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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沒有窗戶的大樓」東南西北的地麵上,出現間隔相等的方形洞穴,上條與上裏就從此處踏進地下。由特殊混凝土構成的洞穴內部,是個角度固定的向下斜坡。坡道裏沒有什麽光亮,隻有顯示緊急出口方向的小燈以等間隔設置,充當最低限度的照明。


    或許是因為府蘭用來造成大熱浪的微波遭到屏蔽,穿著泳褲的上條打了個冷顫。在這片黑暗裏,久違的冬季寒意重現。


    起先,他以為這是能夠讓卡車往來的大型通道,用來搬運物資。


    可是並非如此。


    實際走下斜坡後,他就明白了。


    「……這是什麽?」


    眼前有一片無比廣大的空間。說起這類「會讓觀者興奮不已的地下設施」,比較廣為人知的大概像拍攝戰隊作品那些秘密基地時所取的景,若要舉例,還有豪雨時用來將大量雨水引至地下的巨大水池等等,然而眼前空間遠比那些設施更為寬敞,而且沒有任何看似柱子的東西支撐。這裏又不像巨蛋球場那樣能用空氣的壓力往外膨脹,現有的建築技術真能做得到嗎?這部分上條無法判斷。它到底是用什麽方法分散重量啊?


    而這個地下空間最為奇特之處,不在於平麵的寬敞,反而是它的高度。


    說得更精確一點是天花板。


    上頭就像冰錐和鍾乳洞那樣,吊著許多根巨大的人造金屬管。一開始,即使看到有如喇叭口的外擴底部,上條依舊聯想不到那是什麽,頂多冒出「簡直就像一座金屬打造的詭異植物園」這種誤解。


    然而。


    回想一下自己剛剛走過的斜坡,再對照天花板上的異物,上條總算將焦點對齊。


    沒錯,他腦中浮現的是——


    「開玩笑的吧……天花板上吊著的那些東西,看起來就像一大堆火箭引擎耶……」


    「或許你沒弄錯。據說火箭引擎在發射時,為了不讓自己產生的高溫傷害零件,會噴出大量的水。我們剛剛走下來的斜坡,說不定是升空時用來將大量水汽排到外頭的通風口。」


    如果將各個部分拆開來看,或許會有這種幻想。


    可是,考慮到這裏的位置後,就會帶來讓人害怕的解答。


    「那麽,先等一下。換句話說……怎麽來著?這裏是『沒有窗戶的大樓』的正下方喔。這麽一來,不就等於那棟大樓是為了脫離地球而建造的嗎?」


    「聽說它的結構連核武直擊都能承受對吧?這表示它也能抵抗高溫和輻射。雖然不曉得裏麵怎麽樣,但隻要將循環環境調整好,應該就等於是個人造地球。要離開太陽係還是銀河係都是它的自由。雖然從還沒升空這點看來,那方麵的準備可能還沒好就是了。」


    「……」


    真是個不得了的話題。


    學園都市……究竟是為了什麽而打造的城市?事情已經嚴重到會讓人麵臨這種根本性的疑問。


    相對地,或許是因為不屬於這座城市吧,上裏反而顯得很輕鬆。


    「這不過是源自點與點的想像,而且現在沒空研究這個地下構造的由來。別迷失本質,上條當麻。我們的目的是擊破『那個家夥』。你要消滅元素奪回和平的日子,我則要避免那隻討厭的右手遭到第三者濫用。」


    接上別人右手的少年,以朗誦般的口吻說著,並且緩緩走到上條身旁。


    周圍彷佛在呼應他的動作,產生變化。


    光芒。


    這個幾乎沒有光源的廣闊空間裏,亮起明確的燈火。看上去就像鬼屋裏那種簡單易懂的魂魄,規模卻比港口的燈塔還大。紅、藍、黃、綠。高到要讓人抬頭仰望的四種光源俯瞰底下的少年,同時用不祥的光亮照耀周圍一帶。


    元素,六階,一百公尺級。


    巨大鱷魚和巨大肉食毛蟲構成的集團。


    那個通風口邊長大約十公尺,如此龐大的巨軀無法通行。照這樣看來,難道它們是像瓶中船那樣,將材料帶進這個空間裏組裝而成嗎?


