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條載著後座的美琴衝向學校正門。順帶一提,雖然在這種時候,美琴依舊沒有正統地跨坐而選擇像個千金小姐一樣側坐,但這並不是因為她懂得情趣。


    這樣確實比較不穩,但不用轉身就能確認後方狀況。也因此,讓她有機會迎擊從後追來的神秘老人(……這麽形容應該可以吧)。


    雖然滑動式的厚重金屬柵門關著,但上條以體重將巔峰單車往下壓,借助電控懸吊係統的彈簧之力,「砰!」地讓自行車高高躍起,轉眼間就飛越了正門。這招是叫「跳躍者」的單車特技。小萌先生那份厚得誇張的資料派上了用場。


    但這不是什麽讚歎的場合。


    「嘖!抓好,禦阪!」


    以現在這種猛烈的速度,會在著地同時撞上對麵的矮牆。就算像甩尾那樣硬是轉向也來不及。


    少女加強了抱住上條腰間的力量,緊接著。


    上條將前輪完全鎖定,讓後輪連同後座的美琴往上翹,再以固定的前輪為軸扭轉車身。「甩轉」。用來將過彎時那道弧狀路徑化為零的技巧。


    上條之所以身為初學者還能夠勉強不摔車,想來不是因為他技術高超,而是巔峰單車的性能優異。


    單車在前輪發出哀嚎的同時順利轉向,再次加速。


    兩人飛越的那道厚重正門看似重達數百公斤,卻在單車加速後跟著被從內往外撞飛。


    聽似爆炸的「轟──!」一聲破壞巨響,並非單純因為正門被撞爛,也包括金屬塊撞到路上卡車載貨台而深陷其中的聲音。


    而且不僅如此。


    「嗚嗬嗬~☆」


    充滿玩笑意味的喊聲響起,紫色法衣木乃伊穿過了遭到破壞的門。大概是沒辦法自己剎車吧,他同樣就這麽撞上卡車載貨台,接著衝進對向車道,發出以腳底刮地麵般的「哢哢哢哢!」聲並轉彎。


    然後用一隻手將直線衝來的休旅車掃到旁邊的牆上。


    無視途中阻礙,繼續追逐兩人。


    僧正沒把木乃伊乾枯肉體的極限當一回事,任憑乾燥的皮膚裂開,擺出短跑選手全速衝刺的姿勢。


    「開什麽玩笑……!」


    上條藉助電動馬達的力量,使盡全力持續踩踏板。盡管最高速據說超過時速五十公裏,卻沒有和後方僧正拉開距離的樣子,也不知道對方是否已經拿出真本事。真要說起來,他也不認為與「魔神」交戰時會有「簡單易懂的勝敗條件」。他感覺連現在這種狀況也完全在對方掌握之中。


    舉例來說。


    就像小學老師為了向孩子們展現自己有多厲害,故意用連孩子們也懂的爬杆一決勝負。


    這是一場「用來讓人明白」的戰鬥……?


    禦阪美琴大概也因為突然被拖下水而大吃一驚吧,上條心想。即使沒辦法正確地聯想到什麽魔法、「魔神」,也能明顯看出木乃伊正一麵撞飛鋼鐵製的汽車一麵追來。就算腦袋無法負荷而放棄理解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他有些在意,因此試著將注意力集中到後方環抱自己的美琴身上──


    「(……哇~兩人共乘耶。我正和男生兩人共乘一輛自行車!咦……咦,怎麽回事,這不是電視劇或電影情節對吧。討……討厭啦,早知道會這樣,我一定會穿白色連身裙過來,唉~)」


    「那個,禦阪小姐?」


    「啊!」


    不斷發出神秘自言自語的美琴,遲了一秒後重新啟動。


    「沒……沒什麽啦!話說回來這到底是什麽跟什麽啊,他就是那種生物?還是像在布娃娃裏頭塞進機器人骨架那樣啊?」


    「大概就是那種生物吧。但是被他逮到可不會有什麽好事!」


    雖說正值防犯演習,依然要慶幸現在是平日中午。


    學園都市的居民有八成是學生。


    因為街道成為舞台而遭受僧正狂飆牽連的人數,應該會減少很多才對。


    美琴盡可能試著以壓倒性不足的情報了解現況。


    首先看向正後方──


    「那是敵人。」


    「嗯。」


    「他打算危害我們。」


    「我覺得這一看就知道了吧!」


    「那麽具體來說該怎麽辦啊!放著不管會受害,但是到處逃竄,也有可能會把無辜的人拖下水啊!」


    「嗚!」


    (啊,沒錯,該死,得想辦法才行!)


    上條咬牙切齒從大馬路直角彎進小道,再直角拐彎進巷子裏。再轉彎,再轉彎,再轉彎,再轉彎。他幾乎沒減速,在讓輪胎磨到快燒起來的情況下,在與其說是道路更像是縫隙的地方狂飆。


    但是──


    「他跟在後麵,看來這點程度甩不掉呢!」


    「糟了……」


    上條不由得嘀咕。


    現在時速約六十公裏。跟能夠超過音速的「聖人」之流相比沒什麽了不起……乍聽之下或許會有這種感覺,但上條的背已開始冒出冷汗。


    兩者不能簡單地拿來比較。


    不,就某些方麵看來,僧正要可怕得多了。


    確實「聖人」的運動能力充滿威脅,畢竟他們真的就和槍彈活在同一個世界,是那種能用肉眼看見子彈才閃避的家夥。如果正麵對決,隻有高中生力氣的上條根本束手無策。可以說是一堵高牆。


    可是反過來說,「聖人」們的力量太強了。


    即使說他們受到自身力量擺布也不為過。


    舉例來說,麵對能夠用肉身超越音速的「聖人」時,如果拉起鋼琴線,或是持續地在窄巷裏拐彎逃竄呢?當然或許不是每一個「聖人」都會中招,但應該會有好幾個人頭被鋼琴線割掉或猛然撞上牆壁,就這樣自取滅亡。不,追根究柢,這些逞強施展力量的「聖人」,光是動用全力就等於扣下自毀的扳機。對於力量實在太過強大的「聖人」而言,最恐怖的或許不是外在的敵人,而是他們自己過強的力量。


    不過呢──


    「嗬嗬~」


    正後方傳來嘲弄的笑聲。


    「嗚嗬嗬~☆」


    僧正完全沒有那種逞強的感覺。明明已經為了引他自取滅亡而不斷拐彎,挑選小路,他卻隻是準確地轉彎,準確地追趕在後。光是這樣,就令此刻的上條愈來愈恐懼。


    微小的差異。


    身為血肉之軀卻展露強大力量的「聖人」,以及一腳踏出人類範疇的「魔神」,兩者之間的些許不同。


    「看樣子不能隻是等他自取滅亡!難道我們也得主動攻擊嗎?」


    「你說攻擊是要怎……哇!」


    輪胎滑動的「哢哢哢」聲響起,載著兩人的巔峰單車從窄巷竄上大路。


    上條望向周圍,接著有如退一步觀察似的放寬視野,然後做出決定。


    行動範圍是三百六十度。


    不過有了巔峰單車,自由度就不會局限於地麵。


    「抓好,禦阪!」


    他刻意將體重下壓,讓電控懸吊係統深深下沉。


    利用反作用力,跳躍。


    跳向正上方。約四五公尺高。正好和搭乘擦窗用清掃升降機的年輕作業員對上眼。


    「抱歉,借用一下!」


    上條在驚訝的青年眼前,拿了一個他們作業用的水桶,將調淡的清潔劑溶液潑向底下的步道。


    單車著地和僧正從小路衝出來幾乎是同一時間。


    「嗬──」


    笑聲出現抖動。


    為了追趕兩人而緊急轉彎的僧正,腳下一滑。


    「嗬嗬────────────────────────────────────!」


    滑倒在地的他,就這樣順勢從步道衝向車道。一旦失去平衡,後續的變化就來得快。他彷佛在粗如銼刀的柏油路上鉤到看不見的鋼索,以猛烈的速度翻滾。


    如果這一幕發生在學校走廊,或許還笑得出來。


    但是不能忘記,現在是時速六十公裏的世界。這應該跟衣服鉤到卡車後被拖著走沒兩樣才對。


    無比刺耳的「哢哢哢嘎哩嘎哩嘎哩!」聲連綿不絕。


    僧正乾枯的肉體飛至車道的另一邊,撞上違規停車的休旅車側麵。或許是衝擊相當強烈吧,金屬製的車門因而扭曲,裂痕在玻璃上奔走,防盜警報器則發出尖銳聲響。


    上條緊急剎住巔峰單車,轉身確認後方狀況。


    「幹掉他了嗎?」


    說歸說,但上條已經認知到,另外有個視點正冷靜地觀察自己的心。


    這是種空洞、不切實,而且心口不一的渴望。


    我說啊,你自己應該也知道吧?


