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或許所有人都已經忘了也說不定，上條與歐提努斯之所以走在雪原中，是由於攔到的長距離卡車受到嚴寒影響導致電瓶故障，因此兩人動身執行「去加油站買替換零件」的任務。
「太恐怖了！這是怎樣啦，一下隕石騷動一下ufo墜落，又來個神秘的巨大影子！那是什麽，古代超兵器？世界七大不可思議今天都來丹麥集合了嗎？」
駕駛盡管已經嚇得快尿褲子，但車動不了他也逃不掉。因此，不管怎麽說他沒辦法扔下兩人，隻能持續等待他們回來。
順帶一提，在加油站販賣機買的果醬麵包，不知不覺間進了有些激動的駕駛胃裏。或許是因為讓腦袋運轉需要糖分。
一臉怒意的歐提努斯準備發飆，卻被上條架住了。基本上，搭人家便車時身段該放低一點，而她似乎不曉得這項鐵則
如此這般，兩人總算按照當初的預定，抵達了半島中央的比隆。
原本他們打算在這裏找別的車，不過……
「糟了。」
上條輕聲咕噥。
「到處都是些神情嚴肅的家夥，就像在說自己是好萊塢電影裏頭的特種部隊一樣。他們是什麽人啊，美軍嗎？」
「在美軍要求下出動支持的丹麥軍吧。不用多久，各主要道路就會設下盤問關卡。這麽一來大概連便車都很難攔了。」
「順帶一問，你那顆『眼睛』所在的泉水還有多遠？」
「離伊埃斯科城堡大約還有一百公裏。如果不像全馬那樣用跑的，以人類的腳程倒也不是走不完。」
在冬天的雪路上徒步走一百公裏。對於住家被揶揄為兔籠的日本人上條當麻來說，實在是個太過神秘的領域。尤其是在擁擠的學園都市裏，光是不靠列車而用雙腳前往離家兩三公裏的地方，就已經是「值得誇獎」的程度了……
「總而言之，留在這裏也沒用。接下來以弗雷德裏西亞為目標。那是個從這裏往東約五十公裏的大城。畢竟伊埃斯科城堡不在這個半島，而是在菲英島上。如果要從陸路前往，就得走那邊的橋。」
「這樣的話……」
「盡管不曉得他們對我們的意圖了解多少，但這條路同時也連往首都哥本哈根所在的西蘭島。既然收到我們出現在半島上的情報，會想堵住這邊當然也是合情合理。」
上條雖然萬分頭痛，但歐提努斯倒是顯得一派輕鬆。
「敵人增加，代表繳獲的物資增加。如果能弄到軍用車，就不必賭運氣攔便車嘍。」
「在這種滑來滑去的雪路上，要叫誰去開那種難搞的車子啊！你用碰碰車的感覺去駕駛看看，保證不到十分鍾就會打滑撞上樹木。」
……平安回到學園都市後，果然還是該去弄張機車駕照嗎？上條有些認真地煩惱起這些問題，和歐提努斯離開比隆。
暫時徒步。
定下「如果看見重視安全而在雪路上慢慢跑的卡車，就跳上後麵貨鬥！」這種超隨便的方針後，他們就在白色世界中不斷地走。
不用說，作戰內容隨著時間經過逐漸模糊，正是走向敗北的征兆。
2
以手機確認後，得知目前的氣溫是零下十二度。
穿這麽單薄還想徒步走完實在太蠢了吧！這可是手指耳朵會掉下來的等級耶！上條雖然再次出現這些想法，但也有些讓他稍微安心了點的部分。
用大石頭砸在右拳上，肩膀脫臼，側頭部被毆打，從高處墜落，針葉樹的樹枝刺在大腿上，受到加油站爆炸牽連……盡管一路走來遍體鱗傷，不過從半島北邊的約靈算起，他們已經前進了將近兩百公裏。他雖然嚷嚷著「穿學生服在零度以下的地方旅行是怎樣！」但還是走到了這裏。如今剩下一百公裏，隻是已完成路途的一半左右……已經過山頂了。隻要跟先前一樣地走，就能順利抵達終點——他是這麽想的。
太天真了。
目擊情報隨時間經過增加，等於多國聯軍和「搗蛋鬼」出手妨害的精準度、頻率會增加。純百米短跑和障礙賽消耗的體力也不同。如果障礙像二次函數那樣攀升，先前的路程會變得毫無參考價值。
他們眼前的景象，彷佛要證明這點。
戰車。
不是魔法陣營或科學陣營的頂尖，而是理所當然的兵器。規模達五十輛以上的軍力，擋在上條當麻與歐提努斯的去路上。
「……喂。」
先注意到的是歐提努斯。她看見約四五公裏遠的地方揚起刨雪前進般的雪煙，於是停下腳步。
「糟了，快趴下。美製的第三點五世代戰車要遮住整片雪景了。那些玩意兒裝有很大的天線，想必是能用指揮自動化係統一定程度共享瞄準情報的類型。雖然他們似乎還沒注意到這裏，但是像那樣不斷重複前進和搜索，遲早會逮到熱源。」
履帶輾壓地麵的聲音已經傳到兩人這裏。不是單一車輛的噪音過大，而是數量已經多到這種程度。
嚇得趴著不動的上條擔心地說道：
「美製？也就是說……接下來的對手……」
「還不能確定。一來丹麥原本就進口了不少美製兵器，二來第三次世界大戰讓學園都市搶到主導權，因此運來歐洲的美國貨堆得滿坑滿穀。也可能隻是丹麥軍搬出借來的東西。」
「問題不在於是哪邊。」
上條吐出白色氣息，看向自己的右手。
「……這次的敵人不用魔法也不用超能力，而是純粹用鉛彈的龐大戰力。某方麵來說，那種東西最難應付啊！」
3
實際上，那時英格麗?馬汀中士早已精確捕捉到兩名目標的位置。趴在雪地上的她身著全白偽裝服，還在針葉樹用迷彩上灑了粉末狀塗裝，想必連空中的無人偵察機都難以發現。更別說從遠方以肉眼觀察了，幾乎不可能注意到。
說穿了，大規模戰車隊隻是聲東擊西。
一方麵也是因為，大部隊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空運到此。於是美方將第三次世界大戰後就堆著的大批美製戰車借給丹麥軍，要他們先在這一帶打草驚蛇。之後就由英格麗中士等精銳隨著緩慢前進的戰車隊，「從其他角度」捕捉落荒而逃的身影並解決掉就好。
講句實在話，光是在大型工程機具上放個假炮塔塗成戰車樣也夠了。簡單來說，隻要能嚇得對方慌了手腳就好。
無線電對講機傳來同部隊其他成員的聲音。
『這裏是山貓，目標捕捉成功。射線確保。」
