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為焦急。


    刺蝟頭高中生上條當麻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同時這麽想著。


    那間沒受到無數雨滴影響而散發朦朧煙塵的醫院,此刻不管在學園都市的哪個角落都不會認錯。他看準以記號而言實在太過顯眼的地標,在開始飄落的冰冷雨勢裏狂奔。


    白天。在「沒有窗戶的大樓」和亞雷斯塔做出了斷是很好,然而不過短短的時間,狀況就產生很大的改變。


    也因為早該注意到。


    如果亞雷斯塔.克勞利所說的全都屬實,那麽以蘿拉.史都華為中心的人物關係圖就會變得大不相同。靠著過去累積得到的安心、危險保證,也會完全失去意義。


    「啊,真是的!」


    有銀發少女外型的亞雷斯塔已經先走一步。這也是理所當然。陸海空裏最重要的就是製空權。少年不可能快過隻要一根掃帚就能自由遨翔的犯規技化身。


    好死不死的,現場就在上條總是承蒙關照的那間醫院。


    他翻過鐵絲網跳進醫院用地,隨即看見「那個」。


    在遭受冰冷雨滴拍打的柏油路上,等待他的是……


    『什……什麽東西?』


    身穿縫隙中閃著黃光的特殊材質處理器服……不,身穿人形「書庫」的濱麵仕上,在有如遭到炮擊般變得一塌糊塗的醫院裏這麽嘀咕。


    剛剛發生詭異的現象。


    明明沒有任何麵向通道的窗戶破掉,可是從a.o.弗蘭西斯卡原先所站之處到內壁、空病房,以及更後麵的外牆再往後,簡直就像有小型飛機撞進來似的破壞殆盡。當然,看不見通緝犯的身影,鋼筋、電線,以及供氧用管線等物體從牆壁的斷麵探出頭來。


    躺在木工藝品嬰兒車裏的嬰兒,輕輕揮動紅黃二色的喇叭玩具。同樣展露木紋的禮服奶媽就像個翻譯似的開口:


    「沒什麽好奇怪的喔,因為這並非物理性破壞。換言之,不是什麽雷射、光束之類的東西轟穿牆壁。而是產生這種錯覺的a.o.弗蘭西斯卡自己彈向旁邊,撞穿牆壁與病房後飛到外麵去。以上代讀。」


    『呃,啊?』


    對於發出呆愣聲音的濱麵,嬰兒車上的莉莉絲並未感到不耐。


    反而開心地眯起眼睛。


    「如果不曉得倒也算你幸運。魔法這玩意兒可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東西喔。身為曾經死於相位間摩擦的人,還是有抱怨這點事的權利吧?不知道魔法呢,就是你不作弊老實過日子的證據喔,笨拙的保姆。以上代讀。」


    說完想說的話之後,嬰兒車隨即轉向,載著莉莉絲朝某處移動。


    盡管本體隻是個繈褓中的嬰兒,卻顯得威風八麵又肆無忌憚。


    『喂……喂,你要去哪裏啊……?』


    「哎呀?知道是個怪物寶寶還是一樣擔心人家呀?把大嬰兒抱在懷裏隻會讓你疲憊喔。以上代讀。」


    老實說,現狀畢竟還是一團混亂,這個笨蛋小流氓明明身在其中,卻完全不知道什麽東西有資格成為問題核心。不過濱麵聽到莉莉絲這番話之後,便重新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來。既然用腦袋思考也無法理解,就隻能親眼見證。


    能相信的隻有一點。


    不管發生多麽異常的現象,這個嬰兒毫無疑問就是「莉莉絲」。而且不需要安內莉計算也能明白,這個自己一直保護到剛剛的嬰兒,既沒有盤算也沒有惡意。


    莉莉絲看著站在嬰兒車旁的特殊裝甲騎士,舉起嬌小的雙手。


    「真是的,你的死腦筋實在值得尊敬。不過嘛,遠比那些自認聰明卻弄巧成拙的家夥討人喜歡。以上代讀。」


    『?』


    「這是你的優點,不過再加強一下注意力比較好喲。你就因為這樣惹火了溫柔和善的女朋友對吧?麻煩別把我扯進你們的打情罵俏裏。以上代讀。」


    木製嬰兒車領著不斷嚷嚷「不是這樣雖然聲音聽起來像溫柔大姐姐不過木像是代讀本體是那個嬰兒回想一下那個莉莉絲拿出你的保護欲啊再多一點!」的喪氣裝甲與迷你裙聖誕少女穿過通道,接著讓禮服奶媽木像抱下階梯,前往冰冷雨滴灑落的室外。濱麵從玄關傘架裏抽了一把人家忘記帶走的塑膠傘從旁撐開幫忙遮雨,莉莉絲見狀滿意地舉起雙手,嬰兒車隨即移往傘下。


    一行人來到外麵後,出現在奇跡嬰兒眼前的是……


    十二月的深夜,醫院前。


    天空嘩啦嘩啦地哭泣。


    一位魔法師停止以掃帚「飛行」,輕輕踏上地麵。


    亞雷斯塔.克勞利。


    過去將以血洗血的鬥爭當成自身燃料,徹底撕裂、毀滅世界最大規模魔法結社「黃金」的「人類」,以手指捏住看似魔女配件的寬帽子邊緣,將它深深拉下。


    冰冷的水滴不僅打濕了衣服,就連頭發與肌膚也已濕透。


    那個存在並未以手指拭去滑過臉頰的液體,她遇上了無法以世間因果解釋的現象。


    有如立體拚圖般由木材組合而成的嬰兒車,加上周圍飄浮的許多玩具,最重要的是那尊貴婦木像似曾相識。


    懷裏有個不該存在的嬰兒。


    她左右分別站著屬於這座城市的暗部人員。一個以自己嘴巴呼吸,睜大圓滾滾眼睛的生命,確實存在於此地。


    「爸爸……」


    她逐漸接近。


    緩緩走來。


    然後。


    轟────────────────!


    壓上所有重量的全力一擊,毫不留情地打在「人類」臉上。


    那是個以嬰兒用來說顯得太大的波浪鼓。


    話雖如此,不過基本上它和球棒一樣是木製,如果挨個正著,下場會比不怎麽厲害的拳頭更慘。這玩意兒首先砸在亞雷斯塔側臉上,搖椅狀木馬和迷你鋼琴跟著突擊。最後,抓住嬰兒車扶手的貴婦木像一陣助跑,賞了他一記帶著全身體重的飛踢。


    不折不扣的全數命中。


    老實說,局外人全都因為意料之外的發展愣住了。


    就在現場的濱麵仕上與上條當麻幾乎同時大喊。


    『啊啊啊啊!怎麽回事,剛剛……剛剛這孩子做了什麽,莉莉絲,喂,怎麽回事啊!』


    「亞雷斯塔你這家夥又幹了什麽好事!就連在滿滿怪胎的『黃金』裏也不通用的常識,在這個時代的正常社會怎麽可能管用啊,給我好好懺悔!」


    嗯嗯?冰冷的雨勢裏,大叫出聲的濱麵與上條狐疑地彼此互看。


    還來不及消化疑問,躺在木製嬰兒車上的莉莉絲,已經沒禮貌地用紅黃二色的喇叭玩具戳在「父親」臉上,並借用奶媽的嘴毫不留情地怒罵。


    「你這個混蛋也未免太幼稚了!那是什麽德行?人家好不容易達成奇跡大複活準備來個感動的相見時,為什麽你卻成了一個比我還像女孩子的女孩子呀?一個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變性,搞不好還變得比自己女兒可愛的『父親』,我要用怎樣的表情迎接他才好?不要把這種一般來說會自然而然流淚相擁的場麵硬是變成鬧劇啦,真是的──!以上代讀。」


