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隔天早上。


    上條當麻一從浴室的澡盆內醒來就大為震驚。


    「……掉了。」


    自己試著說出來後,這才有股惡寒包住他全身。


    「頭發掉了!」


    雖然事情發生的當下往往沒反應過來,但新生活還是累積了龐大的壓力。這個嘛,畢竟和「有理想送別的上裏翔流」這種怪物待在同一個學校,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要說當然也是理所當然。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本……本來常被茵蒂克絲咬的上條先生發根就已經很危險了到這個地步居然還冒出上裏危機啊啊啊啊啊!不要啦我還不到二十歲還很年輕耶我不想有這種頭皮煩惱啦神啊救救我歐~提~努~斯~!」


    強烈的恐懼感讓他在地上打滾,以半算是自己撞開門的形式逃出浴室。


    「……你該不會睡到昏頭了吧?既然特地窩在浴室裏,就先洗把臉再出來。」


    順帶一提,歐提努斯則是大清早就雙手扠腰且一臉無奈。


    之所以待在開闊空間她依舊能神色自若,想必要拜日前猜拳大會被塞過來的那堆詛咒布娃娃所賜吧。這些東西很快就被三花貓當成玩具消耗,又咬又扯,因此到處都是露出白色棉絮的殘骸。


    「以一個思慮不周密又極度粗枝大葉的人來說幹得很好。我就稱讚你兩句吧。」


    「這樣啊。」


    「這個……這玩意兒,叫什麽來著?總之替神買替身回來這主意不錯。我現在有種想以神之名賜予你祝福的心情。」


    「歐提努斯,你現在抱在懷裏的是肥後○莖。它姑且還算是有點來頭,但你絕對不可以去搜尋喔。」


    昨天放學後已經買了很多食材放著,總算可以脫離糧食危機。吐司、牛奶,還有會讓人想把蔬菜和肉一起吃下去的蘆筍炒培根,頗為隨便的早餐一一上桌。


    「你是不是隻用平底鍋啊?」


    「我才不想在這種糟糕透頂的早晨洗東西,事情多到讓人頭痛。」


    而在早餐時,上條當麻這麽表示:


    「今天歐提努斯也留在家裏。」


    「別開玩笑,人類。你以為你能封鎖我這個神的權利嗎?」


    「放心,有布娃娃在,短時間內你應該不會被三花貓襲擊吧。」


    「既然知道就想些治本的方法!」


    歐提努斯氣得頭發都豎起來了,但是上條與茵蒂克絲這些人類尺寸的家夥實在缺乏危機感。順帶一提,三花貓正以兩隻前腳將某個布娃娃按在地板上,並且咬住它猛扯,噗嘰噗嘰噗嘰噗嘰……詭異的聲音持續響起。


    「看不見上裏采取行動讓人有點害怕。無論如何,把你放在上裏附近應該不太好。雖然他或許有他的盤算,但也可能一看到你就腦袋一片空白突然撲上來揮舞理想送別。如果這種事發生在學校裏就糟了。」


    「雖然有道理,但上裏方早就知道這間宿舍的位置了吧。更何況,上裏不是單獨行動。在你去學校這段時間,特遣隊襲擊宿舍的可能性有多大?」


    「也不能說是零呢……」


    上條一臉為難,但堅持己見。


    「不過從之前的傾向來看,他多半不會這麽做。」


    「根據呢?」


    「上裏害怕『魔神』。」


    上條一邊用筷子夾起蘆筍一邊說道:


    「他雖然知道有理想送別就能打倒『魔神』,但也就隻有這樣。反過來說,能不能用理想送別以外的手段做到依舊不清楚。而上裏最討厭的事,就是自己身邊的女孩子受傷。畢竟追根究柢,他攻擊『魔神』的起因在此,這點不會改變。換句話說,他不會希望托人跑一趟卻害得人家就此一去不回。」


    所謂的上裏勢力,並非什麽邪惡的秘密結社。


    他們不是那種讓部下分批出去,如果被幹掉就說「終究隻是這點程度的家夥」然後傲慢地轉為思考其他事的組織。


    反過來說,自己人一個都不能犧牲。


    因此,理應處於中心的上裏會率先站到最前線。


    考慮到這一點──


    「不管經過如何,最後一擊絕對會是上裏出麵。隻要我在學校注意上裏的動向就好。」


    「……看不出他們的情報來源。我失去『魔神』之力的事也有可能泄漏喔。」


    「我想也是。」


    上條點點頭,接著說下去:


    「即使如此,上裏依舊害怕『魔神』。畢竟對他來說,這是一切的開端,他的內心因此受到相當大的打擊。至少在那隻……他認為讓自己變得特別的右手失去力量之前,他都會認為『魔神』的力量和影響還存在於世界上。就算聽過合理解釋,對你弱化這件事相信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但他應該還是會提防你,歐提努斯。而且,如果他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重視身邊那些女孩子,就絕對不會派她們出動,應該會讓她們等到上裏自己采取行動為止。合不合邏輯不重要,這就跟人會一再確認門有沒有鎖好一樣。即使明白,上裏還是會怕。」


    沒錯。


    照理說,上裏翔流絕對不會讓身邊那些女孩子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與「魔神」起衝突。


    因為從上裏主觀的角度來說,身邊那些女孩已經遭「魔神」奪走某些東西,變得對他言聽計從。


    已經失去了某些東西。


    不能留下任何讓她們進一步失去其他東西的可能性。


    「真沒辦法,也得把所謂的神威也考慮進去呢。」


    順帶一提,茵蒂克絲一直保持沉默。


    沒有參與對話。


    話雖如此,但她既沒有特別不高興,也沒有陷入沉思。


    「……嗯~明明是期待已久的普通早飯,卻因為太普通而變得沒有刺激感耶。」


    「糟糕,茵蒂克絲低調地麵臨危機啦!」


    雖然有了今後要麵對的課題,但在他們討論之際時間依舊會流動。


    總之結論是讓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留守,上條則開始準備前往學校。


    看起來或許顯得悠哉,但考慮到要掌握身處危險中心的上裏動向,學校是個關鍵。反過來說,如果上裏沒出現或是途中早退,必然有什麽動靜。


    「我出門嘍。」


    「天黑之前回來……不是開玩笑,我真的覺得可能會出事。」


    上裏離開學生宿舍。


    他自然而然地準備踏上和往常一樣的通學路時,才想起校舍換了地點。


    危機感漸漸跟上。


    (……咦?這麽一來應該連距離也不一樣,照平常時間出門可能會趕不上……?)


    他臉色發青。


    慌慌張張改變方向的上條,在此時看見熟悉的身影。


    禦阪美琴。


    這種狀況下還跟放電妹糾纏不清留級的危險就大嘍──!上條起先因此心驚膽跳,卻在此時皺起眉頭。


    不對勁。


    雖然沒辦法用言語解釋,但有些不對勁。


    「喂……?」


    非常難得地,由上條主動向對方搭話。


    若要問他此時心態為何,他自己也無法肯定。


    「怎樣?」


    隻不過。


    在少女回過頭和他對上眼的瞬間。


    上條確實感受到背脊竄過某種冰冷的感覺。


    這並不是因為禦阪美琴的表情很恐怖。那件常盤台中學製服也很乾淨,上頭沒有什麽可疑的髒汙。


    然而……


    盡管如此。


    他依舊像看見沾滿血的日本刀刀尖指著自己眉心似的,有股無法遏止的恐懼感緊緊纏住十根手指。


    (這怎麽回事……?)


