹的真麵目是「蕈狀雲」。


    上條不止待在粉塵內,還陷進了持續擴大的異常現象裏。


    「………………………………………………………………………………………………………………………………………………………………………………………………………………………………………………」


    看見這太過驚人的景象,令少年在原地呆站了好一會兒。


    大地玻璃化也是知名的核爆現象之一。


    有隻手從背後拍了拍上條的肩膀。


    「放心。」


    是歐提努斯。


    「不是隻有核爆才會產生蕈狀雲。隻要爆炸達到一定的規模,就會產生這種特殊現象。理論上大型的油氣彈或熱壓炸彈也能造成同樣的效果才對。所以……」


    「……不。」


    上條輕聲說道。


    「能做到這種事的,想必隻有學園都市。如果是那些家夥,不可能天真到做得這麽誇張,卻就此結束!軍用量產複製人、aim思考生命體、超音速轟炸機、驅動鎧、改造人技術,以及戀查……雖然我沒全部看過,但光看這些片段就能明白。那些家夥認真起來不會隻有這樣!」


    「敵人」這個詞在他腦中明確地浮現。


    他們確實是從空中……想來是從外層空間照射了某種東西下來。


    不過,那是用來直接擊潰上條與歐提努斯的嗎?會為了徒步就能逃開的火力做這麽多事前準備嗎?


    如果並非如此……


    「退後,歐提努斯。」


    「你在說什……」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就在上條大喊的同時。


    一陣強風「轟——!」地迸發,原先狀似神話中大樹的蕈狀雲瞬間遭到破壞。這不是來自外在的壓力,而是大樹遭到從內部……從爆炸中心施放的力量扯成碎片。


    眼前景象令歐提努斯微微眯起眼睛。


    上條想起來了。學園都市集結了各式各樣的科學技術,但最能代表那裏的是什麽呢?


    答案很單純——超能力開發。


    那麽,學園都市金蔣什麽當成「最強大且最確實的戰力」呢?


    答案就在眼前。


    身為學園都市第一名的超能力者(等級5),一方通行。


    能夠操縱各種「向量」的正牌怪物,降臨爆炸中心。


    5


    玻璃世界的中心,埋著全長約五公尺的橄欖球型金屬塊,它原先在龐大水柱的尾端,跟大量的水一起射向地麵。大量的蒸汽爆炸成了緩衝,讓它不用降落傘便順利著地。然而在那種規模的衝擊下,要讓物體維持原形並確保內部貨物安全,需要投注多少技術,實在令人難以想象。


    但是,這些並未出現在上條腦中。


    比這些更重要的強大威脅支配了現場。


    「……好死不死……」


    少年下意識地開口。


    「最先碰上的居然是你……!」


    上條在大喊的同時突然將手臂往後甩,讓歐提努斯仰倒在半透明的玻璃上。緊接著,一方通行纖細的雙腳有了動作。


    就在他有如要開始表演挑球般將腳輕觸「搬運裝置」後。


    「轟————!」的一聲,小客車級的金屬塊以驚人速度飛來。


    「——————唔!」


    上條當麻全力跳向旁邊。化為巨人手中鐵球的金屬塊險些勾到少年的衣服,並且從倒地的歐提努斯上方劃過。


    「喂!」


    「別囉唆,乖乖趴下!那家夥由我想辦法對付!」


    上條在重整態勢的同時回頭朝歐提努斯大喊,接著立刻將視線轉回前方。但是他錯了。他不該將注意力從那頭怪物身上移開,連一瞬間也不行。


    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就在上條的思緒出現空白時,一張蒼白臉龐有如要填滿他的視野般逼近。


    轟!連在一方通行背後那四道龍卷風攪亂空氣的聲音,都遲了一步才傳進上條耳裏。


    「該!」


    「反射」……能讓全身血液與神經訊號逆流的必殺掌,襲向他的側腹。


    「死!」


    上條扭動身子,勉強以右手撥開那隻魔掌。


    接著拳頭就這麽彈向上方。


    正中一方通行的下顎。


    盡管沉重的手感透過拳頭傳到手腕,但是——


    對方麵不改色,一雙紅眼回瞪上條。上條背脊感到一股寒意,想都沒想就向後一跳。


    一團空氣塊彷佛要連地麵也一並敲爛般,砸向上條方才所在的位置。


    整麵玻璃粉碎的巨響迸裂。


    (這家夥是怎麽回事,恢複得比之前快,也沒有動搖。變得比較耐打了……?)


