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情況與往常有所不同。


    多佛海峽乃是通往歐亞大陸的門口,純白的美麗海岸即使縱觀英國全土仍舊首屈一指。這裏原本就是以柔軟石灰岩構成,離細致白沙灘不遠處,便有近乎垂直的白牆般懸崖擋著。到了月光照耀的夜晚,理論上整片陸地會泛起淡淡光芒,與幽暗海洋形成美妙對比。


    美景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裏隻有大量雜質。就如同海岸被海流堆滿異鄉垃圾,或者船隻在沿海發生意外一般,遼闊的海岸線上,到處都有人造物體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十二月的海風打在負責戒備的女騎士臉上。盡管冰冷,卻不至於讓海結凍。因為這裏並非是像聖誕老人的國度那麽寒冷的大雪地帶。帶有濃厚海潮味及些許溫度的冬風,今晚就像淋上了鮮血似的令人不舒服。


    混凝土磚的尖角,從海洋的方向伸出。


    許多麵大盾像路障一樣插在海灘上。


    白沙灘有些地方被隨手弄平,大概是因為臨時灑上沙子蓋住代替地雷的魔法陣吧。


    垂直的峭壁上插著不少鋼骨,上頭布滿荊棘,宛如監獄外牆的帶刺鐵絲網。


    不,不隻那些直接用來防止登陸的障礙物。


    補給用的木箱與油桶——或是偽裝成這樣的陷阱;當成救護站的帳篷;防備水平線彼方炮擊的散兵坑。一個直接、間接手段兼具的龐大防衛陣地建立於此,醜化了整片一望無際的美景。


    因為這片美麗海岸距離首都倫敦僅有大約區區一百公裏。這麽做既是基礎也是精髓。一旦這裏被打下來,聯合王國馬上就有淪陷的危險。


    這片海灘就像故事書裏那些夜間沙漠般充滿細沙,由美麗石灰岩所形成的天然城牆近在咫尺。數道比人類身軀還高的東西,立在崖邊。


    比人還高的巨大圓盤。上頭刻著獅子的臉,以及獵人的衣裝。


    圓盤就像拋物麵天線那樣逐漸轉向。以銀鎧甲與罩衫裹住全身的女騎士大聲喊道。


    「第三團去休息!第一、第二團向前!聽信號一同開始祈禱,快替紋章充能!」


    一個區塊達百人以上。眾多修女排列整齊,組成長方形陣勢。稚齡少女跪在地上,雙手交握,一心一意地獻上祈禱。


    然而她們並非力量來源。


    向神祈禱無妨。但是當著正在戰鬥、求助的人麵前,祈求神拯救自己,這樣真的對嗎?而且其中還包括聖維特、聖猶利安等因為所引發奇跡近似天譴與詛咒而聞名的聖人。先刻意引發天譴,再轉移矛頭帶給敵人打擊。這是已經係統化的人類罪業,連聖者的怒火也要加以利用,就某方麵來說已經算得上褻瀆。


    當然,炮擊並非隻有一種。


    首先,複數個插在地上的攻擊紋章部署成能夠彼此掩護,無論哪邊遭到攻擊都能以炮火支援。而為了填補炮擊與炮擊之間的些許空窗,他們還準備了用上瑪莉亞觀音的魔鏡與啟示錄的管樂器等完全不同類型的魔法炮。


    不給些許空隙的炮擊,宛如往水平方向下雨一般持續灑向幽暗的海洋。


    毫不停歇。


    不是單點狙擊或線性掃射,而是蓋過整條水平線的麵壓製。


    (如果聯絡上蘿拉大人,應該能撐到那個來才對。我明明聽說過,逆轉王牌的隱藏地點示意圖應該就在最高主教住的蘭伯斯宮。負責調查的赫雷葛瑞斯·米雷茨在幹什麽……)


    「……來不及了。」


    可是。


    即使做到這種地步,穿著銀鎧甲與罩衫的女騎士,內心依舊隻有這句話。


    能打倒的都打倒,迎擊也做了。但是和己方解決的相比,湧來的敵人數量壓倒性地多。一具具隻靠撞擊就能讓大型拖船和貨輪沉沒的巨軀蓋住整個海麵,以幾乎要把槍林彈雨頂回來般的勢頭衝向海岸。


    女騎士握住手裏的那枚金幣。


    斷頭金幣。這項靈裝雖然名稱聳動,不過它的由來,其實是以斧頭將罪犯斬首的時代,罪犯家屬交給行刑者的賄賂。


    請一次就送人上路,不要讓人痛苦。


    這個靈裝是最後的手段。效果是凝視它增加集中力,借此讓人在數秒內感受不到痛楚與恐懼。也就是讓人能幹脆自盡的「慈悲之物」。與其說是讓無法挽救的友軍安眠,倒不如比較接近攜帶式麻醉劑。


    (雖然前羅馬正教與天草式建構的大型靈裝也相當不簡單,不過,這可是一場量重於質的戰爭啊……)


    一陣聽似咀嚼的詭異聲音響起。


    海底立有混凝土磚與鋼骨等物,就像一片被水淹沒的樹林。這些東西也是阻擋登陸的手段之一。一般的大魚或船舶肚子上應該會開個洞,但是這種套路同樣派不上用場。因為對方的肚子反而會將海底障礙物折斷、壓碎、踩扁。


    克勞利災害。


    沒有人公開命名。同時遭到襲擊的五十三國每一個人,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這名字。


    這根本算不上什麽勢均力敵的戰鬥。對方頂住如雨般的炮擊,轟掉海上炮塔與無人的觀測船,就連淺灘的海底障礙物也一並解決,此刻已經近在眼前。


    讓那群怪物登陸會怎麽樣?


    不管是大樓、住家,還是強化混凝土材質的避難所,他們全都不放在眼裏。


    那是貪婪的大顎。


    光是存在,就會破壞英國的一切。


    麵對從幽暗海洋湧來的大批怪物,她從腰間的鞘中拔出劍來。女中豪傑揮動反射月光的劍刃,毫不猶豫地大喊。


    「『騎士派』本隊向前!目標,克勞利災害!從b群到d群。準備在登陸瞬間交戰。向『清教派』商借的非戰鬥祈禱部隊盡快後撤!」


    諸多踩踏石灰質大地的腳步聲跟著響起。


    什麽情勢優劣根本不重要。劍、槍、斧,連棍棒和鐵球都有。各自從稱手兵器裏找出魔法意義,將神秘與奇跡混入極致體術的強者,盯著自己的敵人說道。


    「我已經等不及了呢。」


    「各位弟兄,比一比殺敵數怎麽樣啊?」


    聽到他們豪氣幹雲的聲音,站在前頭的女騎士露出猙獰的笑容。


    緊接著,這些以戰爭為樂的狂人化為銀色閃光,從石灰斷崖跳向沙灘。


    「糟糕啦~」


    這個悠哉的聲音,出自約有五百公尺高的地方。


    騎在掃帚上的「清教派」魔女輕聲咕噥。她們組成編隊,待在比雲層略低的位置確保視野開闊。


    「炮擊停了耶。怎麽啦怎麽啦,雖然爭取了不少時間,卻還是要後撤重整嗎?唉,雖然已經像年輪蛋糕一樣布下好幾重防衛陣地就是了。」


    「這麽一來就確定會登陸了,是吧?偵察已經沒意義了呢。」


    「對方是『那個』怪胎克勞利軍團吧?那些家夥什麽都做得到,要是被他們用類似變色龍那種長~長的舌頭抓住,可就糟糕啦。趕快逃吧?」


    和同樣不具備直接戰力的沿岸祈禱部隊——身穿樸素修道服的少女——相比,給人自我中心的感覺,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們才會成為魔女吧。