    對方再怎麽說至少也和歐提努斯同級,不可能被這種小花招擺平。


    「砰!」的一聲巨響迸發。


    不是僧正將身體從車中拔出的聲音,而是他直接將休旅車舉了起來──靠那隻用泥土造的巨大手臂。


    手臂發揮了手臂應有的功能。


    它將鋼鐵當成磚頭一類的東西,扔向上條兩人。


    「嗚哇────────────────────!」


    上條連忙扭轉龍頭,使勁踩動踏板,勉強避開巨人投出的快速球。


    仔細一看,身穿紫色法衣的僧正本人,也開玩笑似的擺出了蹲踞式起跑的姿勢。


    這時,他背後的巨手橫向揮出。


    就像在配合剛跑出一步的僧正腳底一般──令人感到恐懼的原始彈射器,將乾枯的木乃伊水平發射出去。


    距離的概念毫無意義。


    一切都在瞬間壓縮。


    這時,上條為了盡可能和僧正拉開距離,正背對著他試圖離去。美琴也以側坐姿待在上條背後。


    但是僧正瞬間飛過美琴頭上,接著就像要在空中側翻似的扭轉身軀。他這麽做與其說是要減緩速度,反倒更像是要將方向扭成垂直。


    咚。


    輕巧的聲音響起,僧正的腳踩在巔峰單車的t字龍頭正中央。


    「什麽……!」


    「嗬嗬,這點程度就結束了嗎,上條當麻。」


    他手中用來代替拐杖的物體,是一把黃金劍。


    即使沒有刺向前方的意圖,銳利的劍尖依舊在上條鼻子前搖晃。


    「既然如此,就在這邊收割……」


    這時,僧正之所以話沒說完就停住,有個並非他心血來潮的理由。


    轟──!


    因為在絕境之中,上條更加用力地踩巔峰單車的踏板,轉眼間飆出相當於機車的速度。


    但是「魔神」可不會因為這點程度就被甩掉。


    真正讓他中斷話語的理由更加簡單明瞭。


    鏗!


    因為住商混合大樓外頭突出的廣告招牌正中僧正後腦勺,還發出了蠢過頭的聲響。


    很諷刺的是,之所以還能笑得出來的原因在於對手是「魔神」。


    在這種速度下的突襲,一般人別說頭破血流了,搞不好會粉身碎骨。即使換成「聖人」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招牌上的霓虹燈管爆出驚人火花。僧正身軀一晃,從巔峰單車上摔到路上。這回上條可沒問「幹掉他了嗎」這種蠢問題,而是使盡全力猛踩踏板。


    「該死,怎麽辦!逃跑就等於把那種怪物帶往逃跑的地方啊,接下來該怎麽辦?」


    「喂,先等一下,那邊,你看那邊!」


    貼在後麵的美琴似乎指著什麽東西。


    上條轉過身,確認少女所指的方向,然後再次看向前方……總算注意到了。


    這時候,已經有好幾輛特殊車輛和上條的巔峰單車擦身而過。


    「警衛,笨蛋!」


    他忍不住緊急剎車並這麽叫道。


    緊接著。


    人類與「魔神」之間,一場實在太過無謀的衝突開始了。


    2


    「啊,都到這裏了還要我們立刻撤退!你到底在講什麽啊。壓製對象d1就在眼前耶!」


    在第一波衝上去的瞬間,慢了一步的警衛忍不住對著車載無線電怒吼。莫名其妙的通訊內容讓人有點頭昏,所以他臨時將特殊車輛停在路肩專心對話。


    『這是上頭的命令,好像是光靠可攜式裝備火力不夠。我也知道你不願意,但這是命令!給我複誦一次,潮騷!』


    「無法接受。我已經收到d1所造成損失的報告。他的危險性都已經得到承認了,居然還放著不……?」


    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原因是影子。


    起先,這名叫潮騷的警衛盡管以視覺認知到眼前的景象,腦袋卻無法理解。不,應該說拒絕理解,放棄理解吧。


    第一波撲上去的那批特殊車輛。


    身上的壓製用裝備絕對不算少的警衛同僚。


    這一切。


    一陣有如拉炮爆開的騷動。


    轟!大量的金屬與複合裝甲,以讓人感受不到重量的動作,朝四麵八方飛了出去。


    潮騷先是愣了一下。


    接著才搞懂影子到底是什麽。


    劃出拋物線朝這邊飛來的東西……是同型的特殊車輛。


    「嗚哇啊啊啊啊!」


    潮騷連忙打開駕駛座的車門,滾出車外。金屬隨之撞了上來。上過蠟擦得閃閃發亮的車身扭曲變形,車上所有玻璃都成了碎片,連原本是什麽樣子都看不出來。車上縱向插著另一輛車,宛如墓碑一般。


    這景象甚至讓人覺得沒爆炸才是不可思議。


    傻眼的潮騷耳邊,傳來長官透過車載無線電(事到如今,聽起來甚至感覺有些悠哉)的「還活著嗎」的聲音。


    『聽到了嗎,潮騷,撤退!給我複誦!今後d1將由以hsafh-11及hswav-15為中心的無人機編隊處理!如果不想讓損失擴大就後撤!』


    「『六翼』和『十條腿』……?」


    潮騷咕噥了一聲,接著感到毛骨悚然。


    因為他就像才剛好的瘡疤被人揭開一樣,很清楚這是什麽意思。


    「這完全是戰爭規格吧!那個老頭到底是什麽人啊!」


    當然,得不到答案。


    多架無人攻擊直升機,就像在嘲笑過時的勞力般飛舞於藍天之中。多輛以程式控製的粗獷輪式裝甲車追過潮騷。上頭裝備的不是什麽重機槍,而是看似該出現在戰車上的炮塔。


    然而,即使做到這種程度。


    依然。


    巨大的「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爆炸聲,如今也顯得無比空虛。將破壞徹底計算後得出的最佳解,被某種更加巨大的絕望打破。首先是會讓人誤認為高塔的巨手從地底衝出,它將裝甲車當成玩具一樣舉起,然後扔出去。「六翼」周圍的空氣迸出火花,似乎采取了某種防禦手段,但碰上這種實在太過原始的攻擊好像還是無法應付。裝甲車就這樣直接命中目標,兩者糾纏在一起落到地麵。


    接連被


    砸爛,被擊落,產生爆炸的最佳解。


    這壓倒性的霸道景象,讓潮騷有種內心瘡疤被人揭開的感覺。


    他腦中閃過一片白。


    俄羅斯雪原。


    在那場人稱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戰爭中,他見到了科學公式完全不管用的霸道。


    (啊……)


    潮騷將兩者重疊比對,接著全身頓時無力。


    兩腿發軟。


    他深切體會過了。


    (……也就是說,這裏……這個城市,真的要進入「戰爭」的時代了嗎……?)


    就在這時。


    轟!


    一輛巔峰單車,就像要劈開他的認命似的高速從旁通過。


    「僧正──────────────────────────────────!」


    全力吶喊。


    上條的腦袋已經沸騰。


    這樣或許不合邏輯。因此生氣或許沒有道理。


    不過,就算是這樣。


    擁有僧正這樣的力量,應該能夠不爭鬥就把事情解決才對。盡管如此,他卻故意選擇引起爭端。選擇之後,擊潰對方,再暗自竊笑!