    『……呃,那個,如果要說幼稚不幼稚的話,剛剛本來還是嬰兒的莉莉絲又是突然引發超常現象又是一副什麽都知道的口吻說起話來,不是已經很犯規了嗎……』


    「閉嘴,保姆!你這個小流氓到底站在哪一邊啊────!」


    盡管這種反應實在不講理,但如果分析起漲紅著臉揮舞小手的莉莉絲她那簡直像是遭到背叛的口吻,照理說應該能得出「


    她對濱麵已經頗有好感」這個衝擊的事實才對。不過濱麵是個笨蛋,安內莉則因為私心拒絕提供答案。這個世界很複雜的。


    原本該是感人的父女重逢,最關鍵的父親卻幼稚地變成了臭屁妹係角色,女兒究竟該有什麽反應?這點大概要怪無論失敗或敗北都會轉為自身力量的「人類」總是那麽倒黴吧。雖然他表現得差勁透頂,但現在不是讓大家和樂融融的時候。


    沒錯,一切都還沒結束。


    真要說起來,亞雷斯塔踏上地麵、莉莉絲來到室外,應該都是為了別的理由才對。


    嘰嘰嘰嘰嘰嘰。


    稍遠處被雨打濕的柏油地麵,有個動作僵硬的身影蹲在那裏。這人外觀與身上光亮在黃紅之間來回的濱麵如出一轍,都是以特殊材質製成的處理器服──也就是穿著人型「書庫」的通緝犯。恣意揮灑閃爍紅光的a.o.弗蘭西斯卡,就在眾人眼前。


    話雖如此,但對方似乎也非完好無缺。不,力道強得足以打穿核災避難所的濱麵鐵拳,加上感覺能掃平一切的莉莉絲「奶媽」那一腳,以及亞雷斯塔的魔法。對方中招次數少卻多處要害慘遭重創,綜合來說受到的傷害似乎更大。


    可能是某種安全措施吧,通緝犯身上各個關節部位,噴出又像蒸汽又像冷卻噴霧的……總之噴出了肉眼可見的白色霧氣。


    不過就算這樣似乎仍壓不住損傷,隨著一陣薄冰破裂般的聲音,遮住對方臉部的麵罩裂開。


    妝點那身處理器服的紅色線條,同時消失。


    啪嘰。


    最後甚至傳出玻璃鈴鐺般的清脆聲響。


    一直遮遮掩掩到現在的a.o.弗蘭西斯卡,即將展露真麵目。話雖如此,但濱麵看了恐怕隻會納悶。沒錯,因為他原本隻是個局外人。


    「該死……」


    所以,由上條當麻代替他喊出聲來。


    化為銀發少女的亞雷斯塔曾這麽說過。


    既不能和代表魔法的土禦門元春會合,也沒辦法和代表科學的禦阪美琴會合。有人出手妨礙。試著想想什麽可疑,誰做得到。


    換句話說,是誰兩者兼修?


    若是土禦門舞夏和茵蒂克絲會太偏向其中一邊。


    「仔細想想,土禦門元春的行動就不對勁。」


    這麽一來。


    亞雷斯塔手中,那疊鈔票大小的紙片……充當試紙的半吊子護符全數枯萎崩解。


    「我不是在講進了『沒有窗戶的大樓』以後的事。而是在那之前,發生於某個毫無特色的暗巷裏。當我在巷子裏準備對烏丸府蘭下手時,那家夥的子彈為什麽來得及?他有辦法在毫無提示的情況,想到去那種地方看一看嗎?答案很單純,那裏並非毫無特色的暗巷。有可能是隨處都看得到的鐵門,或者是人孔蓋。總而言之,或許隻是偽裝成不為人知的模樣──沒錯,某種為了防止『滯空回線』流入,就連向我這個統括理事長報告時都必須遵守限製的東西。『書庫』的形態之一──處理器服,它的開發現場出入口想必就藏在那裏。」


    土禦門為了保護義妹,應該一直在尋找能和亞雷斯塔交涉的材料。如果有集結學園都市智慧的「書庫」本體,想來再好不過。可是在東西到手之前,他就撞見了像是先到一步的當事人,導致計劃完蛋。對雙方來說都是出乎意料的最糟糕偶然。於是土禦門放棄和亞雷斯塔合作,轉為解救成了英國清教窗口的少女,「逃亡」到城市外頭。


    不過正如剛才所說的,土禦門元春本身並非幕後黑手。


    那麽,能夠事前接觸到處理器服,也就是能安排這次事件發生的另一人,到底會是誰?美琴和土禦門。能對科學與魔法兩方麵都造成阻礙的人物是誰?


    答案出來了。


    上條大喊。


    「……正確答案果然是府蘭嗎!這麽說來之前也說過,她是蘿拉.史都華的直屬部下!」


    2


    無法想象過路魔會突然想襲擊住在地球另一邊陌生國家的人。現實也好網路也罷,不管過程有多麽微不足道,至少都該「接觸」過一次才對。如果不是這樣,就不會引發欲望。


    話雖如此,不過當事者濱麵仕上恐怕完全不知情。


    就在當天一早。盡管到頭來計劃失敗,不過上條等人一開始曾為了讓土禦門元春、舞夏兄妹與烏丸府蘭逃出學園都市,前往外圍的「牆壁」那一帶。


    而在公車外,距離車窗不遠處,確實有過這樣的對話。


    『喂~大叔。這邊行嗎~?』


    『我說濱麵小弟啊。現在人手不夠所以有人幫忙實在謝天謝地,但你為什麽這個年紀就能操縱吊車啊?這東西不是好歹也需要國家證照嗎?』


    『……話說回來,明明以前是用重型機具把東西幹走,沒想到會變成負責設置呢。』


    『你的過去讓人很在意啊!』


    換言之,她看見濱麵了。


    所以通緝犯才會想到濱麵。選上這個本來應該完全不認識的笨蛋小流氓當目標。


    當然或許還有別的理由。比方說,既然有大型貨櫃之類的東西,或許她也注意到了擅自在濱麵周圍那些機器裏亂跑的安內莉。這人和自己沒什麽關連性,又能夠當個不會被輕易打倒的誘餌。


    有少女外表的亞雷斯塔說道:


    「追根究底,蘿拉本人就是身體被克倫佐占據的靈媒。如果是持續和克倫佐秘密接觸的『直屬部下』,即使被動了些手腳也不足為奇──而且是連當事者都無法察覺的形式。」


    那僵硬的動作,大概是因為處理器服狀況不佳吧?還是裝備者本身出了什麽狀況呢?


    被處理器服毀掉少女身體曲線甚至是身高體格的烏丸府蘭,先是摸摸自己的臉,然後把手掌貼在被冰冷雨滴打濕的黑色柏油地麵上。是想撿回掉落的麵罩碎片嗎──濱麵原先這麽想,但是猜錯了。


    真要說起來,被惡魔附身的少女根本不會堅持用雙腳走路。


    隨著一聲怪物般的低吼,府蘭四肢壓在地上。她垂下頭,將頭頂的發旋亮在眾人麵前,刺蝟頭高中生卻在這時倒抽一口氣。


    上條應該是這麽想的。


    這麽說來,那名少女總是穿著外套。由於她一直用兜帽遮頭,所以好像從沒看過她的頭頂和後腦勺。


    出現在那裏的,是臉。


    上頭埋著三顆像血一樣紅的寶石,形成一張宛如孩童塗鴉的臉。


    「al3加上適量的cr……換言之就是鴿血石嗎?」


    亞雷斯塔說出頂級紅寶石的別名,冷笑一聲。


    她看著寄宿在少女發中的惡魔。


    仿佛在諷刺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


    「那個惡魔當初是從用三隻鴿子鮮血描繪的法陣中現身。就是這種感覺呢。一旦遭到甜言蜜語擺布,無論怎樣的人都會當場跌落深穀。」


    「……」


    「這麽說起來,一開始為了翻過學園都市的『牆壁』逃出去,將英國清教回收部隊叫來『外麵』的也是你吧?考慮到人員編組,由『聖人』率領的天草式成員應該是最佳選擇……嗯。這下子又解開一個謎了呢。為什麽物理性的肉體容器──具備靈媒條件的蘿拉.史都華能那麽容易地入侵『沒有窗戶的大樓』,我原本一直感到不可思議……那些勤勉的東方人,連『貨物』裏頭裝什麽都不曉得就送進來了吧。」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府蘭的頭微微搖晃。