    然而,遭受強風吹拂的魔女也不得安寧。


    因為黑暗彼方出現一道耀眼的光芒。


    「糟糕啦~」


    騎在掃帚上的魔女,以缺乏緊張感的聲音嘀咕。


    「該死的大倫敦,居然已經張設三重四色的最結界了。啊,真是的,我們明明還在城門外耶。想告訴大家退路已經完全封住了所以請為國家奮戰到死?我們在海上都已經飛得很勉強了,如果在


    陸地上失去『飛行之力』就直接完蛋啦!」


    「負責防守主城的人是不是早泄呀?不管怎麽說,這下子『騎士派』和『清教派』全都一樣。我們完全成了棄子。」


    「好像是『騎士派』的赫雷葛瑞斯·米雷茨?負責人最好別在那邊被圍毆。該怎麽辦~幹脆不顧一切去幫克勞利加油?」


    「不好啦,不好啦。」


    話音聽似著急,響起的腳步聲卻像時鍾一樣精確。一身尺寸過大的修道服,則是整個拖在地上。這名稚齡少年與清貧、虔誠、純潔都沾不上邊。以周身的其他概念來說,那股純粹以殺戮維生的氣息實在太過濃厚。與其歸咎於此人習得的種種魔法,不如說「教義容許這種存在」這件事本身就像個令人不舒服的儀式。搞不好隻要步驟出了點差錯導致魔法解開,這名少年就會立刻被處以火刑。


    英國清教第零聖堂區「必要之惡教會」所屬。


    尼克斯·伊瓦布蘭德。


    從仿生學〈bionics〉與電子學〈eleics〉等單字可知,這個冠上技術與學問之名的少年,顯然是專精某方麵的魔法師。


    隨意扔在傘桶裏的手腳,像熏製品還什麽東西般用鎖煉吊在半空中的五髒六腑。但是看似天真無邪的少年無視這些東西,徑自走向牆邊的黑橡木衣櫃。他用力打開衣櫃的雙門後,便有數十、數百道生硬的光芒瞪向那張稚嫩的臉。


    所謂的瞪,並非譬喻。


    鋪有柔軟天鵝絨的架上,全都是玻璃製義眼。


    「沒限製就代表什麽都能用嘍。平常忍著不動的那玩意兒也行。這還真是不得了,不好啦不好啦。啊,怎麽辦。四十九號、五十一號,啊,真是的,也好想用六十五號。」


    瞬間,真的隻是一瞬間。少年有股衝動想雙手一抱全部帶走,可是毫無意義。這些玻璃義眼,都是特別用上會毀掉真眼球的塗料加工精製而成。盡管每一顆都強力無比,但它們是靈裝,道具終究是道具。如果不裝在配件上頭,就無法發揮功用。


    換句話說,要裝在自己的肉體上。


    他是個重視「sign」的魔法師。以這個場合來說,就是能以單一肉體呈現的魔法記號。那麽,一旦到達能以雙手雙腳展示的極限,該怎麽辦呢?不用說,如果這麽做的實用性廣為人知,自然會導致一個讓人主動砍下手腳、抽出內髒的時代。


    獨眼像時鍾般來來回回掃了一會兒之後,少年終於挪動寬大的衣袖,從自己的收藏品裏挑出一個。他像同齡小孩高舉搜集來的徽章或卡片般,恭恭敬敬舉起的是——


    「七十七號,其名濕婆·仿製品。嗯,這應該是最佳選擇吧。」


    簡單來說,眼睛的力量包括肉體石化、心靈惡化、運氣下降等許多種類,而稚齡少年所做的選擇,倒也不至於戰力過剩。


    濕婆之眼能夠看穿現世的邪惡,知曉讓其滅亡的時刻到來與否。


    「不好啦,不好啦。」


    換句話說,單純是現在適合用這顆。


    隻要往窗外一看,連小孩都知道。而且他也不像外表那樣單純。


    「真是的,如果演變成那種神帶來破壞會廣受歡迎的時代,世界就真的完蛋啦。」


    少年將需要的義眼塞進眼窩,開門來到經過打磨的大理石走廊,隨即看見許多行李箱從麵前劃過。刻在箱子表麵的曲線,大概是符印化的「名字」吧。這批箱子就像小鴨般跟在金發女仆後麵轉,但它們並未用上什麽半導體或感應器,也就是說並非科學陣營產物。如果隻是會將貨物送達指定地點的倒茶人偶,江戶時代的日本也有。然而大概是學習能力不夠,有些小箱子會脫隊,還有些大箱子會為了車輛間距與優先路徑而碰撞並吵起來,算是美中不足之處。


    「喂~聽話~不要為了我吵架~」


    雖然其中還混著這樣的女性聲音,不過她大概從一開始就沒期待生效。一會兒後,意外強壯的女仆小姐將大批行李箱放倒堆著,自己用雙手將它們抱起來。看見女仆像個生意興隆的披薩店外送員或說搬運古書的圖書館管理員大姐般準備快步離去,義眼魔法師忍不住出聲叫住她。


    「打擾一下,卡塔康貝女士〈ms. catabe〉。」


    「好的,有什麽事嗎?」


    從不小心稱呼「小姐〈miss〉」會被打飛這點來看,這位女仆從許多方麵來說都已無路可退。她差不多到了想要些不同於魔法業界一幹變態的「正常人」邂逅的年紀了。


    「啊,我剛剛才把末日之眼塞進來,所以別盯著我的臉看。雖然那是人造物。」


    「哦,還需要調整啊?如果不嫌棄單人房,我倒是還有幾間空的單人隔音房,要來記冥想嗎?」


    換言之,那些看起來像行李箱的東西,全都是用來裝人的「棺材」。在空隙塞了很多填充物的超小型隔音環境。雖然也有些公寓會出售電話亭大小的隔音環境供人練習小提琴,不過這些箱子要來得更誇張。


    少年回了句「我不是這個意思」後,接著又說道:


    「話說回來,不就是因為你這樣,那些棺材的學習才會沒有進展嗎?你不管什麽事都自己扛耶?」


    「說什麽傻話。就是因為這些孩子辜負期待,所以我不得已隻好這麽做吧?」


    「過度保護。」


    鏘鏘鏘!一陣與其說是將建材劈開不如說是將建材削掉的吵鬧聲響,蓋過他們的對話。仔細一看,有位戴眼鏡的微笑年輕太太手中握著粗狗煉。隻不過,在拋光大理石(其實會讓女性有走光危險,但是務必保密!)地板上大鬧的並非四腳動物。而是外型看似圓鋸機的鐵鏽色野性旋轉利刃。英國的曆史就是斷頭台的曆史。被不規則亂動的刀刃咬上會怎麽樣顯而易見。


    就像某些人相信罪人的體液會長出靈藥材料曼陀羅草一樣,汙穢經過適當轉化就能具備特殊的力量。將它想成聚集「刀鏽」所形成的集合體就好。一如動亂的曆史所示,這項得意之作充滿了王公貴族高尚尊貴的恨意。


    戴眼鏡的年輕太太(?)眼中滿是慈愛。


    「哦嗬嗬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家小阿爾卑斯調皮不聽話。」


    「……怎麽辦,感覺超恐怖的。」


    「要窩著的話,我可以出借『棺材』就是了。」


    隨口閑扯的三人,握著斷頭金幣走向「出口」。


    英國王室舉行國家級典禮時也會使用的西敏寺。就在寺院旁邊,有輛尺寸完全不相稱的南瓜型馬車。當然,門外就是對於敵我雙方都最為重要的首都倫敦中心地區。


    「歡迎回到霧與魔法與鬥爭之都倫敦,克勞利。別小看魔法大國的『厚度』。要上啦變態,你們這群連人樣都忘記的該死怪物!」


    歡迎蒞臨末日期。


    繼不列顛萬聖節之後的第二次國難,就此開始。


    2


    所以說不行。


    就說會死掉了啦。


    「呼~呼……」


    十二月的英國,深夜的海洋,讓人渾身濕透。上條當麻孤單無依地待在夜間的沙灘。除了像螃蟹一樣躲在岩石陰影下之外,他無事可做。


    (你這不是立刻就下落不明了嗎亞雷斯塔!沒有你在連接下來該做什麽都不知道,茵蒂克絲和歐提努斯也不知道跑去哪裏啦!)


