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卡車奔馳在白雪皚皚的森林裏。


    天空呈現暗淡的灰色,似乎隨時會再下雪的樣子。至於太陽的位置,根本就無從辨識。


    在高聳的針葉樹林裏,雪積得比人還要高。要是腳上沒穿什麽裝備就站在上麵,鐵定會深陷在裏麵連頭頂都看不到吧。


    這個無風又被白雪消音的世界非常安靜,氣溫則是零度以下。


    而不知趣的引擎聲卻像在大海前進的船隻,在那樣的地方——


    一輛紅棕色的卡車正勇往直前。


    為了能在雪上行走,那輛卡車做了特殊改造。原本是裝了四個輪胎的卡車,但現在並沒有輪胎,而是裝了四個叫crawler(無限軌道或履帶)的裝置。


    順便一提所謂的crawler是「爬行者」的意思,衍生自遊泳姿勢也是大家熟悉的crawl(爬行)這個動詞。


    crawler呈大三角形,是幅度很寬的橡膠履帶繞著好幾個車輪的構造。


    原本轉動卡車輪胎的車軸,接在位於三角形頂端的車輪。藉由轉動它的力量,帶動橡膠履帶回轉,於是整組構造就會持續轉動。那個構造,就跟有一種人在厚紙板做成的紙圈裏前進的比賽競技是一樣的。


    多虧橡膠履帶的幅度很寬,因此crawler並不會完全陷進雪裏。一旦接觸地麵的壓力降低就不會往下沉,這跟「雪鞋」的原理是一樣的。


    卡車在雪地上前進。但如果人站在卡車在雪地輾過的痕跡,應該還是會整個陷下去吧。


    坐在卡車的駕駛室,也就是左邊駕駛座的,是一名個子較矮的俊俏男子。


    他穿著附有許多口袋的淡綠色兩截式禦寒衣,腳上當然是套著暖和的靴子。他頭上戴著棕色針織帽,握著方向盤的手上則戴著皮手套。


    坐在右邊副駕駛座的,是穿著黑色禦寒衣的女子。她有著一頭烏溜溜的長發,但現在盤在脖子上麵,頭上則戴著用動物皮毛做的禦寒帽。


    在他們的座位之間,有步槍型與散彈型共兩挺的說服者(注:指槍械),用橡皮筋固定在架子上。方便他們隨手一拿就能立刻開槍射擊。


    此時男子說話了:


    「這一帶的雪比之前聽說的下得還大的呢!師父。這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到雪下這麽大的地方哦。」


    對於他那交雜著驚訝與感動的言詞,叫做師父的女子用沉穩的語氣回答他:


    「我也是。隻不過,雪雖然已經積這麽深,但聽說還沒下完,因為冬天才過一半而已呢。」


    喃喃發出「哇塞,」叫聲的男子又繼續說:


    「不過,說到如果夏天來是否就比較方便——好像也並非如此吧?」


    「對,這一帶大多是泥濘地,道路會變得泥濘不堪,所以冬天走的話應該比較輕鬆。我們現在前往的,是隻能在那種有限的時期進行交流的國家喲。」


    「隻不過師父的好奇心還真旺盛,居然為了到那種地方而特地買卡車。」


    男子有些訝異地說道。


    順便一提,卡車用車篷遮住的載貨台上似乎載了什麽東西,其實那是車子。


    破破爛爛的黃色小車,是兩人平常旅行時用來代步的車子,但現在沉甸甸地擺在載貨台上。而兩人旅行用的行李,全都在那輛車上。


    載貨台上選有堆積如山的燃料罐,而黃色小車就被燃料罐團團圍著。


    「其實很久以前就聽說過那個國家,所以早就想過若有機會就要去看看。」


    「這表示,在那國家有賺大錢的機會?」


    男子很自然地問道,女子則反問他:


    「在你眼裏,我隻是個守財奴嗎?」


    麵對來自副駕駛座的冰冷眼神——


    「呃——對,沒錯。」


    男子回答了,而且很肯定。


    「看來待會兒我們有必要好好談一下呢。」


    「呃——……若不需要槍戰的話,倒是可以奉陪。」


    「要槍戰也可以喲?」


    「不必了!——倒是為什麽要連車子都載去呢?我們大可以直接開這輛卡車旅行啊?這樣還能載更多行李呢。」


    男子如此說道。


    關於那點,女旅行者語氣堅定地回答:


    「這輛卡車隻用在這次而已。因為燃料費太凶,我們兩個用太浪費了。」


    「這個嘛~的確是呢。」


    男子點頭答道。


    卡車是多虧裝了crawler,才能在條件這麽糟的道路行駛,但引擎也因此增加了不少回轉量,所以就耗掉不少燃料。會有那些堆積如山的燃料罐,也是這個原因。


    「所以,等我們回到一般道路的時候再把卡車賣掉,隻是不知道能不能高價賣出呢。」


    「原來如此,損失也可以說是代替租賃的費用吧?倒是當初買車的時候應該跟我解釋清楚嘛。」


    「你又沒問。」


    「師父……請問你幾歲啊?」


    「還不到一千歲。」


    「真巧,我也是呢。」


    載著隻能講些無聊對話的兩人,卡車壓著白雪勇往直前。


    「對了,那是個什麽樣的國家啊?」


    男子又把話題拉回來問道。


    「聽說是個廣闊又富庶的國家喲。因為有來自河川與森林的恩惠,因此百姓都過著與饑餓無緣的生活。」


    「其他呢?」


    「不知道。」


    「居然說『不知道』……若是個危險的國家呢?全體國民……就像饑餓的野獸那樣。」


    男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詢問。


    女子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答。


    「那個時候,就奮戰到有一方倒下為止——對手若是野獸,不可能平和落幕的。」


    兩人後來還是在森林裏往前進。


    原則上這裏算是平坦的土地,但到處都有隆起的山丘或是凹陷的山穀,所以也大意不得。還是步步為營,小心駕駛為上。當然,速度也不能太快。


    「就決定在這邊吧。」


    男子停住卡車。


    今天的移動就到此為止,對過著一般生活的人來說,現在才剛到午後吃點心的時間。


    對於野外活動來說,趁還有陽光的時候做野營的準備是鐵一般的定律。尤其冬天的太陽又很快就下山。


    男子拿著散彈說服者,穿著雪鞋在四周走來走去地偵察。那段時間,女子則是在卡車車頂拿著步槍監視。


    男子一麵偵察周遭,一麵在樹木之間張掛細長的鐵絲。再把鐵絲的前端,與擺在卡車裏的小箱子連接。


    這個機關是一旦有什麽動靜,譬如說動物或人類弄斷這鐵絲的話,就會從箱子發出警報。


    如此一來今晚睡覺的地方搞定了,再來是準備晚餐。


    對四處移動的旅行者來說,或者應該說對所有生物來說,最重要的是停留的地方是否有水源。值得慶幸的是,兩人目前所在的地方,光是冰雪就有一大堆。


    不過,冰雪不能直接塞進嘴裏,那不但會讓身體發寒,也會降低體力,因此盡可能不那麽做。


    男子開始在卡車車頂做飯。


    他先把鍋子擺在燃料爐上,抱雪融解做成熱湯,接著再放入叫做肉糜餅的乾糧。


    這是把蔬菜、水果或肉類炒過,再用動物脂肪定型的食物,裝進袋子裏可以保存多日。


    「師父,今晚要吃什麽口味的料理?」


    「說得也是,偶爾吃點辣味的怎麽樣?」


    「那不然吃咖哩。」


    男子從手邊的調味料拿出咖哩塊並放進鍋裏,再把冷凍過的通心粉加進如此熬煮出來的咖哩濃


    湯裏。這些稍微煮過,分成小包裝的通心粉,是在上一個國家大量買進的。


    隻要稍微熬煮一陣子,好了!晚餐ok。今晚的菜單是咖哩濃湯通心粉,及蜂蜜茶。


    雖然是油膩膩的高卡洛裏食物,但在冬季高山這是很需要的。而且可以攝取到鹽分與水分,糖分就從蜂蜜攝取。


    兩人在這寒冷的世界裏,互相吃這冒著熱氣的熱騰騰咖哩濃湯。


    女子先吃,她吃完以後男子才開始吃。難得的晚餐之所以沒有一起吃,並不是基於狗與人類那樣的主從關係——而是另一個人在可乘之機較多的用餐時間,負責在一旁監視周遭的狀況。