    警衛的特殊車輛插得到處都是;擔任無人戰力的攻擊直升機與裝甲車,也像小孩在沙坑玩耍一樣七零八落,眼前景象有如地獄。


    就在此刻,墜落後連爆炸都沒辦法,隻能有如老鼠炮那樣亂甩的直升機螺旋槳,正要像果汁機一般將留在現場的傷者們剁成碎片。


    但是,上條的巔峰單車在這時高高躍起。


    越過了在地麵亂晃的攻擊直升機。


    美琴操縱磁力,使盡全力讓攻擊直升機的軌道產生偏移。槳葉間距隻有十公分的高速回轉螺旋槳,以些許差距從跌坐在地的警衛身邊劃過。


    另一方麵,上條手裏抓了一條粗鋼索。


    他從被砸爛的裝甲車側麵借來這麽一條,在著地同時將鋼索的一端扔向僧正──讓鋼索鬆鬆地纏在僧正脖子上。


    「喔?」


    之後就交給重力解決。


    沿著上條所經之路劃出一條和緩弧線的鋼索向下墜落──掉往方才美琴在千鈞一發之際扭曲軌道,如今依舊凶猛的攻擊直升機正上方。


    螺旋槳與鋼索接觸。


    橘色火光迸散。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東南亞的某個國家,有種叫「直升機」的拷問方法。


    一如其名,他們會將犧牲者的雙手綁在直升機螺旋槳邊緣,之後漸漸提高引擎轉速,是種極為粗暴的手法。利用離心力的拷問,即使放眼世界也相當稀有;而從另一方麵來說,這種方法很難「斟酌」,似乎也常在問出所需情報之前就讓對象死亡。


    不過,上條這邊大概又更為殘忍了。


    因為直升機已經橫著倒在地上。


    因為僧正的乾枯肉體隨著高速回轉撞上了柏油路,又在連感受痛楚都來不及的情況下再度飛上半空中。


    這番猛烈的撞擊快得甚至帶有殘影,幾乎讓人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但上條的臉就連半點放心的神色也沒有。


    他對坐倒在地的警衛這麽大喊:


    「很危險,快退後!」


    「咦,啊……」


    警衛們一時之間或許會懷疑──少年是否怕他們被螺旋槳與鋼索的高速回轉扯進去。但上條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要徹底破壞他們的常識。


    「那個僧正,那個『魔神』!哪可能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死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很清楚嘛嘛嘛嘛嘛嘛嘛嘛嘛嘛──」


    有如小孩子對著電風扇說話那樣的回答傳來,這種效果應該和都卜勒效應不太一樣吧。而且話中還帶了點玩笑口吻。


    隻不過……這回真的沒人笑得出來。


    單純隻是因為存在於眼前的威脅,居然能將這種程度的暴力一笑置之。


    警衛之中,甚至已經有人昏了過去。


    不管是誰,留在現場都很危險。


    上條老實地這麽想──


    「跟我來,僧正!」


    「好~!不用你說老夫也會這麽做!來,戰鬥吧,多了解一位『魔神』吧!沒什麽,不必擔心,因為當一切結束,兩邊距離縮短到零的時候,你就會成為咱們的一部分,擔任計分者的角色!」


    上條再次利用巔峰單車全力逃跑,僧正則粉碎了攻擊直升機的螺旋槳,手裏甩著鋼索,將鋼索當成狩獵時代的回力標扔出去。


    還沒結束。


    這不過是個開始。


    (摩擦不行,想用廣告招牌讓他撞個頭破血流也不行,警衛的槍彈炮彈也不行,將他纏在直升機螺旋槳上每分鍾撞地麵一千次以上一樣完全不行!乍看之下讓人覺得不合常理,但「魔神」終究還是「魔神」嗎!什麽「聖人」還是「神之右席」的,麵對飛來的攻擊還是會想保護自己,第一名也會把攻擊彈開,這家夥卻連半點防禦的樣子都看不見!這麽一來,到底要怎樣才能和他待在同一個領域啊!)


    然而遺憾的是,上條根本沒準備該用在這種時候的王牌。


    這時,後麵側坐的美琴出聲了。


    「喂,等一下,你聽到了嗎!」


    「怎樣啦禦阪!」


    「我已經知道那是個超出規格的怪物。我也知道他想要我們的命,更知道放著不管事情會很嚴重!不過我有個提議!」


    「什麽提議?」


    「說到超出規格的怪物,這裏還有另外一個!」


    「啊,喂,你該不會……笨蛋!」


    「不能隻是逃跑喔,得戰鬥才行。非得想辦法在這裏阻止他不可!」


    上條雖然感覺到少女的手臂從自己腰間離開,事到如今卻也無能為力。自行車和汽車不一樣,雙載基本上必須有後座乘客協助。


    如果乘客自己想下車,騎手也拿人家沒辦法。


    後方側坐的美琴撐起身子,以跳下秋千般的輕鬆模樣離開巔峰單車,皮鞋底部用力踩在看似正高速卷動的柏油路麵上。她可能使用了一部分的能力吧,硬是緊急剎車留在原地。


    上條轉過頭去,看見美琴已準備麵對來襲的僧正。


    「該死!」


    他「嘖!」了一聲,連忙以「甩轉」緊急剎住巔峰單車,將方向轉了一百八十度,正對後方。


    美琴姑且應該還是明白對手不尋常,並未使出「雷擊之槍」和「鐵沙之劍」之類的牽製招式,而是迅速拿出遊樂場代幣。


    超電磁炮。


    她的代名詞。靠著以三倍音速射出金屬塊,產生無與倫比破壞力的凶惡攻擊手段。由於空氣摩擦極為嚴重,因此據說前進約五十公尺左右,代幣本身就會變成橘色並融化消失。


    不過。


    轟──!


    僧正一揮舞乾枯的手臂,就將這一擊彈向旁邊。


    「什……什……?」


    美琴傻眼地出聲,但看在眼裏的上條早已見怪不怪。


    因為不管是勝是負,和真正的「魔神」正麵對決,這件事本身就可以看成一種奇跡。


    僧正連腳步都沒停下。


    而且他像是要趕跑眼前飛蟲般輕描淡寫地一揮,就把真正的超電磁炮彈到旁邊去了。路邊一棟用鋼筋水泥蓋的大樓,則從根部折斷並倒向馬路。


    木乃伊背後再次伸出


    大樹般的泥土巨手。


    這條穿破柏油路出現的手臂,抓住了大樓。


    不是為了防禦。


    「啊。」


    美琴正想說些什麽時。


    那隻手已將二十層的大樓當成樹枝揮下。


    3


    所謂的巨響,在超過一定程度後反而會帶來寂靜。


    正如太過於猛烈的爆炸,會把原先留存的微小火焰吹熄一樣。正如膨脹到了極點的恒星無法承受自身重力而引發大爆炸,最後產生黑洞一樣。


    帶來迷惘與煩惱的「有」,經過極限肥大後最終會導向「無」。


    此乃諸行無常的境界。


    亦即僧正所走的那條佛教開悟之路。


    「……嗯。」


    稍遠的行人穿越道,為視障者設計的杜鵑叫聲效果音單調地持續。


    緩緩飛過藍天的飛船腹部嵌著大螢幕,播放每一千七百年才接近一次的箭首彗星新聞。


    泥土巨手停在原地,將整棟大樓砸下來的僧正總算停住腳步。


    雖然破壞力驚人,但僧正可不會拘泥於這種「到現在哪還有什麽好提的小事」。


    他注意的是大樓本身。


    明明猛烈地往下砸,但建築別說粉碎了,就連斷成兩截都沒有,依然漂亮地維持原先的大樓外型。


    當然,原因並非鋼筋水泥硬到這種程度。


    乍看下不可思議的現象,實際上也有它的理由。


    「很有趣的戲法嘛。嗯,這是磁力嗎?」


    「……煩耶。」


    大樓另一邊似乎傳來這樣的聲音。


    「還不都是因為你多事,才害得我非得處理麻煩。如果就那樣放著大樓不管,根本不知道裏麵的人們會怎麽樣……」


    「哈哈!這樣啊,你是來拯救眾生的嗎!這麽一來就不會是單純以磁力接住而已。應該還為了避免裏頭的人被砸爛動用了許多手段──」


    他還來不及說完。


    聽到「咚」的蹬地聲時,常盤台的王牌已經跳上了橫躺的大樓牆麵。


    絕對不可能一麵支撐大樓一麵繞上去。


    這麽一來──


    (那個「聲音」大概也是假的。或許是和電話一樣讓薄鐵板振動發生也說不定呢。畢竟就算真的從下麵撐住,應該還是要淋上一場碎玻璃雨。)


    咻!美琴的手臂甩出鞭狀物。


    那些是高速振動的鐵沙集合體。它們先從根部切斷了支撐大樓的巨手,再瞄準僧正本人反向一甩。


    但是──


    「還真危險啊。」


    僧正以毫無緊張感的聲音咕噥。


    同時,他再次切開地麵產生別的巨手。


    隨便拔了一棟附近的大樓應付鐵沙之劍。


    他輕鬆的模樣,就像看見可疑人士跑進學校於是隨手拿起椅子或滅火器一樣。隻是因為這樣,就要把裏麵不知道有幾十人還是幾百人的大樓當成消耗品……?