『這裏是美洲豹，同上。加上白獅和山貓，三軸包圍完成。』
「了解。」
英格麗中士壓低聲音回應，然後問道：
「……話說回來我想問一下，為什麽我是白獅啊？如果是貓科，應該還有更……呃，很多種吧？比方說那那些做成布娃娃的。」
『你不是已經接受「小獅子軟蓬蓬的很可愛」這個理由了嗎？』
『就算是小獅子也會咬爛人的手指吧。跟你很合。』
她將目標放在視野中央，然後將殺意送往理應在視野邊緣的戰友們。話雖如此，但要不是早就知道同伴的位置，想必連英格麗中士也找不到他們在哪裏。這點從另外兩人的角度來看應該也一樣。
目標。
上條當麻與歐提努斯依然盯著戰車隊，將注意力放在錯誤的方向。她隨時都能扣下扳機射殺兩人。
即使明白這點，英格麗中士仍舊厭煩地說道：
「……邪惡組織的老大就算了，另一個是救了夏威夷的英雄吧？」
『這裏是山貓。那件事也被這次的事件抵消了。』
「我妹夫的老家在那
裏。如果用這種方式解決，他們絕對會跟我大吵一架。討厭啦，我好不容易才和怕生的侄兒打好關係耶。」
『這裏是美洲豹。真要說起來，境外作戰基本上全是軍事機密。你可別在周末的家庭聚會上說溜嘴，會被公司盯上的。』
「跟那些瞧不起人的領帶混蛋比，我妹妹要來得可怕一百倍。你們也知道吧，那家夥可是握力兩百公斤的最強家庭主婦，會因為忘記金庫密碼就空手拆了金庫的門……」
『白獅，別透露個人情報。這會讓人不曉得為什麽要用代號。』
『你就是因為嘴巴不牢才會一天到晚被家人罵。之前還不小心把侄子的初戀對象泄漏給他爸媽，這人到底在想什麽啊……』
『美洲豹，你也是。』
話雖如此，這終究不是好萊塢電影，所以不能因為個人情感而違背作戰內容。
仔細一看，兩名目標為了隱藏行蹤而趴了下來。盡管這種躲藏方式對於現代軍備的偵測器材實在太過無謀……但躲藏終究是躲藏。雖然沒有用，卻展現了明確的交戰意圖。就這個狀況來說，隻能給予最糟的評價。
如果站起來高舉雙手，至少能免除開槍的必要。
「這裏是白獅。山貓、美洲豹，將手指(get)放上扳機(set)……這工作讓人憂鬱得就像生理期的周一。趕快完工回去吧。」
『這裏是山貓，收到。』
『這裏是美洲豹，收到。你有過「生理期」這種少女情懷的東西啊？』
數完三之後，英格麗中士靜靜地，緩緩地從伏地狀態起身。
動作十分緩慢。
她就在上條當麻與歐提努斯背後，距離僅有兩公尺。
4
上條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窒息的瞬間，整個視野像光量調整錯誤的相機那樣一片白。熱度集中在頸部以上。就算想甩頭也辦不到。他倉促間將雙手伸往頸部，這才有了某種幹燥的觸感。
有人從後方勒住他的脖子。
盡管他勉強做出這樣的判斷，但手腳已幾乎失去感覺。不是氣管遭「某人」所傷而停下了呼吸，而是頸動脈受壓迫導致血液流不到腦部。上條連抵抗的時間都沒有，意識就落入黑暗世界。
「你這家夥！」
歐提努斯大喊的瞬間，從頭到腳以白色偽裝服包得像雪男布偶的「某人」，毫不猶豫地以懷裏失去意識的上條當盾牌。
「某人」相當提防歐提努斯的力量。
雖然不清楚「魔法」這種東西的細節，但在夏威夷群島事件時，美國的軍隊和整個行政機關都陷入失能狀態，這點還讓人記憶猶新。「某人」沒直接對付歐提努斯而找上條下手，理由也是在此。
……對手實力是未知數，但既然與上條當麻同行，應該意味著她想將這名少年留在身邊才對。那麽就能將少年當成盾牌。
壓迫對方意識。
歐提努斯的身體才稍顯僵硬，她腳邊的雪便不自然地彈起。
狙擊。
已方早在不知不覺間遭到包圍——這點進一步延遲了歐提努斯的反應。
時候到了。
如此判斷的「某人」，用沒勒住少年的手探向偽裝服內，掏出一把刀身超過三十公分的大型刀械。
然後。
仍舊以上條當麻為盾的「某人」。
毫不猶豫地將刀丟向歐提努斯的臉。
所有作業約費時二十秒。
最後，沉重的聲音響起。
5
「……嗚……」
上條當麻發出微小的呻吟。
自己倒在某處——這點能理解，但是不明白自己是仰臥還是俯臥。判斷能力一團混亂。現在就算跟別人猜拳，八成也答不了對手到底出了什麽。
遠處傳來某人的聲音。
流暢的英語，而且很多教科書上沒有的少見單字。對上條而言跟未知的外語沒兩樣。
「怎麽啦？那時明明直接用刀殺了她就好。」
「忘記作戰目標了嗎，沒腦袋的家夥。這個叫歐提努斯的，就算用刀刺，用槍射都可能直接爬起來喔。」
「在夏威夷群島發威的魔法……那玩意兒的細節雖然依舊不明，但至少有用腦袋思考的必要。所以才沒給目標『思考時間』，直接趁著她混亂時解決。結束後我整個人都鬆了口氣呢。」
身體感受不到熱度。
就像嚴重貧血時一樣，意識在體內縮成一團，眼前一切彷佛全都遠在天邊。
「所以才用刀柄打昏她嗎？」
「忍到聯合國總部大廈的視訊線路搞定為止。畢竟目標在夏威夷群島還跟媒體王搭上了線嘛。」
「如果被截聽，她的部隊搞不好會來搶人，確保通訊安全需要時間也是理所當然。」
眼前有雙穿著軍靴的腳。還以短暫的間隔走來走去。
「確保線路後轉為作戰目標β。要確認步驟嘍。」
上條試著抬起視線。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趴倒在地。
「巴蓋吉城的報告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不過也得考慮冒牌貨和替身的可能性，處決歐提努斯一定要在鏡頭前執行，而且要實時告知總統。以點四五口徑的手槍確實地破壞腦部與心髒並確認死亡，再將三種毒藥各注射致死量的兩倍劑量。接下來還要以刀子破壞主要肌腱與神經，用瞬間膠塞住切口，然後將遺體空運到阿拉斯加。」
「別忘了dna采樣……話又說回來，真的要保存屍體？這麽一來殘黨可能會說那是複活的象征跑來搶耶。」