    「我說啊~」


    終於。


    白色怪物開口了。


    「你到底在搞什麽鬼啊?不計得失逞英雄或許已經是慣例了,但這回我實在看不透你想幹什麽耶。」


    他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著急,隻有隔岸觀火或是看電視新聞那種程度的情緒。


    然而,那股壓倒世界的威勢凶狠如同地獄。


    上條輕踢開始堆積在玻璃上的雪,隨即甩動上半身似的蹲下。緊接著白雪融化,液化的殘骸以驚人速度撕裂空氣奔來。感覺上幾乎等於雷射光。就像造船廠的工具機那樣,單純的水有了削鐵如泥的切割力。


    切斷上方極近處空間的奇妙聲響,令上條背脊一涼。他壓低身子試圖接近對方並且大喊:


    「那你又在幹什麽!夏威夷群島、巴蓋吉城、東京……『搗蛋鬼』確實造成很多傷害,但站在強者頂點的你,難道有遭受讓你想都不想就殺人的打擊嗎!」


    「哪有什麽理由啊。」


    一方通行回應似的輕輕握拳。


    「我才不會動不動就因為『拯救世界』、『守護人類』那種瘋狂思想而使用力量啦,蠢蛋!」


    巨響炸裂。


    是拳頭與拳頭正麵衝突的聲響。


    「讓人成天操心的,有手機通訊簿裏頭那些家夥就夠了。但是待在你後麵的『那家夥』,可能會把整個世界都毀掉,把所有人類都殺掉吧?在那六十億還七十億人裏,好幾個我認識的人也在其中……既然如此,『這點』就能構成我戰鬥的理由了吧。你可別說這樣有錯喔


    。」


    他走的這條路,或許和上條當麻完全相反。


    上條在幫助身邊人的過程中逐漸拓展視野,最後終於不得不麵對世界規模的問題。


    而一方通行正好相反。他一開始就擁有影響世界的方法,卻在眾多能夠動搖世界的破壞選項中,選擇了以力量幫助身邊「某人」的路。


    「你走過的路,我沒辦法照做。」


    怪物站在極近處,正麵瞪著上條的眼睛說道。


    過去曾是怪物的某人,明確地說道。


    「所以啊,我根本沒必要感到自卑吧。」


    一方通行背上,唰地以驚人之勢噴出翼狀物。


    羽翼不是黑色,而是白色。


    在彼此拳頭相抵的狀態下,長達數十公尺,刀刃般的白翼先後劈向上條當麻。


    上條側滑似的跳開,勉強以右手迎向接連從上方落下的羽翼。他並未正麵擋下並破壞那些羽翼,而是從側麵架開攻擊。


    一方通行在重複著激烈攻擊的同時說道:


    「如果殺不殺都行,『總之』我會先殺了她再說。」


    話音比切割地球的巨響更為刺耳,直接刺進上條胸口。


    這句話之所以如此銳利,或許是因為第一名自己也是怪物。


    他並不是推測怪物的心境,也不是對怪物表達同情之意。或許正因為被當成「同樣的東西」,這句話對能夠破壞世界的歐提努斯而言才顯得無比辛辣。


    「……如果這麽做能確實,絕對,穩定地保證那些小鬼的安全,『總之』就該殺。我可不想因為沒意義的同情而遭人從背後捅上一刀。而如果遇刺的是別人,就更該下手了吧?」


    是啊,上條心想。


    盡管對方的不體諒令人憤慨,但少年不會恨第一名。這並不隻是因為沒解釋清楚,沒時間解釋……之類的理由。


    上條當麻自己也走過那條路。


    一方通行的想法,就跟東京二十三區化為戰場時,上條順勢以英雄自居一樣。不,就本質上而言,明白打倒敵人「意味著什麽」才動用暴力這點,可以說一方通行要遠比上條更聰明,更有責任感。