    上條找不到答案。


    在他思索的期間,禦阪美琴始終麵帶微笑。


    就隻有笑而已。


    「不買件冬天用的大衣嗎?雖然裏麵似乎穿了好幾件,可是隻有這樣不會冷嗎?」


    對話中也沒什麽可疑之處。


    沒有任何讓人緊張或產生危機感的理由……照理說是這樣,不過隨著共度的時間愈長,突兀感就愈發明顯。


    那張笑臉,就像在已經扯得很薄的橡皮膜內側用手指壓一樣。


    她的聲音,就像用金屬材質振動板發出的那般完美過頭。


    「啊啊……」


    「?」


    好不容易,上條有了頭緒。


    不是出現什麽而令人恐懼。正好相反。沒有,看不見,猜不透。禦阪美琴雖然麵帶笑容說出那些話,但是讓她這麽做的心,她的真心誠意卻完全感受不到。


    「那我走這邊,今天上課前我想先去事務局一趟。希望現在還能更改第三學期之後的選修體育課內容。」


    輕描淡寫。


    其實根本不曾和少年共度過任何時光的某人,開口說道:


    「基本上是捕手術(注:製服敵人而不傷其性命的空手武術,相當於現代日本警察必修的逮捕術)、合氣道、護身術,如果重點放在『鐵砂劍』該選劍道和擊劍術,不過以『超電磁炮』為主還是該選打靶或箭術吧?算了,選什麽都行,隻要能稍微補強就好。」


    「……發生了……什麽事?」


    為時已晚。


    已經慢了不知道多少圈,上條才這麽問道。


    「嗯。」


    美琴沒有明講。


    她隻是加深臉上笑意,如此回答。


    「不要以為自己能總是站在前頭決定大家的步調。」


    「…………………………………………………………………………………………………………………………………………………………………………………………………………………………………………………………………………………………………………………………………」


    上條無法追趕美琴離去的背影。


    怎麽回事?


    到底發生什麽事……?


    2


    搖搖晃晃。


    上條之所以能像醉漢發揮歸巢本能那樣前往學校,或許是努力讓自己照平常步調走以盡可能減輕精神負擔的結果。


    實際上,以和學生宿舍的直線距離來說,新校舍似乎比之前的學校還近,因此他比想像中還要早到校。


    雖然,也可能是他已經連調整自己的步伐都辦不到了。


    校門口因為多種製服夾雜而顯得頗為異常。穿過正門踏進校地的上條,看見一溜煙就消失在校舍後方的驚嚇兔學生會長……她叫什麽名字啊?總之看見了巴掌大的嬌小身影。


    上條沒多想就跟過去,隨即在那個垃圾場找到她。


    她一身製服加上雙手戴著橡膠手套。而在以南京鎖和大鐵煉封住的焚化爐蓋子上,擺著便利商店裏叫做「一大清早就能大嚼香蕉」的果凍飲料容器。雖然在上條家的餐桌很難見到這種東西,但上條曾聽說有人早上不吃麵包也不吃飯,而是主攻香蕉啦巴西莓啦藍莓啦這些水果類。消息來源主要是電視上的資訊節目。


    也就是說──


    「……喂喂喂,你在這種地方吃早餐啊?」


    「哇!」


    背後傳來的說話聲嚇得對方跳了起來。


    她大概是怕果凍飲料被人拿走,於是慌忙地一把抓住,可惜實在不該這麽做。內容物從飲用口噴了出來。


    這一噴不但淋得驚嚇兔滿頭都是,她還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到到到到到到底是誰有什麽事這不是問題兒童二號同學嗎嚇死人了~咦?和問題兒童兩個人待在一起好像也不能安心……?」


    「我知道啦,拜托你決定一下是要把開成m字的腿並攏還是把頭發上的白濁香蕉飲料擦一擦,會長。不管哪個部分都讓人沒辦法正眼看你……話說回來,難怪中學部的學妹要每天做便當照顧你的午餐……」


    「唔。這和飯團三明治不一樣,是就算手弄髒也可以安心補給營養的完美食品呢。我一直覺得未繪她保護過度,或者說她操心過頭了。」


    「不是這種問題啦,你這樣和在廁所吃飯同等級耶。我是不是該向那個叫秋川的報告一下才對啊……」


    「咿──!咿──────!呃,未繪一生氣會變得非常恐怖,或者該說那種像俄羅斯方塊一樣被一堆道理壓垮的感覺很可怕……!」


    「為什麽你總是被修理的那一邊啊,學生會長?」


    看樣子學生會長還是老樣子在檢查垃圾。說不定在垃圾車到來,清潔隊大叔平安無事拿走垃圾之前她都不打算動。也可能她還打算幫忙把垃圾塞進垃圾車裏。


    稍微想了一下後,上條問道:


    「我是不是留下來比較好?」


    「no problem。如果人手真的不夠,我會先找未繪商量然後叫學生會的人過來。」


    「……難怪人家會在信裏說你隨便。把她當仆人啊?」


    「咿──!咿──────────!」


    拘泥在這個話題上大概也沒用吧。


    上條沒有堅持下去,暫時告別學生會長。


    最重要的理由很單純。


    因為他看見某個似乎想避開他人目光而特地走後門的男學生。


    身上製服與目前利用這間校舍的任何學校都不一樣。


    上裏翔流。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盡管一看到上裏就冒出這句話,但上條其實沒什麽根據。


    或許這比較接近遷怒也說不定。


    「我的熟人樣子不對勁。上裏,你知不知道……」


    「去鳴出現了。」


    反倒是上裏打斷了他。


    「上條勢力到底有多廣?光是確認在學園都市這些人的安危還不夠。我無法掌握那家夥來到這座城市之前到底偷吃了多少次!如果有聯絡手段就快點去聯絡,我也想避免沒意義的流血!」


    上條還以為,即使真的發生什麽事,對方也會裝傻。


    所以原本打算從表情和口氣差異讀出些什麽的他,反倒吃了一驚。


    「去鳴……?」


    「如果按照你的說法,算是上裏勢力的一員吧。同時她也是我的妹妹,雖然前麵要加上『沒血緣』這幾個字。」


    上裏緩緩歎口氣。


    「但她已經徹底失控了。無論我說什麽,無論周圍怎麽阻止,她一旦行動就會散播無止盡的破壞。啊,該死,就是為了避免這樣,我們才用她頭上的電極隔絕神經傳導訊號把腦波等級壓在不滿活動領域的水準。隻要防止她進入以話語無限製讓自己興奮的臨界狀態,理論上應該能正常交談才對……」


    上條能夠體會到,有種讓人焦慮的不安感悄悄接近。


    就和剛才碰到禦阪美琴時一樣。


    「這種話誰會相信。再怎麽說她都是上裏勢力吧?是你們的一員吧?她們每一個人都是繞著你轉,這種事我也知道!先不管這點究竟好不好,但沒有你準許她們就不會動。不是


    這樣嗎!」


    「記得暮亞嗎?本來是園藝社員的能力者『原石』。那個全身上下絕大多數細胞都比較像植物的女孩子。」


    「記得啊,所以呢?」


    對於上條來說,由於她在解救派翠西亞.柏德蔚時身負重任,因此留下的印象比上裏勢力其他少女來得強烈。


    但是「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這麽回答:


    「昨天晚上,她和去鳴正麵衝突,身體被砍成兩截。」


    極為嚴重的異狀。


    輕而易舉地蓋過一切。


    「……」


    「幸好,終究還是靠著能力保住一命……如果換成暮亞以外的人,就會直接沒命。而去鳴可不是因為碰上暮亞才不留情。繪戀也好獲冴也罷,隻要有人擋在麵前,不管是誰她都會用同樣的方式處理。」


    「這……到底怎麽回事……?」


    「天曉得,我也不知道。但如果『那邊』發生什麽異狀,十有八九可以看成去鳴動了手腳。至少我現在還沒直接『拜托』她們,如果想掀起戰爭我早就和你杠上了。希望你當成是去鳴擅自行動。」


    上裏撥撥自己的瀏海。


    他一副想到什麽似的模樣說道:


    「……很久以前,我和去鳴玩過桌遊。那是個海外的冷門作品,說明書也全都是德文,得先翻成英文再修改成日文,總之在記住規則之前很麻煩。對了,這是那些女孩子『壞掉』之前的事情。」


    「?」


    他這番話聽起來讓人有些在意,但打探情報比較重要。


    「選舉遊戲。內容是擲骰子前進,打出手上的牌,目標是當上總統。總之呢,你就當成是有些特別的雙六(注:日本的傳統桌上遊戲之一,玩家輪流擲骰讓棋子在遊戲盤上前進,先達成目標者勝)就好。當然,這是虛構遊戲所以能動用各種手段,像是收買電視台與報紙等媒體散播廣告、對敵陣營的選舉車動手腳引發意外破壞形象、搶走開票前的投票箱來個大逆轉等等。總之有趣之處就是它那亂七八糟的自由度。」


    「然後呢?」


    「你猜去鳴她選擇什麽手段?」


    上裏無奈地淡淡一笑。


    說道:


    「暗殺。總之就是搜集一堆這種牌,在關鍵時刻連發。而且不是擲骰機率超嚴苛的重量級人物暗殺,而是找敵對候選人的支持者下手,也就是闖進沒什麽特別之處的一般家庭大開殺戒。少數重量級人物也就罷了,多得數不清的支持者不可能全都保護好,根本是為所欲為。隻要單純公開支持那位候選人就殺,一提起他立刻成為目標。所以每個人都不得不放棄那位候選人。當時我隻取笑她說,這是威脅比收買更有效的中南美選舉方式。」


    「……這是在開玩笑吧。所以你說的那個去鳴,來學園都市的目的就是……」


    「本質上一樣。你我各自擁有自己的勢力,她則是為了讓我勝利而前來破壞你的勢力。而且不是找身為勢力領袖而難以對付的你本人,目標放在你身邊那些毫無防備的熟人。雖然不至於到殺一儆百,但她大概認為隻要死幾個人,就能毀掉你的立足點,讓你的人際關係崩毀。所以在實際毀掉你的交友圈之前,去鳴不會停止捕食。明白是什麽狀況了嗎?」


    美琴之所以樣子不對勁,就是因為這件事?