    「可惡的家夥!」


    意外地讓鞭狀的「鐵沙劍」撞上大樓後,美琴怒吼出聲。


    僧正看起來毫不在意。


    「好啦,小姑娘。所謂的拯救眾生也有很多種方法喔。」


    「嗚!」


    「讓大樓裏的人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沒有恐懼也沒有痛苦地死亡。這不也是一種救贖嗎?」


    說著,僧正接連拔起大樓扔向前去。


    美琴終究還是無法靠雙手全部攔下來。雖然她施展能力的目標以人命為優先,又將建築的水管鋼筋等東西扯出來壓扁弄成墊子,但不知道能撐多久。為了不讓「裏麵」被壓爛,她苦苦抵擋,盡力支撐,大樓卻無情地一棟棟堆上來。


    一旦失手,不知道裏頭會有多少人被壓爛。


    (糟糕,繼續拖下去的話會撐不住!)


    「可惡!」


    美琴倉促間揮動鐵沙劍。


    這不是為了攻擊僧正。


    而是為了劈開他腳邊的地麵……讓他掉進正下方的地鐵隧道。


    「嗬。」


    木乃伊反而笑了出來。


    他就像故意掉進長孫挖的洞討小孩高興的老人一樣,毫無危機感地朝下落去。


    美琴利用得來的區區十幾秒時間,總算將她用磁力舉起的大樓群放下。


    就在這時。


    輪胎咬地的「喀哩喀哩喀哩」聲從美琴後方傳來。


    當她注意到時,已經像被人從腳跟處抱起一樣,整個身體浮在半空中。「滑行」。從後趕來的上條利用巔峰單車掃倒美琴,硬是讓她坐上後座。


    少年大喊:


    「我就說不能正麵挑戰了嘛!管他幾億分之一還是幾兆分之一,無論弱化多少,『魔神』依舊是『魔神』!快點抓好,他馬上就要來了!」


    沉重的聲音傳出。


    地麵隆起。「某種東西」宛如鯊魚的鰭在海麵上奔走那樣,劈開土壤與柏油朝上條他們逼近。


    「等……等一下,那是什麽啊!哇哇哇哇哇!」


    就在上條用力拉起車身開始逃跑時,地麵裂開了。


    張開乾枯雙臂的僧正從中竄出。


    正下方有兩隻攤開的手掌。泥土巨手有如巨大的花朵般,妝點「魔神」的到來。


    「好啦,你要怎麽做呢,上條當麻。」


    木乃伊悠哉地踏上地麵。


    「發現隻是早晚的事。老夫應該從一開始就這麽說嘍。」


    「──咚!」的一聲,僧正以啟動火箭推進器般的高速衝向兩人。


    4


    「……」


    秋川未繪維持頭下腳上的狀態沉默不語。她有一頭及肩黑發,健康但以十二月來說顯得有些不自然的小麥色肌膚。嘴唇塗了不至於太顯眼的唇膏,指甲則上有幾乎透明的指甲油。她想展現自己,卻又不想被人看穿而引來閑言閑語。這種矛盾的思緒顯而易見,讓人不禁莞爾。至於她的服裝,則是白色係的長袖水手服,有些冒險心態而比平均稍短的迷你裙,另外還將薄荷綠毛衣的衣袖綁起來纏在腰間。這與其說是防寒裝備,倒不如說防止上樓梯時裙底走光的用意還比較明顯。肩上背著的也是三千圓的運動包。乍看之下以國中女生來說沒什麽特別之處,問題還是在於她的姿勢。


    該怎麽說呢,呃……摔角中的打樁機嗎。要說後拋式背摔或德國式背摔或什麽都行。總之就像剛挨了華麗的摔角招式一樣。不管怎麽說,這種雙腳大開屁股朝天的模樣,實在不是個適合年輕女孩維持的姿勢。話說回來,前麵提過的毛衣防禦上哪裏去啦。順帶一提,內褲跟年紀相比顯得稍微成熟了一點。


    至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嗯,沒錯。今天應該是防犯演習,是個不用上正課,可以在學校與學校之間自由往來,警察、人質、犯人要分別爭取分數的活動。話雖如此,但她毫無興趣,而是趁機溜出學校隨處適度地放鬆。她受母親所托,來到商業大樓裏替父親送便當。


    不過。


    在那裏發生了讓人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事。


    整棟大樓倒過來了。


    雖然她自己也沒辦法好好解釋,但事實如此,所以也沒辦法說出別的答案。而且,陷入這種狀況的人不止她一個。


    『所以啊!聽到人家這麽說,要相信還比較難吧。什麽,大樓飛起來了,還倒著插進地麵?既然是我們家的員工,至少該學過建築和設計的基礎吧。你到底知不知道一棟二十五層的大


    樓有幾百噸重啊!』


    「是……是。您說得是。不過啊,那個……」


    『業務進度落後的話,麻煩想個正當一點的藉口。我這邊也會向上頭報告。說起來啊,秋川,你之前也因為液化建材下錯單──』


    依然頭下腳上的未繪望向聲音來源,隨即看見父親將手機抵在耳邊,麵有難色地連連點頭。反正人家也看不到,何必這麽恭敬。說起來,碰上事件(?)的可是我們這邊,為什麽要道歉啊?這種事隻要電視或網路新聞講個兩句,馬上就能證明自己是對的,即使如此,電話另一頭的人八成還是不會道歉吧──女兒未繪心想。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究竟在哪裏出了問題呢?


    關於這些疑問,不管看著那個戴眼鏡又禿頭的瘦削背影多久,未繪依然想不到答案。


    「唉。」


    出口的歎息,聽起來要比她預想的更為冷淡。


    一直維持這樣也不是辦法。秋川未繪獨力從倒栽蔥狀態起身後,拍了拍屁股和背。父親雖然滿懷歉意地瞄了她一眼,但立刻又開始沒意義地謝罪。未繪則揮了揮手向父親道別。因為送便當任務已經達成了。


    未繪走在玻璃四散而顯得有些危險的走廊(嚴格說來是天花板)上,拿出自己的手機。


    她自顧自地撥電話給母親。


    「跑腿結束嘍。雖然碰上有些誇張的麻煩就是了。」


    『我聽說了──!據說大樓飛出去後倒插在地上!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那種病毒式傳播的八卦新聞,看來似乎是真的呢。怎麽,你在現場親眼目睹了嗎?』


    「實際上我就在裏麵。」


    『什麽?』


    雖然這消息實在相當驚人,但秋川未繪隻是揮了揮手。


    ……這麽一揮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反應跟不斷低頭的父親沒什麽兩樣呢。


    「我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我和爸爸都沒受傷,所以不要緊啦。雖然他正忙著向公司解釋就是了。」


    『啊哈哈,我想也是。』


    「……真是的,每次都讓我見到他難看的一麵。」


    不知不覺間,未繪的話音變得陰暗而沉重。


    口氣就像在說「你當珠寶設計師的收入明明有他的五倍以上,影響力還大得連『從箭首彗星上撬下新寶石』這種計畫都能參與,為什麽要和那種人結婚?」之類的話。


    然而,少女的母親倒是不受什麽影響,立刻回答:


    『要問為什麽呢,就是爸爸做的大金庫能夠將媽媽做的寶石保護得很安全嘍。他其實有很多充滿魅力的地方,隻是未繪不知道而已。』


    「是嗎……?」


    未繪忍不住說出真心話。


    即使如此,母親仍舊一如往常。彷佛在說,他們的羈絆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受影響。


    『真要說起來,我倒覺得一座完善的金庫比裏麵的東西更漂亮就是了。寶石這種東西隻是裝飾而已,這話一點也不假。紅寶石和藍寶石之所以能用高價交易,既不是因為稀少也不是因為它們閃著紅藍光芒,單純是人給了它們這樣的附加價值,就隻有這樣而已。』