    吃完晚餐,過沒多久太陽下山,世界也變得一片漆黑。除了睡覺,就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女子躺在卡車座位並把自己裹在厚厚的睡袋裏,至於男子——


    「啊——下雪了哦……」


    在不時有冷風從縫隙吹進來的車篷裏,一麵仰望天空一麵穿著禦寒衣,抱著子彈裝填完畢且上了保險的散彈說服者鑽進睡袋裏。他在旁邊排列一堆的燃料罐上鋪好墊子,然後就睡在上麵。


    「真想在有暖氣的飯店裏,隻蓋著被單光溜溜地睡覺呢~」


    男子說著在這裏絕對無法實現的願望,然後閉上眼睛。


    這是發生在隔天中午的事情。


    在一大早就大雪紛飛的路上,載著兩人的卡車穿過雪中森林,越過兩座坡度較小的山頭,好不容易終於抵達目標國家的城牆。


    與天空同樣是灰色的城牆矗立在森林裏,頗為高聳。


    「喔——相當雄偉呢。」


    男子從車窗探頭往上看,並說出心中的感想。由於雪不斷打在他臉上,因此又馬上縮進車內。


    這時候負責守衛城門的警官發現了卡車,於是從設在城牆中間的某道門走出來。


    對方背著與他國比起來算舊款的栓式槍機步槍,或許為了在雪中較為顯眼,穿的是亮橘色的禦寒衣。肩膀之所以捆了一圈的繩索,可能是以防被埋在雪裏的時候,讓救援者把自己拉上去吧。


    為了防止整個人陷進雪裏,當然也穿了比兩名旅行者的還要大的雪鞋。


    警官們提高警覺地把步槍舉到身體前麵,不斷四處張望,一副極度害怕什麽似的,彷佛沒把對方當旅行者看待。


    女旅行者對來到卡車旁邊的警官們表明希望入境。


    「哎呀呀……歡迎來到我國……」


    警官們先回以歡迎的言詞。不過,他們的態度與語氣含含糊糊的,看得出他們心境有些複雜。


    「貴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問題?」


    男子如此問道,但警官們卻避之不談。


    「總之我們允許你們入境,可以請你們到國內再問嗎?請兩位馬上入境,到了國家中央,人們應該就會聚集了。那麽我們告辭了——」


    警官們交待完那些話,馬上像逃難似地迅速回到城牆裏麵。


    男子不解地歪著頭說:


    「怎麽會這樣?是因為太冷的關係嗎?」


    城門就設在城牆,走到前麵就打開了,但因為雪積了一半以上,要整個打開需要一些時間。


    城門打開以後,有些積雪崩落下來,接著卡車就順著坡道往下走。


    當卡車一通過,城門就馬上關起來。穿過像隧道那麽厚的城門,卡車終於進入這國家。


    然後兩名旅行者看到的,是國內的景象。


    因為下雪的關係無法看得很遠,但看得出來國內一片平坦。應該是當做農耕地使用的關係,隻看見稀疏的樹木。但雪真的積得很厚,因此隻有道路有做過除雪作業而變成凍結的路麵。靠體格健壯的馬匹拖拉的除雪車,慢慢地四處走動。