「這是上頭的決定，一介士官沒得插嘴。如果將遺體徹底燒掉，一旦殘黨們主張毫無根據的生存說，就拿不出證據反駁了。大概是擔心這點吧。」
朦朧的意識逐漸將提示拚湊起來。
同時，也對目前自己理所當然般享受到的現況有所疑問。
「歐提努斯呢……？」
少年終於弄清楚狀況。
「那家夥去哪裏了？」
上條連忙打算起身，背部卻有股強烈的力道將他踩在地上，還傳來「喀嘰」的金屬聲。由於自己目前俯臥在地所以看不見上方，但應該是踩著背部的某人以槍械抵著他的頭。
眼前走來走去的軍靴正在使用無線電聯絡某處。接著，那個方形器材被扔到上條附近。
穿靴者是名女性，她以日語這麽說道：
「總統有話跟你說。」
「……！」
背後的壓迫並未移開。依然趴在地上的上條伸手抓住無線電對講機。
一個耳熟的聲音等著他。
『……我不曉得你基於什麽理由幹這種事，但你難道不明白遲早會有這種下場嗎？』
不過那個聲音十分冷淡。和在夏威夷群島同行時判若兩人。
私交不管用。搬出人情也沒意義。而且「講不通就大鬧一場」這招也應付不了。畢竟現在羅伯特?卡崔是背負著美國全體國民……甚至是更重大的東西下決定。這些在施加莫大壓力的同時，也會成為他背後巨大的推力。
這不是一對一的談話。
至少是一對兩億的意誌碰撞。最糟糕的情況下，甚至是一對六十億。
即使如此，依然不能不贏。
麵對這數量龐大的對手，自己必須製造讓他們考慮放過歐提努斯的理由。
「既然特地出麵製止，代表你們多少有點猶豫——我可以這麽想嗎？」
『在視訊線路的安全檢查結束前消磨一下時間嘍。這個嘛，大概可以想成還有個十分鍾的緩衝吧。』
「……我可不會讓
你們殺掉歐提努斯喔。」
『那就在十分鍾內解釋清楚——前提是你做得到。順帶一提，殺掉她比較好的理由應該多到可以演講個三天三夜就是了。』
聽到這冷酷的聲音後，上條以舌頭稍微潤濕嘴唇。
對方並未不由分說地切斷通訊。盡管他或許隻是在等著跑處刑步驟，不過現在還能談。
不能失誤。上條的心髒隱隱作痛。
「你們還沒掌握歐提努斯的全貌吧？你們雖然知道她逃來丹麥，但她這麽做的理由，你們並不明白。這樣好嗎？不明白首腦的目的和理由就將她處刑，對你們美國應該也會有壞處吧？」
『傷害身為世界警察的自尊？那種事根本無關緊要。與其在意無形的形象，不如先確實讓世界情勢安定下來。你是因為實際在場，所以才曉得「搗蛋鬼」的實際樣貌吧，這點是好是壞暫且不管。但是多數民眾可不知道。你以為我們在網絡上受到了多大的牽連？如果坐視不管，可能很快就會發生類似狩獵魔女的騒動。你試著放出「a國其實有提供『搗蛋鬼』支持」那種毫無根據的謠言看看，馬上就會爆發新戰爭。』
對於美國……不，對於地球六十億人口來說，大概就是這麽回事。
歐提努斯什麽的根本不重要。
我也不知道這個人是男是女。
和這種陌生人的命相比，自己的生活受到威脅更讓人擔心。
「……你說得沒錯。」
上條這麽說道。
「不過這麽一來，我就更不能讓你們殺歐提努斯了。」
『啊？』
「就算歐提努斯死亡，也不代表『搗蛋鬼』就會完美地瓦解。就算失去了完成『長槍』這個重大目標，也不代表他們會因此集體自殺。一旦領袖消失，反而會讓正規成員毫無秩序地散布各地。就算沒有重大目標，舉事失敗也會帶來憎恨。而他們最先盯上的對象，就是引領世界和平的美國。」
『我已經有了戰爭會繼續下去的覺悟。我們看起來像是會害怕遙遠未來而縱容壞蛋的國家嗎？』
「如果你用狩獵餘孽的心態去打這一仗可就大錯特錯嘍，總統先生。」
上條直指核心。
「『搗蛋鬼j已經證明過了。特別是夏威夷那次的事件，已經傳遍全球嘍——隻要有那種力量，要讓美國這種超級大國失能也不是不行。不如說還沒出現模仿犯才奇怪。如果隻是模仿犯倒是不成問題，如果真的有正規成員和他們會合呢？我雖然完全不懂政治，但私下想過要打倒美國的人，意外地不在少數吧？」
『即使歐提努斯活著，這個泥淖的時代也不會改變吧。』
「真的是這樣嗎？以後正規成員散落各地，要推測他們的行動模式與潛伏地點等資訊，必然得從歐提努斯那裏了解『搗蛋鬼』的本質。而且，隻要領袖歐提努斯還活著，其他正規成員就無法自稱『搗蛋鬼』的新代表，要重新編組、集結戰力也有限度才對。如果『敵人』起步就不順，就能將動亂程度壓低。這點可是會直接連結到死亡人數喔。」
『但歐提努斯的力量還是未知數。東京灣的「長槍」如何先不管，今後那家夥也可能做出類似或更危險的事吧。沒理由放過她。就算找個核子避難所關著好了，要是「搗蛋鬼」攻來也沒辦法保證擋得住啊。』
「……既然如此，隻要奪走歐提努斯的『力量』就好。」
總算將話題連到自目的了。
雖然能不能讓對方相信又另當別論。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永遠剝奪歐提努斯體內的『力量』，然後舉雙手向你們投降。我們要將那種未知的力量，化為簡單易懂的零。這麽一來，歐提努斯就能協助往後的世界，就算被搶走也不會成為你們的威脅。如果做到這種程度，那就沒有殺她的必要了吧。」
『……有這麽方便的辦法嗎？』
「事情來得突然，你們或許無法理解。但我們可不是漫無目的就跑來這裏。躲在平靜的深山裏要安全多了。」
或許是趴著壓迫到肺部吧，上條的氣息有些淩亂。
「聽好，我們沒說想把歐提努斯的罪全部一筆勾銷。等一切結束後，要把歐提努斯丟進牢裏關個幾十年都行。如果一切都按照既定手續處理，我們也不會抗拒。就算這樣還是非殺她不可嗎？我們已經做好準備要送歐提努斯進美國監獄了耶！」
『……「那邊」的事我不太清楚，不過英國等人會說「照規矩該把人送過去」吧？』