    那股鮮紅,比處理器服的警戒色更為不祥。簡直就像有紅眼紅嘴的怪物扭頭一樣。


    插圖p269


    外行人濱麵看著身穿殘骸的少女,似乎也隱約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那不是她的意誌。』


    他明明不需要包庇人家。


    他明明隻要揮舞受害者的免罪符,單方麵將對方當成可恨的敵人就好。


    卻還是沒多想就開口。


    『那玩意兒和安內莉完全不一樣。隻會懷著惡意吐出謊言與誤會的「真實之鏡」,就隻是種罪惡。不能放著那種邪惡不管!』


    「那還用說。要不然人家哪會自稱a.o.弗蘭西斯卡?即使受到那個混蛋控製讓腦袋裏頭被搞得一團亂,府蘭還是拚命為我們留下了提示啊。」


    連月亮都看不見的寒冷雨夜,響起一聲不祥的嚎叫。


    突然間,周圍響起沙沙聲,帶著殺意的氣息大浪從四麵八方湧來。一百三十公分三十二公斤,針對文明國家都會圈進行擬態的生物凶器。擬態捕食者。刺蝟頭上條環顧了周遭假冒各種少女外型的凶惡集團,不禁嘀咕。


    「……這部分也一樣,一旦曉得中心是府蘭就能明白怎麽回事。因為她是從身邊的上裏勢力得到靈感,才想出管理大規模戰力的方法嘛。」


    「尼斯湖實驗嘍。」


    采用少女外表的亞雷斯塔,神色自若地這麽說道。


    「因為它雖然到頭來沒有成功,副作用卻讓一些當不成精靈的東西擅自冒出。哼哼,雖然人們為此嚷嚷些『那是殘存的恐龍!』之類的,甚至讓三流報紙取了相當可愛的昵稱。以烏丸府蘭來說,似乎是故意將那場魔法實驗導向失敗,借此增產擁有現成臂力和咀嚼力的『怪物』……話說回來,居然將長年以來沒被任何人發現的事實,重新定義為『能變化成任何形狀』,這個主意還真是相當稀奇。腦袋的端子也好,尼斯湖怪物也好,形象來源都和ufo少女有關是吧?」


    「到頭來究竟要怎麽辦啊,爸爸?」


    莉莉絲反倒躍躍欲試,透過既像盛裝貴婦又似天女木像的和洋折衷木製奶媽之口發言。


    「雖然都叫靈媒,但權限和負責範圍可不是完全一樣喔,那是主從關係,兩者之間顯然有優先順序。耗費漫長年月持續占據的蘿拉,以及頂多隻有接觸幾年的府蘭,想來適應方法會不一樣吧。以上代讀。」


    『換句話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說avatar?就像網路遊戲一樣,即使同時培養當主力的劍士和彌補不擅長距離的槍手、專門對付不死生物的祭司等等,主要在用的角色等級依舊會自然而然升得最快,是這種感覺嗎?』


    「不要不識相地插嘴,保姆,你的比喻反而害我沒辦法想象。以上代讀……不過,也因為這樣,控製她的力道和『我妹妹』相比似乎沒那麽緊。既然連這種弱毒性樣本都無法好好利用而隻能選擇殺人,代表無論解毒劑還是疫苗都沒有『下一次』了。對不對,爸爸?」


    隨著一陣黏稠的聲響,大量生物凶器靠向四足怪物。以模擬方式重現上裏勢力凶暴性的集團。令學園都市動蕩不安的龐大戰力再度降臨。


    一頭銀發的「人類」看在眼裏,這麽回應。


    「那麽這就是試金石。就讓我好好測試一下建立通往『下一步』的有效策略吧。克倫佐。」


    3


    最先采取行動的並非濱麵或府蘭,而是圍繞在旁的細胞質生物凶器.擬態捕食者。


    大概缺乏正常的恐懼心裏真的會讓思考時間跟著縮短吧。


    濱麵將撐在平整木工藝品嬰兒床上方的廉價塑膠傘,輕輕扔給穿著露肚臍迷你裙聖誕裝的瀧壺。


    『莉莉絲就拜托了。』


    「這可不是能交給清純女友的工作喔。以上代讀。」


    不知為何莉莉絲傻眼地出聲。


    緊接著,濱麵身上處理器服的裝甲縫隙完全染成紅色。


    咚────!濱麵在安內莉輔助之下的踢擊,正中輕率上前的生物凶器。這一腳陷進目標單薄胸口的中心,看似嬌小少女穿上青蛙雨衣的「那個」,就像炮彈一樣飛了出去,接連撞倒後續的生物凶器。


    雖然一如預料,不過照這樣下去,身上裝甲也會在接觸的同時不斷損耗。


    而且就算能放倒那些東西讓它們暫時停擺,能不能完全停止依然很難說。它們隻是擬態成和人類一樣的形狀,不代表有和人類一樣的器官,所以眼睛所見的要害毫無意義。


    「喝啊!」


    上條當麻在雨中奔跑。


    他右掌打中濕透柏油路上的擬態捕食者腹部之後,外型崩解的生物凶器才總算像火烤起司一樣在雨中融化。


    『喂!你的手能不能毀掉那個府蘭頭上的寶石啊?』


    「如果可以不被扯斷就摸到的話!這比叫我把獅子項圈上的寶石拿下來還難耶!」


    有好有壞,該以何者為準呢?


    仔細一看,遍體鱗傷的上條那隻右手幾乎已經是風中殘燭,但是有火就該偷笑了,濱麵心想。


    先由濱麵撂倒對方,再讓上條收拾。計劃成形。


    (有沒有什麽能當武器的東西……!)


    濱麵咂著嘴看向停車場。這裏是停車場,雖然急診室那邊還有些起爭執的患者,所以並非空無一人,可是畢竟已經過了淩晨三點。和白天的超市相比,車輛壓倒性地少。在這種情況下,安內莉並未選擇容易吸引目光的汽車,而是標出當車擋用的金屬杆與粗鎖煉、人孔蓋等東西。


    不過,濱麵或許該想到,就算隻是將視線從正麵移開短短一瞬間也會有風險。


    僵硬的擠壓聲傳入耳中。


    他一有這個念頭,無數生物凶器就像海洋分家似地逃向左右兩側。那些原本魯莽大意的家夥,顯然在害怕些什麽。而在它們正中央,某樣東西正以驚人速度穿梭。


    『府……蘭……?』


    對方的處理器服已經不再發光。照理說功能已經完全停擺才對。


    盡管如此。


    轟────!她散發出相當於破城用投石器的恐怖壓力。


    不折不扣的爆炸聲。


    a.o.弗蘭西斯卡,不,烏丸府蘭以自己的臂力扯破笨重的關節裝甲,威力強如炮擊的拳頭一直線對準濱麵的麵罩奔去。


    如果沒有安內莉的輔助,這一拳就會將特殊材質裝甲連同他的頭蓋骨一起打穿。


    濱麵遵照標記擺動手腳,從下方給予敵人手腕部位微小打擊,讓彈道略微偏移。他沒理會劃過頭上的鐵拳,從後方伸腿掃向府蘭的腳踝,一隻手抓住少女纖細的手臂,狠狠將對方按在柏油路麵上。


    停車場的地麵,隨著一聲巨響碎裂下陷。


    不,不僅如此。原本就已負荷過度的特殊材質裝甲,終於完全碎裂飛散。大概是因為采用讀取皮膚表麵電位差的形式,從中露出比基尼泳裝少女的嬌嫩肌膚。為了比較有效率地讀取生物電流,可能還用上了某種凝膠或乳液。水滴在肌膚上彈跳的方式顯然不尋常。


    可是仰天而倒的少女,臉上沒有一絲猶豫。


    此刻身上沒有處理器服,對她而言大概隻是少了礙事的枷鎖吧。


    不,不對,更重要的是。


    (嘖!真要說起來看見她的臉也沒用啊!關鍵在於埋進頭部的三顆寶石,那張由鴿血石構成的『臉』啊!)