    雖然更重要的是,這人該死的連護照都沒帶,就跨越了不曉得多少個國家的國境,不過他大概已經深受毒害。像格鬥遊戲那樣環遊世界與強者交手的刺蝟頭,已經把自己的世界弄得太遼闊了一點。


    手機理所當然地打


    不通。


    這多半不是單純因為身在國外。想必是正值戰爭時期,所以對民間人士做了這樣那樣的情報封鎖才會這麽嚴重。自己來到戰爭中的國家——明明隻想過和平的日子,這種感覺卻已逐漸跟上。


    「……唔嗬嗬好想吃豆芽,就像這樣,在平底鍋裏堆上和山一樣高的豆芽,隻灑點鹽和胡椒調味,然後『鏘鏘鏘——!』地隨便炒一下。好想吃豆芽吃個飽啊,唔嗬嗬嗬嗬嗬……」


    人類麵對無法接受的狀況時,就會想逃向失去的時光。當下想到的之所以會是豆芽山,則是因為他的生活方式。


    無論如何,他在一時衝動下到了英國,但是之後該怎麽辦?食物呢?睡覺的地方呢?要一直走路嗎?連電車都不搭?突然回歸現實的上條,鐵青著臉拍拍褲子口袋,掏出的錢包裏卻隻有區區七十二圓。真要說起來,他連該怎麽做才能把最後那一點零錢換成英國錢都想不到。


    (……該死,不行,冷靜下來。注意到蘿拉等於克倫佐的人很少。必須有人想個辦法解決不可。啊,真是的,我明明隻是想把大惡魔搞定解救亞雷斯塔的女兒,為什麽非得正麵和英國人開戰不可啊!)


    岩石的另一邊,傳來沉重的硬物擠壓聲。


    意外地近。


    就在不到十公尺遠的地方,身穿罩衫與銀鎧甲的英勇女騎士揮舞著雙刃劍,擁有無數手臂的黑色燕尾服僧侶則以奇形怪狀的手杖應戰。基底是西方人卻看似多臂佛像的禿頭男子在胸前雙手闔十,迅如子彈的手杖則以種種角度刺向對手,與英國騎士你來我往。


    「喝!」


    騎士反手一劍,砍下禿頭男子一條手臂。


    接下來戰況一口氣轉變,她順勢展開一連串猛攻。


    然而,這樣不行。


    現在不是拘泥於個人戰鬥的時候。在無法將多到能蓋住海洋的整團克勞利災害頂回去那一刻起,英國防衛部隊就已經輸了。如果不能像割雜草般快速搞定一對一戰鬥,隻會被不斷追加的增援包圍吞噬而已。


    隨著一陣疑似柔軟物體破裂的霹哩啪啦聲,多臂男撐破了那件燕尾服。麵對巨大到足以抱起大型拖車的章魚克勞利,穿著銀鎧的女騎士劍光再閃。她以同等氣勢砍碎一條觸手,不知為何物的黏液弄髒了白沙灘,讓衝鋒路徑產生些許偏移。沒逮到女騎士的章魚,毫不留情地撞碎上條藏身那塊岩石。


    「咿!」


    「?」


    女騎士反而滿臉的狐疑。


    此刻不是因為十二月英國而沉默發抖的時候。細沙與碎石灰岩交織而成的粉塵飛揚時,就是最後的機會。上條直接放棄起身,慌張地躲到另一塊岩石後方。他感覺自己就像隻逃避殺蟲劑的害蟲。


    嘰、嘰、嘰、嘰!


    他還在想似乎有什麽擠壓聲接連響起,一看之下果然是來自克勞利災害。一根根比上條身軀還要粗的觸手,表麵全都貼有橢圓吸盤。不,實際上並非如此。那些吸盤全都有眼睛鼻子嘴巴。它們各自磨著牙,爭著要撕碎目標吞噬血肉。


    亞雷斯塔雖然利用了這些異形克勞利,但是他們就和現在的少年一樣,不可能受亞雷斯塔控製。真要說起來,將充氣膨脹的屍體與巨大章魚相加除以二而肥大化,冷靜一想連觸手數量都不合的「那玩意兒」,真的聽得懂人話嗎?無數張發出嘰嘰聲的臉,究竟要對哪一張說話才好?此刻上條的心境,就像到了一個沒有馴獸師的馬戲團,卻突然發現自己被留在周圍都是老虎獅子的後台。而且從維護治安的英國方看來,無疑會將上條當麻歸類為「來曆不明的亞雷斯塔等一幹混蛋」。就算解釋這麽做是為了趕走大惡魔克倫佐解救蘿拉好了,勤勉的英國人會立刻相信嗎?


    當不成鳥也當不成獸的蝙蝠上條當麻已經快哭出來了。


    思考,隻能思考。


    (……不管怎麽說,英國畢竟還是英國。就沒有熟人能幫忙嗎?)


    軟弱的心靈隻能尋求同伴。


    行動電話還是老樣子打不通。依然躲在岩石後方的上條起身東張西望,隨即看見聳立的白色懸崖上頭有人影。似乎是穿著黑色係修道服的少女。上條帶著期盼定睛凝視,確認裏頭有沒有熟麵孔。


    (那是……對,那個有拉鏈的,要說的話比較像羅馬正教,不,等一下,那該不會是……對,沒錯,前雅妮絲部隊的……好,找到了!露琪亞和安潔莉娜!呀呼,這麽幸運好嗎?)


    盡管上條當麻又是黑幕同夥又是非法入境又是躲在角落偷偷摸摸的害蟲,從各方麵來說都無藥可救,但隻要不是完全陌生而有熟人幫腔,情況應該會好轉才對。重視橫向聯係,化身為卑賤諂媚少年的刺蝟頭,準備用力揮手呼喚崖上的人,不過就在行動的前一秒,這樣的說話聲乘著十二月寒冷夜風飄入他耳裏。


    「宰了他們——!這些無藥可救的變態軍團,休想踏入我們好不容易抵達的第二故鄉。啊,真是的,那些黏答答的東西有夠惡心,隻要看到就把有關的東西全部給我消毒!」


    「請……請你冷靜一點,露琪亞修女。後撤到建立好的防衛陣地等他們來,以結果來說應該能締造比較多的戰果才對。若要盡量有效率地多殺點變態,這時候就該戰略性撤退啦。」


    「…………………………………………………………………………………………………………………………………………………………………………………………………………………………………………………………………………………………………………………………………………」


    正要喊「喂~」的上條當麻僵住了。


    稍微縮了些的刺蝟頭放棄會合。雖然不懂英語,不過狀聲詞他還聽得出來。剛剛的叫喊聲不尋常。如果現在站到那些女孩子麵前,會被當成黏答答的怪物大卸八塊。這麽說來,露琪亞似乎有嚴重的潔癖,絕對不可能容忍有個變態朋友。在湧起那個「上條當麻運氣真好」的念頭時,就該有所懷疑了。


    「呀啊啊!」


    而且,鄰近沙灘傳來意外尖銳的慘叫聲。


    慘叫者在岩石另一邊,就是那位穿著銀鎧甲與罩衫的女騎士。或許終究還是焦急過頭了吧。看似能直接壓爛沙石車的觸手水平低吟,一把抓起女騎士下半身。怪物身子一扭,將對手摔往背後的細沙地麵。雖然不知道那件鎧甲有怎樣的魔法效果,不過看來騎士沒辦法立刻起身。剛剛那一下要是沒讓脊椎骨像達摩塔那樣脫臼,就已經接近奇跡了。