    她已經遭遇過去鳴,碰上生命危險?


    「……」


    「怎麽了?」


    上條「沒什麽」地隨口敷衍。


    (……總覺得對不上。她給我的印象,不是因為害怕而不想和整件事扯上關係。應該是一種更加危險,難以應付的混濁感……)


    盡管有嚴重的衝突,但終究隻是印象。


    沒有任何根據。


    還是就目前知道的部分穩住陣腳較好。如果真像上裏說的那樣,去鳴連暮亞都會砍成兩截,那麽她的暴力已經超出幹架的範圍了。一旦搞錯步驟拖到時間,上條身邊可能真的會有人死亡。


    目的不是單純的暴力、殺傷。


    這是打算以特定事件煽動大眾,從外側掌控整個集團的方向。就某方麵來說,這是徹頭徹尾符合原始定義的恐怖分子。


    當然,也有可能是出自整個上裏勢力的謀略。


    包含暮亞被砍成兩段在內都是自導自演。根本沒有叫去鳴的人,隻是想看上條慌慌張張地到處聯絡,趁機取得「上條勢力」的全圖,也就是擊潰對象的名單──也有這種風險。


    隻不過。


    「我問你,上裏。」


    「怎樣?」


    「如果把暮亞砍成兩截的人不是去鳴而是我,你會怎麽辦?」


    「……你希望我立刻宰了你嗎……?」


    上裏翔流的聲音。


    整個低了一截。


    甚至讓人覺得他會跳過「盼望新天地嗎?」這句慣例的台詞。


    說實話,上裏這個人不可信。但上條認為,唯有這個部分他不會說謊。也就是說,上裏絕對不會犧牲周圍的少女。無論有什麽目的,就算那是最短的路線,即使暮亞本人說要剖開自己的肚子。「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


    「我知道啦。可是要怎麽辦?如果那個叫去鳴的隨心所欲地在學園都市裏晃,一看到我認識的人就突然咬上去,那我能做什麽?」


    「我隻能說『自衛吧』。雖然我們正全力追蹤去鳴的下落,但是能做到什麽程度還是未知數。她是滅絕犯,一個能混進人群裏隱藏蹤跡,等注意到時已經將文明社會染成一片紅的怪物。一旦躲進人海裏,在出手襲擊獵物之前她都不會露麵。」


    「你那邊的情報來源呢?有多可靠?」


    「鎖仁和戀因。她們是一對占卜師姊妹,能夠利用全球氣象圖以及能顯示天體運行的天球儀,取得廣範圍且高精確度的情報;有時甚至會用飛機散布碘化銀或乾冰更改氣象條件,讓氣象圖變得能將命運導向她們的期望。她們以『天氣姊姊』來說相當優秀,在天氣市場和氣候衍生性金融商品那方麵很厲害,所以靠著網路交易成了我們重要的資金來源……直到去鳴拿掉頭上相當於保險絲的電極,導致她們控製不了臨界狀態的滅絕犯反倒被幹掉為止。」


    上條不禁咂嘴。


    占卜。這項在魔法陣營中已經普及的技術,和上裏勢力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上條無法判斷。但是,如果這種手段真的能接觸到機密情報,對資安方麵來說是個致命傷。不管設下怎樣的防火牆都一樣,就算切斷網路也沒用,對方依舊能抽出重要資料。


    上裏他們有時甚至能觸及個人的記憶與回憶,就是因為這樣嗎?把它想成一種地球規模的截聽係統,不分連線還是斷線,不管機械性記錄還是生物性記憶都有效,應該比較容易明白。


    「……那對姊妹想利用去鳴做什麽?」


    「誰知道,我也很頭痛啊。我們這邊也算不上團結,大概是這種感覺吧。雖然我自認為已經極力避免她們產生摩擦,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要是出了什麽事……」


    感情好不見得能建構圓滿的人際關係。


    突發性犯罪半數以上與戀愛有關──甚至有這種沒經過統計的謠言。像上裏那種集中於一點的類型,想來會有扭曲之處吧。或許是有人煽動去鳴,以看似意外的形式排除阻礙。


    鎖仁與戀因。雖然不清楚她們的安危,但既然加上這條注解,代表這兩人至少是處於無法正常行動的狀態。這麽說來,上裏方相當於失去雷達,那就更難找到已經融入學園都市的滅絕犯去鳴了。


    進一步說,就連以地球為單位的占卜師兩姊妹,都無法預測去鳴的動向。


    沒預料到反過來被幹掉的未來,代表去鳴能夠無視早已決定好的「某種東西」對兩人下手。


    用一般手段追蹤也找不到人。


    而在落入被動的期間,一旦街上變得到處是血就沒救了。


    上條吐了口氣,在腦中列出條件。


    「上裏,去鳴會盡可能把目標散開,製造不知道誰會遭到襲擊的狀況。因為不可能保護每一個人,所以必定有漏洞。她就是想確保這種有利狀況。」


    「嗯,然後呢?」


    「不過最大的目的依舊是削弱,甚至擊破我。」


    「講重點。」


    「我就用問題回答問題。如果被你們擅自當成首領的我單獨在街上閑晃,她會怎麽辦?就算能在任何時間自由地解決掉周圍的人好了,但如果情況許可,難道她不會直接來獵殺首領嗎?」


    「……」


    「更何況,這一次不是選舉遊戲。是直接對決,是戰爭。換句話說沒必要等到投票日。如果我們直接在街上互毆,進一步說,如果我占據優勢,去鳴就沒辦法悠哉地等待。畢竟最終目標是讓上裏你勝利,如果身為老大的你突然被幹掉,那就全完蛋了。她應該會忍不住吧。不管要拋棄多少有利條件,她一定會來幫你。在將棋裏準備拿下飛車或角等棋子時,自己的王將先被幹掉就沒意義了。」


    「原來如此,確實有理。」


    上裏也聳聳肩。


    「既然我們沒辦法追蹤,那麽營造能確實讓她出麵的環境比較快。這的確有道理。」


    「……不過,說穿了就是要你出賣同伴喔,而且她還是你沒血緣的妹妹吧?」


    「我得說『就是因為這樣』吧。我不希望她們成為加害者或受害者,隻希望大家都平安歸來,畢竟這是個該死的巧合後宮嘛。」


    上裏拿出行動電話。


    「既然如此我就聯絡她們。在街上互毆是沒關係,但要是演技太逼真,獲冴她們可能會真的衝來殺你喔。」


    「不,這樣才好。如果你的同伴沒有真的慌張,去鳴或許會覺得有蹊蹺而不肯接近。」


    「……你不知道女孩子有多恐怖嗎?」


    「雖然我想相信她們是充滿慈悲與溫柔有如棉花糖一般的生物,但似乎已經沒空間討論這種事了。」


    方針已定。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實在不得不解決的問題。


    「怎麽辦,我的出席日數到底該怎麽辦!這已經不是額度還剩多少的問題而是已經欠一屁股債但我已經沒辦法計算該在哪裏怎麽努力才能彌補我究竟該怎麽辦才好……!」


    「嗯~」


    上裏翔流沒有多想。


    他隻說了這句話。


    「找班上的某人代點名?」


    ……………………………………………………………………………………………………………………………………………………………………………………………………………………………………………………………………………………………………………………………………


    上條當麻內在的小宇宙爆發。


    接著他為時已晚地向天空怒吼。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這麽簡單的方法能搞定,那麽從第二學期開始一直這麽做不就好了嗎?即使十次隻成功一次,應該也能確實爭取到不少天吧?這麽一來現在就能避免一腳踩進留級區,可以專心集中在任務上頭不是嗎?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把失去的時間浪費掉實在太愚蠢了。