    「附加價值?」


    這對身為中學生的秋川未繪來說還有點早,她心想。


    『是啊~媽媽現在參加的計畫啊,叫做液體鑽石。五百克拉的價值就相當於六兆圓。』


    「……冒出了很像國家預算的數字呢。」


    『啊哈哈!這種東西誰都不會買,所以愛怎麽吹就怎麽吹。就跟獻給某王室的世界最大鑽石一樣。真要說起來啊,雖然講是液體鑽石,但理論上根本做不出那種東西啦。』


    「?」


    『鑽石就算加熱也不會液化,因為它沒有熔點。雖然就是因為解決了這個矛盾才具備不得了的價值,不過,這東西實際上隻是加了點工的海水喔。』


    「咦,海水?」


    『海水裏溶有各式各樣的貴金屬。像是純金、白金、稀土,還有碳。讓這種東西凝結,裝進愛心啦星星啦等形狀的模型裏,就成了液體鑽石。官方說法雖然是五百克拉,實際成分少到要用顯微鏡才看得見,就算全部集中在一起也不曉得有沒有一克拉……話又說回來,工業用的噴射水刀裏也混了鑽石粉末,不知道為什麽,人類對於「天然」這個詞沒轍呢。所以說,這種東西才會掛上無限大的價格。「稀有」、「沒見過」、「從來沒有」也是。』


    母親無奈地說道。


    『怎麽會有這麽沒意義的生意呢。箭首彗星這個引起騷動的第七號無球粒隕石,其實也很類似。它本身不會放出耀眼的光芒,如果沒特別說明隻會看成一般的石頭……所以媽媽認為,如果不變的光芒就是寶石的魅力,那麽金庫更了不起。它會一點一滴地累積,累積下來的部分可以直接連結到不變性。既老實又誠懇,重點是它的美絕對不會動搖。』


    「……」


    『就像這樣,爸爸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喔。要不然我才不會和他結婚呢。光靠夢想和希望可沒辦法交換戒指喔!啊哈哈~』


    電話隨著莫名其妙的笑聲掛斷了。


    不過以秋川未繪的角度來說,如果夫婦感情惡化演變成離婚大戰也很麻煩。隻是炫耀另一半還算健康,所以倒也無妨。


    「?」


    「嘰嘰嘰嘰嘰」的金屬聲就在這時響起。


    她不經意地看去,發現是家珠寶店。沒有任何看似店員的身影。展示櫃碎得一塌糊塗,玻璃灑得到處都是,不過少女知道,掉在地板(不,應該說天花板)上的戒指與項煉其實不怎麽貴。真正重要的東西會收進裏麵的金庫。


    就像那座大金庫。


    由她父親製作,讓她母親打從心底尊敬的厚重門扉。


    (就是這個啊……)


    秋川未繪一臉不太能明白的表情望著金庫門,但奇怪的現象就在她眼前發生。理應很堅固的金庫門逐漸扭曲,就像夏天時把巧克力放在路上一樣。


    「這……等等……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


    未繪盡管驚訝,依舊試著讓自己冷靜一點。


    大金庫很重。少說有幾十噸,搞不好超過一百噸。因為牆壁很厚,所以也是理所當然。而且不管再怎麽進行風險模擬,應該也沒想到整棟大樓會被拔起來丟出去,還倒插在地上吧?


    簡單來說,大概是自身重量在擠壓整間金庫室。


    影響則發生在結構複雜,而不像牆壁那樣緊實的門。


    就在少女麵前,「啪嘰啪嘰!」的金屬斷裂聲接連響起。她並不知道,這聲音來自鎖住圓形金庫門的強力卡榫。她隻曉得,扭曲變形的金庫門「嘰……」地朝外側開啟了。


    「等一下,這……」


    ……這也太糟糕了吧?


    她不由得回頭望向出口,打算去叫大人過來,這時走廊卻傳來數名年輕男子的聲音。


    『喂,真的要幹啊!雖然還在防犯演習,就算有些奇怪的舉動,大概也能假裝自己在扮演犯人而混過去就是了。』


    『大樓被拔起來就表示那些電纜全都斷了吧!現在電子鎖和防盜監視器都沒辦法發揮功用啦,愛怎麽偷就怎麽偷。』


    『這麽說來,記得就是這裏的大金庫吧!新聞裏有提到,裏頭好像保管了五百克拉的液體鑽石……』


    少女的心髒一陣緊繃。


    已經不能指望大人……或者說陌生人了。


    這座大金庫是父親做的,液體鑽石則是母親醞釀許久的大計劃。如果東西被偷走,兩人都會受


    到很大的打擊。


    決定下得很快。


    秋川未繪鑽過扭曲的門進入大金庫。裏頭閃著不鏽鋼那樣的銀色光芒,四邊牆壁擠滿了上鎖的保險櫃。實際上,絕大多數的寶石似乎都沒事,偏偏隻有液體鑽石的櫃門很不巧地破了。圓筒狀的保護容器中,愛心形的液體鑽石模型毫不在意地綻放光芒。


    「管它的!」


    秋川未繪抓起液體鑽石的保護容器後,隨即轉頭離開。她沒打算在大金庫裏死守。一衝出珠寶店,年輕男子們就注意到了她的動靜。


    「那個女孩!」


    「該死,大家想的都一樣嗎!」


    「喂,她手上拿的東西我在新聞裏看過,是液體鑽石!」


    (別把人家想得和你們一樣,笨蛋!)


    好幾道腳步聲逼近。秋川未繪也認真地開始逃跑。以防犯演習為中心卻沒事前排演過的逃亡戲碼,又上演了一出。


    5


    『所以說,雖有隕石、彗星、小行星等很多種分類,不過這一次是所謂的無球粒隕石……』


    家電量販店櫥窗裏的電視機,正播放著古板教育節目的午後。


    濱麵仕上坐在路邊,脖子被人抓著。


    抓住他的是芙蕾梅亞?塞維倫的小手。


    「喵喵!說起來,人家抓到犯人嘍!這樣就有一個章了!」


    「……」


    興奮不已的金發碧眼八歲兒童,好像從剛剛開始就沒把人家說的話聽進去,盡管濱麵一再解釋人質的意思,誤會依舊沒有解開。彼此已經認識好一陣子,濱麵途中應該也救過她好幾次,不過第一次見麵的「壞人臉」印象似乎完全沒有抹去……雖然濱麵也不覺得自己是好人,所以沒辦法強烈否定。


    「如果把章全部集滿,餐廳就會有秘密的隱藏菜單。喵!比夫史特羅加諾夫(俄羅斯酸奶油燉牛肉)!」


    「又要吃大餐啊,不過史特羅加諾夫聽起來很像機器人的名字耶!」


    乾脆去找防犯演習的計分人員,讓工作人員解釋誤會比較快──濱麵這麽想,決定先聽芙蕾梅亞的話起身,看起來變成他牽著芙蕾梅亞的手。


    『這種無球粒隕石大致上分成六種,在研究太陽係誕生時會成為重要資料。話說回來,這次的箭首彗星之所以引人注目,則是因為可能會發現第七號無球粒隕石這點。哎呀,未知的第七號不是小行星,而是出自冰塊裏頭那一小撮礦物,這不是很浪漫嗎。』


    「我說啊,芙蕾梅亞,你知道箭首彗星嗎?」


    「喵……喵……?說起來,區區濱麵居然講些難懂的事,太囂張了!喵喵!」


    「……雖然我有時會忘記,不過你果然是芙蘭達的妹妹呢。」


    盡管一副厭煩的口氣,濱麵還是展現了一下他那記得非常不清楚又隨便的知識。


    「好像是有顆很大的星星會掉下來。應該可以隨便許願吧。」


    「……」


    於是。


    牽著濱麵手的芙蕾梅亞開始發起抖來。


    「喵喵!沒……沒想到濱麵居然壞到這種程度!電影版對你來說還太早了!」


    「又不是我把它弄下來的!世界也不會滅亡啦!」


    就在這時。


    濱麵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他拿出來看了看螢幕,發現似乎是收到簡訊……


    「這什麽啊。『安內莉』傳的?」


    他之所以抓著芙蕾梅亞的手停在原地不動,是因為整封簡訊都成了亂碼根本看不懂。雖然再怎麽看也看不懂,但總覺得不能放著不管,讓濱麵不禁一直盯著螢幕。


    下一秒。


    轟──!


    全速奔馳的巔峰單車與紫色法衣木乃伊,從他們眼前劃過。


    驚人的強風使得芙蕾梅亞按住頭上的帽子,濱麵則吃驚地將目光從螢幕上挪開。


    然而,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如果沒接到簡訊,就這樣通過行人穿越道,會發生什麽事呢?