    吼──!被al3……不,被惡魔附身的少女,發出近似怪物的咆哮。


    仔細一看,這和府蘭本人的呼吸與喉嚨動作根本搭不上。也不曉得到底用上什麽方法,「聲音」其實是發自頭頂的寶石。


    她的身子就像彈簧人偶般彈起。


    濱麵想都沒想,反射性地一腳踢出。對準高度約在腰間的少女臉部。盡管出腳後他才注意到府蘭的臉和身體已經沒有裝甲保護,然而這種擔心根本不重要。


    明明有應手感,濱麵的處理器服卻強調起代表警戒的紅色。


    對方毫不遲疑地回了一拳。


    府蘭正中濱麵下腹部的嬌小拳頭明明沒用到下盤,卻使得他連人帶處理器服飛出七八公尺遠。如果沒有遵照安內莉指示在空中扭身改變落地位置,可能會像炮彈一樣直接壓扁正後方的莉莉絲與瀧壺。


    (……真的假的,該死,有處理器服反而會礙事,這到底是什麽邏輯啊?)


    「別因為府蘭看起來嬌弱,就把她當成普通的女孩子。即使有裝甲防身,一個不小心還是會被輕鬆帶走一隻手或一條腿喔……」


    眾人的大哥上條當麻給了可貴的建議。


    多半是不記住就會送命的那種。


    「小心!府蘭本來是擅長星辰和宇宙的魔法師。如果把那些東西強化,會凶惡到什麽程度根本無法想象!」


    『連說話的人都無法想象,聽的人不可能懂吧!雖然完全沒概念,不過星星魔法是什麽屬性啊?該不會有隕石掉下來吧!』


    「啊不過府蘭之前還把巨大的太空


    『我明明隻是要讓你振作點才開玩笑可是現在隻覺得你會一臉認真地回個非常可怕的例子所以拜托別再說下去啦!』


    聽到「嘰嘰嘰嘰嘰嘰」的僵硬聲響,讓濱麵倒抽一口氣。


    因為聲音來自此刻趴在地上以慢動作踏步的府蘭。簡直像一頭凶暴鬥牛的她,以相當於後腿的右腳不斷踢著柏油路麵,相當於第二張臉的頭頂不停晃動。然而處理器服已經全毀,身上隻剩比基尼的少女,到底用什麽地方怎麽個動法才能發出那種聲音?真要說起來,就連剛剛那一擊,看起來也不像能不靠任何機械輔助就施展出來。


    這樣的話──


    『連肌肉和骨骼都被動過手腳了……?不,這樣反倒還好。如果「隻有」關掉腦中的限製器,剛剛那一擊不知道會把身體搞得多慘啊!』


    「爸爸。」


    「成為惡魔宿主卻使得肉體虛弱的情況很罕見。應該是順著原本就存在的生命力路徑,灌入與『天使之力』似是而非的力量強化靈媒吧。換句話說,就類似用氣〈shakti〉專家的速成版吧。可以輕易地施放強大的力量,但終究隻是勉強模擬。由於無視原有作業係統與軟體之間的互換性而強行驅動,所以會發生什麽錯誤都是未知數。長時間依靠它不會有什麽好事。一旦生命力通行的路徑燒斷,連能否活下來都很難講。」


    右腳蹬地喘著大氣,同時緩緩擺頭的府蘭,簡直就像一頭盯上獵物的公牛。


    在她將矛頭指向嬰兒車上的莉莉絲與瀧壺之前,濱麵已經用手肘打破鄰近車輛的窗戶,從中拉出看似鋁箔材質的隔熱墊。


    府蘭就像被拍打空氣後張大的隔熱墊吸引,四肢蹬向濕漉的柏油路,毫不留情地撲向濱麵。


    4


    接著。


    鐵絲網之外,另一個戰場上,還有兩個對峙的人影。


    顏色都是白。


    其中之一,白發紅眼的第一名傻眼地嘀咕。


    「……這本來不歸我管的耶。」


    可是另一方並未好好回應。


    那個模糊的白色身影,隻有眼睛閃著不自然的光芒。


    不,不止光芒。


    虹膜部分,刻著看似兩個三角形不規則重疊的奇怪圖案。


    身影開口。


    『第三章第八節。周邊掃描完畢,「自動書記」模式,按照常規排除敵性。』


    5


    早該想到會這樣的。


    英國清教最大主教,蘿拉.史都華。


    在她本身遭到侵蝕的情況下,過去上條靠著經驗累積所做出的安心、危險人物關係圖,也會為之一變。


    就連處於直屬魔法師這種地位的烏丸府蘭也受到了不良影響。


    那麽,這種案例呢?


    完全記憶十萬三千冊魔道書的魔道書圖書館。


    inde.librorum.prohibitorum。


    強製支配禁書目錄的物理性鑰匙,在誰手裏?


    轟────嘎────!


    純白閃光掃過上條等人的頭頂,仿佛要撕裂冰冷的夜空。


    瞄準誰已經不重要。


    「在空中飛舞的某人,操縱強風將光源少女扔到相稱的對象身旁」這種可能性,也已經無關緊要。


    無論如何,她就掉在刺蝟頭高中生.上條當麻的不遠處。


    一頭銀色長發,身穿紅茶杯般白底金刺繡修道服的嬌小少女。


    上條按住側腹,苦澀地呻吟。


    「……我原本還以為都是亞雷斯塔那個笨蛋發射火箭才害得大家分散,果然你也是嗎,茵蒂克絲!」


    「她不是靈媒。隻是蘿拉……不,克倫佐濫用了既存的外部控製用安全裝置而已。」


    「還不都一樣!」


    這麽一來,就變成被府蘭與茵蒂克絲夾擊。兩邊的火力都窮凶極惡。一個不小心,甚至會演變成「在停車場麵對交叉火網」這種讓人束手無策的發展。


    「找出控製的魔法陣。」


    重新用魔女帽遮住眼睛的「人類」這麽說道。


    「那玩意兒應該會在魔道書圖書館身上某處浮現。你應該已經成功過一次嘍。就算現在的你想不起來,已經刻在曆史上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鏗。