    不能被發現。


    不能站到他們眼前。


    「嘎!」


    仰天而倒的女騎士試圖以單手揮劍,正上方的巨大觸手依舊低吼著砸下來。加倍強勁的力道,讓劍撞上女騎士自己的胸甲,導致劍身折斷。仿佛有根巨大木樁釘在心髒上的女騎士四肢不住顫抖,對方則趁機往她身上又來了一下。之所以會聽到「啪嘰啪嘰」的清脆破壞聲響,大概是吸盤咬上了裝甲與罩衫吧。已經有裂痕的金屬裝甲因此毀壞,連內側避免關節部位磨擦的毛毯狀防護布也遭到撕裂。底下已經和什麽武裝完全沒關係,隻有常見的內衣,以及裹在薄布裏的女性肌膚。


    一陣遠較揮舞金屬球棒更為低沉凶惡的聲音響起,比上條身軀還粗的觸手再度高舉。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躲在岩石背後自己捂住嘴巴一副驚慌模樣的上條,突然想到一件事。


    雖說分岔成各式各樣的if,但那個克勞利還是克勞利吧?他想起不久前追蹤a·o·弗蘭西斯卡那段時間。那個隻因為需要找個稍微安靜一點的地方,就把別人塞進


    膠囊旅館的怪胎。


    銀發少女都已經那副德行了。更別說這回的克勞利是觸手上長了吸盤的海產大全。


    對方可是女孩子喔。輸家究竟會有什麽下場?


    好了,場子已經炒熱啦。


    「給我適可而止啊大笨蛋————————————————————————————————————————————————————————————————————————————————————————————————————————————————————————————————————————————————————————————————————————————————————————————————————————————————————————————————————————————————————————————————————————!」


    他大吼一聲。


    衝出去,突如其來地給了觸手一拳,然後才注意到。


    克勞利災害盡管被當成分岔出去的其他可能性,不過本身倒是確實存在。換言之,他們和一般的魔法不一樣,隻用幻想殺手揍下去不會消失。感覺就像拳頭打在水床上。這麽說起來,化為銀發少女的亞雷斯塔,坐在上條腿上時也沒什麽異狀。


    「……」


    至於那位拿開抵著自己脖子的手杖,並且遮住敞開胸口含淚瞪著上條的女騎士,同樣完全將他看成敵人。


    當不成鳥也當不成獸。


    蝙蝠混蛋上條當麻,已經到了左右不是人的極限。


    砰——!紅色飛沫隨著爆炸聲四濺。


    不是刺蝟頭少年的手腳被扯下來。


    相當於充氣溺水屍體和巨大章魚相加除以二的巨大怪物,被炸飛了大半個身軀。這個克勞利災害可能連自己失去內髒都沒注意到吧,愣在原地像噴水池一樣噴出不知為何物的黏液,旁邊則站了一個白色身影。


    學園都市第一名。


    一方通行一副受夠了的口氣這麽說道。


    「……混賬東西,你在摸什麽魚啊。」


    「你……呃……咦……?」


    「隻不過是殺這種沒用的廢物而已,有什麽好怕的。話又說回來,這玩意兒是真貨也好假貨也罷,難道你以為我殺統括理事長會有什麽顧慮嗎?」


    一方通行以打從心底覺得沒意思的口氣撂下這番話,隨即不客氣地一腳踹倒失去內髒的屍體。上條當麻雖然是無神論者,卻也不會想搶走人家供在墳前的花。這種行為會讓他內心隱約有種揮之不去的芥蒂。


    白色,不受玷汙。


    噴泉般的飛沫並未接觸怪物,而是有如碰到防水衣似的彈開。


    驚訝的人似乎不隻上條。跌坐在沙灘上而且依然用手遮住破損銀胸甲的女騎士,瞪大眼睛以聽似英語的語言喊道。


    「你們是什麽人?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難道是克勞利災害的同……!」


    「給我睡。」


    微小的破風聲響起。


    一方通行以拇指彈出某樣東西,正中女騎士的額頭。似乎是從章魚潰爛腦袋裏拿出的門牙。女騎士頭晃了一下,就這麽倒在夜晚的細沙灘上一動也不動。


    「連話都不聽的笨蛋拿著斷掉的刀子亂揮,這個國家是有多世紀末啊……這就是戰爭中的模樣嗎?根本不把外麵的人當人看。都被那個叫蘿拉·史都華的弄昏了頭。的確,看樣子隻能放倒他們往前走。」


    雖然不是沒有能質疑的地方,但是最強不會拘泥於這種小事。


    上條當麻將撿來的塑膠布蓋到騎士胸前,一臉非常傷心的表情。


    「……我看起來,不像求救的普通人……?」


    「混賬,在這種世紀末還那麽悠哉,人家當然會這樣想吧。」


    其他還有好幾個地方發生液狀爆炸。


    可怕之處在於它們不見得都是紅色。


    接連噴濺的血花。甲蟲、氣體、粗鎖煉與鐵球結合而成的人型物體,還有以生鏽裝甲板蓋住身軀的肉食恐龍狀異形,陷進沙灘裏。銀發少女就站在這些東西的中心。


    除了藍色西裝製服之外,還穿戴著大帽子與鬥蓬的某人。


    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


    「我回來啦英國,兔格雷之國。耶~」


    基於「打倒克倫佐」這個共通目標而像個護衛一樣緊跟在他(?)後頭的人,則是外套比基尼烏丸府蘭。


    「話說,你為什麽要隨便亂發送手機訊號啊?趕快關電源把電池拿掉。」


    「咦,反正也撥不通,關不關有差嗎?」


    「隻有一般市民的手機受到限製,警察消防等行政通訊還是能正常使用喔。而且盡管受到限製,卻還是能抓出位置。在潛入地點主動發送訊號,你是想自殺嗎?」


    關於這部分,上條當麻不認為自己講得贏渾身電磁波訊號的前ufo少女。不會莫名地在乎麵子而會乖乖聽話,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


    一方通行也把手放到脖子的項圈上。看起來似乎是在確認某些狀況,然而上條沒有追問詳情的膽量。


    化身為少女的亞雷斯塔露出邪笑。


    「上條當麻也回收啦,運氣真不錯。」


    「喂,那些怪物和你一樣都是克勞利吧?他們連敵我都不分嗎!」


    「畢竟我活到現在替別人添了這麽多麻煩,事到如今我怎麽可能隻對自己寬容?真要說起來,如果我聰明到會因為怕燙就縮手,就不會主動開戰攻進別人家啦。」


    說是這麽說,亞雷斯塔對自己口中的「別人」卻同樣不留情。她將手掌朝向注意到這邊情況有異的銀鎧騎士,有些用劍,有些用槍——他就以這種無形幻想「靈式絆足」單方麵地打趴對方……「隻有目標看得見」,是否意味著盡管說了那麽多有的沒的,卻依然在提防上條等人?