    「喂,怎麽啦?我的主張就是這樣。既然聽到這裏還想做些無謂的掙紮,那你至少也該有些能推翻人家主張的『理由』吧!」


    「理由嗎……」


    光靠一隻右手頂不住大量白色羽翼。上條藉由讓羽翼互撞,勉強撐了下來。


    「確實,對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來說,歐提努斯應該是個幫或不幫都沒差的存在。既然如此,或許不出手相助才合邏輯,或許『總之』能靠這樣保證自己的安全!可是!」


    鏗!他以拳頭將一道白色羽翼彈向側麵。


    少年隻是正麵喊出自己的「理由」。


    「如果不管有沒有她這個人都行,那麽讓她加入圏子裏絕對比較有意思!即使這不合邏輯,即使這沒有效率,生活一樣會比排擠她要來得有趣!這就是我的『理由』!」


    數十道羽翼突然停下。


    一方通行以平靜但確實感受得到不悅的口吻這麽說道:


    「……你這家夥根本沒打算讓別人認同吧?」


    「『真心話』就是這樣的東西。」


    上條笑著回答。


    「我想,能讓大家一聽就能接受的『理由』,早在說出口時就已用堆砌的理論加以武裝。」


    到頭來,上條當麻透過那段近乎無限的地獄所獲得的東西,就隻是「大家好好相處」這種連小學生都懂的理論。要將「自認為明白的事」變為「真的能體會的事」,就需要這麽多的經驗。僅此而已。


    要說「沒什麽了不起的目的」這點,上條也一樣。


    誰管什麽世界的命運。誰要為那種東西戰鬥。


    「可是啊。」


    讓無數羽翼發出摩擦聲,第一名說道。


    「光是這樣就要人家住手,你也未免太相信人類的良心了吧?」


    「我可沒期待。」


    上條立刻回答。


    「所以才要打一架。直到得出『接受』這個答案為止。」


    一方通行沉默片刻。


    接著有了行動。


    轟!


    學園都市第一名張開白色羽翼,瞬間抵達五千公尺的高空。


    純白光芒在遠方畫出巨大弧線,再度朝地表接近。上條並不知道,利用那對白色羽翼發動的最高速突擊,曾在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最後關頭,從失控的「伯利恒之星」下拯救了許多人。


    (……要打就得算準時機出拳反擊。)


    上條緩緩移動。


    (無論如何,我不出右拳就無法造成打擊。不過那家夥變得比之前耐打了,如果沒辦法一發擺平,恐怕我的身體會就這樣變成絞肉……)


    在衝突到來的前一刻,上條蹲下身子。


    他以左手撿起腳邊一顆與嬰兒頭部大小相當的石頭。


    要對付一方通行的「反射」隻能靠右手的攻擊。即使丟出去當障眼法,在「反射」生效期間,一方通行甚至連閉上眼睛的必要也沒有。


    既然如此。


    話雖如此。


    緊接著,天與地爆發衝突。


    這時。


    一方通行精準地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標。朝他高舉右拳的上條當麻後續一連串動作,他也清楚地掌握住了。


    然後。


    怪物完全沒考慮回避。他並未對「反射」之力太過自信,也明白那隻右手的特別之處。但就算堅固無比的護罩被打穿,他依舊鐵了心向前衝。


    隻要意識還在,隻要演算不斷,他終究能壓垮少年。


    他也清楚那隻右手的威力。


    (……?)