「羅馬正教、俄羅斯成教、英國清教，我在這邊全碰過了，可是都不行。他們全都拘泥在『殺掉』這一點上。以他們跟什麽十字軍啦狩獵魔女啦扯在一起的常識來說，這麽做或許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那些什麽五百年前一千年前的常識，我實在不熟。」
『……』
「我說啊，難道真的非處死歐提努斯不可嗎？我隻是普通的高中生，也不懂法律，所以才想問。實際上到底是怎樣？歐提努斯以你們國家……以全世界國際標準規則來說，隻剩下死路一條嗎……？」
如果對方在這時答「是」，上條眼前將會一片黑暗。
但他依舊不能翻臉不認歐提努斯的罪。否則這趟旅程的終點會變成無比苦澀。
『這個嘛……』
對方頓了一下。
總統沒有不由分說地將少年當笨蛋，而是經過思考後明確地回答。
『人道方麵的罪很重。如果看成戰爭罪，那麽不宣戰就攻擊第三國加上不分軍民無差別攻擊等等，歐提努斯毫無疑問會被處死。光是已知的部分，就有夏威夷群島、巴蓋吉城、東京二十三區等地方發生戰鬥行為……而且，今後應該會抖出更多問題吧。即使把大筆鈔票塞給律師軍團也很難救。』
上條的呼吸急促起來。
就算是這樣，總統這番話依然沒錯。他克製想否定的心情，拚了命地要自己接受。
『但就另一方麵來說，在國際法上「搗蛋鬼」並未被承認為國家，也沒登錄成正規軍。這麽一來，也有可能形成「部分戰爭罪不適用」這種奇妙的狀況，難如登天就是了……隻不過，不管怎麽想都逃不了一百年以上的徒刑。今後雖然也有可能因為成功載人飛抵火星，找出完全封殺癌症的基因，和外星人簽訂親善條約等國家級進展，而在特赦時跟著減刑……但你最好想成沒什麽機會活著在牢外見麵喔。』
「……嘿。」
聽到這裏，上條不由得笑了出來。
「既然如此，這樣也行。隻要還有一丁點希望，我就可以接受，並且我會為了這一點點希望奔走。光是有這點收獲，我們……我和歐提努斯就滿足了。」
『你真的明白嗎？』
「看著她在狂亂中被殺，而大家不但忘了這種罪惡感，又以殺人者之名訂立紀念日，卻沒人對這點有疑問——至少比這種愚蠢的結局好太多了……還有我要道歉。之前我一提到科學陣營就想到學園都市，一提到魔法陣營就想到英國，完全沒想過美國這麽重要。不過在這個局麵下，最冷靜的卻是你們。既不是科學陣營，也不是魔法陣營。」
『這樣啊……』
羅伯特?卡崔隻說了這幾個字。
停了一會兒後。
美國總統向上條以外的某些人這麽宣告：
『基於我國利益與世界安定考慮，從現在起暫停「北歐之風」作戰。突擊隊員解除上條當麻與歐提努斯的人身拘束，在新命令下達前維持通訊開啟並潛伏。複誦。』
「是。從現在起暫停『北歐之風』作戰。解除兩名目標的人身拘束，在新命令下達前，讓通訊維持可接收呼叫的等級，並以潛伏狀態待命。」
施加於上條背部的重壓，隨著她的複誦消失。
上條邊咳嗽邊在雪地上翻身。他打量周圍後，看見了三名穿著全白軍服的軍人；而在三人視野可及的稍遠處，戴著眼罩的金發少女倒在地上。
「……歐提努斯。」
他試著起身，腰部卻竄過一陣痛楚讓他難以如願。幾乎整個人采匍匐姿勢的上條，一邊撥開雪一邊朝失去意識的少女接近。
「歐提努斯！」
上條並未冒失地抓住對方肩膀搖晃。在少女耳邊呼喚多次後，總算從她口中傳來呻吟似的聲音。看樣子她還有意識。
『我可不會讓你們戴上炸彈項圈那種簡單易懂的東西喔。』
遠處的無線電對講機傳來這樣的聲音。
『我們美國會待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確保隨時都能殺掉你們。用這種方法代替項圈應該綽綽有餘了吧。』
6
於是沉重的沉默支配了聯合國總部大廈的會議室。
沒錯，在帥氣地切斷通訊後，時間依舊會前進。
英國、法國、俄羅斯、羅馬正教……集各方重鎮目光於一身的拉丁裔壯漢，尷尬地縮起身子。
但他開了口。
「抱歉，變成你們的敵人了。」
7
確認歐提努斯恢複意識且頭部沒出血等重傷後，上條這才抓住肩膀將她從雪中拉起。少女的身體異常冰冷。歐提努斯的觸覺失靈，因此難以從她的表情與態度判讀，不過她的腳和腰沒什麽力氣。在上條的攙扶下，少女總算站了起來。
兩人和軍人們對望了一眼。
他們並未注意上條，而是將雪男式偽裝服再次披到軍服外頭。光是這樣距離感就出了問題，甚至讓上條誤以為理應站在眼前的人消失在雪景中。這並不隻是色彩的問題。而是因為他們將呼吸與氣息完全隔絕，讓人以為眼前沒有生物。
隻是一眨眼，就失去了他們的蹤影。
盡管從雪地留下的足跡能勉強理解他們遠離，但那些痕跡遲早也會消失在風雪中吧。
「……走吧，歐提努斯。」
「嗯。」
下一個目的地是弗雷德裏西亞。若要前往那裏，就得突破正麵的戰車隊。照羅伯特的說法，戰車隊似乎隻是掩人耳目用，沒打算真的朝上條他們開火。既然作戰停止，應該能從中間鑽過去吧。
他原本這麽想。
而就在踏出第一步之後。
轟隆————！
眼前的戰車隊大軍，突然遭到白色大爆炸吞噬。
聲音洪流來襲，讓上條與歐提努斯不由得倒在雪地上。
某種東西橫掃而過。
他慢了一步才發現，白色爆炸的真麵目，其實是地麵積雪因故飛上半空中。當然，不會隻有這樣。高達十公尺的帷幕彼端，可以看見戰車的艙蓋先後開啟，士兵們慌慌張張地從中跳出。
緊接著第二波到來。
頑強的戰車先後有如汽球般從內側漲破，散播紅焰與黑煙，偶爾炮塔還會彈向正上方。如果士兵們逃得不夠快，恐怕會在巨大爐灶裏變成烤肉吧。
但是有某種東西。
倒在地上隻有眼球轉動的上條，看見了來者。
他的視線揚得很高。
其他兵器群掩蓋了白色天空，從高處俯瞰戰車隊。
狀似螳螂的特殊外型。將電磁炮炮身如格林機槍般組合而成，用以替代鐮刀的火力過剩主武裝。這種高速振動薄翼飛舞於空的兵器，腹部刻有這些字母。
five_over.
model_case_" raili_gun".