    唯有知道真相的程式,正透過各地的防盜監視器觀察濱麵與芙蕾梅亞兩人。


    6


    驚人的是,單純靠速度甩不掉僧正。


    僧正和能超越音速的「聖人」又不一樣。純粹比速度確實是後者比較快,但僧正並未勉強自己,絕對不會自滅。換句話說,他不但有瞬間爆發力,更具備了相當於永久的持續力。就某方麵來說,這樣還比較可怕。


    操縱自行車的上條靈巧地不斷拐彎,然後衝向往下的樓梯,讓車輪在扶手上以「斜麵清理」滑行,再切過公園鑽進窄巷。如果不是那輛擁有強大陀螺儀、懸吊係統、馬達等配備,據說「操縱得宜甚至能光靠前輪在欄杆上彈跳」的巔峰單車,途中根本不曉得會摔幾次。


    「僧正呢?」


    「那個老頭……正在轉……轉……轉……啊啊啊──!來了!他果然追來了!」


    上條呼應美琴的叫喊,進一步加強踩踏板的力道。


    堆在巷子裏的垃圾山擋著路,大跳躍則會撞上冷氣的室外機。上條在行進中鎖定前輪讓後輪連同後座的美琴翹起,然後扭轉龍頭。到這邊為止都和「甩轉」一樣,但這回他在途中就解除了前輪的鎖定。


    「飛行d」。


    巔峰單車的車身完全浮空,並且在半空中打橫,就這樣轉了一圈靠陀螺儀的力量平安著地。通過上下兩側的障礙物後,他們繼續狂奔。


    「怎麽好像使出了大絕招啊!」


    「沒什麽啦,習慣後很簡單的。厲害的不是我而是車子,這玩意兒到哪裏都暢行無阻,甚至能飛上天。不管怎樣都不會摔車喔。」


    接著又靈活地彎過好幾個轉角後,采側坐姿不斷確認後方的美琴,聲音也不再急促。


    「沒事了……吧。雖然不能掉以輕心,不過已經看不見了……」


    就算速度贏不了也無妨,單純讓對方追丟就好。甩掉追兵時的基本原則,對上「魔神」似乎也通用。


    盡管如此,上條還是不太敢停下來,隻有放慢速度,雙腳依然繼續踩著踏板。


    穿過小巷後來到大馬路。


    「呼……呼……接下來該怎麽辦啊!我是認真的。」


    跟毀掉世界再重建比彈手指還簡單的全盛期歐提努斯相較,僧正或許還算好應付。可是到頭來「魔神」終究是「魔神」。如果不想點辦法而隻是一直和他玩捉迷藏,就連學園都市能不能維持城市的模樣都無法保證。


    在這之前,學園都市也麵臨過好幾次危機。


    罔顧人命的家夥也很多。


    但是,「僧正」不太一樣。


    他沒有為了奪走大量人命而訂立大規模計畫,也不會為了隱瞞魔法陣營的存在而避免顯眼的破壞行為。


    隻是單純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即使出手會導致百萬人喪命也不管。


    上條隻感受得到這樣的意念。


    什麽叫不添麻煩,什麽叫無形的安心?僧正做的和說的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


    至於側坐的美琴,則是雙手環住上條的腰,靠在他背上說道:


    「他不會因為追丟了我們就開始胡鬧吧!比如說像是『不快點出來就對城市進行無差別破壞』之類的。」


    「雖然不能保證,但我想他應該不會主動這麽做。」


    「為什麽?」


    「跟良知無關。如果他喜歡這種做法,一開始接觸時就不會主動站到我麵前才對,可以先準備好人質再引我到碰麵


    的地點。雖然這大概單純隻是興趣的問題。」


    「原來如此。就跟我們家的第五名絕對不會挑起肉搏戰一樣啊。不是能不能的問題。」


    「說是這麽說,不理他的話還是得一直體會被追趕的恐怖。這裏再怎麽大,終究隻是一座城市,也不能放著那種怪物不管。必須想個逆轉的辦法才行……」


    「總而言之,前提是別把周圍的人拖下水對吧!要找個比較沒人的地方……而且能讓他抓起來揮的大樓不多……大型公園或是山裏?」


    雖然場合不對,但上條聽到這番話後,還是忍不住有點想笑。


    和「魔神」交戰時別把周圍拖下水。這明明是理所當然,卻極為困難。如果換成麵對全盛期的歐提努斯,他絕對不會考慮這種事。


    「禦阪。那你覺得如果準備了一個戰鬥時可以不在意周圍的環境後,自己能正麵打敗那個僧正嗎?」


    「那種貨色!要不是他用卑鄙的手段,我現在就……!」


    「禦阪。」


    上條又喊了一次,背後的少女才「唔」地把話吞回去。


    她老實地招認:


    「……不試試看哪會知道啊。不過我承認,至少他不是能樂觀地認為『我百分之百會贏啦』的對手。」


    以一個自信的集合體而言,這種說法相當罕見。


    至於上條,則是一邊踩著踏板一邊這麽提議。


    「除非勝算增加到百分之百,否則不能隨便和僧正衝突。他的道德觀就如你所見,根本沒有考慮到人命。就算求饒他大概也不會手下留情吧。」


    「我知道,不過這樣隻是在原地打轉吧!能百分之百打倒那個怪物的手段,具體來說是什麽啊?把他丟進垃圾處理場的焚化爐;讓印刷場的滾筒把他碾平;用美國大牧場專用的巨大割草機把他全身切成碎片?不管怎樣我都隻能聯想到他麵帶笑容回來的畫麵就是了。」


    「……嗚……嗚惡。真意外,禦阪你居然能隨口說出這麽多殘忍的方法。」


    「不……不要一副嚇到的樣子!明明隻是因為你說了我才列舉而已!嘰咕嘰咕(怪了,難道是昨天一直看僵屍片害的嗎……?)」


    不過,這對上條來說也是個難題。


    打倒「魔神」……具體來說該怎麽做?過去上條雖然也曾和貨真價實的「魔神」歐提努斯正麵對決,但那應該是例外中的例外。說實在的,自己夠不夠格當人家對手都值得懷疑,更何況結果也實在說不上「贏」。


    這次的僧正可不能像那樣。


    挑戰挑戰再挑戰……讓對方在最後的最後屈服──根本不能期待這種事發生。


    他很清楚。


    這種事他心知肚明,但這麽一來又變成原地打轉了。


    具體來說該怎麽做?


    『真是的,實在拿你這家夥沒辦法。』


    非常突然。


    聽到很像男性說話聲的聲音後,上條不由得朝音源看去,隨即見到一張用鮮紅色紙折的模型飛機狀物體與他的巔峰單車並肩而行。


    瞬間,這個刺蝟頭還以為是僧正的追蹤裝置或那一類的東西,不過──


    『你忘了本大爺嗎!想想支撐世界的四個角之一,在「神之右席」司掌紅色與右方的人是誰,答案應該立刻就會出現才是。』


    「……右方之火?」


    上條嘀咕。


    貼在少年背後的美琴也是一臉納悶。


    模型飛機讓主翼像紙杯電話的紙杯那樣震動,發出「說話聲」。


    『狀況我大致上明白了,也有對抗僧正的手段。畢竟本大爺手上還有讓歐提努斯故障的「妖精化」法術嘛。隻要將這玩意兒進一步改良,將「魔神」肉體剝落的速度壓倒性提升,應該就能完成專門消滅他們的法術了。』


    「消滅……」


    上條咽下口水,開口詢問。


    「能用人類的力量……打倒那個『魔神』嗎?」


    『做不到就不會說出口,本大爺就是為了這件事才來到這裏。嗯,你到第五學區的中央公園那邊露個臉。』


    「第五學區,那個大學生很多的地方?」


    『我哪知道啊。反正僧正放著不管也會追著你們跑吧。把他引到目標地點後,本大爺會接手。反正和「魔神」對決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用擔心。』


    「……」


    聽到這番話。


    知道自己能從永遠看不到終點的逃跑戲碼中解放。


    上條登時鬆懈下來。巔峰單車雖說前後輪都有陀螺儀,然而人類的努力終究不可或缺。車速漸漸慢下,上條的腳踩到地麵。


    他總算鬆了口氣。


    一陣極為短暫但確實的休息。


    緊接著。


    7


    僧正咧嘴一笑。


    8


    呱啪──!