    本來該是這樣沒錯。


    但上條當麻的動作不太一樣。


    首先是照本宣科的交叉反擊拳。右拳對準的不是臉而是胸口……對準心髒這點,要說特殊確實算是特殊,但這也還在「拳頭」能選擇的範圍內。


    問題在那之後。


    上條彷佛要將左手迭到右手上一般,舉起左手抓著的大石頭。


    就在他以右手讓「反射」失效後。


    即使拳頭被毀掉,這麽做依舊能對一方通行的心髒帶來赤手空拳無法造成的強烈衝擊。


    (啊。)


    短暫的思緒空窗。


    隨著驚人的「轟——!」一聲,統整演算的意識瞬間斷絕。


    6


    「……」


    埋在雪中的一方通行醒來。


    四分五裂的玻璃大地已從視野中消失,周遭全覆上一層薄薄的雪。看來即使挨上地球化設施的一記重擊,大地依然會努力重拾原有的景色。


    上條當麻與眼罩少女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眼前的銀色世界裏,有個先前並未在此的身影。


    茶色短發。


    讀不出感情的眼睛。


    這名身穿白色大衣,頭帶附耳罩防寒帽的少女,和自己在第三次世界大戰期間於俄羅斯見到的人物很像,卻又不太一樣。


    一方通行以不耐煩的口氣說道:


    「……複製人找我幹嘛?」


    「哈哈哈。/return哎呀,我實在非常非常擔心上條,所以試著用『票』接管了這孩子的控製權。/return看來他順利地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了,非常好。/return」


    少女的嘻笑顛覆了軍用量產型複製人的形象。


    也就是說,現在的意識主體並不是複製人的大腦,而是更為廣大的整個網絡……是應該稱之為「總體」的意識。


    隻不過,嚴格說來兩者似乎沒有明確區隔,這方麵


    的感覺大概隻有當事人才明白吧。


    「不過嘛,/backspace你剛剛也沒有認真對吧。/escape如果第一名不率先行動,其他超能力者隨機出動的可能性會增加。/return反過來說,隻要第一名一開始就被擊破,擔心損耗的『高層』或許會猶豫是否該動用這七張王牌。/return嘿嘿~居然會『用失敗帶來利益』,隻知道最強,隻懂得勝利的一方通行也有些成長了嘛。/return」


    白色白霧「嘖」了一聲。


    他坐在雪上,不高興地這麽回嘴:


    「……事到如今這還有什麽好稀奇的?你能待在這裏,也是『最強輸掉了』的好處吧。」


    「我的意思是,你已經成熟得能分析到這裏嘍。/return」


    「總體」輕搖食指說道。


    「雖然我真的非常非常擔心上條,不過,應該沒問題了吧。/return雖然我也因為最近用『票』用太凶,又要暫時沒辦法出來……不過,/backspace親眼目睹了好事呢。/return」


    「……下次是什麽時候?」


    「別指望我唷。/return」


    「總體」輕笑著說。


    「這裏是你們的世界。/return沒有物理性本體,而隻能在禦阪網絡中瓢蕩的我,在這裏是個完全的外人。/return我雖然能從外頭提供建議,卻沒想過厚著臉皮加入。/return」


    少女的話音中,混著「嘰嘰……」的雜音。


    結束到來。離別將近。雜音給人這樣的感覺。


    「身在局外的我,就在最後給你一個建議吧。/return」


    「很煩耶,你到底想怎樣啦。」


    「你和上條的差別,在於一個將我們這個係統看成善良象征,偶像化;一個真的將我們當成單純的人類。/return這兩者雖然相似卻完全不一樣,也不是什麽能靠意誌克服的東西。/return這個嘛,或許就跟滿心想著要平等,反而將對方當成『可憐人』很像吧……/return如果你真的打算麵對『我們』,這方麵得先想想辦法喔☆/return」