    「啊~!啊~!啊────!」


    「我知道你想退化成幼兒,但是拜托別找我扮演媽媽。老實說我覺得相當可怕。」


    再怎麽吶喊也沒用。


    上條為了掌握一線生機,抓起行動電話。


    總之先聯絡藍發耳環。


    『代點名……可以是可以,但這招在幾乎等於密室狀態的高中教室有用嗎?被看穿也別抱怨喔。』


    「我相信你……話說回來怎麽好像很吵。出了什麽事嗎?」


    『有個小活動啦。我想確認一下接線的狀況,還有點事要去辦公室。啊,這種時候就會覺得如果平常有準備修複玩偶用的接著劑就好了。畢竟如果工具搞不定,有可能會需要另外弄一把鑰匙。』


    「嗯?嗯嗯?」


    『之後再告訴你。期待晚上吧!』


    對方掛斷電話。


    總而言之,代點名的問題解決了。上條這邊也得趕快采取行動。


    「去鳴可能經過的地方……如果知道就不用煩惱了對吧。可是如果沒辦法讓她看到我們互毆就不會上鉤嘍。」


    「用影片網站。我妹妹喜歡網路上的影片勝過電視。如果把我們打架的樣子偽裝成外行人的目擊情報公開,躲在某處的她就會衝過來。」


    「這麽一來,條件剩下一個。」


    「選個讓去鳴光看背景就能明白正確地點的地標建築附近吧。」


    3


    在留著泳裝曬痕的肌膚上直接套著雨衣,將銀色長發在頭部左右兩側包得像圓盤或惡魔角的赤腳少女。


    滅絕犯去鳴。


    她有個寶物,那就是鎖仁和戀因留下的「名單」。去鳴隻需要持續按照它下手,就能達成當前的目標。


    雖然「名單」或許也可說是悲劇的象徵,但對整個學園都市而言,大概要說幸好有它在吧。


    如果不是這樣,去鳴就不會限定對象。


    她會在學園都市裏隨機選出一般市民,以「讓社會對上條當麻產生負麵情緒並排斥他」為目的發動無差別攻擊──照理說會變成這樣。


    「來了來了。」


    這麽咕噥的去鳴,坐在一張公車站的長椅上。隻要稍微錯開通勤通學的時間,就能把這裏變成無人光顧的休息區獨占長椅,埋伏等待路過的人。


    老實說,她對目標沒有恨意。


    隻要是列在「名單」上的人,誰都可以。


    「一方通行☆……本名意外地可愛呢。」


    「……」


    白發紅眼。這個單手拄著現代設計風格拐杖,另一隻手提著藥店塑膠袋的目標,簡直就像白蘆筍──去鳴老實地這麽想。如果不是故意放在特殊環境裏,人類不會變成那樣。


    「學園都市第一名。既然是名人,應該習慣這種發展了吧?我來殺你嘍。」


    「……」


    「哎呀,沒有幹勁?會不會是缺乏動力啊?你該不會想說『老子已經決定再也不殺人了(認真的眼神☆)』這種話吧?哼哼哼,啊哈哈哈哈!你都已經幹了那麽多好事,難道還以為自己設個條件就能把過去的惡行徹底切割掉轉為乾淨漂亮的善人模式嗎?嘻嘻嘻嘻!」


    「……」


    「更何況,真要說起來,你根本不可能和殺人切割吧?」


    說到這裏,雨衣少女收起一直持續到方才的笑容,以奇妙的空洞眼神說道。


    「我和你不一樣。嗯,雖然這種主張就和強奸魔大叫別把他和食人鬼混為一談差不多,在真正


    的普通人看來大概會覺得可笑。但是不一樣。如果有人敢把我和你劃為同類,光是這樣就已經罪該萬死──差不多是這樣吧。不過,就算不一樣我還是知道。你甩不開殺人這塊招牌。就算世界上隻剩下我和你兩個人,而我這個滅絕犯舉起雙手不再殺人也一樣。」


    「……」


    「我們來做個測試吧。」


    頭上戴著防水兜帽的去鳴,嘻嘻笑著。


    她舉起食指迎向正麵。


    指著目標。


    一方通行……不,是他手上的塑膠袋。


    「牛奶和巧克力還能理解。洗澡用的小鴨玩具和洗頭帽或許也能當成你的興趣……不過那雙小號的鞋子,再怎麽說都裝不下你的腳吧?這麽看來,難道要求你買東西的『主人』就在附


    滋咚────!


    話還沒說完,去鳴的食指已經跟整條手臂一起消失無蹤。


    一方通行沒做什麽特別的事。


    單純地接近她,單純地抓住手臂,單純地拔下來。


    隻不過這一連串動作都扯上向量操作,伴隨著超出人類所能的速度罷了。


    「嘻。」


    但是。


    「嘻嘻嘻嘻!啊啊真是的,該怎麽講呢,大概找不到更好的正確解答了吧!」


    滅絕犯去鳴的臉上,沒有浮現半點痛苦或恐懼。


    反倒像終於碰到一個同類怪人,能聊很久以前就結束放映的老電影一般,甚至看得出她有股安心與感動。


    少女退後一步,疊了兩層的雨衣衣襬就像水母或海天使那樣掀起。去鳴彎下腰用僅剩的手臂抱著肚子,毫不保留地大笑。


    她以剩下的手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玩具般懷表,輕輕一吻。


    「隻要是能用肉體破壞的東西,不管是怎樣的武器或防具,我的『外側供品』都能將它的力量納為己有。一旦雪球從坡頂往下滾,就沒人能阻止『連鎖』了對吧?所以呢,就是這樣嘍──最難對付的呢,就是那種比黑猩猩還愚蠢,完全不仰賴什麽武器防具之類的文明利器,直接用兩隻手臂發揮最大戰力的家夥。」


    「你……」


    「拜托別說『那具身體是怎麽回事(認真的眼神☆)』之類的老土台詞喔。哼哼,至少不像你的腦袋那麽不可思議。」


    有種宛如扭緊濕潤絲線的聲音。


    雨衣撕裂處──手臂的截斷麵沒有出血。


    真要說起來,整個質感就不對勁。


    那條曬成小麥色的手臂。它的表麵雖然光滑,卻散發出某種人偶般的無生氣詭異感。


    「你想想看,所謂的祭品啊,『這個人有多重視它』這點很重要對吧。在豐收過頭食物會放到發黴腐爛的狀況下,米和魚就當不成祭品嘍。隨便抓來的陌生人也不能叫活祭品。知道巫毒教的祭祀儀式嗎?把靈魂賣給惡魔之後,每年都必須獻上一個家人、戀人、恩師這種會讓自己心痛的對象。然而一旦存貨消耗完畢,就得支付自己的命。跟他們一樣啦,一樣。以滅絕犯的角度來說,光靠『外側供品』終究不保險,為了獻上更重視的東西以獲得力量,要動用『內側供品』……也就是把自己的身體交給神明。」


    活祭品。


    最為單純的形式,就是以自己的性命當代價讓願望實現。


    不過,這裏有個就算交出心髒也能活下來的方法。


    那就是將自己置換、道具化。


    禦阪美琴如果沒受到衝擊影響,一開始就該注意到。「外側供品」是能將雙手所破壞武具納為己有的超自然能力。但是追根究柢,用雙手抓住「鐵砂劍」並折斷,這種行為本身就已經超出了武術與格鬥技能實現的範圍。普通人類做不到這種事。


    「你這家夥有問題。」


    一方通行看了斷臂後扔到一邊,丟下這句話。


    這與她超乎常軌的言行,以及把肉體更換成人造物拋棄肉體的經過無關。


    「那不是學園都市製造的吧。」


    「哈哈哈!果然穿幫啦?因為我和這種瘋狂的城市沒接點嘛。所以我就把附近找得到的東西湊一湊,自己剖開自己的肚子手動交換,邊換邊把少女的身體一件件交給神明嘍。」


    說起來簡單。


    但如果不是學園都市製造,很難確保零件正常運作。而手工製造就代表即使發生緊急狀況也隻有本人能處理,真要說起來細菌、藥品、生鏽、電磁波等等的相關防護措施也很難確保萬無一失。


    難道會有人因為要讓心髒跳動,就拿路邊百圓商店賤價出售的鬧鍾和玩具手電筒來拆出基板製造心律調節器塞進胸口嗎?