    就某種層麵來說,方向性與少年那隻打破幻想的右手截然不同。


    賦予曖昧的幻象具體力量並將其送來世間,是一種完美的手法。


    「克勞利的魔法,由克勞利抑製反饋。這雖然是我該負起的責任,不過嘛,就這點來說實在值得慶幸。在這個有無數我共存的地方,就算把代價隨處亂塞也不會傷到別人。」


    麵露邪惡笑容的亞雷斯塔身旁,站著身穿茶杯般白底金刺繡修道服的茵蒂克絲,她肩上則是魔神歐提努斯。


    「……我從來沒聽過什麽反饋。真的真的有那種東西嗎?」


    「麵對魔法世界隨時懷抱疑問是好事,不過可別困在迷惘森林裏弄錯該走的路喔。十萬三千冊,現在又納入了米娜·馬瑟斯的記述吧?不過就算資料庫齊全,搜尋引擎用起來不順一樣沒得談。看樣子即使搜集了這麽多本,依舊沒搞定所有的死角呢。」


    驚慌的上條再次問道。


    「喂,有人不見啦。濱麵和……呃,那個叫瀧壺的女孩子怎麽樣了?」


    「我已經丟了綁上攝影機的氣球到空中,但是沒掌握他們的位置。不過崖壁是脆弱的石灰岩,搞不好他們逃進了海浪侵蝕出來的洞窟……」


    「剛才你不是說手機怎樣怎樣嗎?那家夥的手機訊號呢?」


    「……在這種戰爭時期會悠哉到打開手機電源的大概隻有你。」


    府蘭的語氣不知是抱歉還是傻眼。將那番話轉換成「放出飛行無人機搜索地麵」後,原來如此,那股和土禦門一樣的黑暗氣息,存在感似乎已經變得比「前uf


    o少女」這種古怪頭銜更為強烈。簡直像是用咖喱粉和美乃滋掩蓋舌尖感受到的毒藥苦味。


    相對地,亞雷斯塔則表現得十分輕鬆。


    「我也不是算無遺策。首先最糟的可能性,就是被滿腦子殺殺殺的克勞利災害碾過,再來是被『騎士派』抓住帶走吧。若問最好的,則是和你一樣躲在某個角落發抖。」


    「……沒想過該立刻去找他們嗎?你這個精神異常的家夥。」


    「連人家三十秒前說過的話都記不住啊?可憐的學生。我也不是算無遺策,又有體力的問題。那邊第一名脖子上電極的電池也有限吧。如果一直留在最前線消耗下去,這片沙灘會變成我們所有人的墳場喔。這麽一來,就真的沒辦法去找那些不知道在哪裏的家夥了。」


    「……」


    「既然過去都待在學園都市的暗巷裏,好歹該懂得最低限度的『禮儀』吧。他們已經躲起來了。這時候最好暫且隱藏蹤跡,保存實力。如果要找人,就該選擇確實的方法。」


    上條不由得看向一方通行與烏丸府蘭。然而,第一名一開始就對這個話題沒興趣,外套比基尼也隻是點點頭。似乎是支持亞雷斯塔的看法,認為該避免搜索隊碰上二次災害全滅。


    「人類」輕輕一笑。


    「而且如果要確實,即使顯得無情也該以倫敦為目標。這個國家的一切都集中在那裏。要是被帶走,應該會往那裏移動;就算人留在多佛海灘,到各種報告的集散地倫敦一口氣搜集情報也比較省事……再不然,也可以故意讓濱麵仕上、瀧壺理後兩人被『騎士派』俘虜,我們則在倫敦等著把人搶回來。」


    「……成功率呢?」


    「未知數。」


    微吐舌頭的亞雷斯塔立刻回答。


    畢竟統括理事長向來會連失敗與敗北也包進自己的「計劃」之中,是個與「確實成功」最扯不上關係的人。


    「之前我應該這麽講過才對——『我並不溫柔』﹔也說過『我不會為你們撥出時間』。單純按照既定軌道奔馳的孩提時代已經結束。如果有自己的目的,就考慮中途下車。在哪裏跳車最有效率,自己負起責任下判斷。」


    3


    硬質塑膠破裂的「啪嘰」聲響起。


    將發束般竄出的彩色電線接好就大功告成。


    「很好,動了動了……英國的汽車防盜係統真隨便啊。總而言之瀧壺,安全帶。」


    「嗯。」


    這是一輛扔在海邊的大型四輪傳動車。除了車頂有固定滑雪板和小艇的架子外,前後左右還裝有誇張的金屬杆。因此看上去會讓人想到鳥籠。


    「這是什麽啊?」


    「和澳洲那邊用來防止袋鼠意外的東西很像。如果是英格蘭這邊,可能是怕放牧的羊衝到馬路上吧……」


    「即使這裏是先進國家又是足球聖地?」


    「離倫敦這些大都市遠一點的話,應該還有很多鄉下地方才對。」


    一邊閑聊一邊打著大方向盤讓大型四輪傳動車在白沙灘上跑的濱麵仕上,其實窩在類似台風眼的安全地帶。拔掉sim卡的手機放在儀表板前。亞雷斯塔要保障他們的安全,相對地他們則提供協助——盡管基本方針隻有這麽一句話,但是和當事者失散就沒轍了。話雖如此,在到處都有大爆炸的登陸戰當中,他終究沒有勇氣跑來跑去大聲呼喚別人的名字。


    換句話說——


    「撤退撤退。去哪裏都行,總之先溜到安全的地方吧。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再找亞雷斯塔也沒關係。」


    雖然很隨便,可是以濱麵的角度來看,若問統括理事長和自己的女友那邊比較重要,答案顯而易見。最優先的事項,就是將穿著粉紅夾克與毛衣的妹妹頭發呆少女帶往不會遭到流彈波及的地方。這才是最重要的。


    「話說回來,我們本來是要做什麽啊?」


    「好像是為了什麽愛與和平的,可是導遊不見了。」


    不是沒有聯絡方式,而是明明有卻無法用手機,這點特別讓人焦急。話是這麽說,不過除非對方是笨蛋,否則應該同樣會毀掉自己的手機吧。也不可能靠公共電話取得聯係。


    沒錯,他們有些小聰明。


    快快躲進車裏,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兩人完全沒注意到府蘭已經放出氣球搜索他們。


    車是這年頭少見的手排。碰到要利用四輪傳動車的特性快速爬坡等情況時,或許會比自行變速的自排車更優秀。就和電腦的enter鍵一樣,自己親手喀啦喀啦地操縱排檔杆看起來比較帥……當然如果女友沒坐在旁邊,隻會讓人覺得這樣很煩。


    「濱麵。具體來說我們到底要去哪裏?」


    「話說我根本不知道英國的地理環境啊。這輛車沒有導航係統之類的東西嗎?隻有手機架耶,這人該不會是手機app派吧。瀧壺,姑且幫忙找一下置物箱,裏麵說不定會有紙本地圖。」


    「看紙本地圖會暈車耶。」


    「那你要把地圖攤在駕駛座的我麵前嗎?」


    「嗯~」


    「喂,別在這種地方撒嬌啦。」


    「……不然,濱麵你覺得怎樣的地方比較好?」


    (雖然很想表現出嚇一跳的樣子,但是她從哪裏學會這種說話方式更讓人在意啊!如果在鏡子前練習過的話,我心中的某種東西可能就要爆開啦!)


    這裏不是日本的學園都市。也沒有惡魔麥野和小惡魔絹旗監視,是貨真價實的自由之地英國。孤男寡女。在夜晚的海邊,偷來的車裏!沒人踩刹車的情侶會衝到什麽地步,就連濱麵自己也不曉得!