    巔峰單車旁邊的地麵突然隆起,接著形似巨大鱷魚嘴的物體,將右方之火的模型飛機整個吞了下去。實際上,或許說是泥土巨手劈開柏油竄出後將飛機捏爛比較接近。


    「什……」


    上條全身異常緊繃。


    在他慌張時,完成任務的巨手已經崩毀。


    遮蔽物的另一頭。


    重新敞開的視野深處。


    「嗚嗬嗬~☆等很久了嗎~?」


    有一名搖晃著枯枝般手臂朝他奔來的紫色法衣「魔神」。


    「嗚!」


    已經不是顧麵子的時候了。


    上條載著後座的美琴,將全身體重壓上巔峰單車的踏板。他鎖定前輪並全力猛踩踏板,等後輪蓄積夠多的能量後,並未解除前輪鎖定,而是直接拉起前輪。


    咚!車身並未向前移動,而是跳向空中。


    「起飛」。


    上條兩人有如用彈射器發射的戰鬥機一般得到解放。


    「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放聲大喊。


    在吶喊的同時猛衝。


    僧正也提升了速度。周圍的柏油路接連破裂,數道泥土巨手竄出,彷佛要砸爛兩人。就在上條他們的巔峰單車藉助強大懸吊係統之力躍起兩公尺高時,橫掃而來的一擊剛好從正下方通過。行道樹隨之折斷,風力發電的飛車則飛了出去,插進附近大樓的牆上。


    「那是怎麽回事!那種東西實在太莫名其妙了吧!」


    美琴不由得忿忿地大聲抱怨。


    僧正根本沒考慮什麽一對一。等級不一樣。就像用強力吸塵器對著模型城鎮一樣,就像在說清除整體風景時目標有混在裏麵就好一樣──他的做法甚至給人這種粗魯的感覺。


    沒錯。


    僧正不是在戰鬥。


    他隻是單方麵地追逐,狩獵目標。他隻想著這些。


    「該怎麽對付這種怪物啊!」


    聽到美琴的質疑,上條咬牙切齒。


    他現在隻能這麽說。


    「隻能拜托別人了。」


    「拜托誰?」


    「拜托剛才跟我說話的右方之火!『妖精化』這個詞,我從歐提努斯他們那邊,還有在丹麥攻防的時候,曾經聽過好幾次。如果能知道這東西的真麵目並且化為己有,那麽最了


    解『魔神』的人或許真的就是右方之火!」


    9


    總而言之,秋川未繪先將液體鑽石的保護容器塞進了掛在肩上的三千圓運動提包裏。


    同時,她也用手機聯絡某處。


    『聽好,未繪。不要做傻事,馬上把液體鑽石的容器扔掉。媽媽不介意你這麽做!』


    「可是媽媽!」


    『時價六兆的寶石就算偷了也賣不掉。製造方法和專利隻有我們有,所以就算轉移到別的容器流入黑市裏,也能立刻追蹤出來。如果調查海水容器裏的浮遊生物,連個體辨識都做得到,依照國際法也拿得回來。所以沒關係,不用擔心。未繪你不要冒這個危險!』


    「可是……」


    她抓著電話,咬住下唇。


    告訴母親。


    「可是這麽一來,一旦有了『失竊』的事實,光是這樣就會傷害到爸爸媽媽你們。你們抬頭挺胸走過的一切,都會受到傷害!」


    『未繪!』


    沒辦法再說下去了。未繪切斷通話。


    她四處奔走,但現在的情況對心髒實在不好。防犯演習、神秘的大樓投射事件,再加上似乎到處都是交通事故。除了塞車之外,人行道上也滿滿都是人,但他們每個看起來都像強盜。


    (總……總之先去媽媽的公司吧。到那邊應該就能把這個交給他們保管才對。)


    「哎呀等一下啦,真的要在這邊分別嗎,這麽一來回去要就搭電車了耶。」


    「同事碰上麻煩啦,潮騷那家夥相當沮喪。接下來我得做現場調查和緊急支援的準備。真是的,話又說回來居然敢浪費警衛的裝備,膽子還真不小。」


    「嗯~一看見你為了這種工作忙得團團轉的模樣,就讓人有種『正式複職好嗎~』的想法呢。果然還是暫時當義工比較好?」


    「桔梗……唉,要是沒工作變成常態,大人可是會愈來愈墮落的。要多加注意喔。」


    秋川未繪在轉角處差點撞到兩位成年女性,險些「咿!」地叫出聲來。她慌慌張張地從一臉納悶的兩人身邊通過。


    少女腦中完全沒考慮警衛或風紀委員。一旦發生意外狀況,他們一樣是「陌生人」。隻能交給會認真看待這個液體鑽石,又不會隨便把東西賣掉的人。


    「……地下鐵……很好,沒停駛!」


    地上雖然有小規模的交通堵塞,但似乎跟地下深處沒什麽關係。未繪一如往常地用具備ic卡功能的手機刷過自動剪票口,朝月台移動。雖然讓東西暴露在人前很危險,但她還是很在意,偷偷打量了一下運動提包裏麵。


    液體鑽石的容器並未破裂。


    再怎麽說也是時價六兆圓,想來構造不會太脆弱吧。


    她鬆了口氣,卻在這時注意到某處。


    在愛心狀五百克拉容器外麵的圓筒型保護容器,表麵刻有奇怪的英文與數字。


    「1.5v 22mhz」


    (這……這是什麽……伏特、兆赫……?)


    對什麽寶石啦保全係統啦並不清楚的未繪,用完全外行的方式轉換,隨即因為自己想到的詞匯而冒出冷汗。


    月台上的不遠處,有人在對話。


    一人是身穿奧黛,眼神凶惡,看似高中女生的少女;另一名個頭嬌小的少女,則在龐克搖滾風格的黑皮衣外麵,披了件帶有白色兜帽的外套……不,隻有兜帽部分掛在頭上。


    「喔,怎麽啦,收到訊號嘍。看~樣~子~在禦阪的附近,有人拿著值錢的東西喔──!」


    「在那之前,先解釋為什麽我要幫你拿東西吧。」


    「因為是骨折痊愈以後久違的購物嘛,幫忙一下啦。話說回來就算你不理,禦阪的能力也可以隨時遠距離操作你的改造人身體喔!喵哈哈哈~!」


    「壞蛋!可惡,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壞蛋!」


    (慢著,難道這東西上麵有發信器?)


    就液體鑽石的價值看來,沒有反而奇怪。然而以目前的狀況來說,這樣會有好處嗎?如果警衛和風紀委員以外的人截取訊號呢;不,如果正規的維安人員萌生邪念呢;如果附近那個眼神凶惡的少女,擁有「那種」能力呢;還有,或許有人會認為在這樣的混亂之中應該能順利得手,即使多少冒點危險也要試著搶那六兆圓等等。總而言之很多可能性。


    (怎麽辦,這東西該怎麽處理?)


    少女慌張地用提包裏的指甲剪試著磨掉文字的表麵,但說穿了,她根本不曉得發信器的位置在哪裏。光是用磨的會壞嗎;要怎麽確定發信機壞掉呢;會不會因為對整個容器帶來額外的負荷,導致液體鑽石漏出來呢?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而地鐵列車很快地滑進了月台。


    「啊,管它的!」


    總之晚點再想。秋川未繪沒將提包重新背起,就這麽搭上了剛到的車。


    「好厲害,真的出來了耶。喂,這個查到位置嘍!」


    這個口氣興奮的人,是一名應該正在就讀大學的年輕男性,乾山莊治。


    他手上拿的東西是智慧型手機。不過sim卡和一般販賣的型號並不相同──那是警衛規格的p-phone。這玩意兒跟警用無線電一樣,都令這領域的狂熱愛好者垂涎三尺。


    換言之一般來說無法取得。


    盡管如此,他依舊能將p-phone當成玩具般擺弄,而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也就是說,這是他在各地小規模事故頻頻發生的情況下,從警衛相關車輛……應該說,已經幾乎變成廢鐵的車輛裏翻出來的東西。


    一旁,有個同伴畏畏縮縮地開口。這人叫岡田步,同樣是大學生。


    「可……可是,這就代表任何警衛都能偵測到訊號吧。現在,正牌的警衛應該已經往那邊趕過去了……對這東西下手不是很危險嗎,我可不想跑過去以後被射成蜂窩啊。」


    「放心啦。」


    說著,乾山用另一隻手拍了拍臀部的長褲口袋。


    那裏隨性地插著一個帶有光澤的黑色金屬物體。


    配發給警衛的手槍。


    「在這種混亂中,就算是真貨也不可能每個都當英雄啦。畢竟時價六兆,現場八成會搶成一團。我們就在槍聲大作時跟著猛開槍,以最短路線接近液體鑽石就好。隻是要搶到手的話很簡單,風向站在我們這邊啦。」


    聽著兩人的討論。


    三人組的最後一人,幹舄彰夫十分困惑。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說穿了,本來連是不是真的要在倒插的大樓中趁亂搶劫都不確定。扯進這麽大的麻煩裏卻垂頭喪氣地回去不劃算。既然發生不幸,就要找東西抵銷。他們起先隻是在這種不滿的情緒下開開玩笑而已。


    而且,這下子連警衛的器材和手槍都弄來了。


    他咽下口水。


    (真的要幹嗎,原本隻是偷看一下扭曲變形的金庫裏頭吧。把那個拿出來的可是個大概還在讀國中的女孩子耶!即使這樣也要?)