「該死……終於來了。」
上條不禁呻吟。
他滿懷恐懼地說道：
「……下一個敵人是學園都市啊！」
……或許所有人都已經忘了也說不定，上條與歐提努斯之所以走在雪原中，是由於攔到的長距離卡車受到嚴寒影響導致電瓶故障，因此兩人動身執行「去加油站買替換零件」的任務。
「太恐怖了！這是怎樣啦，一下隕石騷動一下ufo墜落，又來個神秘的巨大影子！那是什麽，古代超兵器？世界七大不可思議今天都來丹麥集合了嗎？」
駕駛盡管已經嚇得快尿褲子，但車動不了他也逃不掉。因此，不管怎麽說他沒辦法扔下兩人，隻能持續等待他們回來。
順帶一提，在加油站販賣機買的果醬麵包，不知不覺間進了有些激動的駕駛胃裏。或許是因為讓腦袋運轉需要糖分。
一臉怒意的歐提努斯準備發飆，卻被上條架住了。基本上，搭人家便車時身段該放低一點，而她似乎不曉得這項鐵則
如此這般，兩人總算按照當初的預定，抵達了半島中央的比隆。
原本他們打算在這裏找別的車，不過……
「糟了。」
上條輕聲咕噥。
「到處都是些神情嚴肅的家夥，就像在說自己是好萊塢電影裏頭的特種部隊一樣。他們是什麽人啊，美軍嗎？」
「在美軍要求下出動支持的丹麥軍吧。不用多久，各主要道路就會設下盤問關卡。這麽一來大概連便車都很難攔了。」
「順帶一問，你那顆『眼睛』所在的泉水還有多遠？」
「離伊埃斯科城堡大約還有一百公裏。如果不像全馬那樣用跑的，以人類的腳程倒也不是走不完。」
在冬天的雪路上徒步走一百公裏。對於住家被揶揄為兔籠的日本人上條當麻來說，實在是個太過神秘的領域。尤其是在擁擠的學園都市裏，光是不靠列車而用雙腳前往離家兩三公裏的地方，就已經是「值得誇獎」的程度了……
「總而言之，留在這裏也沒用。接下來以弗雷德裏西亞為目標。那是個從這裏往東約五十公裏的大城。畢竟伊埃斯科城堡不在這個半島，而是在菲英島上。如果要從陸路前往，就得走那邊的橋。」
「這樣的話……」
「盡管不曉得他們對我們的意圖了解多少，但這條路同時也連往首都哥本哈根所在的西蘭島。既然收到我們出現在半島上的情報，會想堵住這邊當然也是合情合理。」
上條雖然萬分頭痛，但歐提努斯倒是顯得一派輕鬆。
「敵人增加，代表繳獲的物資增加。如果能弄到軍用車，就不必賭運氣攔便車嘍。」
「在這種滑來滑去的雪路上，要叫誰去開那種難搞的車子啊！你用碰碰車的感覺去駕駛看看，保證不到十分鍾就會打滑撞上樹木。」
……平安回到學園都市後，果然還是該去弄張機車駕照嗎？上條有些認真地煩惱起這些問題，和歐提努斯離開比隆。
暫時徒步。
定下「如果看見重視安全而在雪路上慢慢跑的卡車，就跳上後麵貨鬥！」這種超隨便的方針後，他們就在白色世界中不斷地走。
不用說，作戰內容隨著時間經過逐漸模糊，正是走向敗北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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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手機確認後，得知目前的氣溫是零下十二度。
穿這麽單薄還想徒步走完實在太蠢了吧！這可是手指耳朵會掉下來的等級耶！上條雖然再次出現這些想法，但也有些讓他稍微安心了點的部分。
用大石頭砸在右拳上，肩膀脫臼，側頭部被毆打，從高處墜落，針葉樹的樹枝刺在大腿上，受到加油站爆炸牽連……盡管一路走來遍體鱗傷，不過從半島北邊的約靈算起，他們已經前進了將近兩百公裏。他雖然嚷嚷著「穿學生服在零度以下的地方旅行是怎樣！」但還是走到了這裏。如今剩下一百公裏，隻是已完成路途的一半左右……已經過山頂了。隻要跟先前一樣地走，就能順利抵達終點——他是這麽想的。
太天真了。
目擊情報隨時間經過增加，等於多國聯軍和「搗蛋鬼」出手妨害的精準度、頻率會增加。純百米短跑和障礙賽消耗的體力也不同。如果障礙像二次函數那樣攀升，先前的路程會變得毫無參考價值。
他們眼前的景象，彷佛要證明這點。
戰車。
不是魔法陣營或科學陣營的頂尖，而是理所當然的兵器。規模達五十輛以上的軍力，擋在上條當麻與歐提努斯的去路上。
「……喂。」
先注意到的是歐提努斯。她看見約四五公裏遠的地方揚起刨雪前進般的雪煙，於是停下腳步。
「糟了，快趴下。美製的第三點五世代戰車要遮住整片雪景了。那些玩意兒裝有很大的天線，想必是能用指揮自動化係統一定程度共享瞄準情報的類型。雖然他們似乎還沒注意到這裏，但是像那樣不斷重複前進和搜索，遲早會逮到熱源。」
履帶輾壓地麵的聲音已經傳到兩人這裏。不是單一車輛的噪音過大，而是數量已經多到這種程度。
嚇得趴著不動的上條擔心地說道：
「美製？也就是說……接下來的對手……」
「還不能確定。一來丹麥原本就進口了不少美製兵器，二來第三次世界大戰讓學園都市搶到主導權，因此運來歐洲的美國貨堆得滿坑滿穀。也可能隻是丹麥軍搬出借來的東西。」
「問題不在於是哪邊。」
上條吐出白色氣息，看向自己的右手。
「……這次的敵人不用魔法也不用超能力，而是純粹用鉛彈的龐大戰力。某方麵來說，那種東西最難應付啊！」
3
實際上，那時英格麗?馬汀中士早已精確捕捉到兩名目標的位置。趴在雪地上的她身著全白偽裝服，還在針葉樹用迷彩上灑了粉末狀塗裝，想必連空中的無人偵察機都難以發現。更別說從遠方以肉眼觀察了，幾乎不可能注意到。
說穿了，大規模戰車隊隻是聲東擊西。
一方麵也是因為，大部隊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空運到此。於是美方將第三次世界大戰後就堆著的大批美製戰車借給丹麥軍，要他們先在這一帶打草驚蛇。之後就由英格麗中士等精銳隨著緩慢前進的戰車隊，「從其他角度」捕捉落荒而逃的身影並解決掉就好。