    上條右邊太陽穴附近,突然竄過一股劇痛。


    這究竟是實際存在的痛楚,還是已失去器官在慘叫的幻肢痛那類錯覺,當事者上條無法判斷。總而言之,上條搖搖晃晃地捂住腦袋,拚命地盯著正麵的「敵人」。


    讀不出感情的臉。


    眼中浮現的奇怪圖案。


    沒有記憶,毫無印象。盡管如此,腦中拚圖的缺角,那塊反過來強調自我存在感的空白之處,依然不停叫喊。


    不能容許那種沒道理的事。


    無論如何都要救出受困的少女。


    6


    另一方麵。


    一個優雅的黑貓身影,在遭受冰冷雨滴擊打的深夜學園都市裏恣意妄為。


    西洋喪服加上看似貓耳與貓尾巴的裝飾。胸部頗為豐滿的黑貓魔女,懷裏抱著一本厚重的書。


    再怎麽說都是顛覆物理法則的「原典」。不管怎麽風吹雨打,這本看似廉價活頁紙集結成冊的東西,宛如包上塑膠還什麽東西似的將水滴全部彈開。


    米娜.馬瑟斯。


    透過以魔道書形式授予人類智慧者──愛華斯之手,擺脫巨大並列演算機器這個枷鎖的淑女,同樣朝著騷動的中心前進。


    說實話,現在的她沒有明確的理由。


    她不過是個原本注定毀滅,卻因為那位聖守護天使心血來潮才留下的存在。


    不可能出現的參數,不需要的程式碼。


    隻不過,可能是因為擺脫演算機器後依舊繼承了托特塔羅的性質,使得米娜.馬瑟斯比任何人都要更精準地,注意到這種多此一舉的價值。


    (……如果現在的我對於整個很大很大的腳本來說,隻是不需要的『垃圾』,隻是單純忘了刪除的字元。)


    這不是諷刺或自嘲。


    黑


    貓魔女隻是以正麵心態看待自己的「武器」。


    (或許反而能成為臭蟲,讓整個冰冷的預定和諧凍結。人類這種生物由於自我意識的影響,會排斥將自身存在當成微不足道的塵埃,但真相並非如此。天下男女皆星辰。「沒有這世界不需要的存在」、「每個人都具有重大意義」,這些聽起來像是把人生往疲憊方向調整的甜言蜜語,但如果每個人對於世界來說真的都是必要的齒輪,那麽不管全人類再怎麽努力,也隻能幫執政者運轉機關。)


    換句話說。


    結論是這樣。


    (原本不該出現的存在,微不足道的一個位元組,才能成為讓巨大程式停止的鎖。隻有整個機關朝壞方向前進時,不需要的『垃圾』才會將它卡住,發揮強力安全裝置的功能!)


    踏進醫院用地那一瞬間,米娜.馬瑟斯確實有種拚圖完全吻合的感覺。


    千萬不能忘記。


    黑貓魔女懷裏的東西,乃是貨真價實的魔道書「原典」。


    7


    上條當麻與茵蒂克絲。


    這場衝突,相當於將現在少年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某種意義上算是他「起點」的過去重演一次,但是在那之前。


    有個身影闖進兩人之間。


    米娜.馬瑟斯。


    她對著遭到外力操縱的茵蒂克絲,打開由複數活頁紙編纂而成的「原典」。


    仿佛要遮蔽少女的視野,遮蔽個體所認知到的整個主觀世界。


    「記憶它,魔道書圖書館。你隻需要機械性地遵從原本應盡的職責。記住這本將成為第十萬三千○一冊的書,禁忌至極的『原典』。」


    這是功能的問題。


    少女不可能抗拒。


    茵蒂克絲具備完全記憶能力。


    無論是否期望,她都會將眼前的一切全塞進腦中。


    「然後用我的毒素燒毀腦中柔軟的線路吧。多餘的東西終究是多餘,就算本來隻是微不足道的『垃圾』,造成極小的傷痕依然在能力所及範圍內。這種毒素,會像把一張托特塔羅反過來似的轉變為良藥。蘿拉.史都華,不,大惡魔克倫佐。你仗著無人能抗拒的正當性埋下邪惡控製器,現在就讓得到真正自由的我把它徹底燒掉────!」


    簡直就像齒輪脫落的人偶。


    宛如高壓電流竄過背脊般不規則痙攣的少女,就這麽倒在雨中的醫院停車場。


    「茵蒂克絲!」


    「她沒事。我隻是清掉帶有惡意的程式而已。」


    少年想都沒想就奔向前抱住少女癱軟的身體,黑貓魔女見狀若無其事地說道。


    接著她轉過身去。


    扶著木製嬰兒車的奶媽木像,正好在這時靠向亞雷斯塔。


    「雖然習慣和引發心靈創傷的幻覺對峙,可是要再一次親手碰觸有實體的現實卻會感到恐懼嗎?」


    「……」


    「還是說,將女兒之死當成導火線而毀滅『黃金』的你,如果抱起『那個』,就會沒辦法替自己辯解?」


    如果一開始就有「複活」這種選項,那麽亞雷斯塔以布萊斯路之戰為中心的複仇戲碼,將會失去根基。雖然可以說,這種迷途方式很符合他充滿失敗與敗北的人生,可是被拖下水的人大概無法接受吧。


    ……看起來或許是這樣,不過實際上並非如此。


    真相完全不同。


    如果亞雷斯塔沒有因為憎恨魔法而走上荊棘之路,逆轉契機愛華斯就沒辦法來到相位重疊的這一層。莉莉絲原本隻是讀取血管、神經等圖麵後避到別處的生命力,沒有愛華斯在,就無法完成賦予莉莉絲肉體讓她安定下來的技術。如此一來,「複活」這張牌永遠打不了。什麽準備都沒做,又知道生命力長時間暴露在外會自然崩毀,卻還是將缺乏保護的她外放,隻會變成「展現瞬間的奇跡後就說再見」這種膚淺的騙眼淚戲碼。


    更何況,不管有沒有「複活」,過去那些以馬瑟斯和維斯考特為中心的「黃金」成員,他們的暴行導致莉莉絲與世上其他有相同遭遇的人喪命,這項事實都不會改變。不,如果放任他們讓「黃金」繼續邁進,規模大概會無止盡地膨脹吧。那麽多悲劇就在眼前,如果因為有「複活」就覺得沒關係而一笑置之,亞雷斯塔才真的沒資格當個父親。


    如果莉莉絲的死亡無法避免。


    那麽複仇戲碼的死亡也該是無法避免。


    盡管對個個經曆都堪稱傳說的當事者很抱歉,但是以米娜.馬瑟斯的角度,「黃金」的毀滅隻能說是因果報應。當懷有「將魔法鑽研到極點扭曲法則就能切割因果,讓自己逃離報複」這種念頭時,這些人的驕傲自大已經顯而易見。


    真要說起來,亞雷斯塔在立誌當魔法師之前──還在一開始的起跑線時,他就已不相信神的正確性。就算「黃金」建立能夠逃避天譴的方法,那個「人類」依舊不會放過這些人。就算要追到天涯海角,他也會死死咬住那些想擺脫肉身罪孽隨意施展恐怖力量的超越者。居然以為欺騙神就能逃脫世界的法則,別笑死人了──如果不能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他就不是亞雷斯塔.克勞利。


    一切都有其必要。


    因此,即使過著充滿失敗與敗北的屈辱人生,也沒有什麽好丟臉的。「那個」亞雷斯塔所走過的路,沒有任何多餘之處。愛華斯準備了機會。可是西裝筆挺的「人類」能活用嗎?沉溺於廉價酒精醉倒在暗巷裏的「人類」碰得到嗎?為眼前利益所困而妥協的「人類」做得到嗎?答案是no。他始終思念著失去的家人,為了同樣遭到不講理玩弄的人們犧牲奉獻直到今天。即使知道自己走上修羅之路墮落成惡鬼羅刹,也從未拋棄他的鋼鐵意誌。要從不同相位得到莉莉絲,並且賦予她肉體;要兼具確實掌握機會的技術,以及撐過世間惡意的強韌精神──終究隻能是「那個」亞雷斯塔。必然如此。


    就算七十億個「人類」會哭倒在地,這裏的亞雷斯塔依然和他們不一樣。


    他具備所有條件。


    根本沒有什麽廉價的最強或深藏的才能。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用那雙染血的手一點一滴累積而成,伴隨諸多挫折與失去才學到的真切智慧。因為不怕敗北才能鍛煉自我,因為能正麵迎接失敗才能學到教訓。這也算是某種強大。和那些因為有才能所以走這條路,從出生起就沒離開過「贏得了的世界」一步的運動選手、鋼琴家等可不一樣。那個「人類」將世界分為魔法與科學兩邊,刻意從毀掉與自身才能相符的「贏得了的世界」起步。他粉碎了隻會局限成長可能性的溫室,在毫無限製的荒野提升自己。


    那麽事到如今還在猶豫什麽?