    就在這時。


    明明該是兩人世界,安全領域內卻有股不穩的氣息。


    「哎呀。既然如此,我建議先以首都倫敦為目標就是了。」


    喀喀喀!四輪傳動車在沙灘上不自然地蛇行,差點正麵撞上路邊長出長條物的岩石。雖然沒有結冰的道路那麽嚴重,但是沙灘同樣不該緊急刹車。


    後照鏡映出銀發褐膚美女的臉。


    她和氣色很差的迷你旗袍少女臉貼臉,讓鏡中上演一場不得了的化妝舞會。


    「唔~濕氣濕氣。果然還是不能吹海風。麻煩用空調讓空氣幹燥點。」


    「奈芙徒絲你明明陰沉又愛哭,對這種東西卻完全沒轍呢~☆」


    兩人光是在後座嬌笑,就讓整幅畫麵成了異世界。


    「用他的思維去想想看就好。與其閉著眼睛到處亂找,不如思考對方會經過什麽地方,先一步趕到那裏還比較確實。」


    「不管怎麽想,騷動的中心都是那裏嘛☆而且考慮到和亞雷斯塔的關係值,我實在不覺得他會為了失散的你們一直留在最前線的登陸地點~」


    怎……怎……怎……濱麵整個人嚇得不住發抖,連忘了操作離合器而熄火的四輪傳動車都無法重新發動。


    「話說你們到底是什麽東西啊!雖然從散發出來的氣息隱約能知道很不妙就是了!」


    「我是『魔神』奈芙徒絲,她則是『魔神』娘娘。」


    「好歹我們所處的位置也比姆大陸還什麽的都要來得深啊。能成為時代的目擊者,你們該感到幸運啊~哇哈哈哈!」


    娘娘那件迷你旗袍的單薄胸口與耀眼大腿都很危險,她舉起雙手伸個懶腰,炫耀自己嬌柔的身段。雖然不曉得稀有度多高,不過副駕駛座的瀧壺正噴出某種近似無聲殺氣的東西,真希望來個人想想辦法。


    「為什麽這種東西要跟著我們跑啊?難道不懂人家正處於『


    沒有人礙事的旅行中和戀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種夢幻情景嗎!難得的歐洲喔!你們看看副駕駛座散發的鬱悶氣場。我就非得彌補陌生人闖下的滔天大禍嗎!」


    「哎呀,這還真是不好意思。」


    隻用繃帶纏住極為肉感的褐色緊實身軀,讓人想質疑「這已經不能叫服裝了吧」的銀發美女,將毫無防備的娘娘摟進豐滿的胸口,同時說道:


    「雖然我們也隻是選上需要的人而已呀。畢竟,好不容易靠著『理想送別』到了一個能永遠戰下去的遊玩場地,卻被釣回這裏了嘛。」


    「不過嘛,也因此接觸到有趣的東西,倒也不至於因為沒東西解悶而頭痛就是了☆」


    ……感覺話題開始轉往危險的方向。舉例來說,就像在聽內心正靜靜開始沸騰的麥野說話一樣。


    「喂。我再問一次,為什麽找上我們?」


    「因為動機最稀薄。」


    全身繃帶的褐膚美人奈芙徒絲若無其事地回答。


    「上條當麻、一方通行。以他們為中心的圈子目標意識太過明確,從旁觀者立場來看不夠有趣。當然亞雷斯塔不考慮,和那種家夥待在一起,可不隻是觀察角度太過偏頗而已。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容易掉眼淚的。雖然對於努力的當事者很不好意思就是了。」


    「克倫佐已經現身的此刻,站到英國清教那邊又……對吧~?」


    「畢竟不管是亞雷斯塔還是克倫佐,都把我們『魔神』當成敵人嘛。」


    「對吧~?我們啊,不就是對於世間的幸運和不幸都冷淡這點讓人討厭嗎?」


    人體抱枕娘娘口氣悠哉,濱麵的不祥預感卻愈來愈強烈。人家的解釋愈聽愈沒辦法安心也是種罕見經驗。


    「旁觀者?觀察角度……?這也就是說,你們另外還有什麽『想看的東西』?」


    「嗯,很多。」


    一邊輕笑一邊磨蹭娘娘臉頰的奈芙徒絲,以妖豔的口吻說道。


    「與馬瑟斯締結密約的大惡魔克倫佐雖然也包含在內,不過最有趣的東西還是人類的罪業。魔法國度英國,似乎藏了些即使從我們這種神祇角度看來也相當有意思的東西。至少,那是種比瑪莉亞觀音更危險的雞尾酒。」


    4


    這是故事書中的世界。


    在上條當麻頭頂,比平衡球還大的氣球密集得宛如葡萄串一般。從各個氣球延伸出來的繩索吊著籃子,籃子材質則是疊在一起後意外堅固的紙張。


    慢吞吞輕飄飄的氣球之旅。雖然體感速度與在地麵上奔馳截然不同,但是換算後時速大約三四十公裏左右吧。不過或許是考慮到,和目前風險不小的大場麵飛車追逐相比,確實朝目的地接近才是上策。


    「從多佛到倫敦的直線距離差不多一百公裏。」


    能這麽做並非隻靠烏丸府蘭。


    「之前應該說過,我曾經在日本的鐮倉落腳。」


    身為功臣的邪惡少女相當悠哉。


    「折紙和包袱巾一樣,有很多種利用方式。隻要下點工夫,它就能自由自在地改變形狀與強度,如果利用這玩意兒,甚至能將人工衛星的太陽能板裝進有限的空間內。仔細一想,那個國家是不是會從拋棄自己的長處裏頭得到快感啊?歐美視為理所當然的自賣自誇,對於在英、法、義、美受到那種待遇的我來說,除了可笑以外什麽不是。」


    搭乘手製氣球搖搖晃晃的,正是包含上條當麻在內的侵略英國一行人。即使從上俯瞰,依舊找不到失散的濱麵他們。


    「露營車、遊艇,這回是氣球……你真的什麽都拿得出來耶。」


    「畢竟過去的我,不論是貧是富都深受金錢擺布嘛。好歹我本來也是學園都市的統括理事長喔,全世界每個角落都有我隱藏的財產。這個嘛,如果全湊在一起,大概能將因為不列顛萬聖節、第三次世界大戰、丹麥『魔神』包圍作戰等連番戰亂而衰退的歐盟整個買下來吧。」


    「不能拿那批克勞利災害來用嗎?裏麵也有不少長翅膀的家夥吧。」


    「先不管有沒有辦法控製,什麽全身劇毒的惡龍、沾滿殺人黴菌的飛行機械之類的東西也很多喔?那些玩意兒基本上是殺意與惡意的集合體,利用就算了,別考慮拉攏比較好。」


    他們以一副實在不像正在打仗的悠哉模樣,遊覽著夜晚的英國。


    「……」


    茵蒂克絲默默眺望底下的黑暗。看著即將陷入戰火的大地,她內心究竟在想什麽呢?


    另一方麵,肇事者亞雷斯塔則是以隨便的口氣說道:


    「繞過坎特伯裏。現在以『確實』為最優先,稍微慢一點抵達倫敦也無妨。」


    「那個叫坎特伯裏的地方有什麽啊?」


    上條一臉疑惑,坐在肩上老位置的歐提努斯傻眼地歎口氣。


    「……你對於接下來要交戰的對手一無所知嗎?那是英國清教官方大本營,坎特伯裏大聖堂的所在地啊。」


    「咦!」


    「從海路的門口多佛一直線往首都倫敦走,自然而然會經過那裏。基於什麽意圖選擇地點清清楚楚喲。」


    就在茵蒂克絲斬釘截鐵地說完後。


    轟——!從地麵看似尖塔的物體頂端,噴出一道鮮紅的直線掃過夜空。上條就像閃電劈在鄰近樹木上似的嚇得縮起身子,亞雷斯塔卻隻是冷哼一聲。


    魔法師望著驚人的高壓水柱,揭開謎底。


    「湯瑪士·貝克特的血奇跡是吧。不用擔心,我們沒被逮到。」


    那個「人類」搖搖手指,閉起一隻眼睛。


    「我特地動用烏丸府蘭,采用魔法之外的方式飛行。既然魔法師亞雷斯塔·克勞利是個魔法師,應該會仰賴魔法吧……裝備再怎麽充足,運用者的腦袋不夠靈活依舊沒意義。」


    亞雷斯塔看著扶手彼端的黑暗,宛如哼唱某種不知名搖籃曲似的繼續說下去。


    「英國沒什麽改變呢。盡管跨越了一個世紀,黎明依舊很遠。連事物的本質都看不清,和那個盲信庸俗記者筆下什麽『變態』、『食人鬼』等頭銜的年代沒兩樣。就是因為不親眼去看、親自去做,卻自命為知識分子,才無法拭去眼前的黑暗。」