講句實在話，光是在大型工程機具上放個假炮塔塗成戰車樣也夠了。簡單來說，隻要能嚇得對方慌了手腳就好。
無線電對講機傳來同部隊其他成員的聲音。
『這裏是山貓，目標捕捉成功。射線確保。」
『這裏是美洲豹，同上。加上白獅和山貓，三軸包圍完成。』
「了解。」
英格麗中士壓低聲音回應，然後問道：
「……話說回來我想問一下，為什麽我是白獅啊？如果是貓科，應該還有更……呃，很多種吧？比方說那那些做成布娃娃的。」
『你不是已經接受「小獅子軟蓬蓬的很可愛」這個理由了嗎？』
『就算是小獅子也會咬爛人的手指吧。跟你很合。』
她將目標放在視野中央，然後將殺意送往理應在視野邊緣的戰友們。話雖如此，但要不是早就知道同伴的位置，想必連英格麗中士也找不到他們在哪裏。這點從另外兩人的角度來看應該也一樣。
目標。
上條當麻與歐提努斯依然盯著戰車隊，將注意力放在錯誤的方向。她隨時都能扣下扳機射殺兩人。
即使明白這點，英格麗中士仍舊厭煩地說道：
「……邪惡組織的老大就算了，另一個是救了夏威夷的英雄吧？」
『這裏是山貓。那件事也被這次的事件抵消了。』
「我妹夫的老家在那
裏。如果用這種方式解決，他們絕對會跟我大吵一架。討厭啦，我好不容易才和怕生的侄兒打好關係耶。」
『這裏是美洲豹。真要說起來，境外作戰基本上全是軍事機密。你可別在周末的家庭聚會上說溜嘴，會被公司盯上的。』
「跟那些瞧不起人的領帶混蛋比，我妹妹要來得可怕一百倍。你們也知道吧，那家夥可是握力兩百公斤的最強家庭主婦，會因為忘記金庫密碼就空手拆了金庫的門……」
『白獅，別透露個人情報。這會讓人不曉得為什麽要用代號。』
『你就是因為嘴巴不牢才會一天到晚被家人罵。之前還不小心把侄子的初戀對象泄漏給他爸媽，這人到底在想什麽啊……』
『美洲豹，你也是。』
話雖如此，這終究不是好萊塢電影，所以不能因為個人情感而違背作戰內容。
仔細一看，兩名目標為了隱藏行蹤而趴了下來。盡管這種躲藏方式對於現代軍備的偵測器材實在太過無謀……但躲藏終究是躲藏。雖然沒有用，卻展現了明確的交戰意圖。就這個狀況來說，隻能給予最糟的評價。
如果站起來高舉雙手，至少能免除開槍的必要。
「這裏是白獅。山貓、美洲豹，將手指(get)放上扳機(set)……這工作讓人憂鬱得就像生理期的周一。趕快完工回去吧。」
『這裏是山貓，收到。』
『這裏是美洲豹，收到。你有過「生理期」這種少女情懷的東西啊？』
數完三之後，英格麗中士靜靜地，緩緩地從伏地狀態起身。
動作十分緩慢。
她就在上條當麻與歐提努斯背後，距離僅有兩公尺。
4
上條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窒息的瞬間，整個視野像光量調整錯誤的相機那樣一片白。熱度集中在頸部以上。就算想甩頭也辦不到。他倉促間將雙手伸往頸部，這才有了某種幹燥的觸感。
有人從後方勒住他的脖子。
盡管他勉強做出這樣的判斷，但手腳已幾乎失去感覺。不是氣管遭「某人」所傷而停下了呼吸，而是頸動脈受壓迫導致血液流不到腦部。上條連抵抗的時間都沒有，意識就落入黑暗世界。
「你這家夥！」
歐提努斯大喊的瞬間，從頭到腳以白色偽裝服包得像雪男布偶的「某人」，毫不猶豫地以懷裏失去意識的上條當盾牌。
「某人」相當提防歐提努斯的力量。
雖然不清楚「魔法」這種東西的細節，但在夏威夷群島事件時，美國的軍隊和整個行政機關都陷入失能狀態，這點還讓人記憶猶新。「某人」沒直接對付歐提努斯而找上條下手，理由也是在此。
……對手實力是未知數，但既然與上條當麻同行，應該意味著她想將這名少年留在身邊才對。那麽就能將少年當成盾牌。
壓迫對方意識。
歐提努斯的身體才稍顯僵硬，她腳邊的雪便不自然地彈起。
狙擊。
已方早在不知不覺間遭到包圍——這點進一步延遲了歐提努斯的反應。
時候到了。
如此判斷的「某人」，用沒勒住少年的手探向偽裝服內，掏出一把刀身超過三十公分的大型刀械。
然後。
仍舊以上條當麻為盾的「某人」。
毫不猶豫地將刀丟向歐提努斯的臉。
所有作業約費時二十秒。
最後，沉重的聲音響起。
5
「……嗚……」
上條當麻發出微小的呻吟。
自己倒在某處——這點能理解，但是不明白自己是仰臥還是俯臥。判斷能力一團混亂。現在就算跟別人猜拳，八成也答不了對手到底出了什麽。
遠處傳來某人的聲音。
流暢的英語，而且很多教科書上沒有的少見單字。對上條而言跟未知的外語沒兩樣。
「怎麽啦？那時明明直接用刀殺了她就好。」
「忘記作戰目標了嗎，沒腦袋的家夥。這個叫歐提努斯的，就算用刀刺，用槍射都可能直接爬起來喔。」
「在夏威夷群島發威的魔法……那玩意兒的細節雖然依舊不明，但至少有用腦袋思考的必要。所以才沒給目標『思考時間』，直接趁著她混亂時解決。結束後我整個人都鬆了口氣呢。」
身體感受不到熱度。
就像嚴重貧血時一樣，意識在體內縮成一團，眼前一切彷佛全都遠在天邊。
「所以才用刀柄打昏她嗎？」
「忍到聯合國總部大廈的視訊線路搞定為止。畢竟目標在夏威夷群島還跟媒體王搭上了線嘛。」
「如果被截聽，她的部隊搞不好會來搶人，確保通訊安全需要時間也是理所當然。」
眼前有雙穿著軍靴的腳。還以短暫的間隔走來走去。
「確保線路後轉為作戰目標β。要確認步驟嘍。」
上條試著抬起視線。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趴倒在地。
「巴蓋吉城的報告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不過也得考慮冒牌貨和替身的可能性，處決歐提努斯一定要在鏡頭前執行，而且要實時告知總統。以點四五口徑的手槍確實地破壞腦部與心髒並確認死亡，再將三種毒藥各注射致死量的兩倍劑量。接下來還要以刀子破壞主要肌腱與神經，用瞬間膠塞住切口，然後將遺體空運到阿拉斯加。」