    這裏有個不要命的家夥沒有半點猶豫就動手。


    真要說起來,去鳴為什麽會直接把雨衣套在身上?


    是要掛上毛玻璃般的濾鏡,讓扭曲的人工身體看起來像血肉之軀嗎?還是基於防水防塵等因素,需要用厚厚的塑膠遮住全身呢?


    就各方麵來說都與死亡比鄰。


    腦部隨時遭到鏽蝕或細菌侵襲都不足為奇。


    瘋狂的滅絕犯。


    但去鳴就像把這種玩命行為當成享受一樣,臉上笑容始終沒消失。


    「話說回來,你才是瘋子吧?擺出一副不殺主義的樣子,卻毫不遲疑地把別人的手臂扯下來,想讓人因為創傷性休克失去意識。這跟大象說人類也是朋友卻拿石頭砸人沒什麽兩樣吧?」


    「那你覺得溫柔地摸摸頭比較好?」


    「用那隻手?開什麽玩笑,誰曉得腦袋會被你搖晃多少次啊。」


    雨衣少女笑著從口袋中拿出某樣東西。既不是筆,也不是用糖做成的拐杖。那是鋼鉤,大概是刺在背上把人吊起來用的。她像轉筆那樣把玩惡心的刑具,並且用手指將鉤子折成ㄑ字型。


    宛如某種儀式。


    就像在演唱會場折亮螢光棒那般。


    「不過就跟情報一樣,扳機果然是那個叫『最後之作』的人啊。這次我不是挑釁而是認真地問──這樣不會活得很累嗎?就算你開始保護某人,也不會讓過去的經曆變成白紙。即使黏在善人、英雄、聖女什麽的身邊,你也不會變成『那種人』呀。其實你很清楚吧。參加偶像演唱會就能感覺和大家融為一體?穿上貴死人的限定法披揮舞扇子就能心靈相通?你知道嗎,在打了燈光弄得閃閃發亮的舞台上,會因為亮度落差而根本看不見黑暗中那些觀眾的臉。現在的你就是那樣吧?」


    「……你都知道了。」


    「如果即使是這樣還要盯著新曲發表,全國巡回北至北海道南至衝繩一場都不放過,隻要能支持雲端上的那個人就會覺得幸福,那我也不阻止你就是了。」


    「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依舊要扣下扳機是吧。」


    「你打算當那個小鬼的附屬品到什麽時候?『最強』在哭喔。」


    兩人之間有種乾燥的東西爆開。


    一個低沉的信號。


    「我宰了你喔。」


    「有動力啦?」


    大量刀劍與鈍器從運動提包中飛出來。


    緊接著,知道殺戮滋味的兩人爆發衝突。


    4


    第七學區基本上是個容易找到住處的地區,不過反過來說就是很難找到特別設計的地標建築。上條和上裏希望把他們假意互毆的樣子上傳影片網站,讓去鳴主動前來接觸,因此想找個誰都能一眼認出來的顯眼標誌,讓它自然而然地出現在畫麵裏──


    「怎麽辦?我對於這裏的認識隻有觀光指南上麵簡介的程度而


    已喔。」


    「唔。這個嘛,就挑『沒有窗戶的大樓』吧。那裏住了擔任統括理事長的大人物,所以就算遭受核彈攻擊似乎也不會有事。應該連車站前麵的導覽看板都能查到那裏的位置。」


    說著,兩人的行進方向大幅轉變。


    就在這時。


    嘩────!


    多達千枚以上的銅幣,有如流星雨那般整麵從上條當麻頭上灑下來。


    「啊……?」


    起先,上條還搞不清楚狀況。


    就在他發愣時,遠程兵器構成的豪雨,就像懸吊式天花板一樣砸下來。抵達。刺蝟頭少年連忙高舉右手卻沒什麽用,隻見眼前迸出整麵的橘色火花,把柏油路削出大片煙塵,他本人則是全身遭受重擊,在路麵上彈了兩三次。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倒在地上,縮成一團放聲慘叫,連站都站不起來。


    相對地,在某座不高的混居大樓屋頂上,有個揮手的人影。


    「呀嗬──老大,我做得好不好啊~?」


    茶色長發剪得參差不齊,頭上還有兩塊狐耳狀突起的不良少女。她將手裏空空如也的寶特瓶倒過來輕輕一搖,散落在路上的無數十圓硬幣便開始蠢動,呈龍卷風狀緩緩聚集。


    地麵上,毫發無傷的少年揮手回應。


    「和預定一樣,獲冴。」


    「嘿嘿嘿~被稱讚了。」


    上條腦中有股強烈的怒意。


    到頭來還是這樣嗎?對於上裏而言,自己這邊的損失根本不重要嗎?即使滅絕犯去鳴隨意肆虐,傷害許多學園都市的人,讓上條重視的人與世界陷入一片血海,上裏也隻會因為更新高分記錄而「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地拍手大笑嗎?


    「上……裏──────────────────────────────────!」


    「別叫。雖然我的確背叛了你,但你的目的依然會達成。如果要阻止我妹妹,這是最佳方法。」


    上裏說出莫名其妙的幾句話。


    不對──


    「我說啊,上條當麻。我應該告訴過你才對──去鳴會為了讓我勝利,將你的朋友熟人一個個殺掉。既然如此,事情就簡單了。你似乎認為,讓上條當麻和上裏翔流在攝影機前衝突,我再假裝成被打敗的樣子,我妹妹就會飛奔而來,但是,這麽做有讓去鳴發現是演戲而繼續殺戮的風險。應該說,這是將主導權交到人稱滅絕犯的我妹妹手中。不能讓這種危險性存在。所以,我傾向營造更單純,更確實,又能掌握主導權的狀況。」


    「你在說什……」


    「隻要你死了就好。」


    簡單俐落。


    理想送別做出無法更加殘酷的死刑宣言。


    「我說過吧。去鳴會為了讓我勝利而持續行動。既然如此,隻要讓身為敵方主將的你死在攝影機前麵就好啦。這麽一來,去鳴戰鬥的理由自然消失,你的同伴不必擔心生命受到威脅,而且因為這不是演戲,所以也不必擔心去鳴沒上當而失控。你不覺得這實在是個漂亮的解決辦法嗎?」


    「……」


    因為承受衝擊而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上條,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劇。


    掌心滿是汗水。


    頸部傳出讓人不舒服的脈搏聲。


    「獲冴。」


    上裏吟頌似的說道。


    「府蘭、冥亞、琉華。」


    還有,背包裏伸出大量天線,以巨大汽球自由自在遊覽飛行的睡衣ufo少女;還有,利用腳下那具人工霧產生裝置飄浮的白衣幽靈少女;還有,穿戴單眼罩、海盜帽、迷你裙,拿著彎刀與大型火槍的海盜少女……


    「愛磷、雷矛、理沙、芽李、杏奈、入洲、丹南、銘撫、江梨、鞍蘭、出洞、妹伊、聳愛、精煉、燦妮、魔鈴、露去、好樂、夢肖、零紋、賑多、麗美、牧納、傘厘、蕩輝、宛那、夢廚、米璃、數斬、侄龍、診華、瑛魅、麟墮、比阿、好應、來夏、霸尼、威舞。」


    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還有。


    令人不寒而栗。


    看見從各個地方探出頭的少女,讓上條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無法動彈的自己同時麵對這麽多人,而且每一個都是暮亞和獲冴那種極限突變體。原本光是一對一就已經要賭命的強敵,現在準備以壓倒性數量同時發動攻擊的絕望狀況。


    「很討厭對吧,因為我把這種事交給她們做,卻還認真地說想幫助她們嘛。不過,好歹我隻有要她們製住你,下手則由我自己來,雖然光讓她們幫忙就是個大問題了。」


    上裏翔流拿出便宜手機。


    他就像發生倫理崩潰的瘋狂教室之主一樣,將鏡頭對準獵物。


    冷酷地宣告:


    「為了你的朋友熟人,害得我跟偷拍影片這種惡心的東西沾上邊。至少讓事情快點結束吧,上條當麻?」


    「……!」


    5


    「哎呀。」


    滅絕犯去鳴看了振動的智慧型手機一眼,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到底發生什麽事?