    「不……不然剛剛那是怎麽回事?」


    「英國可是魔法之國喔,魔法的影響大到能讓負責取締的英國清教無止盡膨脹。換句話說,如果除了『清教派』以外沒有人能施展魔法,這點就無法成立。曙光、正午、烈日、黃昏、薄暮、極星、日蝕、黑子,以及黎明。那些從我的汙名『黃金』分出去的諸多飛沫魔法結社,大概都派出使魔搜集情報了吧。就是這些東西引發裝置誤判而遭到擊落……飛行雖是脆弱性的集合體,但這種行為愈做愈會導致反感進而增加事件發生的機率,站在正義那一方的人為什麽就是不懂呢?」


    盡管凶惡的紅色此刻依舊斷斷續續地掃過夜空,鑽過防空網的亞雷斯塔方卻沒有半點慌張模樣。


    「不過,你口中封印在學園都市的克倫佐,弱點應該就藏在英國的某處吧?雖然倫敦畢竟是首都所以應該相當不得了,但是略過那裏沒關係嗎?你剛剛不就說了是英國清教的大本營?」


    「有什麽理由要略過怎麽看都意義重大的坎特伯裏,直接進攻國內最大的人口密集地區倫敦——你是想問這個吧。」


    盡管大惡魔克倫佐一旦再次逃出來似乎就無人能擋,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上條並不想和英國全麵開戰。他隻想快快解決蘿拉和克倫佐的問題,把這場混亂收拾掉。就這點來說,他也希望避免調查時漏掉什麽東


    西而找不到方向。


    不過,看來亞雷斯塔也有自己的考量。


    「確實,坎特伯裏戒備森嚴。然而對方會特地把有難時的保險措施放在大本營嗎?這就像出國旅行時,把預留給緊急狀況的現金和平常用的錢包塞進同一個口袋去逛街。會有人把東西放在發生一個意外就全弄丟的地方嗎?」


    有如故事書內容一般的氣球吊籃,悠閑地繞過不見燈光隻剩成群黑影的城鎮。看樣子,戒嚴令與燈火管製等平常聽不到的字眼,或許正認真地四處傳播。


    「……」


    看見大舉熄燈讓地麵像挖了一個黑色大坑的坎特伯裏街道,讓上條微微眯起眼睛。搞不好,關住蘿拉·史都華而停擺的學園都市也已經變成那副德行。


    正下方似乎是一片牧草地。


    能看見地上以不規則間隔擺了許多看似路障的扭曲物體。


    「英格蘭─倫蒂尼恩大要塞……的外緣。」


    雖然這名字似乎有什麽由來,但上條毫無頭緒。


    若隱若現的晃動光源應該不是電燈,而是火把還什麽的光亮吧。它們接連圍了數重,如果縱觀全景,或許會有如以倫敦為中心的年輪蛋糕也說不定。


    外套比基尼這麽說道。


    「是神秘圓環。兔格雷裏麵常見到的!」


    「啊?為什麽啊?難道英國清教的人幾乎都會研究ufo嗎?」


    「怎麽可能嘛。」


    亞雷斯塔語氣傻眼。


    「在草原中央發現草不自然地倒下形成圖案。這點程度的神秘,從用斷頭台斬首的年代就流傳至今。當時人們相信那是妖精跳舞留下的痕跡,範圍頂多隻有數公尺。這個時代則是滿口尼斯湖水怪還什麽的,連本質都搞不清楚就把人家捧高高,還為了對抗隻看過網路照片的納斯卡地畫而把規模搞得愈來愈大。懷著慶典心情弄倒麥田的農家,心血都被那些小鬼頭糟蹋掉啦。」


    「換句話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亞雷斯塔講到一半就放棄說明隻顧嘲諷,代替她解釋的,則是坐在少年肩上的嬌小歐提努斯。她雙手抓住上條的耳朵,輕聲對著耳朵深處解釋。


    「隻有『把草弄倒做成的不可思議記號』這個超常現象跨越曆史流傳下來。至於它的原因,每個時代的假說各不相同。盡管大多數的神秘圓環就和照片裏出現妖精的花仙子事件一樣,不過是『想引人注目的孩子玩了些小把戲』,但其中也混了些無法解釋的東西。地上的家夥以人工手法重現這些東西,操縱整片牧草地帶,以幹草築起一整片又高又長的牆。」


    即使聽到「幹草牆」這幾個字,上條還是沒什麽概念。確實,在克勞利軍團已經渡海壓境的此刻,沒時間把拿一塊一塊的石頭疊出萬裏長城,需要在某些地方省工……但是強度上沒問題嗎?他不禁想起三隻小豬裏最先掛掉那個混蛋的家。上條與亞雷斯塔不同,根本不希望英國與克勞利災害正麵衝突。如果圍牆能擋住那批怪物軍團就再好不過,如果情況許可,他希望英國人能準備磚塊、鋼鐵這類又硬又厚的東西……


    然而,一方通行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開口。


    「……弄出牆的家夥是瘋了嗎?那種架構根本是打算用油或什麽的困住想爬厚牆的入侵者,再放把火確實地把對方收拾掉吧。」


    「打從很久以前,火就被用來確實地毀壞遺體與剝奪名譽,最適合處死罪人。畢竟十字教的最後審判,似乎需要肉體嘛。也就是『一旦身體燒掉就無法讓神拯救』的道理。特地準備火牆這種東西,大概也說明了他們有多認真吧。」


    比想象中還要有攻擊性,光用聽的就讓上條縮了一下。


    「所以說,沒什麽擔憂的必要。」


    亞雷斯塔的口吻,就像在開導害怕惡夢的小孩。


    「這是條不錯的防線。正常地從陸地潛入會撞上盤問,用特殊的魔法飛行則會遭到防空網擊落。不過,看樣子『騎士派』與『清教派』那些有見地的大人物,似乎忘了人類能用普通的手段在空中飛這件事。先入為主乃是思考的毒物。像熱氣球與飛行船這類東西,應該理所當然地在萊特兄弟以前就普及了才對。」


    另一方麵,負責操控的外套比基尼府蘭,則是從從飄浮的吊籃裏探出身子,一邊搖晃著朝上條這邊突出的圓尾巴型都卜勒雷達,一邊說道:


    「英格蘭─倫蒂尼恩大要塞,第三城牆通過。概算大約還有六十公裏。如果將白金漢宮當成王座,差不多可以看成剛越過圍籬踏入正麵的薔薇庭園。」


    「不用急。反正以目前的狀況來說,到達外圍的庭園部分就是極限了,我們可沒辦法突破堅固的內門進城喔。」


    「嘿~」


    這時,望著遠方的上條當麻突然讚歎地輕呼一聲。


    旁人看在眼裏,或許會覺得他簡直就像一個不看正下方而看水平線,想用美景轉移注意力的懼高症患者。


    「不得了,有極光耶。果然是十二月的歐洲呢。第三次世界大戰時的俄羅斯以及和歐提努斯的逃亡之旅,也都下著雪。」


    「……你啊,還真是……那個呢。會因為這種事頭痛,看來在我心中身為教育家的一麵已經根深蒂固了。我原本明明隻把它當成泰勒瑪的障眼法而已……」


    「?」


    關於緯度與太陽風等極光的觀測條件,沒有人特地為他解釋。所以上條沒注意到自己根本想錯了方向。


    化身少女的亞雷斯塔露出與頭痛抗戰的表情,輕搖食指。


    「那應該是包住整個首都倫敦的最結界還什麽吧。」


    「事情變麻煩了。」


    「就是這樣。聯合王國原本就是三派係與四地區複雜交疊的特異領域。結界基本上就近似於讓人遠離的牆壁,但在完全一樣的座標疊上三重四色,很可能會一再上演『a的漏洞被b堵住』的戲碼,形成這裏也不能走那裏也不能過的大迷宮。」