    「傳授這本魔道書的高階存在給了神諭。」


    黑貓魔女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


    因為她也算是一種顯示結果的塔羅吧。


    「無論你是怎樣的人類,都不能疏於為幸福而努力。」


    此時要堅守信差的立場。


    扮演好這個角色,可以讓米娜.馬瑟斯還清她的帳。


    話雖如此,不過已經是自由之身卻還遵從管理者的指令,當然隻能說是她的權利。如果像那個大惡魔一樣,不過是擺脫枷鎖就危害他人,隻會證明當事者天性邪惡。


    「你已經忍過了那麽多的不幸。你孤單無依,咬緊牙關,不受理解,在不講理的黑暗中摸索前進一直到今天。所以我愛華斯會將一切翻盤。你多年來所背負的傷痛、流的血與汗與淚,我一定會賜予份量相應的祝福,給我做好覺悟──他是這麽說的。」


    這是在重現一九○


    四年。


    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的命運年。他聆聽了對人生帶來重大改變的一席話,也在明知將毀滅的情況下依然讓新生命降世。


    從主動選擇艱困道路的男子得到明確指示那一刻起,直到現在。如今再次切換。和充滿失敗與敗北、承受痛苦和屈辱的過去截然不同,這次一定要轉往成功與勝利的軌道。


    「除此之外,我也補充一點吧。」


    以米娜.馬瑟斯為原型的演算機器與套牌,原本也是那個「人類」為了證明自己所走的路正確而組。


    即使改變樣貌,更換依存媒體,黑貓魔女依舊這麽說道。


    她隔著薄薄的麵紗,明確地露出微笑。


    「不要害怕幸福,不要逃離幸福。亞雷斯塔.克勞利。」


    莉莉絲的極限就到這裏。


    她原本沒有肉體,隻是將最基礎的生命力釋放到外界。這種狀態不可能長久持續。


    周圍飄浮的木馬與鋼琴等玩具失去形體,跌向濕漉的地麵。原先平整的木工藝品嬰兒車開始傾斜,木楔也從握住把手的奶媽木像上鬆脫。與其說是變化,不如說恢複原狀可能比較貼切。先前由許多奇特現象保護的莉莉絲,恢複成繈褓中的嬰兒。


    某個「人類」的懷裏,隻剩下青澀的生命。


    簡直就像讓過去重來一遍。


    這條繈褓中的生命,天真無邪地將她好小好小的手掌伸向「父親」的臉。這麽做的意義何在,莉莉絲當然明白。她明白,卻還是一再重複。跨過這一刻向前邁進──她是在設下這樣的關卡。


    一陣沉默。


    接著,亞雷斯塔慢慢地,真的是慢慢地,將她顫抖的手指伸向嬰兒。


    魔法師親眼看見,自己的女兒抓住那根伸出去的手指。


    然後……


    然後……


    然後……


    8


    「人類」亞雷斯塔.克勞利的中心,閃過一道電光。


    長久以來已經徹底凍結的物體,取回了足以融化特殊鋼的電爐級熱度。


    9


    實在太過簡單。


    原本在旁看著府蘭四肢並用撲向濱麵的上條,注意到那名穿著製服外套搭魔女帽及鬥蓬的少女──在地球上形象與「父親」落差最大的魔法師,靜靜地用一隻手臂擺出「架式」,讓他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亞雷斯塔的靈式絆足,會將目標看見手勢後腦中所浮現那種武器的破壞力,原原本本地打在目標身上。


    不過一般情況下,握住的究竟是日本刀、軍刀、木刀,還是鐵管,應該無法區別才對。能讓人精確無比地聯想到質感、光澤、甚至重量與硬度,或許就是技術超一流的證明。


    所以,上條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畫麵。


    他看見少女擺出「透過單手拿著的雙筒望遠鏡往外看」的姿勢,僅此而已。如果更了解一點,就能看出是以雷射或gps指定座標呼叫攻擊支援時拿的軍用雙筒望遠鏡,至於具體來說到底是艦炮、轟炸機、對地飛彈、航空炸彈等手段之中的哪一種,則無法指定;盡管如此,從沒見過真貨的刺蝟頭高中生,卻能精確地在腦中描繪出畫麵。


    他想都沒想。


    太過誇張的狀況,讓上條當麻連自己的傷勢都拋在腦後,真的想都沒想就大喊出聲。


    「航空支援式的……大霹靂炸彈────?」


    目標鎖定周邊一帶蠢蠢欲動的細胞質生物凶器.擬態捕食者。不是無機物而是以生物為基底,讓它們倒了大黴。擁有「聯想」功能的它們,腦中想必也已無藥可救地描繪出精確的畫麵。


    一場隻有它們明白的大爆炸降臨。


    這十的負四十四次方秒,說不定是比永恒更有價值的一瞬間。


    寒冷雨夜中的停車場。以物理現象來說,就連浮在水灘上的一片落葉都沒傷到,連一滴水都沒蒸發,可是鄰近一帶多達數百數千數萬的生物凶器確實慘遭炸飛、掃蕩、沸騰,汙染執著地遍及每一個細胞。爆炸範圍不止行星,而是包含所有銀河與星雲的整個「世界」。成為目標者已經無處可逃。「做得到」這個詞殘忍地扭曲。規模遠遠超過什麽中子彈或完美核融合炸彈,太過邪惡的一擊降生於人類的曆史之中。


    「天真。」


    可是低語聲響起。


    嚴苛至極的「人類」亞雷斯塔跟著說道。


    「『衝擊之杖』。也就是將對峙者所見的威力擴張到十倍!」


    終於超過了現有宇宙的極限。


    這招原本是用來同時對付各個「魔神」的秘技。盡管遭受打擊者的想像力有極限,依舊能以再怎麽樣都夠創造宇宙十次的龐大能量炸碎敵對者的自我。


    抽動。


    四肢貼著冰冷地麵的烏丸府蘭……不,借用可憐犧牲者身體的紅寶石惡魔,也忘了自己與濱麵的激戰,思考起剛剛發生的事並且為之全身僵硬。


    為什麽隻有少女沒事?


    這無關克倫佐的意誌。亞雷斯塔剛剛說是試金石。用來拯救被附身靈媒的預演。所以才沒下殺手。他特地將少女排除在目標之外,留下一個活口。


    他已經掌握住現場的主導權。


    靠那些騙徒的詭計已經無法翻盤。


    「好啦。」


    「……」


    「別假裝成怪物,克倫佐。你本來就是『耳語者』。不過嘛,被惡魔附身的人與其用些低劣的威嚇手段,倒不如反複發出意義不明的吼叫弄得彼此無法溝通,看起來還比較可怕。這點我認同。」


    「……做不到。」


    一個先前從沒聽過的嗓音。


    不可能出自嬌小的比基尼少女,卻也不是蘿拉.史都華。說不定音色會隨著聽的人而有所不同,是種無從證明的聲音。


    「不可能做到。你這個人,你這個充滿失敗與敗北的人,不可能拯救任何……」


    「光。」


    用一隻手將嬰兒抱在懷裏的亞雷斯塔,出聲打斷對方。


    語氣仿佛問題的嚴重性和「今天吃什麽」差不多。


    「電腦斷層掃描、核磁共振、驗血、氣相層析、超音波檢查、離心機、穿透式電子顯微鏡、聚合酶連鎖反應式dna檢查裝置,嗯,要不然順便準備回旋加速器?有這麽多東西,要把烏丸府蘭全身切片看看裏麵應該不成問題吧……從頭頂到腳趾,每一個構成人體的分子我都徹查給你看。哪裏留下了你肮髒的痕跡,攻擊什麽能去除影響也包含在內。」


    所謂的靈式絆足,終究隻是施術者本人以手勢讓目標腦部聯想到「武器」,借此製造幹涉的橋梁。


    它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難道光是強迫植入想像力,就能包含這麽多東西?