    「怎樣啦,幹舄。」


    將金屬塊塞到屁股後方口袋的「朋友」這麽說道。


    「不……不是啦,我……」


    「怎樣啦。」


    真的有股難以抵抗的壓力。


    這跟原先的關係明顯不同,彷佛兩人之間蓋起了一座不明所以的金字塔一樣。


    和朋友本人相較之下,手槍帶來的壓力更重。


    雖說對方是女孩子,但終究隻是個陌


    生人。自己有挺身而出幫助她的覺悟嗎?


    「……沒什麽。」


    「那就好。趕快出發吧,因為這個世界的天堂就在眼前等著我們啊。」


    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幹舄心想。


    瘋狂逐漸傳播,想來不管誰成為中心,大家都會一起墜落……


    10


    事情發展成要在第五學區的中央公園和擁有對付僧正的王牌──法術「妖精化」的右方之火會合。


    該學區就在第七學區旁邊。


    「話是這麽說,但最短路線是哪條啊!」


    上條一麵全力踩著巔峰單車的踏板一麵大喊。


    此時木乃伊僧正還在背後追趕他們。


    貼在上條背後的美琴,邊用拇指操作自己的手機邊說:


    「呃,先取得位置資訊……既然這裏是木葉路……在前方五百公尺的路口右轉!之後隻要直直走就能到第五學區!」


    「手機……?」


    然而,上條似乎注意到了別的東西。


    「對了,手機!隻要有那個,就能和茵蒂克絲與歐提努斯聯絡了不是嗎!」


    「啊,你要用我的手機和別的女人聯絡?」


    「為什麽在這種絕境之下還要發火啊,有夠麻煩!」


    就在兩人你來我往之際,單車已經通過了路口。上條利用「甩轉」一百八十度掉頭,無視交通號誌重新在路口轉彎。


    (如果問她們,或許能更直接地明白僧正的弱點,或是看穿那個怪物的習慣。總而言之,在趕到右方之火那裏前得活下來才行!)


    上條當麻騎著自行車,以超過時速六十公裏的高速在車道上全力奔馳,同時操作自己的手機,實在是差勁透頂。不過……


    『沙沙~沙沙沙沙沙!噗滋!──目前訊號混雜,您所撥出的通話……』


    「這怎麽回事啊……幹擾電波?等等,禦阪,該不會是你──!」


    「不……不是我!我沒辦法控製!」


    以這個狀況來說,千載難逢的良機大概得白白浪費了。


    上條一邊猛踩踏板一邊回頭看,感覺僧正似乎又拉近了距離。


    「啊!該死,不該選最短路線嗎!畢竟直線是對方速度比較快。這樣下去會被追上!」


    「你自己說最短路線的!」


    「我又沒說是你的錯!」


    他們從橫跨道路的藍色路標底下鑽過。


    如果標示無誤,應該已經進入第五學區了才對。


    「禦阪,離中央公園還有多遠!」


    「還有,呃,大約兩公裏!」


    少年感受到來自正後方的沉重壓力。雖然這樣下去會被僧正追上,但如果像之前那樣不斷亂轉遮住對方視線,抵達中央公園的時間就會延後。無論如何再這樣下去都撐不住,會被追上並慘遭大卸八塊。


    這時,貼在他背後的美琴平靜地這麽說道:


    「……我說啊,隻要在他追上前騎進中央公園,就算是我們贏了對吧。」


    「對啊!可是問題就在於找不到具體的方法!」


    「現在才勉強讓這輛巔峰單車加速很困難。一來它已經到極限了,二來用我的能力加速說不定會把馬達燒掉。」


    「所以呢!該怎麽辦!」


    「那麽反過來想,隻要拖住那個叫僧正的就好了。」


    上條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但就算他保持沉默,情況還是會繼續惡化。必須回點什麽才行。


    「你認真的嗎?」


    「我的神經可沒粗到在這種狀況下還能開玩笑。」


    「剛才那一幕你看到了吧,他就連你使出全力的超電磁炮也……!」


    「嗯,正麵衝突沒有半點機會,這點我自己很~清楚!」


    她雙手使勁。


    加重了摟住少年的力道。


    美琴讓自己的臉貼著上條,口中泄出近似呻吟的低語。


    「(……追不到。完全追不到!我原本以為好不容易能和他站在同樣的地方,原本以為自己也做得到,結果完全不行!)」


    「代名詞」被輕鬆地應付掉了。


    那時。


    那一刻。


    刺蝟頭少年和美琴不一樣,對那樣的結果一點也不驚訝。


    他是基於「本來就不會有效,所以別在意」的前提看著事情演變。


    這比任何東西都讓少女焦急。


    而逼迫她內心的對象還不止一人。


    兩人。


    基於同樣前提的兩人。加上從遠方介入的「右方之火」這個人。近在身邊的美琴完全派不上用場,那名少年再度向第三者尋求希望。


    這一切。


    沒錯,從東京灣正中央那時持續到今天,這種令人坐立難安的感覺就是……


    「(叫僧正的木乃伊也好,挺身麵對那個怪物到最後的這家夥也好,我都追不到……!就算拿出王牌超電磁炮,我也不覺得自己能趕上他們!)」


    「禦阪,你怎麽了,喂!」


    她回答「沒事」,並且將貼著上條的臉移開。


    現在不是鬧別扭的時候。也不能把問題都丟到一邊。


    對方不會等待。


    僧正不會,離自己最近的少年也不會。


    「所以我不會再那樣亂來了,會以贏不了他為前提,專心爭取時間。就算這樣,你還是不想聽嗎?」


    「……那種怪物你要怎麽拖住他?」


    「如果隻限一次,倒也不是沒辦法。」


    11


    「嗯?」


    木乃伊僧正以高速在車道中狂飆的同時,還「啪嘰啪嘰」地動著皮膚乾燥裂開的眼皮。


    那輛雙載的巔峰單車就在前方約一百公尺。然而,這時自行車突然晃了一下。看樣子是輪胎輾過路上的枯葉還其他東西時打滑了。


    盡管他們立刻取回平衡,依舊造成了減速。


    對方似乎抓著防犯演習期間在路上奔馳的無人護送卡車側麵,試圖用超越人力的方式爭取速度,但終究逃不開僧正。


    雙方距離縮短。


    木乃伊認為這是個好機會,立刻采取行動。


    砰!周圍的柏油路翻起,數根大樹般的巨手從土中竄出。比家政教室還大的手掌,比水泥更堅硬的拳頭,勢如流星墜落,先後從上方以龐大重量砸向巔峰單車。


    就在這時。


    嘰!巨大手臂的動作,隨著一股有如遭鎖煉鎮住般的阻力停下。兵荒馬亂之中,複數巨手扭曲糾纏在一起,簡直就像被網子逮到一樣。


    依然帶著複數手臂奔跑的僧正,立刻看穿了對方的把戲。


    (是那種磁力……嗯,大概是為了讓手臂形成時自然地混進去,因此事先把鐵沙灑在這一帶吧。)


    然而如果純粹比力量,根本沒人能贏過「魔神」。


    僧正隨口下令,複數的巨手隨即強製分離。原先像在握手或搓手的巨大手掌應聲拆開。


    拿回武器了。


    這回一定要砸爛巔峰單車,毀掉他們的交通工具,把上條當麻弄到手。


    沒錯,事情就發生在「魔神」剛閃過這個念頭時。


    「……?」


    起先,僧正以為是一陣微風。


    但並非如此。


    「喔喔。」


    絕對不是。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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