    而能夠做到這件事的瘋狂科學家,就在空間中央的光亮底下等待。


    「……木原唯一。」


    「嗨嗨。」


    上條剛以沙啞的聲音低語,女子便笑著舉起一隻手。


    裝扮和上次見麵不同。不知是連她也難以忍受高功率微波帶來的大熱浪,或者隻是單純享受這種狀況。紅色比基尼上頭披著白袍。冬季的寒意明明已在這個屏蔽微波的區域重現,她的身軀卻顯得紅潤而健康。


    不。


    大概是因為讓她熱血沸騰的「理由」就在眼前吧。


    她隨性揮動的右手,能看見手腕處以縫補布偶般的粗魯方式縫合。指尖雖然纖細,質感卻明顯與女性的手有所不同,硬是要告訴別人她將搶來的手接到自己身上。


    上裏翔流的右手。


    理想送別。


    「老實說啊,上條當麻同學,我對你沒什麽興趣。我找的是上裏翔流。所以如果你現在就轉身離開,我可以當你沒出現過,願意接受我的提議嗎?」


    「開什麽玩笑。」


    「隻要解除大熱浪,我的元素就會淹沒學園都市——你是在意這件事嗎?不過你完全沒搞清楚狀況。我的目的是上裏翔流,元素不過是為此動用的棋子。鏟除a.a.a.是繞路,但這邊我也沒打算一直放著。隻要將上裏勢力全部打倒,照射的微波自然會停止。換言之,這場戰鬥就是最後決戰。另一方麵,隻要上裏翔流殺掉我,元素就會停止行動,大熱浪自然也沒有繼續下去的理由。說穿了,不管哪邊勝出,都能解決這兩個問題。學園都市會自己恢複原狀,你不需要強出頭。」


    上條稍微思考了一下。


    的確,就現實的角度來說,上條不在問題中心。這段因緣屬於上裏翔流和木原唯一,兩個交換右手的人。隻要有不靠上條也能擊破巨大元素的上裏勢力女孩在,無論是勝是敗,這場較量都會成立。即使上條拚命揮舞右手,多半也不會對結果造成重大影響。


    這些他全都明白。


    可是,上條再度說道:


    「開什麽玩笑。」


    「……哎呀。」


    「你放出來的元素,差點在水道局害死藍發耳環和吹寄;常盤台中學變得破破爛爛,禦阪和千金小姐也受到很大的傷害。其他地方也隻是我不曉得,想必還有很多悲劇。你要擅自結束這一切?要我坐視不管?哪可能辦得到啊!你已經證明自己做得到這些事。即使暫時切掉開關,你依然可以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隨心所欲地製造同樣的問題!我至少也要毀掉這種可能性,木原唯一!」


    上條當麻不是隻待在一個地方,而是輾轉在數個學校與避難所之間移動。


    盡管使用的設施與設備、看見的世界與問題、麵臨的困擾,每個地方各自不同,不過大家都是打從心底盼望一件事。


    希望早點恢複原來的生活。


    希望能無憂無慮地安心生活。


    希望脫離生命受到威脅的日子。


    ……不能因為看得見的東西、摸得到的東西有所不同,就去嘲笑別人,好比說禦阪美琴應該就不會去嘲笑藍發耳環與吹寄製理賭上性命的努力;同樣地,上裏也沒有看不起禦阪的權利;更別說身為罪魁禍首的木原唯一,她根本沒有資格單方麵地屏蔽、打斷學園都市眾人盡全力活下去的意誌與聲音。


    隻有在學園都市裏掙紮受苦過的人,才能扛起這個責任。


    上裏翔流與隨侍周圍的女孩子具有特別的力量,腦袋又靈光,實際上他們或許最適合與


    木原唯一衝突。


    可是不夠。


    若要傳達大家的聲音,若要讓人理解這種壓力,從一開始就已知曉一切的上裏等人受傷太淺且痛苦不足。他們隻透過外觀與文件了解。這個城市的人遭受大熱浪折磨,被元素追著跑,在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狀況下,為了些許飲水和糧食拚命——上裏他們不可能真的了解這些人的想法。隨便說出「我懂我懂,我懂你的心情」這種話,隻會讓人火大。


    事前就已曉得有人計劃擊沉豪華遊輪而準備好救生衣與救生艇的人,哪可能明白實際落入冰冷海水中精疲力竭者的辛苦。一塊木板、一個空油桶的浮力有多麽讓人安心,要得到這些東西又得吃多少苦頭,他們哪可能體會。


    「重點不是效率。什麽合理性管它去死!我必須向大家報告。告訴他們問題已經解決,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如果不搬開學校的障礙物走到外麵說出『回家吧』,就沒辦法讓這種『恐懼』結束!這和大熱浪是否真的平息,元素是否撤離屬於不同層麵。我絕對不會讓這種惡夢延長下去。為此需要真相。這把最後的鑰匙,我絕對不會讓知情的你們獨占,不會容許你們將它扔進黑盒子裏放置————!」


    相對地。


    泳衣外披著白袍的木原唯一,則是輕輕地笑了。


    臉上還帶笑容的她,乾脆地說道:


    「那麽,你們就一起去死吧。我不像『老師』那麽在意善惡好惡。」


    「轟————!」的一聲,暴風大作。


    支配空間的四隻巨大元素同時行動,攪拌周遭一帶的空氣。


    相對地,上裏翔流則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他輕輕將有如死神鐮刀般扛在肩上的l字拔釘器拿開。


    眾人已在地麵數度擊破六階元素。若是上裏勢力的少女,要將這四隻個個擊破並非不可能,之後就看這個廣大而密閉的空間有何作用——對少年而言或許就隻有這點程度。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完全超乎上條的預期。


    「什……?」


    一百公尺規模的元素並未襲擊上條與上裏,也沒有從周圍的少女開始下手。


    倒不如說。


    剛好相反。


    它們同時撲向一切的支配者木原唯一……!


    「捕食。」


    強烈的吞噬聲爆出。


    不知不覺間,元素之一已經消失。到底發生什麽事?上條的眼睛跟不上。


    隻剩木原唯一左臂不斷響起黏稠的咀嚼聲。


    「捕食,啊哈,捕食捕食。」


    原本還以為,異質的是她搶來的「右手」。


    可是並非如此。


    發出怪聲且內側不斷蠕動的「左手」才叫詭異。那隻手的指尖,甚至竄出近似半透明刀刃的利爪。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哈啊哈哈!捕食,捕食,看啊捕食————————————————————————————————————————————————————————————————————————————————————————————————————————————————————!」


    每當手臂揮動,本應是她最大戰力的元素就隨之消失,以泳衣和白袍妝點的美麗曲線,則無視原本該有的肌肉與骨骼反覆蠕動與脈動。


    不,也許是上條等人觀察事情的角度不對。


    元素雖是木原唯一創造的玩具,卻不是為了直接發動攻擊。它們的用途是……


    「我的飼料。」


    木原唯一用會讓人顫抖的聲音呢喃。


    白袍的背部爆開,產生數道狀似水晶的尖銳突起物,顯得有如巨大的翅膀。此外還冒出形似眼球或爪牙的突起。


    「我原本以為,將放牧的飼料喂給地下這幾隻會長得比較結實,不過都這種時候了,養殖也無妨。而禦阪美琴雖然不識相,卻很適合當前哨戰的對手。畢竟我要對付的上裏翔流,曾經擊破原版——老師的a.a.a。如果那點程度的敵人都無法輕鬆解決,連談都不用談。」


    隨著尖銳的「啪嘰——!」聲響起,半透明裝甲逐漸遮住她的雙腿,化為看上去極為冰冷卻帶有生物特徵的流線型。或許是為了維持既有的特殊性質,木原唯一的左右手依然是空的,可是整體輪廓似曾相識。


    上條咽下口水,開口說道:


    「這也是……a.a.a.……?」


    ……形狀詭異的研究人員冷笑。


    「我采用和老師不同的過程,沒找那個討厭的亞雷斯塔幫忙,全部獨力建構喔?」


    木原唯一用借來的右手比出槍的手勢,然後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宣言。


    背後兩管細長的推進器,隨時都能噴出猛烈的鮮紅色。


    「那我們就來享受一下你的第二幕吧,上裏翔流!這次沒有理想送別,就算有我也不會動搖!在沒有犯規招的世界,麵對與老師走上不同道路的a.a.a.,你究竟能夠掙紮到什麽程度?本來該由老師以a.a.a.進行的淩遲,就由我來好好享受一下吧!」


    2


    上裏翔流。


    應該說,待在他兩旁的少女,有如炮彈般跳躍。


    白色泳衣搭雨衣的滅絕犯去鳴,以及戴著海盜帽穿比基尼的海盜少女。兩名同樣擔任近戰人員的怪物,主動逼近那隻六階元素展開攻擊。


    但木原唯一無動於衷。


    「嘻。」


    隨著一聲輕笑。


    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砰磅————!無數槍炮開火。


    少女將身子壓低到極限,有如衝向戰艦的反艦飛彈一般,正麵朝唯一逼近。然而對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命中。目的在壓低對手的身子,縮減其自由度,在單行道前方給予真正的痛擊。那些炮火不過是事前準備。


    「啊。」


    先出聲的是海盜少女。


    就在她麵前,木原唯一高高舉起極為粗大的對特殊鋼煉鋸。


    「……嘖!」


    旁邊穿著白色學校泳衣加雨衣的去鳴,往海盜少女肚子踹了一腳,讓軌道稍微偏移。


    緊接著比她們身高兩倍還要長的煉鋸落下。


    將武器……應該說將雙臂交叉保護頭部的去鳴,與其說被砍中倒不如說更像是被杠鈴砸向地板。斷裂的褐色手臂飛了出去,從上條臉旁越過。


    少女隨著「喀哩喀哩!」的咀嚼硬物聲逐漸毀壞。照這樣下去,很快地連另一隻人造手臂也會完蛋,她的臉和身體大概也要縱向分成兩截。這麽一來,即使是自製改造人,照理說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上條倉促間大喊。