「別忘了dna采樣……話又說回來，真的要保存屍體？這麽一來殘黨可能會說那是複活的象征跑來搶耶。」
「這是上頭的決定，一介士官沒得插嘴。如果將遺體徹底燒掉，一旦殘黨們主張毫無根據的生存說，就拿不出證據反駁了。大概是擔心這點吧。」
朦朧的意識逐漸將提示拚湊起來。
同時，也對目前自己理所當然般享受到的現況有所疑問。
「歐提努斯呢……？」
少年終於弄清楚狀況。
「那家夥去哪裏了？」
上條連忙打算起身，背部卻有股強烈的力道將他踩在地上，還傳來「喀嘰」的金屬聲。由於自己目前俯臥在地所以看不見上方，但應該是踩著背部的某人以槍械抵著他的頭。
眼前走來走去的軍靴正在使用無線電聯絡某處。接著，那個方形器材被扔到上條附近。
穿靴者是名女性，她以日語這麽說道：
「總統有話跟你說。」
「……！」
背後的壓迫並未移開。依然趴在地上的上條伸手抓住無線電對講機。
一個耳熟的聲音等著他。
『……我不曉得你基於什麽理由幹這種事，但你難道不明白遲早會有這種下場嗎？』
不過那個聲音十分冷淡。和在夏威夷群島同行時判若兩人。
私交不管用。搬出人情也沒意義。而且「講不通就大鬧一場」這招也應付不了。畢竟現在羅伯特?卡崔是背負著美國全體國民……甚至是更重大的東西下決定。這些在施加莫大壓力的同時，也會成為他背後巨大的推力。
這不是一對一的談話。
至少是一對兩億的意誌碰撞。最糟糕的情況下，甚至是一對六十億。
即使如此，依然不能不贏。
麵對這數量龐大的對手，自己必須製造讓他們考慮放過歐提努斯的理由。
「既然特地出麵製止，代表你們多少有點猶豫——我可以這麽想嗎？」
『在視訊線路的安全檢查結束前消磨一下時間嘍。這個嘛，大概可以想成還有個十分鍾的緩衝吧。』
「……我可不會讓
你們殺掉歐提努斯喔。」
『那就在十分鍾內解釋清楚——前提是你做得到。順帶一提，殺掉她比較好的理由應該多到可以演講個三天三夜就是了。』
聽到這冷酷的聲音後，上條以舌頭稍微潤濕嘴唇。
對方並未不由分說地切斷通訊。盡管他或許隻是在等著跑處刑步驟，不過現在還能談。
不能失誤。上條的心髒隱隱作痛。
「你們還沒掌握歐提努斯的全貌吧？你們雖然知道她逃來丹麥，但她這麽做的理由，你們並不明白。這樣好嗎？不明白首腦的目的和理由就將她處刑，對你們美國應該也會有壞處吧？」
『傷害身為世界警察的自尊？那種事根本無關緊要。與其在意無形的形象，不如先確實讓世界情勢安定下來。你是因為實際在場，所以才曉得「搗蛋鬼」的實際樣貌吧，這點是好是壞暫且不管。但是多數民眾可不知道。你以為我們在網絡上受到了多大的牽連？如果坐視不管，可能很快就會發生類似狩獵魔女的騒動。你試著放出「a國其實有提供『搗蛋鬼』支持」那種毫無根據的謠言看看，馬上就會爆發新戰爭。』
對於美國……不，對於地球六十億人口來說，大概就是這麽回事。
歐提努斯什麽的根本不重要。
我也不知道這個人是男是女。
和這種陌生人的命相比，自己的生活受到威脅更讓人擔心。
「……你說得沒錯。」
上條這麽說道。
「不過這麽一來，我就更不能讓你們殺歐提努斯了。」
『啊？』
「就算歐提努斯死亡，也不代表『搗蛋鬼』就會完美地瓦解。就算失去了完成『長槍』這個重大目標，也不代表他們會因此集體自殺。一旦領袖消失，反而會讓正規成員毫無秩序地散布各地。就算沒有重大目標，舉事失敗也會帶來憎恨。而他們最先盯上的對象，就是引領世界和平的美國。」
『我已經有了戰爭會繼續下去的覺悟。我們看起來像是會害怕遙遠未來而縱容壞蛋的國家嗎？』
「如果你用狩獵餘孽的心態去打這一仗可就大錯特錯嘍，總統先生。」
上條直指核心。
「『搗蛋鬼j已經證明過了。特別是夏威夷那次的事件，已經傳遍全球嘍——隻要有那種力量，要讓美國這種超級大國失能也不是不行。不如說還沒出現模仿犯才奇怪。如果隻是模仿犯倒是不成問題，如果真的有正規成員和他們會合呢？我雖然完全不懂政治，但私下想過要打倒美國的人，意外地不在少數吧？」
『即使歐提努斯活著，這個泥淖的時代也不會改變吧。』
「真的是這樣嗎？以後正規成員散落各地，要推測他們的行動模式與潛伏地點等資訊，必然得從歐提努斯那裏了解『搗蛋鬼』的本質。而且，隻要領袖歐提努斯還活著，其他正規成員就無法自稱『搗蛋鬼』的新代表，要重新編組、集結戰力也有限度才對。如果『敵人』起步就不順，就能將動亂程度壓低。這點可是會直接連結到死亡人數喔。」
『但歐提努斯的力量還是未知數。東京灣的「長槍」如何先不管，今後那家夥也可能做出類似或更危險的事吧。沒理由放過她。就算找個核子避難所關著好了，要是「搗蛋鬼」攻來也沒辦法保證擋得住啊。』
「……既然如此，隻要奪走歐提努斯的『力量』就好。」
總算將話題連到自目的了。
雖然能不能讓對方相信又另當別論。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永遠剝奪歐提努斯體內的『力量』，然後舉雙手向你們投降。我們要將那種未知的力量，化為簡單易懂的零。這麽一來，歐提努斯就能協助往後的世界，就算被搶走也不會成為你們的威脅。如果做到這種程度，那就沒有殺她的必要了吧。」
『……有這麽方便的辦法嗎？』
「事情來得突然，你們或許無法理解。但我們可不是漫無目的就跑來這裏。躲在平靜的深山裏要安全多了。」
或許是趴著壓迫到肺部吧，上條的氣息有些淩亂。
「聽好，我們沒說想把歐提努斯的罪全部一筆勾銷。等一切結束後，要把歐提努斯丟進牢裏關個幾十年都行。如果一切都按照既定手續處理，我們也不會抗拒。就算這樣還是非殺她不可嗎？我們已經做好準備要送歐提努斯進美國監獄了耶！」
『……「那邊」的事我不太清楚，不過英國等人會說「照規矩該把人送過去」吧？』
「羅馬正教、俄羅斯成教、英國清教，我在這邊全碰過了，可是都不行。他們全都拘泥在『殺掉』這一點上。以他們跟什麽十字軍啦狩獵魔女啦扯在一起的常識來說，這麽做或許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那些什麽五百年前一千年前的常識，我實在不熟。」