    周圍柏油路麵掀起,交通標誌斷折,地下破裂的瓦斯管線就像火焰噴射器一般將火焰垂直向上噴。


    無視這一切的某人妹妹輕聲說道。


    「……又~來了,這個哥哥還真會做些無聊事呢。」


    「啊?你一直在那邊嘀嘀咕咕什麽啊。」


    正麵距離十公尺處,學園都市第一名一方通行滿臉詫異。雨衣少女這句話……應該說她「明明正在和第一名廝殺,卻邊打邊看智慧型手機」這種不要命的行為,讓一方通行皺起眉頭。


    但是去鳴沒管他,徑自聳聳肩。


    「不過,事情搞不好會變有趣耶?」


    少女輕笑著說道:


    「喂,第一名,就暫時先到這裏吧。我讓悲慘的附屬品活久一點。」


    「……你以為老子會理你嗎?」


    「我覺得會喔。」


    去鳴轉了轉腦袋。


    「加納神華。」


    「?」


    「芙蕾梅亞.塞維倫、芙蘿蘭.克洛伊杜尼、黑夜海鳥、番外個體,還有最後之作。不可以喔,大家都得乖乖上學才行。即使壞孩子落得不幸的下場,也隻要說他是遭到上天懲罰就能圓滿解釋喲?」


    「……」


    「沒錯,要確保所有人安全終究不可能吧?我這裏的『名單』上還有很多很多人,好比說那邊的群眾裏就有。要就這樣繼續打下去我也無妨。你有『反射』所以也沒什麽好怕的,對吧……不過『反射』彈開的東西……確定會百分之百命中我嗎?如果沒中,那麽流彈和跳彈又會飛去哪裏呢~?」


    一方通行瞬間猶豫了一下。


    趁這個機會,滅絕犯去鳴「咚!」地遠遠退開。身上套了兩層的雨衣就像舞者的麵紗一樣搖擺。她以這種人類肉體絕對做不到的動作,跳上大樓牆麵凸出的看板,進一步又躍往屋頂,準備在大樓之間高速移動。


    已然有股惡寒刺在她背


    上。


    不需要回頭。


    「來啦來啦,果然沒嫩到能靠手製的雙腳擺脫啊。」


    雨衣少女輕輕一笑。


    展開從大樓屋頂移往另一個屋頂的死亡跳躍。


    「不過,這樣就對了。」


    6


    狀況在瞬間有所變化。


    「轟!」的一聲。


    突然飛來的雨衣少女,給了靠近上條的海盜少女一記飛踢。


    毫無招架之力。


    疊了兩層的雨衣衣襬,就像跑錯地方似的緩緩搖晃。


    包圍網一舉崩潰。滅絕犯少女在無力起身的上條當麻附近蹲下,隻靠一隻手就有如扛米般將負傷的少年扛在肩上。接著她環顧周圍全員,突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近來如何啊,哥哥?」


    意識到以粗繩掛在脖子上的玩具般懷表後,雨衣少女輕輕咂嘴。


    「啊,真是的,一隻手不見,另一隻手有東西……這樣就不能施展『幸運咒』了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去鳴?」


    上裏翔流微微眯起眼睛。


    裸身穿雨衣的妹妹看著可怕的哥哥,拚命忍笑。


    「我的行動向來前後一致喔,這點你很清楚吧,哥哥。所謂的狂人呢,不是因為行動沒有規律才叫狂人,而是因為不肯違反隻有他自己能理解的規矩才叫狂人嘛。」


    「……」


    「我隻做對你有好處的事。即使是殺人也一樣。」


    去鳴依舊扛著滿肚子疑問的上條。


    「反過來說,如果對你沒好處,我就絕對不會殺那個人啦。想想看嘛,上條當麻對上裏翔流做了什麽?他包庇『魔神』所以是哥哥你的敵人嗎?這樣亂遷怒也太過頭了。真要說的話啊,就算將『魔神』全滅,也沒辦法保證理想送別一定會消失,那群圍著你的笨蛋一定會恢複原狀吧?既然如此,我就選更確實的手段嘍。畢竟即使殺掉上條當麻,即使讓『魔神』滅絕,哥哥也不見得會恢複原狀嘛。那麽要殺掉什麽才會讓上裏翔流恢複呢?有一個絕對而確實的方向喔,哥哥?」


    「難道說……」


    對於哥哥的質疑,妹妹帶著邪惡的笑容宣告:


    「把你的跟班全部殺光。這不就是最正確的答案嗎?」


    時間,凍結。


    空間,凝固。


    「讓上裏翔流瘋狂的既不是上條當麻也不是『魔神』喔。濱麵、禦阪,再加上第一名。還有學園都市的機場和銀行?我試著戳過好幾個人,但是感覺完全不對!因為上條勢力根本沒有錯嘛!原因是上裏勢力這個莫名其妙又該死的白癡後宮啊。都是因為把『自我責任』這詞丟到一邊,滿腦子想著把那群全年無休發情的笨蛋變回原來的陌生人,哥哥才會揮舞理想送別這種莫名其妙的右手去打些沒用的仗不是嗎?又不是宙斯和赫拉,你想過被你們這場鬧劇拖下水的一般人會有什麽感受嗎?」


    「……別說了。」


    「你看吧,一切的罪魁禍首很清楚啦。更何況啊,就算是碰上『魔神』這種超乎常理的對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這種生物也不可能這麽輕易下殺手吧?用來幫助大家的偷拍影片?別害我笑啦,哥哥。這種毫無罪惡感的惡心瞎鬧哪有什麽了不起,又不是滅絕犯。你呢,乍看之下站在頂點,實際上則是那群瘋狂的跟班在背後推。什麽上裏後宮啊,無聊。隻是那群假裝服侍你的女人巴著你為所欲為吧?大家抓著穿新衣國王身上的線,隨心所欲地操縱手腳……」


    「別說了。」


    「我才不要。」


    雨衣少女扮了個鬼臉。


    「以為集結這麽多上裏勢力(笑),就能靠人海戰術壓製一兩個滅絕犯?不過很可惜,你找的對手不好。而且在攝影機前光明正大地公開可是自殺行為喔。」


    「?」


    「真是笨耶。你不知道上條當麻這人有個超級麻煩的支持者嗎,哥,哥?」


    緊接著。


    轟────!


    上裏勢力的包圍網正中央,一道白色龍卷風垂直落下。


    學園都市第一名。


    駕臨。


    已經不必再觀望事態如何發展了。


    以單臂扛著上條的去鳴,笑著拉開距離。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算得實在太準,讓我笑得肚子好痛!眼淚流不停啊,全美的淚腺都潰堤啦!要爆炸啦,嗬嗬,啊人家不行啦,討厭~☆去鳴笑到要爆炸啦~!」


    「去鳴……!」


    「嘻嘻。你不適合玩什麽計謀喔,既然要當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還是順應情況咬牙切齒比較適合你吧?那麽再會啦哥哥,adieu~噗嗬,噗哇哈哈哈哈哈────!」


    上裏翔流倉促之下想追過去,卻遭到白色風暴吞噬。


    另一方麵,上條當麻則是腦袋一團亂。


    他一直跟不上那些跳躍過頭的內容。


    「等等,拜托整個解釋一下!你為什麽裸體?你少一隻手?可是沒出血耶?既然是他的妹妹,那你就是去鳴吧?到頭來滅絕犯又是什麽?還有你為什麽裸體啊?」


    「裸體講了兩次,結果你最在意的是這個啊,青春期少年。真要說的話,這是專門用來戰鬥的身體,所以已經把那種器官給省略掉就是了。」


    雨衣少女不耐煩地說著,同時跳上約有三四層的混居大樓屋頂。


    「話說在前頭,就算兄妹吵架,我基本上還是站在哥哥──上裏翔流那一邊喔。不可能像那群可疑的跟班一樣,隨便在轉角相撞就一見鍾情喔。我的貞操比地球還沉重,這點你千萬別誤會。」


    「……」


    「至於我之前做的事呢,和哥哥一起到處跑的你應該懂吧。適度地戳戳上條勢力,破壞團結。因為一旦曉得隻有『上條當麻認識的人』會受到攻擊,支撐目標的基座就會崩塌嘛。換句話說,這和實際上殺不殺無關。若要有效率地散播恐懼,『一個也不留地全滅』反而會帶來困擾,為了讓人把消息帶回去,必須適度地留下活口,大概是這種感覺。就跟流言蜚語會引發暴動一樣嘍。該說像僵屍電腦還是殺蟑螂用的餌呢,總之目的就是安排一個散播恐懼的角色,隻要讓人把消息帶回內部網路,自然全員都會受到影響。」