    「脂肪的代用品,上裏!」


    「拿去。」


    少年從托特包中拿出兩個塑膠瓶,將其中一個拋向上條。


    通常會在百貨公司文具區看見的膠水。


    兩人同時從不同角度將它丟向木原唯一。


    說得更精確一點,是丟向煉鋸的刀刃。


    膠水一碰上刀刃,隨即爆開。這種東西不可能攔得住高速回轉的刀刃。


    然而異變產生。


    依舊交叉雙臂保護臉頰與身體的去鳴,沒讓刀刃繼續深入。高速回轉仍在持續中,卻砍不進去。


    「古代處刑用的斧頭,似乎會因為人的血和脂肪變鈍!就算是削鐵如泥的日本刀,在混戰中也沒辦法乾淨俐落地劈開一二十個人,說是靠鋼鐵重量把人砸死才對!」


    木原唯一微微歪頭,讓利爪般的裝甲突起處發出聲響,然後咧嘴一笑。


    「原來如此。」


    「嘎啊!」


    她就這樣使勁將砍不斷東西的煉鋸往下揮。棄砍改砸,把去鳴的身體捶向地板。


    就連將學園都市耍得團團轉的滅絕犯,也變成這副德行。


    就在唯一繼續將煉鋸往下壓之前,上裏方采取行動。幽靈少女和扮裝少女。她們以強大火力進行炮擊,將成麵彈幕灑向唯一。


    「嘻。」


    還是那個笑聲。


    在笑容依舊的狀態下……木原唯一的身體,連同身上的a.a.a.一起消失無蹤。


    上條不由得瞪大眼睛。


    「半透明加擬態!居然把元素的性質照樣搬來用!」


    在大喊結束前,已經有了新動靜。


    鼻尖。


    藏起大量炮管與裝甲融入景色的木原唯一,已經衝到上裏翔流麵前,準備揮下那把對特殊鋼煉鋸。


    這和砍不砍得斷無關。


    就連那個去鳴,也束手無策地慘遭壓垮。


    如果沒有那具自製改造人身體,她大概早就死了。


    就算失去原有的鋒利,依舊無法否認武器的重量與硬度。其他少女也不可能接住。失去特殊右手恢複成普通高中生的上裏翔流更不用說。現在的他大概要擋要躲都辦不到吧。


    可是。


    如果,木原唯一的a.a.a.還帶有元素的基本性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條發出怒吼。


    大吼著插進兩人之間。


    他用吼叫壓抑看見煉鋸咆哮時產生的本能性恐懼,正麵迎接,揮出右手。一接觸半透明刀刃,帶著高速回轉刀刃的自行車煉條狀物體當場破裂。凶器就像扭動的蛇一樣亂甩,差點砍掉上條的耳朵。


    「元素是用魔法要素支撐還原生命,身為模擬生命的它們注定害怕這隻右手。」


    但他無暇摸自己的耳朵確認。


    上條與唯一已經在極近距離互瞪。


    「可是,你的右手也怕我的右手。不是嗎?」


    「……!」


    輕描淡寫。


    木原唯一舉起那隻強行接上的右手。說得更精確一點,是讓影子移動。


    如果幻想殺手與理想送別衝突,上條會輸。


    而且一旦失去右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究竟是會咬死木原唯一,還是反過來讓自己斃命,又或者是讓周圍無關的女孩子倒在血泊裏呢?他隻知道,在這個無法預測的盒子裏沒有一丁點希望。


    在連時間感都曖昧不明的狀態下,木原唯一的右手緩慢而詭異地挪動。那隻手的影子,逐漸疊上拚命扭動想閃避的上條身體。


    鎖定完畢。


    然後她毫不猶豫地說道:


    「盼望新天地嗎?」


    時間恢複原狀。


    然而全身冷汗直冒的上條,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理由很單純。


    上裏翔流從托特包中拿出自動折傘,拇指一壓將傘打開往前伸,藉此遮住上條的上半身。


    木原唯一右手的影子,從刺蝟頭的上半身轉移到折傘表麵。


    沉重的聲音響起,化學纖維布料成了替死鬼。


    「『理想送別』隻要條件齊全就能驅逐任何東西,但終究要依靠右手的影子。換言之,隻要將影子移開,就能讓別的東西替代。」


    上裏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輕聲說道:


    「你在戰鬥之前還是準備一下比較好。」


    「唔。」


    能夠消滅眾多「魔神」的強大右手,居然能用這麽簡單的方式應付。


    果然說起和理想送別的相處時間,沒人能贏過這個男的。


    上裏扔掉破破爛爛的傘,簡短地呼喚。


    「冥亞、織雛。」


    一聽到聲音,待在兩旁的幽靈少女和扮裝少女同時行動。原先應該是擅長遠距離炮擊的兩人,難道打算零距離開火?就在木原唯一下意識地要退後時——


    「還有去鳴。」


    「!」


    從正後方。


    失去一臂的滅絕犯,就像要回敬剛才的煉鋸般撲向木原唯一。而a.a.a.的背麵是大批武器。這形似鋼翼惡魔的一切,對於去鳴來說全都是大餐。


    「我啊,同時也是將親手破壞的武器奉獻給神,藉此取得力量的魔法師!你該不會忘記這件事了吧!啊,雖然吃不了成為『生命』的元素,不過隻是『武裝』的a.a.a.又會怎麽樣呢!」


    隻要搶走這股力量,木原唯一好不容易得來的秘密武器就會失去優勢。即使搶不走,單純拆掉兵器也能減少她的牌。


    木原唯一背後接連傳出「啪嘰叩嘰嘎嘰叩哩叩哩————!」的怪聲。


    「你這家夥……」


    就在唯一震驚地準備動用背後的大批武器時。


    砰。


    上裏翔流的右手,輕描淡寫地從背後推了上條當麻一下。


    前進。


    了解他用意的上條,緊握右拳大吼出聲。


    「別想得逞!」


    「好啦,你要怎麽辦?腹背受敵。無論哪一邊,都是很適合將元素材質a.a.a.消滅殆盡的對手喔?」


    木原唯一滿頭大汗,卻露出戰意濃厚的笑容。


    「哈哈,來得好!」


    她並未將火力集中在前後任一邊。


    形似眼球或利爪的突起物發出聲響,所有炮口同時咆哮。


    巨響與衝擊波淹沒整個密閉空間。不開玩笑,上條感受到悶痛的部位不是鼓膜,而是腹部正中央,正要衝向前去的腳步硬生生被釘在地上。這已經該稱為音壁……不,該稱為聲波武器了吧。木原唯一沒有瞄準,直接讓背後的炮同時開火。去鳴似乎也無法幸免於難。身穿白色泳衣和雨衣的少女,並未遭到炮彈或雷射命中,而是在衝擊波與輻射熱的重擊下浮空,整個人飛了出去。


    唯一背後的武器,到頭來隻剩下一半左右。


    這些武裝發出聲響,精確地瞄準起半空中的去鳴。


    想來在少女落地之前,唯一那批有無數雷達與感應器輔助的防空炮火就會射擊。這麽一來去鳴將束手無策,可能會在永遠都無法落地的情況下,就這麽飛向天際。


    不知是否因為這樣。


    少年踏出步伐。


    照理說已經沒有任何力量的上裏翔流,甩開一切衝向木原唯一。


    上條感到口乾舌燥。


    緊接著他的腹部受到沉重的衝擊。仔細一看,上裏先前用來保命的大托特包就在那裏。上條甚至沒辦法立刻注意到東西扔過來。


    手無寸鐵。


    雖說是「滅絕犯」,但去鳴終究是妹妹。事關妹妹性命,上裏翔流赤手空拳地站出來。


    「真的假的……喂……!」


    上條強行逼迫痙攣的喉嚨,擠出話語。


    當然,即使失去許多武裝,木原唯一仍舊是木原唯一,a.a.a.的破壞力非比尋常。何況上條之前曾和唯一交手過,她具備能讓體內血


    液起泡的特殊體術,更將聖日耳曼病毒與修格斯樣本弱化後加以操控,可用的招很多。即使是擁有幻想殺手的上條也完全不是對手。更別說上裏已經失去力量,不太可能拿她有什麽辦法。


    實際上。


    一秒後就綻放出血之花。鮮血毫無疑問屬於上裏翔流。唯一將炮口全部指向後方空中的去鳴,所以將手伸到背後拔下還貼在那裏的水晶狀殘骸——約有鉛筆兩倍長的銳利碎片,使勁往前丟。


    相對地,上裏則將那隻沒有特殊力量的右手舉到正麵。


    沒錯。


    強行用針線縫上去的——木原唯一的右手。


    「啊,什麽……!」


    「即使是姓『木原』的某人,也會覺得難受吧?」


    實際上,碎片漂亮地貫穿了手掌。纖細的女性手掌鮮血直流。


    「畢竟是親眼目睹自己的身體逐漸毀壞嘛。」


    「嗚。」


    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木原唯一臉頰上有小到難以發現的緊繃。她再度將手向後伸,拔起失去作用的武裝殘骸扔出去。一而再再而三。但碰不到「上裏」。碎片隻能在少年麵前撕裂手掌,扭曲手指,隻能毀壞那隻漂亮的手——他舉起的「唯一」。