    「喂,就不能用點比較能讓人體會的詞嗎?」


    「有非常巨大的牆壁來來去去。一不小心碰到,應該就會被拖上半空中給大得誇張的衝床壓爛。由於是大量管路呈鳥巢狀交錯,所以就算是你的幻想殺手也無法輕易突破……倒不如說,單純打碎表層隻會讓它更容易把人拖進去。」


    總而言之,亞雷斯塔似乎有老實地把別人的要求聽進去。也因此上條當麻覺得自己的心髒稍微縮了點。


    他隻能呻吟似的催促對方說下去。


    「這種東西要怎麽辦啊……?」


    亞雷斯塔「嗯」了一聲,點點頭說道:


    「即使是錯綜複雜的最結界,也不至於連英國方的人都無法往來吧。先不管無名小卒,嗯,若是被選上的人應該能過。」


    「怎麽?難道你要說跟在英國人屁股後麵就能發現秘密通道?」


    「雖然他們應該沒那麽蠢,但可以相乘。比方說,『騎士派』俘虜的重要人物想來不會當場殺掉,而會帶到倫敦內部逼對方吐露情報。畢竟,那邊可是有在拷問與處刑等方麵舉世聞名,惡名昭彰的處刑塔〈倫敦塔〉嘛。這點不會錯。」


    「到頭來究竟要怎麽做啊?」


    現在不是把別人說話當耳邊風的時候。


    剛剛催人家說下去或許是個錯誤。


    無論如何。


    美少女魔法師亞雷斯塔小妹妹,帶著邪惡的笑容這麽回答。


    「換言之,你被抓到就能前進了。」


    連質疑的餘地都沒有。


    沉重的「啪嘰!」聲爆出,上條頓時全身無力。從右手的幻想殺手無


    能為力看來,大概是用上了平凡無奇的高壓電擊槍吧。他身體一晃,隨即翻過了靠折疊紙張確保強度的氣球吊籃扶手。明知這是最糟糕的一條路,卻無法阻止時間流逝。


    假如是電擊槍,那可就糟了。


    若是遇上高壓電,和有沒有直接碰到無關。站在自己身旁的茵蒂克絲,以及坐在肩上的巴掌大歐提努斯怎麽樣了?


    連表示抗議和發問解惑都做不到的上條當麻,有如炮彈一般插進牧草地帶捆成一團的幹草卷上。


    行間 一


    雖然尺寸誇張,可是搭乘起來感覺又如何呢?


    堆有大量貨櫃的貨船側甲板上頭,一個隻看外表大約十歲左右的女孩——最後之作靠在扶手上。


    「坐在船上漂呀漂……」


    她正要哼唱即興創作的歌曲,可是——


    「……唔~感覺不太舒服,禦阪禦阪試著自己申告。」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最後之作自顧自地發出些奇特的聲音。


    她透過說話聲以外的某種方式,展開隻有自己明白的溝通。


    『禦阪一五一五一號在裏約靠港,禦阪報告。耶~巴西燒烤真棒~』


    『禦阪一八○○○號在越南騎機車兜風,禦阪邊用網路個人快遞送河粉邊聊天。』


    『禦阪一○七八二號在南極基地烤麻糬,禦阪正在看烤得如何。企鵝好可愛。』


    似乎每個人都很愉快。


    就在最後之作想著「難道隻有自己被詛咒了嗎?」這種無益念頭時。


    「好了啦~盯著冬天的海洋看也隻會覺得冷吧。到裏麵來~」


    研究員芳川桔梗從遠處向她搭話,但最後之作隻是靠在扶手上無力地揮揮小手。這段短短期間內所得到的經驗告訴她。在開闊的地方搖晃和在狹窄的地方搖晃,感覺、難度完全不同。


    裹著厚重大衣的最後之作仰頭望向藍天,同時發出詛咒般的低吟。認為遠望就能解決問題,代表她已經將這種方法看成沒有科學根據的咒語,就算往善意的方向解釋,大概也隻會期待產生安慰劑效果。


    「為什麽,為什麽,要像這樣……到處扭來扭去?禦阪禦阪試著抱怨。海洋明明這麽廣闊,直直開不就好了。」


    「有很多東西不躲開就會撞上去,這也沒辦法呀~」


    芳川以雙手比出大聲公的形狀,悠哉地喊道。


    此處是狹窄擁擠的東京灣出口。能看見橫濱的象征之一——巨大摩天輪。距離能看見美麗極光的阿拉斯加還很遙遠。


    喊話的芳川自己,也望著看似會出現在演歌世界裏的洶湧冬海。


    那個橫躺在海麵上的東西,是什麽?


    兩側長出好幾條人類手臂的詭異巨大魚屍。


    雖然照理說,東京和神奈川一帶除了學園都市勢力範圍以外,還有自衛隊與駐日美軍的設施,不過看樣子不是他們做的。芳川手邊有個與行動電話似是而非的攜帶型小無線電,可是根據這個與船上大型無線電設備連線的器材所得情報,公眾廣播、警察消防,乃至於外行人的通訊,全都是混亂,混亂,再混亂。


    ……身為純科學家的芳川桔梗,多半想不到跟陰陽博士——土禦門元春的老家有關吧。


    不隻這裏。


    既然影響遍及全球五十三國以及周邊國家,那麽要從地球儀上找個沒出現異狀的地點還比較難。


    穿著奧黛的凶惡眼神少女——番外個體在芳川身旁吹著口哨。


    「禦阪原本還以為更多技術外流會把世界切成很多塊,結果意外地和平呢。真無聊~」


    「哎,全世界都變成這副德行啦。就算學園都市的機密情報真的閃過眼前,也有更聳動的戰爭話題在各地即時傳遞嘛。哪些是對的哪些又是錯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最後就會混在大量情報裏被當成假新聞嗤之以鼻嘍。」


    當然,如果有人的眼睛利到能分辨正確情報與錯誤情報,事情就另當別論……可是能做到這點的,基本上隻有原本待在學園都市「裏麵」的專家。講句實在話,除了大霸星祭等少數例外,對於「外麵」的人來說學園都市幾乎一直蒙著神秘麵紗。即使有些技術在這場大混亂裏外流,也不可能一一徹查。


    「隻不過,學園都市的科學技術可是讓全球金融經濟運轉的動脈。這下子,會使得變化進一步加快喔?一旦經濟不穩,大國就會想搶回戰爭的利權。敵人是不知道真麵目的怪物。殺多少都不需要負道義責任,也不影響政治角力……這也就是說,將戰爭當成公共工程試圖重振經濟的國家要變多嘍。」


    「勇敢地決定增產殺人兵器是他們家的事,不過這場戰爭會持續那麽久嗎?」


    「一旦做了各種準備卻幹脆地結束,可就真的要嚴重赤字了呢。在不曉得事情為什麽發生的情況下,明明也該擔心突然結束才對。」


    芳川桔梗「嗯~」地舉起雙手,舒展筋骨。


    她現在的尷尬程度,就像明明因為肚子很痛、超痛、不尋常地痛而叫救護車,人家抵達後卻發現已經不痛了。有種明明不希望自己生病,卻會對上天祈禱「拜托,至少在醫院查出些什麽問題!」的感覺……總而言之,如果在無人監視的世界盡頭阿拉斯加親眼看見極光之前,戰爭就已結束,也會讓人感到困擾——這位複雜的成熟女性,腦中轉著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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