    「雖然我聽不懂太難的東西,但是不管怎麽樣,總之你是我的敵人,也是專門挑我熟人下手的幕後黑手對吧?既然如此為什麽要救我?慢著,這樣真的算是解救我嗎?該不會是把我帶回巢穴之類的吧!」


    「不用擔心,沒事的,想殺你的話我早就動手了吧?」


    去鳴從一棟大樓跳到另一棟大樓。


    「我呢,是個不折不扣的狂人,在哥哥變成『那種樣子』之前,我就是滅絕犯了。不過用『內側供品』拋棄身體是最近的事,跟那些無關。在更源頭的部分,我很久之前就是個怪物了。」


    「……?」


    「就算是這樣,但狂人也有狂人的打算嘍。唯一的哥哥因為那些『魔神』還什麽的逐漸瘋狂,我希望能夠盡可能地幫助他。在我看來,需要的不是那批像溫水一樣圍在他旁邊的發情女,而是已經準確達到一百度沸騰的上條當麻。必須徹底痛扁那個該死的白癡後宮混蛋一頓讓他恢複理智才行,不是嗎?都是因為那群隻會說好和對的母狗全都貼上去撒嬌,才會讓他擺出一副正常樣,腦袋裏的螺絲卻鬆到鎖不回去。而你,則有個能做這種事的好拳頭……畢竟你那個都說了能殺掉幻想對吧


    ?那個大笨蛋因為搞定了什麽『廉價的最強後宮』這種丟人現眼的東西而自我陶醉,就麻煩你好好教育他什麽叫現實的痛楚嘍。」


    「饒了我吧……什麽『魔神』的全滅啦世界的秘密啦右手的謎團啦,我本來還因為突然碰到人生的難關而滿腦子疑問,結果搞半天才發現自己其實是夾在瘋子兄妹之間啊?」


    「哈哈!突然碰上狂人都是這樣嘍,就當自己倒楣嘛!」


    上條真的很想全都丟下不管,但他實在別無選擇。


    不管是遭到什麽原因擺布,那種力量依舊是真的。


    威脅還是存在。


    他重新思考。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這種人一旦突然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不管是誰都會害怕。一個行事脫序、無跡可尋,但確實能施展「力量」的存在。將他當成一種災難大概也不為過了。


    「對你來說……」


    「啊?」


    「對你來說,上裏翔流這個人是怎樣的存在?」


    依然給人扛在肩上的上條當麻,下意識地這麽問道。


    效果(不知為何)十分顯著。


    「噗!」


    在大樓與大樓間跳躍移動的雨衣滅絕犯去鳴,突然被嚇到,在空中失去平衡。盡管她好不容易才避免倒栽蔥摔到地麵上,卻還是就這麽用臉在方形大樓的屋頂上著陸,整個人滾了好幾圈,理所當然地也因此放開上條的身體。


    接著雨衣兜帽滑落,鼻頭紅腫的去鳴大叫: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麽會當麵問這種事啊,你是白癡嗎!我是妹妹喔,是義妹喔,你有沒有搞清楚啊!這種話能看著人家的眼睛直接說出口嗎!你以為這裏是夕陽照耀下的山丘啊?你過的青春生活到底難度有多高啊!」


    「……在……在這之前,先給我掙紮的時間……」


    身上到處都是擦傷的上條,好不容易才爬起來。


    「話說回來,我本來還以為你的頭發是綁成兩團,原來那是雙馬尾啊?」


    「咦,啊……嗯。可惡本來弄得好好的,因為衝擊而鬆開了嗎?」


    「把頭上那個弄掉後,意外地還挺可愛的嘛。」


    「不要有事沒事就講這種話啦!上條勢力真可怕,你又不是我哥哥!」


    去鳴馬上就打算用塑膠兜帽遮住自己的頭,但她的雙馬尾似乎很礙事。或許是判斷要用一隻手把頭發恢複原狀要花不少時間吧,最後她似乎死了這條心,放開塑膠兜帽。


    「我在想,該不會……」


    「這……這次又是什麽啊?」


    「比方說,掛在脖子上那個懷表是小時候上裏送的,所以一直到現在都是片刻不離身;除了戰鬥用之外還有對哥哥用認真級完美規格喵喵身體,每天晚上都會好好保養──你該不會是這種妹妹吧……?」


    「真是的!你這人到底是怎樣啦!」


    滅絕犯終於開始不知所措了。


    少女用僅剩的手抓住掛在脖子上的懷表,彷佛不願意讓世界上任何事物搶走它一樣縮起身子。


    「不會跟你搶,放心啦。」


    「我……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盡管臉還是紅通通的,但失去對話主導權又讓人看扁還是讓她不太高興吧。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全裸)雨衣少女故意閉起一隻眼睛。


    「然後呢,你要問『上裏翔流是個怎樣的人』嗎?想聽是無妨,但我可不曉得後麵會有誰追上來喔。即使如此你還是有膽子停下來聊天?」


    「說實話,我對他幾乎完全不了解。能聽聽他的事總會有些幫助。」


    「這樣啊。」


    去鳴順勢就要盤起雙手,但她很快就想起自己少了一隻手。


    她歎口氣說下去:


    「他以前會折紙鶴送我。」


    「?」


    「他教我騎自行車,筷子的拿法也是他教的。拿筆不太確定。小時候會一起洗澡。上學時他會牽著我的手。會教我寫作業,遠足前通常會幫我檢查行李。我第一次碰到不喜歡的人送來情書時,也是和他商量。」


    說到這裏,少女拿起用粗繩掛在脖子上的懷表。


    材質大部分是塑膠,非常便宜。


    但反過來說,製造商應該不會提供任何售後服務。即使把它拿去鍾表店,店家大概也隻會說句「買新的」就把人掃地出門。即使如此,這個懷表依舊持續動到現在,擁有者應該相當珍惜吧。


    「……這個也跟你猜的一樣,是他買給我的。為了總是沒辦法守時的我,他忍著嘴饞省下自己的零用錢。很好笑吧。還守時呢。真的會有人從這種小地方開始,教導我這種無藥可救的滅絕犯社會規矩喔。」


    上條的意圖在於,讓上裏翔流這頭怪物的形象更明確。


    他原以為回答會偏離這點。


    但並非如此。


    「到頭來,根本沒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所以,要說我自己迷上上裏翔流也可以。所謂的普通啊,其實容易帶來很深很深的影響喔。特別是從我這種滅絕犯的角度來看。」


    「再簡單易懂一點。」


    「嗯~這個嘛……比方說,上學途中遇到人會打招呼對吧?嗯,以普通的感性來說會這樣對吧。」


    「那又怎樣?」


    「如果路上遇到的某人是銀行搶犯該怎麽辦?普通人會麵帶微笑點點頭嗎?」


    「……」


    「就是這樣。所謂的普通,不見得和無止盡、無條件的慈悲或博愛有關吧?滅絕犯是我自己選的路,所以全部都可以當成自作自受、因果報應。即使如此,所謂『不特別的什麽』還是會帶來很深很深的影響喔。」


    ……這麽說來,去鳴似乎沒提到上裏的雙親。


    而且,上裏翔流也沒提過。


    那個怪物說過,他原本是「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一再強調這點。那麽問題來了,提供這種前提、環境的「隨處可見的平凡雙親」,以他們「普通的感性」會怎麽對待對於上裏和去鳴這樣的存在呢?


    選擇接納嗎?


    還是排斥呢?