    盡管實際流血並受到劇痛折磨的人應該是上裏,汗流浹背又臉色蒼白的他依舊在笑。


    出手傷人的唯一,氣勢反而被壓過去。


    那個「木原」,居然敵不過隨處可見的平凡高中生。


    「啪沙」的聲音傳來。


    那是去鳴落地的聲音。


    防空炮火失去機會。


    嘎沙嘎沙嘎沙沙!原先一直對準後方上空的炮,就此得到解放。它們重新像放大鏡聚焦太陽光那般集中瞄準,要消滅最大的障礙上裏翔流。所有炮口指向渺小的少年。


    少年隨意揮舞著傷痕累累的右手,帶著笑容這麽宣告:


    「獲冴。」


    緊接著。


    某種巨大的東西,重重撞上由a.a.a.保護的木原唯一側腹。那是個人類,是一名少女。褐色長發剪得參差不齊,弄得像狐耳一樣的少女。


    但是她的模樣不太對勁。


    那種撲法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四足動物。


    還有,木原唯一的a.a.a.是吞噬無數元素得來的最新兵器。直接破壞力不用多說,為了運用這些東西,勢必具備了各式各樣的附件,像是精確瞄準用、卸除衝擊用等等。換言之,如果不是去鳴那種滅絕犯,照理說不太可能做到突如其來的偷襲。


    如果能辦到,必定是比唯一更了解a.a.a.的人。


    她腦中閃過一個名字。


    一隻閃耀著金黃色光芒的大狗。


    鍾愛雪茄與浪漫,永遠不可侵犯的研究者。


    「獲冴是管理運用『近似』錢仙那類東西的魔法師。科學家大概不曉得吧,這東西用漢字寫出來是『狐』和『狗』和『狸』。」


    「………………………………………………………………………………………………………………………………………………………………………………………………………………………………………………………………………………………………………………………騙人。」


    「跟我說說那隻野狗的事吧。將來說不定能用她的十圓硬幣叫出來呢。」


    「騙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條不由得「啊」了一聲。


    雖然不曉得木原唯一是靈魂的哪個地方被釣到,但她此刻的精神狀況並不正常。而知道「某件事」的上裏,則是故意去挖那道傷疤。他自己不也說了嗎?獲冴能使喚「近似」錢仙的那類東西。換句話說,不是錢仙本身。即使用漢字寫出來有什麽狐什麽狗什麽狸,終究隻是「近似的東西」。再怎麽樣都不可能指定某隻動物將它叫出來。


    然而這都無關。


    上裏說過,糊弄的基礎在於情報欠缺,也就是給出幾個點,讓對方聯想到最糟糕的那條線。


    陷阱完工。


    落入隱形牢籠的木原唯一,變得非常淒慘。


    上裏隻是呼喚名字,眾多少女就應聲殺到。擁有a.a.a.的木原唯一無力抵抗,連人帶武裝遭到壓製。她就像糖做的人偶一樣,身上的半透明零件先後遭到拔除,包括帶有眼珠與利爪意象的裝甲、各種炮,就連構成雙翼的粗大手臂也不例外。


    上裏勢力的少女全都意誌堅定地跟隨少年,所以不會產生「願望的重複」,唯一搶來的理想送別無法生效。


    各種武裝都遭到壓製、破壞、拆除。即使如此,被架住的木原唯一依然將脖子往前伸,一再作勢要咬上裏翔流。


    相對地上裏的反應很單純。


    他將接在自己手腕上那隻破破爛爛的女性手掌,握成鮮血淋漓的拳頭——


    「還你。」


    沉重的「砰——!」一聲炸裂。


    反作用力似乎震碎了手裏的某根骨頭,但少年毫不在意。他使勁揮出的拳頭,重擊怪物的下巴發出巨響。


    「嘎啊……啊!」


    裝備已失,衝擊終於傳到木原唯一的肉體上。


    腦袋遭受震蕩,就連身為研究人員的精神,身為文明人的精神,也變得一片模糊。


    瘋狂的研究人員不停喘氣,拚命要維持意識。上裏則高高在上地看著她,甩甩借來的右手說道:


    「……木原唯一。你有一個根本性的錯誤。」


    上裏翔流低頭看著動彈不得的唯一,平靜地宣告。


    「我不但在運用這隻右手——理想送別上是你的前輩……雖然我不曉得你的經曆,但從複仇者的角度來看,我一樣是前輩。同類在想什麽,會怎麽做,對我來說顯而易見。」


    「呼……呼……!」


    「經驗不足就是你的弱點。因為我說野狗壞話而氣急敗壞嗎?不過這是個錯誤。我反過來問你,如果我流淚賠罪,你就會息怒嗎?不可能對吧。如果是我,無論那些『魔神』求饒還是宣稱要洗心革麵,我一樣會抹消他們。所謂的複仇呢,如果不這樣就無法成就。或許對方也會心痛,或許對方會說出什麽撫慰人心的話語——會這麽想的時候,你的複仇就已經失敗了。」


    「……」


    「那麽,我要把右手拿回來嘍。這力量必須留在我手邊,用在賦予我這東西的『魔神』身上才有意義。不該讓身為第三者的你拿去製造無謂的犧牲。」


    「喝……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喊叫。


    微小的「喀嘰」聲響起。


    發自木原唯一口中,臼齒附近。


    同時,某種低而沉重的震動搖撼上條等人。


    「……你覺得我為什麽會選這個地方,前輩?還有,這就是我的複仇風格。」


    「————」


    上條不由得望向正上方。


    高高的天花板上頭。讓


    人聯想到大量冰錐與鍾乳洞的無屬金屬管。這些底部有如喇叭口般外擴的東西,記得是將「沒有窗戶的大樓」當成火箭發射上宇宙用的推進器……?


    「現在才逃已經來不及了。」


    木原唯一冷笑。


    她在失去武器的狀態下,掙紮到最後一刻。


    「而身為複仇者的我明白一件事。前輩,你動搖了對吧?如果真的『隻』想複仇,頂多因為玩具被搶而憤怒,根本不會去考慮周圍的損害!你已經有了別的重心,不再隻是複仇機器!你已經當不了『理想送別』的擁有者。畢竟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你可能一接觸右手就會讓自己消失!」


    這番話的音調起伏激烈,但在這時,木原唯一的口氣又變得極為平靜。


    「我和你不一樣,『隻剩』複仇。」


    平靜隨即毀壞。


    化為破表的嘲笑。


    「所以我就算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這裏沒有緊急出口和避難所!複仇這種東西,如果隻是要做到並不難——前提是不能像你那樣背負多餘的東西,對吧?」


    上裏翔流麵不改色。


    神情依舊的他,再次以「搶來的右拳」揍向唯一的下巴。響亮的聲音傳出,原本還在笑的瘋狂複仇者,有如切掉開關似地倒在地上。


    推進器隨時會點火。這麽一來,整個廣大空間都會變得比火葬場的爐子還熱。即使現在趕緊離開,時間也不夠。上條和上裏走下來的漫長斜坡,是為了讓體積爆炸性增加的大量水汽外泄,換言之光是離開這個空間還不能安心。一百度的蒸汽,絕對會比眾人離開斜坡還要快,遍地煮人肉的地獄景象將就此完成。


    在這個周圍盡是清晰地鳴的地方,上裏翔流平靜地不發一語。


    然後他開口說道:


    「……暮亞還裝著當誘餌用的空殼a.a.a.待在上麵是吧。那麽誰都行,來個人幫我把這家夥的右手砍下來,接回我的右手。」


    「可……可是哥哥!」


    剩下單臂的去鳴連忙插嘴。


    她是個不靠學園都市就自力將全身都換成人造物的奇人怪人。如果應用那種技術,隻是區區接上手掌或許做得到,不過——


    「剛才木原唯一說過了吧!現在的哥哥,說不定光是碰到理想送別就會被送走!」


    「可是要處理上麵的推進器,隻能靠我的力量讓它消失。」


    「隻是要破壞的話還有其他方法!」


    「單純破壞會引發大爆炸。不能『不讓它消失』。」


    「……咦?先等一下,這意思是……咦?」


    那個旁若無人的滅絕犯,表情就像在原以為絕對幸福的家中聽到雙親要離婚一樣。


    上裏歎口氣。


    「上條當麻,把我的托特包拿來。」


    「啊……啊啊?」


    上條不假思索地遞出去,隨即感到後悔。


    因為上裏把手伸進去後,毫不猶豫地掏出一罐噴霧對著妹妹。


    罐子表麵這麽寫著——二氧化碳冷卻噴霧。


    「白癡臭哥…………!」


    少女慌張地想製止,卻沒能把話說完。


    「咻咻!」聲持續的時間很短。


    「要用物理性衝擊讓你昏迷相當困難,不過既然有腦,就需要維持氧氣與二氧化碳的循環。好啦,在高濃度的二氧化碳氣體中,你能維持呼吸嗎?」


    「啊……嘎……」


    如果不是在密閉的水槽裏,想來沒辦法那麽簡單就讓氧氣濃度產生劇烈變化。然而不巧的是,小麥色的滅絕犯在泳衣之外還套著雨衣。遮住頭部的兜帽,形成出入口有限的半密閉空間。