『……』
「我說啊，難道真的非處死歐提努斯不可嗎？我隻是普通的高中生，也不懂法律，所以才想問。實際上到底是怎樣？歐提努斯以你們國家……以全世界國際標準規則來說，隻剩下死路一條嗎……？」
如果對方在這時答「是」，上條眼前將會一片黑暗。
但他依舊不能翻臉不認歐提努斯的罪。否則這趟旅程的終點會變成無比苦澀。
『這個嘛……』
對方頓了一下。
總統沒有不由分說地將少年當笨蛋，而是經過思考後明確地回答。
『人道方麵的罪很重。如果看成戰爭罪，那麽不宣戰就攻擊第三國加上不分軍民無差別攻擊等等，歐提努斯毫無疑問會被處死。光是已知的部分，就有夏威夷群島、巴蓋吉城、東京二十三區等地方發生戰鬥行為……而且，今後應該會抖出更多問題吧。即使把大筆鈔票塞給律師軍團也很難救。』
上條的呼吸急促起來。
就算是這樣，總統這番話依然沒錯。他克製想否定的心情，拚了命地要自己接受。
『但就另一方麵來說，在國際法上「搗蛋鬼」並未被承認為國家，也沒登錄成正規軍。這麽一來，也有可能形成「部分戰爭罪不適用」這種奇妙的狀況，難如登天就是了……隻不過，不管怎麽想都逃不了一百年以上的徒刑。今後雖然也有可能因為成功載人飛抵火星，找出完全封殺癌症的基因，和外星人簽訂親善條約等國家級進展，而在特赦時跟著減刑……但你最好想成沒什麽機會活著在牢外見麵喔。』
「……嘿。」
聽到這裏，上條不由得笑了出來。
「既然如此，這樣也行。隻要還有一丁點希望，我就可以接受，並且我會為了這一點點希望奔走。光是有這點收獲，我們……我和歐提努斯就滿足了。」
『你真的明白嗎？』
「看著她在狂亂中被殺，而大家不但忘了這種罪惡感，又以殺人者之名訂立紀念日，卻沒人對這點有疑問——至少比這種愚蠢的結局好太多了……還有我要道歉。之前我一提到科學陣營就想到學園都市，一提到魔法陣營就想到英國，完全沒想過美國這麽重要。不過在這個局麵下，最冷靜的卻是你們。既不是科學陣營，也不是魔法陣營。」
『這樣啊……』
羅伯特?卡崔隻說了這幾個字。
停了一會兒後。
美國總統向上條以外的某些人這麽宣告：
『基於我國利益與世界安定考慮，從現在起暫停「北歐之風」作戰。突擊隊員解除上條當麻與歐提努斯的人身拘束，在新命令下達前維持通訊開啟並潛伏。複誦。』
「是。從現在起暫停『北歐之風』作戰。解除兩名目標的人身拘束，在新命令下達前，讓通訊維持可接收呼叫的等級，並以潛伏狀態待命。」
施加於上條背部的重壓，隨著她的複誦消失。
上條邊咳嗽邊在雪地上翻身。他打量周圍後，看見了三名穿著全白軍服的軍人；而在三人視野可及的稍遠處，戴著眼罩的金發少女倒在地上。
「……歐提努斯。」
他試著起身，腰部卻竄過一陣痛楚讓他難以如願。幾乎整個人采匍匐姿勢的上條，一邊撥開雪一邊朝失去意識的少女接近。
「歐提努斯！」
上條並未冒失地抓住對方肩膀搖晃。在少女耳邊呼喚多次後，總算從她口中傳來呻吟似的聲音。看樣子她還有意識。
『我可不會讓你們戴上炸彈項圈那種簡單易懂的東西喔。』
遠處的無線電對講機傳來這樣的聲音。
『我們美國會待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確保隨時都能殺掉你們。用這種方法代替項圈應該綽綽有餘了吧。』
6
於是沉重的沉默支配了聯合國總部大廈的會議室。
沒錯，在帥氣地切斷通訊後，時間依舊會前進。
英國、法國、俄羅斯、羅馬正教……集各方重鎮目光於一身的拉丁裔壯漢，尷尬地縮起身子。
但他開了口。
「抱歉，變成你們的敵人了。」
7
確認歐提努斯恢複意識且頭部沒出血等重傷後，上條這才抓住肩膀將她從雪中拉起。少女的身體異常冰冷。歐提努斯的觸覺失靈，因此難以從她的表情與態度判讀，不過她的腳和腰沒什麽力氣。在上條的攙扶下，少女總算站了起來。
兩人和軍人們對望了一眼。
他們並未注意上條，而是將雪男式偽裝服再次披到軍服外頭。光是這樣距離感就出了問題，甚至讓上條誤以為理應站在眼前的人消失在雪景中。這並不隻是色彩的問題。而是因為他們將呼吸與氣息完全隔絕，讓人以為眼前沒有生物。
隻是一眨眼，就失去了他們的蹤影。
盡管從雪地留下的足跡能勉強理解他們遠離，但那些痕跡遲早也會消失在風雪中吧。
「……走吧，歐提努斯。」
「嗯。」
下一個目的地是弗雷德裏西亞。若要前往那裏，就得突破正麵的戰車隊。照羅伯特的說法，戰車隊似乎隻是掩人耳目用，沒打算真的朝上條他們開火。既然作戰停止，應該能從中間鑽過去吧。
他原本這麽想。
而就在踏出第一步之後。
轟隆————！
眼前的戰車隊大軍，突然遭到白色大爆炸吞噬。
聲音洪流來襲，讓上條與歐提努斯不由得倒在雪地上。
某種東西橫掃而過。
他慢了一步才發現，白色爆炸的真麵目，其實是地麵積雪因故飛上半空中。當然，不會隻有這樣。高達十公尺的帷幕彼端，可以看見戰車的艙蓋先後開啟，士兵們慌慌張張地從中跳出。
緊接著第二波到來。
頑強的戰車先後有如汽球般從內側漲破，散播紅焰與黑煙，偶爾炮塔還會彈向正上方。如果士兵們逃得不夠快，恐怕會在巨大爐灶裏變成烤肉吧。
但是有某種東西。
倒在地上隻有眼球轉動的上條，看見了來者。
他的視線揚得很高。
其他兵器群掩蓋了白色天空，從高處俯瞰戰車隊。
狀似螳螂的特殊外型。將電磁炮炮身如格林機槍般組合而成，用以替代鐮刀的火力過剩主武裝。這種高速振動薄翼飛舞於空的兵器，腹部刻有這些字母。
five_over.
model_case_" raili_gun".
「該死……終於來了。」
上條不禁呻吟。
他滿懷恐懼地說道：
「……下一個敵人是學園都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