    啪。


    說完,短發少女就趴倒在雪堆中。


    一方通行嫌麻煩似的咂嘴,卻在這時注意到一件事。


    「……喂,這個昏過去的家夥要怎麽辦才好啊?」


    沒有回應。


    對方在最後的最後替怪物安上了腳鐐。周詳到這種程度,實在讓人火大。


    7


    戰鬥結束了。


    但這並不代表傷痛會消失。


    上條當麻走過玻璃平原踏上潔白的雪地,同時發出呻吟。


    「嗚……」


    折磨上條的元凶有二。


    第一是肩膀。為了迎擊從天而第一名而高舉拳頭,結果就是手臂承受龐大力量後,肩膀幾乎脫臼。


    第二是手腕。因為他用來攻擊的大石頭,帶給那隻手強烈的負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總之先叫再說。盡管這看似毫無意義,但應該有極為短暫的止痛效果才是。就跟鏈球選手刻意靠尖叫讓身體分泌腦內啡是同樣的道理。


    何況現在也不是能停下來悠哉療傷的時候。


    上條全力慘叫,忍耐痛楚。這不是結束。一方通行來到這裏,代表「多國聯軍」多半已經發現上條和歐提努斯在丹麥。下一波追兵隨時會出現,一方通行也可能回神後再度來襲。


    「用雪冰敷受傷的地方吧。」


    說著,走在少年身旁的歐提努斯就以雙手捧起腳邊的白雪。


    「讓神經麻痹雖然有危險,卻能在不用任何特殊藥物的情況下止痛。隻不過,得注意不要凍傷就是了。」


    身陷劇烈痛楚之中的上條,起初毫不感到奇怪地了那堆雪。


    但是,他在途中注意到了。


    歐提努斯和上條不同,至少外表看起來沒有什麽嚴重的傷勢。而她以雙手捧雪的動作也沒有任何顫抖樣。


    但是,這就怪了。


    如果不戴手套直接抓雪,會覺得冷應該是理所當然。


    指尖不抖才顯得不對勁。


    「歐提努斯……?」


    上條看著走在他身旁的少女,但少女自己卻沒注意到有什麽不對勁。


    看見她呆滯的模樣,上條內心的不安轉為肯定。


    「歐提努斯!你是什麽時候『失去痛覺和冷熱感』的!」


    少年無視自己的痛楚抓住少女的肩膀,在她耳畔大喊。但歐提努斯一如往常,就連驚訝地縮起身子的反射動作也沒有。她給上條的印象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緩慢。


    「呃……是什麽時候呢……?」


    或許該早一點發現。少女在鄰近北極圏的極限環境下若無其事地步行,又能以老虎鉗般的力道鎖喉。畢竟她還剩下少許「魔神」的力量,所以不能當成人類看待——自己很單純地這麽認為。然而,如果並非如此呢?


    如果她是因為失去了感覺,導致身體的自我限製機能失效……


    異常耐冷與以少女來說過於驚人的臂力,也能往這個方向解釋。說起來,歐提努斯不是一開始就講過了嗎?使用「骨船」真的是她最後的力量了,以後別再指望她。


    身為「魔神」的特殊性質。


    早已連一丁點也不剩。


    「該死!」


    雖然不曉得事到如今這麽做有什麽用,但上條還是伸出手攙扶歐提努斯。少女的身體十分沉重,顯然並未以意誌撐住自己的身軀。最重要的是——身軀冰冷,冷得像冰柱一樣。她的身體機能究竟受到多大限製,早已脫離一個外行高中生能判斷的範圍。


    「……沒事。」


    歐提努斯這麽說道。


    「我能自己走,沒問題。你沒必要這麽做。」


    「笨蛋!誰知道你這樣逞強會弄壞身體的哪些地方啊!」


    最可怕的是,當事人歐提努斯自己毫無危機意識。她就連這麽理所當然的事都做不到。


    簡直。


    就像腹部受到致命槍傷的士兵,在最後的最後忘記痛楚展露微笑一樣。


    「留在這裏也沒用。到伊埃斯科城堡就能解決一切了吧?那我們出發嘍,歐提努斯。」


    道路無止盡地延伸下去,雪白景色彷佛在拒絕讓生物生存下去一般。


    即使如此依然要前進。上條當麻看向前方,這麽說道:


    「不管接下來有什麽人等著,我都會救你。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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