    「氧氣濃度的劇烈變化,和掐住脖子又不一樣。如果隻是要讓人失去意識,這麽做比較快。話雖如此,但如果沒有拿捏好,會讓腦部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不過十幾秒,滅絕犯的頭就已開始搖晃。揮灑驚人力量的少女,就這樣失去平衡,當場坐倒在地。


    「雖然我原本暗自發過誓,絕對不要用這種方法阻止你。抱歉,我是個糟糕的哥哥。」


    「……不要,哥……」


    「我拒絕。」


    而上裏的表情依舊。


    他環顧周圍,確認無人自告奮勇來幫忙後,自己抓住唯一的手臂。另外一隻手,則握住還刺在借來手掌上的水晶片狀刀刃。


    盡管鋒利程度讓人存疑,不過他應該是判斷這樣已經夠割斷縫合的線。


    「沒關係,我自己來。」


    沒人能阻止他。


    周圍有將近一百名少女。她們信賴上裏,就算上裏要她們去死也願意獻出性命。可是就算架住上裏,也隻會死於天花板的火箭推進器之下。換言之,攔他也好,不攔他也罷,無論如何上裏翔流都要死在這裏。所以她們無法做出選擇,愣在原地。


    少女們無法動彈。去鳴在短時間內意識模糊。


    還能行動的人。


    待在現場的人。


    「……托……」


    去鳴依然坐倒在地,無法隨意擺動手腳。


    可是,她依舊以求助的眼神望向某處。


    她看的不是上裏。


    而是另一名少年。


    「拜托……你。現在就揍那個大笨蛋一拳,把東西拿走。要不然那家夥……我的哥哥,真的會……」


    少女的聲音泫然欲泣。


    像個被家人丟在陌生城鎮的小女孩一樣。


    「……」


    話題矛頭沒來由地轉到自己身上,上條這才有種「我為什麽待在這裏」的感覺。


    自己根本沒打算和上裏翔流以及他周圍那些女孩子打好關係。要為了他們口中對魔神的「複仇」而把歐提努斯交出去,更是想都別想。


    可是,話雖如此。


    上條卻沒想到,會在最後的最後,會在這個時機,和上裏的「動搖」扯上關係。這也就代表著,上條他們拋出的話語和溫柔,在上裏心中一點一滴地累積下來,而且為木原唯一的複仇提供幫助。


    想說的話堆積如山。


    想告訴他,不要講得好像自己很了解一樣。想告訴他,根本不會有人想嚐到消滅帶來的痛苦。想告訴他,這些女孩子不是為了特殊右手才聚集於此,是為了上裏本人才挺身而出,提供協助。想告訴他,你以為她們會盼望你消滅的世界嗎?


    可是,說不出口。


    絕對說不出口。


    因為,如果說出來,如果上條這些話打動上裏,會讓裂痕進一步擴大。會讓上裏心中的「動搖」愈來愈大,增加他遭到「理想送別」拒絕而消失的風險。


    想幫助他卻會殺了他。


    所以,隻能吞下去。隻能把已經到喉頭的許多話語全部壓下去,盡可能為赴死的上裏多保留一丁點機會。


    「全部。」


    或許是自己想太多。


    可是,上條不由得想詛咒某種看不見的存在。


    「……全部都該怪我嗎?那些折磨你的東西,全部……」


    「哈哈,那可就錯了。」


    「噗唧」的聲音響起。


    那是利刃逐漸通過兩個手腕的聲音。


    上裏翔流反覆著不管是誰看見都無法產生共鳴的行為,可是,臉頰被血濺濕的他,卻露出無比普通,無比坦蕩的笑容。


    「確實,你沒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雖然派上用場了,但說不定換成別的棋子還是會有這種發展。既然如此,代表你的


    責任不在『那裏』。想必,你是為了聽到這句話,才會撐到現在吧。」


    「這是什麽……」


    「事情很簡單。」


    說完。


    理應比誰都清楚那種破壞力的少年,毫不遲疑地抓起割斷的手掌。或許從這個時候起,「放逐」就已開始。然而,他就像是為了保險起見一樣,強行將切斷麵壓在切斷麵上。


    在帶來決定性破壞的前一刻,他留下這樣的詛咒。


    「她們就拜托你了。別擔心,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吧?」


    就這樣,最後的一擊揮出。


    眼前既不是超越火葬場的炎熱地獄,也不是半毀推進器大爆炸造成的淒慘景象。


    隻有冰冷如寒冬的寂靜在等待。


    這個瞬間。


    一名少年,從世界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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