    「我就表演一點藏起來的小花招吧,雖然沒有幻想殺手那麽厲害就是了。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


    亞雷斯塔的右手在動。她五指一做出看似握鉛筆的動作,「目標」的景色便隨之切換。轉圈再轉圈,幻影有如轉筆般躍動。那看似鉛筆卻不是鉛筆,看似螢光筆卻不是螢光筆,看似平板裝置卻當不成平板裝置。「目標」雖然刻意去想象別的東西,試圖混淆腦中的畫麵,卻趕不上。顏色、造型、重量、質感、光澤,全部逐漸收斂為一項正確的「武器」,明明不想理解這點,卻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旦記住,就無法逃離這種形象。


    正如愈想忘掉「紫鏡」這個詞,就愈是會去意識到它一樣(注:日本都市傳說,據說在二十歲之前記住「紫鏡」一詞就會遭


    遇不幸)。即使知道是作繭自縛,依然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


    「你打算綁住我嗎……人類。」


    「隻用一個畫麵固定、捕捉形象,剝奪自由度──以這種招數封鎖敵人的手牌,將他的思考逼入死巷,也是魔法戰的基礎。而現實中的專家都會著重基礎。真正的廚師,就該不斷磨練技術直到連一個誰都會做的煎蛋也能讓客人驚訝對吧?」


    她的笑容裏,明顯帶有嘲弄意味。


    那是已經確立殺人手段的表情。


    「剛才的大霹靂……正確說來應該是原來的十倍,總而言之它產生了各式各樣的東西。放射線也是其中之一,這些東西本身就是能為善也能為惡的劇毒。雖然因為是劇毒所以千萬不能大意,但隨著用法不同,也能拯救那些過去會被當成沒救的人。」


    就連「以自身肉體當擋箭牌」這種愚蠢至極的人質戰法,也被擁有少女外型的死神當麵搶走。


    若問為什麽──


    「伽瑪刀。這種醫療工具,即使碰上腦瘤這種裹在脆弱器官裏而無法切除的患部,也能穿透肉體精確地隻燒掉非常微小的目標。哎呀抱歉,有種多此一舉的感覺對吧。博學又聰明的你,如果不知道這種常識可就奇怪了。」


    「……」


    「還有不必擔心。不管『烏丸府蘭』掙紮得多厲害,我也會精確地『隻選擇你』下刀。徹徹底底,不留一點殘骸。所以你可以放心,盡情地反抗吧。」


    「──……」


    「偶爾來個活魚生吃也不壞。對吧?」


    「……………………………………………………………………………………………………………………………………………………………………………………………………………………………………………………………………………………………………………………………………嗚!」


    沒有人能夠阻止事情發生。


    少女以近似雜耍的動作,展開宛如惡夢的手術。


    行間 四


    可是。


    這次的戰鬥,本質上來說或許毫無意義。


    就算將侵蝕腦與心髒等脆弱部位的病魔一一拔除,隻要其他位置病根仍在,照樣能重新轉移過去。而且特地將最大病灶扔往碰不到之處的人,正是亞雷斯塔.克勞利。


    宇宙。


    「沒有窗戶的大樓」。


    在永劫孤獨中進行的天使與惡魔之戰,也即將劃下句點。


    『……原來如此。這回就到這裏為止了嗎?』


    擠出痛苦呻吟的,是愛華斯這邊。


    靈媒蘿拉.史都華的纖細手臂抓住他的頭,在無重力空間裏無意義地將他舉起。


    「之前一直護著莉莉絲的你,應該很清楚肉體的重要性才對。無論本質是什麽,要對這個物質界造成影響就需要靈媒。就算你用了詐術試圖彌補差距,也比不上獨占正規狀態最強的我啊。」


    『嗬。』


    在這種狀況下,愛華斯依然在笑。


    『對於現世的執著,早在我利用學園都市aim擴散力場讓莉莉絲降世的時候,就已消化完畢。我就重回後台觀察吧。克倫佐,你要好好表演,讓我能安心地看一個愚蠢到極點的邪惡大魔王被打倒的故事啊。』


    「把這些話當成遺言行吧?」


    『那麽我順便補充一句……你就體會一下浦島太郎的孤獨滋味吧,廢物。』


    到此為止。


    啪嘰!蘿拉品嚐完某種東西在掌中折斷的觸感後,隨手扔掉殘骸。沒落到地板上而是飄浮在宇宙裏的愛華斯,從四肢前端開始逐漸消失。


    「好啦。」


    蘿拉喘口氣,重新一一消化需要執行的步驟。


    她操縱起被放逐到宇宙的「沒有窗戶的大樓」,改變行進方向,再次奔往藍星。名為克倫佐的災難不會隻有這點程度就結束。衝進大氣層,撕裂高層大氣,維持最高速度瞄準東京西部的一點,有如標槍般直奔而去。


    衛星兵器又如何,彈道兵器對策又怎樣,防空火網算什麽。


    我方可是外宇宙旅行用的完全循環環境。「沒有窗戶的大樓」的堅固程度,很諷刺地有亞雷斯塔本人擔保。管他什麽飛彈、雷射、高射炮、高功率電磁波、其他各式各樣的多重防空安全措施都無所謂。隻要倚靠暴力硬是墜落地表,就能讓一切化為灰燼。


    對於現在的克倫佐來說,就連能燒盡一切的大氣層也不值得畏懼。


    這裏有一杯水。


    想讓這杯平凡無奇的水喝起來盡可能美味,隻能改變自己。不能隻待在靠空調維持恰當溫度的舒適房間裏。需要離開房間,橫越灼熱的沙漠──做到這種程度才差不多。


    克倫佐的本質是擴散。他會像撕裂男女感情那般破壞世間法則。那麽理所當然地。


    就和小心翼翼地搭建撲克牌塔,排出骨牌陣一樣。


    為了有一場心曠神怡的破壞,必須先創造要破壞的東西。


    (……就讓那些做點小事就以為自己勝利的家夥,迎接一如往常地的失敗與敗北吧。)


    譏笑。


    訕笑。


    嘲笑。


    「價數為三三三。本質為擴散。我乃妨礙世間一切法則完美結合,帶來無止盡混亂與破壞者是也……」


    理所當然地,他根本沒考慮什麽減速。


    如此質量,如此速度。


    「……吾名克倫佐。將這個名字的含意牢記在心吧!」


    轟────!在命中的同時,整座學園都市消滅得一幹二淨。


    一點。


    恐怖的破壞,從該處朝四麵八方散布。高樓大廈群灑下玻璃豪雨還嫌不夠,更從根部折斷倒向地麵。填滿地表的柏油路整片隆起外翻,車陣如紙箱般飛上半空,就連學校、公園、音樂廳、電影院等大型避難所也擋不了多少東西,先後崩塌。


    無處可逃。


    真要說起來,影響範圍也不止一座小小的城市。


    在這裏引發的驚人衝擊與震動,導致總量極為龐大的粉塵飛揚,而這些粉塵逐漸遮住了陽光。換言之,讓人束手無策的寒冬到來。這種酷寒,過去曾讓那些靠強韌肉體支配行星的恐龍滅絕。區區以兩腳行走的無毛裸猴不可能撐得住。