    「他們姑且還是有報案說我失蹤,不過父母和警察都沒打算認真找我呢。因為啊,雖然我離家出走,但偶爾還是會到學校露臉喔。就大人的說法,『雖然努力過但是沒找到』比較好。畢竟,若是因為失蹤而不知道我人在哪裏,父母就不會因為管教問題遭到指責;既然不屬於管轄範圍,警察就不必負上沒管好轄區治安的責任。他們連好好搜索並逮捕我的意誌都沒有。唉,用減法邏輯的社會就是這樣嘍。逮捕我一個人,卻讓自己轄區內迸出一兩百件新案子,就算是警察也不知道要被炒幾次魷魚啦。他們害怕被指責『為什麽之前都沒注意到』、『你們隻會被小孩子耍著玩嗎』。已經到抓住我反而虧的地步了。」


    「真的假的……感覺起來,上裏那家夥還真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呢。」


    「哈哈!沒有喔,像滅絕犯這種人,換成一般家庭應該會排斥吧?不過嘛,我的對象主要是集團。我不是殺人,是讓他們滅絕。我專門咬些什麽無藥可救的末日思想邪教,夜間去海裏撿包裹的潛水集團等等,讓警察上頭的人一團混亂,這點大概也很重要吧。他們大概在盤算,如果能好好控製我,就能把公安和外事覺得麻煩的骯髒工作塞過來吧?法律禁止獵人用獵槍射別人,但用槍口抵在人家背上進叢林之後,不會被問罪的野獸就可以亂來……雖然我根本不在乎什麽待遇啦立場啦之類的東西。因為襲擊毫無抵抗的一般人不是很無聊嗎?沒有口


    感嘛。難得手上有把閃亮亮的獵槍,卻不進森林而去瞄準牧場裏那些悠哉吃草的羊,這樣也太沒規矩了吧。這種行為根本是虐待動物,一點意義也沒有。所謂的狩獵啊,跟捕食不一樣吧。不是早已決定好角色的天敵去逮獵物,實際上剛好相反。正因為是下位者利用智慧與道具挑戰上位者,獵物翻轉金字塔殺害天敵,這麽做才能夠帶來刺激,得手的東西也才有當成獎杯裝飾的價值喔。所以啊,這種『遊戲』隻有人類才能玩。」


    實在是無藥可救。


    因為大到這種規模,反而顛覆了善惡的存在感。


    不,這時候道理閉上嘴反而能讓事情圓滿收場。


    「在這種環境下,照理說沒人敢理我,隻有他一個人會正眼看我,聽我說話。不過嘛,『殺人不好』這種嘮叨話不管十次還百次都講得理所當然,聽久了也會膩就是了。」


    到底哪一邊才是普通,什麽才算平凡?


    是排斥滅絕犯的雙親普通,還是麵對她的上裏平凡?


    「所以我呢,那個,怎麽講。其實相當尊敬哥哥。啊,不……不可以告訴他喔!要是說出去我真的會殺了你喔!」


    「不會說啦。話說回來,到底要怎樣才能把他看得那麽友善啊,該不會是純情少女的額外修正吧?」


    「真的不可以說喔……啊,真是的,雖然我自己也有種不知道在說哪國話的感覺,不過隻講一半又會讓人不舒服。總而言之啊,如果是『普通的感性』,早就放棄我這種怪物啦。要不是全家早早趁夜逃跑,就是像看護當得太累而決定殺掉病患那樣排除我。但是他沒有這麽做。如果立場相反,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陪他到最後。所以我才尊敬他……直到那個該死的笨蛋碰上右手的問題為止。」


    右手的問題。


    理想送別。


    「我說啊,你也覺得是那樣嗎?」


    「嗯?」


    「上裏翔流有特別的右手,所以他身邊圍繞著許多人──你也這麽想嗎?」


    去鳴確實很怪。


    可是她雖然怪……不,該說正因為她怪嗎?總之她似乎和其餘上裏勢力的人不太一樣。向自稱什麽滅絕犯的少女徵詢意見看似很蠢,不過,總覺得好像有些東西,隻有腦袋不對勁的去鳴看得見。


    如果連這個滅絕犯也馬上回答「yes」,那麽上條就真的要困惑了。


    右手真的就是一切嗎?


    她們隻在乎理想送別嗎?


    跟上裏翔流的人格毫無關係嗎?


    「你覺得呢?」


    然而,去鳴卻像要轉移焦點似的,用問題回答問題。


    「我認為整隻右手包含那部分在內都是上裏翔流的詛咒,遲早必須有人破解才行。」


    既不是yes也不是no。


    或許,就連受到眾人畏懼的滅絕犯雙馬尾少女,也刻意避免直說。一想到話說出口便會決定某些事情,就有股超乎常理的惡寒阻止她。上條與上裏是敵人。但去鳴不一樣。正因為一旦做出決定,就必須一直奉陪下去,才更容易讓她猶豫。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都冷掉了呢。」


    雨衣少女「嘿咻」一聲站起,同時這麽說道:


    「就先到這裏吧。繼續拖下去實在很危險,後麵就等抵達目的地再說嘍,上條。」


    「等等,哇!」


    沒時間管那些小事。


    去鳴迅速抓起上條,像扛米那樣將他扛在肩上。


    再度助跑。


    接著跳躍。


    輕而易舉地從一棟大樓躍往另一棟大樓。


    「……所以說,你打算拿上裏翔流怎麽辦?或者我應該問你到底要去哪裏啊!」


    「哪裏都行啊。總之『數量』湊到能匹敵上裏勢力這種詭異又該死的白癡後宮就好。」


    「數量?匹敵?」


    「喂喂喂,我哥哥可是用神秘的帥哥力(笑)確保了那麽多麻煩的戰力喔。不管是要進攻還是堅守,都得將自己的手牌集中在一個地方吧。不然大家都會像蜜餞一樣被踩爛喔。」


    「先等一下,你還要把更多人拖下水啊?更何況如果沒辦法掌握住『已經采取行動的』上裏動向就糟了,留在宿舍的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不曉得什麽時候會遭殃!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打的話拜托找我一個人就好!」


    「……會在這種時候毫不猶豫地自己送上門,可見你受到的影響也很深呢,又不是內側供品。無論如何,既然從哪邊開始都一樣,那麽從近的地方開始解決比較好。你就暫時遵照我的方針吧。」


    去鳴傻眼地表示。交談期間,她依然在大樓之間移動。


    上條也漸漸弄清楚了。


    這是往學校的路線。


    「不過你可別搞錯。這已經不是什麽自己送上門就能讓他們放過別人的程度嘍,根本沒有分什麽主場客場。畢竟對手是『那個』哥哥,根本沒有什麽安全地帶。誰知道看不見的汙染究竟擴散得多廣。真要說的話,這局爭地遊戲說不定已經到終盤嘍。」


    「?」


    沒時間等待回答。


    雨衣少女用力一跳,扛著上條當麻朝某棟校舍的屋頂前進。


    7


    這麽說很突然,但午休時間的校舍屋頂突然掉下一個滅絕犯,想來誰都會嚇一跳。


    更何況,這個肌膚帶有泳裝曬痕又隻穿著雨衣的少女,雖然少了一隻手臂卻顯得若無其事,還像扛米一樣把一個高中男生扛在肩上。


    於是。


    「好啦,借過一下。學校來了可疑人物,不要混在一起,很危險喔。」


    「咿──────────────────────────────────────!未……未……未繪──────────────────────────────────────────!」


    正要打開便當盒蓋的驚嚇兔──巴掌大學生會長,就這麽維持跪坐姿跳了起來。


    滅絕犯當然毫不在意,隻是隨便找個地方扔下扛著的上條。


    順帶一提,除了學生會長之外,穿著中學部製服的時下女學生也瞪大了眼睛。秋川未繪下箸的便當盒和會長手裏那個完全一樣,看樣子驚嚇兔的飲食生活真的是靠她支撐無誤。從兩人一起吃飯這點看來,今天中學部似乎沒有營養午餐而是「便當日」。


    「呃……呃……等等……這……」


    「未繪不需要扯進這種超乎常理的事情裏頭!這……這種場麵還是該由我展現身為學生會長的威嚴……要……要讓到章魚香腸我都能接受,可是拜托你們放過未繪~!」


    「既然你給了,那我就收下嘍。」


    雨衣滅絕犯伸手拿起擺在便當盒蓋上的貢品放進嘴裏。她似乎對於巴掌大的學生會長沒興趣,舔舔手指後就開始擺弄起之前散掉的銀色雙馬尾。看樣子不纏起來會讓她坐立難安。


    但學生會長和時下中學女生的目光還是讓人十分難受。


    兩人畏畏縮縮的目光,不止放在裸體雨衣加獨臂還掛著滅絕犯頭銜的去鳴身上,也包括看似她同伴的自己,讓上條一陣空虛。


    「那麽我先把頭發稍微整理一下,然後去找點能當武器的東西。這也是因為運動提包裏的存貨全都在第一名那邊消耗光了,所以需要些能維持『連鎖』的材料嘍。」


    「……」


    「喂,你怎麽啦?不安?這個嘛,一個自稱滅絕犯的危險人物為了尋找利刃在校內亂晃當然不怎麽尋常,可是現在不必擔心這種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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