    但是克倫佐並未就此收手。


    擴散原本就是人人具備的天性。人們會將集團切割為多個友善小天地,追求獨處時間。以克倫佐的角度而言,不過是將這些延伸為世間的法則罷了。


    寒冷、饑餓、看不見未來的恐懼。


    連靠自己維生都辦不到的脆弱族群,特別容易去冀求廉價的奇跡。


    換言之,把東西拿走那一瞬間所感受到的愉悅,也會隨之高漲。


    如果像聚光燈那樣,將光線打在零下五十度行星的某一點,結果會如何?溫柔的暖意、充足的水和糧食、安睡的地點。光是這些,大概就會讓他們投身以爪牙互相殘殺的絕望戰爭之中。


    贏家實際上能否得救根本不重要。


    要不然將武器賜予跌落深穀的敗者,讓他來場複仇戰也很有意思。


    原型控製。無論勝敗生死,都要由惡魔來區分才有意義。


    「嗬嗬。」


    「沒有窗戶的大樓」本身也已經粉碎四散。


    依附靈媒的大惡魔,隻是待在巨大至極的隕石坑中心享受這一切。


    不能扭曲的事實。


    無從敷衍的結局。


    沒


    錯,地球人類的文明,實在是太幹脆地……就宣告結束。


    「哈哈。也組合得太漂亮了吧,你們是想要讓我開心,才特別安排這種大型的連環機關嗎!啊啊,以為自己贏了嗎?以為是個沒出人命的大團圓結局嗎?哼~哪有可能啊!我怎麽可能讓你們得逞啊!如何呀?具體來說到底怎麽樣啦?靠著一線希望,借由聖守護天使和『原典』協助,大家同心協力引發不可能的奇跡?究極的引子啊?被我搞掉了吧!看我用這廁所的拖鞋!一鞋子就打爛你們啊白癡!就是這個啊,好不容易弄起來的金字塔耶。哼哼哼,啊~啊~實在是好漫長的緊繃啊。」


    浮現。


    在腦中浮現。


    遮住整片天空的橘色,加上燒得熾熱的特大一擊。明知會降臨卻逃不了也防不了,隻能咬緊牙關承受的淒慘模樣。明知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性命將在眼前消逝,身為父親卻無法替女兒做任何事的苦惱與慘叫。


    身體因為興奮而顫抖。


    這種痛快的行為,就是讓人開心。就像配合房間裝潢,而把堆積如山的私人物品爽快地丟光一樣。


    無法抗拒。


    就是這種感覺。自己一直一直渴望這種感覺。


    什麽因果與罪業都不重要。反而愈是不講理、沒道理才愈有趣。把那些小心翼翼累積,接著因為抽中出乎意料的偶然,因此不由得欣喜若狂的幸福人類,一個不留地打下去,推下去,嘲笑他們摔爛在地上的慘狀。這就是大惡魔,這才叫克倫佐。那些用善惡區分自己所作所為,拖泥帶水地找理由和借口將自己正當化的渺小存在,根本不會發現這種樂趣。


    不要疏於為幸福而努力。蠢蛋愛華斯所說的話閃過腦海。可是把追求衣食住帶來的快感信號與努力進行生殖活動等等也算進去,實在庸俗至極。如果隻是獲取糧食打點居所留下子孫這種程度,行星上其他幾百萬種動物與昆蟲也是天天都在做。


    另一方麵,能純粹追求殘忍,而非為了進食或自我防衛去欺淩、破壞他者的生物,在自然界之中寥寥無幾。


    人類也是其中之一。


    這些學會用雙腳走路的掉毛猴子後裔,原本應該安分當個被選上的末席菁英才對。話雖如此,但他們無法完全拋開「想得到幸福」這種既動物性又原始的欲望,誤以為行事遵從腦內物質的分泌才是善良與正義,連摘下唾手可得的果實都做不到。真的隻能說是愚蠢。與生俱來的殘忍不去用而放著枯萎,就等於放棄思考墮落成隻會扭動腰部的動物,他們連這種簡單易懂到極點的事實都不明白。


    克倫佐是個具有知性的生物。


    因此,就算隻是解悶,也要選擇那堆扭腰動物做不到的方式。


    他熟知該怎麽揮灑殘忍,這是禮儀。


    他了解如何與殘忍為伴,這是規矩。


    他學過裝飾殘忍的方法,這是品格。


    「……這些舉不起來的殘忍○痿,全都自以為了不起。」


    邊笑邊罵的蘿拉,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血肉的氣味不夠。


    就算巨大質量墜落把學園都市整個砸爛好了,會清得這麽漂亮嗎?這裏是兩百三十萬人生活的人口密集區。如果用蒼蠅拍把這些人全部打爛,產生一層像透明牆一樣的濃厚屍臭應該也不足為奇。


    太漂亮了。


    實在幹淨過頭。


    沒錯,簡直就像……「這顆地球」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人類存在一樣。


    「什……?」


    不由得感到狐疑的蘿拉,聽到某個聲音。


    實在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聲音。


    「奇怪~?喂,奈芙徒絲,好像有什麽有趣的玩具掉下來了耶?」


    「是啊,娘娘。居然有人不經許可就闖進這個封閉時序,還真是稀奇呢。」


    蘿拉.史都華沒有笨到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真要說起來,為了擾亂亞雷斯塔,要烏丸府蘭跟在上裏翔流身邊把他帶到學園都市的,正是克倫佐本人。當然,過程中導致眾多「魔神」消滅這點,克倫佐也都有接獲報告。


    「居然是那些被放逐的『魔神』……?等一下,那麽『這個地球』是?」


    「嗯~」


    氣色很差的改造迷你旗袍和她說出的話相反,看不出有在思考的模樣。


    「我記得,這裏是上裏翔流用『理想送別〈world rejecter〉』產生的電影膠卷多餘畫格,是把時間偏移的場所當成放逐用的監獄喔。這麽一來~你是不是和相對論還什麽的扯上關係啦?就是速度愈接近光速時間流動就愈慢的那個。」


    「比方說,如果一場預定飛到太陽圈外的超高速太空旅行,在出發後直接掉頭飛回來,某些情況下或許會偏離本來該是基準的原點,讓時間軸和『這個地球』重疊喔。雖然機率低到和發生奇跡差不多就是了。」


    克倫佐總算想到。


    那個「人類」亞雷斯塔,究竟是打什麽主意才把他發射到宇宙。以及愛華斯為什麽要在抵達「這個地球」之前,故意敗北早早退場。


    那家夥確實這麽說過。


    『那麽我順便補充一句……你就體會一下浦島太郎的孤獨滋味吧,廢物。』


    接下來有個比理論更重要的問題。


    ……「這個地球」和有六七十億人口生活的正史不同,沒有任何既存的生命,包含人類在內。在這裏的,就隻有將「道」鑽研透徹而取得神明席位的魔法之神,也就是「魔神」。這些家夥隻要能在不影響他人的狀態下盡情施展那身超規格力量就心滿意足,若是為了「使出全力」,就算要全年無休在永恒再生的牢籠裏和同伴互相殘殺也無妨。這裏隻有這種貨真價實的怪物。


    他們發現了新玩具。


    連線對戰模式追加了沒見過的新規則。


    普洛塞庇娜、努亞達、泰茲卡特利波卡、奇美拉,甚至是娘娘與奈芙徒絲……


    激動的「魔神」舔著嘴唇,異口同聲地這麽說道。巧合的是,他們就如克倫佐本身的願望,毫不保留地將極限的殘忍暴露出來。


    「「「看樣子,暫時不會無聊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鐮池和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鐮池和馬並收藏新約 魔法禁書目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