    接著卡車上了道路。


    crawler因為呈三角形的關係,因此有它的高度,卡車的車高必然就一整個拉高。因此行駛在凍結路麵的卡車顯得非常龐大,宛如四腳動物似的。


    當卡車行駛在左右兩側立有雪牆的道路,可以看到一棟又一棟的透天厝。那些全都是用原木組合搭建的原木屋。


    為了應付豪雪,每戶人家的一樓都隻有粗大的梁柱,下方似乎就當倉庫使用。看得到裏麵堆滿了柴火。


    若要進入屋內,必須先從原木做成的樓梯上去。


    而尖尖的屋頂是刻意設計讓積雪可以滑落。實際上每戶人家的左右兩邊,都積了相當厚的雪。


    在廣闊的土地上,每棟房子都隔了相當寬的距離,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哪裏的別墅聖地。


    卡車悠哉地在國內奔馳。


    由於是裝了crawler的奇怪卡車,因此也很引人注目。


    在道路兩旁的家家戶戶紛紛打開窗戶,裏麵的國民還用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俯瞰他們。


    男旅行者時而親切地對他們揮手致意。


    他們往國家的中心點前進,那兒有一座大型廣場。


    看來似乎是公園,而那裏不僅積著厚厚的雪,也聚集了許多馬車與人們。


    他們是穿著款式相似的羊毛氈大衣的居民們。不分男女老幼約有上百人,除此之外還有穿著相同黑色製服並佩帶說服者,看起來像是警官的男性團體。


    「這是怎麽回事?是在歡迎我們——應該不是吧?」


    男旅行者說道。往遠處看,怎麽樣都沒有那種氣氛,往近處看,更能察覺到氣氛的不同。


    因為警官與居民全都露出悶悶不樂的表情。


    「彷佛警宮隊接下來將抱著必死的決心,衝進犯罪者的大本營呢。還是說要迎戰我們?沒關係,放馬過來吧。」


    男子俏皮地說道。


    他把卡車停在廣場入口,與女子一起下車。


    「大家好!我們是旅行者!我們得到入境許可之後就來到這裏!」


    「大家好。」


    當兩人打完招呼,站在旁邊的人們紛紛——


    「想不到你們居然有辦法,來到這麽不方便抵達的國家呢。」


    或是——


    「是睽違五年的訪客耶,歡迎光臨。」


    或是——


    「一定很辛苦吧?請慢慢參觀吧。」


    對他們噓寒問暖的。


    甚至有人主動說「如果還沒找到飯店,可以幫你們介紹哦」。看來他們很受百姓歡迎,應該不會發生戰鬥吧。


    另一方麵在公園的中央,盡管下著大雪,警官隊仍繼續跟人們討論事情。對於許久不見的旅行者,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很冒昧問各位一件事情——」


    女旅行者對居民說道。


    「你們與警官隊,為什麽會聚集在這裏?」


    居民中某個五十多歲的男子回答她:


    「啊啊……兩位來得真不是時候呢。」


    「你說的『不是時候』指的是?」


    「我國正麵臨一場即將在史上留名的災厄哦。」


    男女旅行者站在大雪紛飛中不厭其煩地聽居民說明。


    「咦?你說災厄?——方便的話我們願聞其詳。」


    「其實現在,這國家周邊有棕熊出沒。」


    聽到居民這麽說——


    「什麽?『棕熊』是嗎?」


    男子訝異地反問。


    「…………」


    女子則微微皺眉,由於她表情變化很細微,所以沒有人看到。


    居民問:


    「喔!太好了,兩位知道什麽是棕熊呢。」


    「這個嘛,算是知道——那個……說起來,就是格外龐大的熊嘛。」


    「沒錯。」


    女子詢問:


    「棕熊


    是在這附近出沒嗎?」


    居民激動地搖頭說:


    「不是的!打從我出生都沒有聽說過那種事情哦!聽說是大約三十天前,開始進入冬天的時候,突然在國境外的森林出沒呢。」


    「有什麽損害嗎?」


    對於女子簡短的問題,居民露出愁眉苦臉的樣子。光是那樣,就能夠推斷情況相當嚴重呢。


    「已經有十四個人遭到攻擊……九個人死亡,其中三人下落不明……但恐怕都不在人世間了。五個人全都受傷,其中三人是重傷,嚴重到永遠無法再下床的程度。」


    「真是淒慘哪。」


    男子說道。


    「在我國隻要一到冬天,就必須到森林砍柴。這隻能在大雪堆積的冬天才能做的事情,因此一次砍伐一年份的木柴。而國內為了確保牧草地,就沒有種植樹木。若少了境外的木材,別說無法建造房屋,也無法得到用來取暖或煮飯的柴火。目前雖然還有儲備的份量,但再這樣下去將無法度過這個冬天。」


    「嗯嗯嗯。」


    「除此之外,有許多必須趁冬季期間在境外進行的作業,像是利用陷阱活捉野鹿,然後在國內飼養,或者利用樹汁製藥等等。這國家是大家不分冬夏拚命工作所建立的,但那一切卻因為棕熊的出現而無法進行。再這樣下去,這國家會毀滅的!」


    說明結束以後,其他居民用佩服的語氣說:


    「反倒是旅行者你們,居然都平安無事呢……就算在卡車裏也不一定安全吧?那家夥可是連搭乘大型雪橇的人,都毫不留情地攻擊呢。」


    「喔~好可怕。」


    那麽說的男子有些顫抖。


    「你們是否知道椋熊為什麽會突然出沒?」


    女旅行者問道,方才說明的那位五十幾歲居民回答她的問題。


    「不,我們完全沒頭緒。總之這個地方原本沒有棕熊。而我們也是根據以前從商人那兒得來的動物辭典,才知道那個叫棕熊。」


    「是嗎?數量與大小呢?」


    「目前隻有一頭。皮毛是黑色的,但隻有脖子的部分是發亮的白色或灰色。大小的話,有目擊者說『它站起來約四公尺高,體型很龐大,簡直像一座活動高山』……由於它過於龐大,很沒有真實感。有人說實際上它應該沒那麽大,隻是因為恐懼而看起來很龐大。」


    聽完居民的話,女子淡淡地說:


    「棕熊就算那麽龐大也不足為奇,畢竟還附帶了『營養豐富』的條件。」


    男旅行者則說:


    「那種事我也有聽說,營養攝取會因為個體而有顯著的差異。但既然那麽龐大,不僅能幹掉巨牛,它前腳一揮都可能讓人類的腦袋飛得遠遠的。」


    他們輕易說出的那些話,讓居民們更加愁眉苦臉了。


    但是——


    「對了!你們似乎很了解棕熊!至少比我們懂很多!而且看起來很強的樣子!——怎麽樣,願不願意幫我們一個忙呢?」


    馬上就有某個居民如此提議。


    「沒錯沒錯!」「好主意!」「那點子不錯!」「現在還來得及!」「拜托你們了!」


    讚同的聲音整個沸騰起來,然後——


    「現在警官隊在那邊排排站,是在舉行驅逐艦作戰的團結儀式!」


    「這國家附近並沒有大型動物出沒,因此幾乎沒有什麽獵人。雖然有幾個人曾拿著步槍進森林,但是全軍覆沒。有一個人反而遭到襲擊而身受重傷。」


    「因此,我們委托在境外戒備的警察部隊負責驅除。」


    「但應該說是警察的部隊長主動要求的,他自己說『包在我們身上!』。」


    「不過,他們真的行嗎?全體國民實在很不安耶。」


    「如果有你們的加入,力量會非常強大的!」


    「我們當然不會讓你們做白工!會盡最大的能力答謝你們的!」


    「最起碼,暫且先打個商量好嗎?」


    被那些請求團團圍住的兩名旅行者,無意不顧情麵地拒絕。


    「那麽,就聽你們的去商量吧,請幫我們介紹一下。」


    女子如此說道,居民們的情緒又更加沸騰。


    順便一提,男旅行者不曉得是無意反對?或者知道就算反對也沒用?他什麽話都沒說。


    警官隊在廣場中心整齊排隊,他們分別是從二十多歲到三十多歲的健壯男性,人數有三十人。


    為了在雪上行動,他們穿戴黑色禦寒製服、長靴、手套與雪鞋等等裝備。


    然後佩帶的說服者是短型的,能夠在一秒之內連續發射出十發掌中說服者用的子彈,長方形的彈匣從左邊橫凸出來。


    「放心!我們接受的訓練就是用來處理那種危機的!」


    站在警官隊前麵,抬頭挺胸對居民們說明的,是一名四十幾歲的警官。


    看來這名男子就是警察的部隊長。他留著濃密的胡須,身體經過鍛鏈,是相當健壯的男性。


    他一身筆挺的警察製服,腰際的槍套插著大型自動式掌中說服者。這挺說服者曆史悠久,是相當珍貴的規格。


    「過去的獵人之所以失敗,是他們單獨行動的關係。明天早上我們三十一名人員將一起上山展開狩獵行動。我們一定要團體行動,隻要排一行以等間隔的方式堵它,不可能讓那家夥……讓那個惡魔跑掉的!」


    在場聆聽的居民們,都對他那自信滿滿的語氣寄予期待。警官們也露出笑容,覺得隻要有這些武裝與人員,要擺平一頭野獸是很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個時候——


    「部隊長,抱歉打斷您的話。我有重要的話要說——」


    女旅行者與男旅行者被帶到人群裏並加以介紹,說他們是剛入境的旅行者。


    「哎呀呀,歡迎來到我國!真是稀客啊!」


    部隊長首先歡迎他們入境。


    「兩位旅行者似乎比我們更了解棕熊,還說要協助我們。怎麽樣,可否讓他們跟部隊一起上山狩獵呢?」


    聽到居民那麽說,部隊長麵有難色地表示:


    「那個嘛——我深切了解各位的心情,但還是不要得好。」


    「咦,為什麽?」


    居民問道,部隊長則態度冷靜地回答:


    「首先,我們是能夠統一行動的部隊,指揮係統也完備。加上平常都在境外訓練,對附近的地形也熟悉,武器也優秀。有過獵人們使用的每擊出一發,就必須手動裝填子彈的步槍無法應付的經曆,我們準備了能夠連續射擊的說服者。即使對象是非常可怕的野獸,隻要持續開槍射擊就能夠撂倒它。」


    「這、這個嘛,的確也沒錯……」


    「然後,這是最重要的原因——雖說是非常時期,身為警官的我無法容許訪客置身在危險之中。這一次,就先婉拒他們的好意了。」


    部隊長斬釘截鐵地如此說道。


    「原來如此……理由我們非常明白了。」


    居民也無法再央求他,尤其是那句「無法容許訪客置身在危險之中」似乎很有效。


    女旅行者也表示:


    「那麽,我們就遵照那個判斷。」


    男旅行者也說:


    「我也持同樣的想法。」


    於是部隊長挺起胸膛說:


    「別擔心!請兩位旅行者盡管安心待在溫暖的旅館裏,明天晚上再請你們來參觀巨大野獸的屍體吧!」


    「呀嗬!是床鋪耶!」


    男旅行者在床墊上彈跳。


    他們被帶來的這家飯店,是一棟大型原木屋。牆壁全都是圓形原木構成,位於房間角落的暖爐正燒著柴火,使得房間裏麵暖烘烘的。


    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看得見外麵還在下雪。


    「這時若再有個美女相伴,就更棒不過了。我會邀她吃飯哦?」


    隻穿汗衫的男子以大字形躺在床墊上並那麽說,這時候女旅行者敲門進來了。她也穿得很少,但當然不是內衣,而是黑色長褲加看起來很高雅的夾克。


    「哎呀美女!不對,師父——要吃晚餐了嗎?』


    「還沒呢,倒是有件事要交待你。」


    「喔,交待什麽?」


    「你的大口徑步槍就放在車子的後車箱吧?就是威力太大而平常沒在用的那一挺。」


    「是啊。」


    「把它從袋子裏拿出來,明天天亮前完成保養。彈藥跟軟尖彈、金屬彈都盡量多準備一些。」


    男子對女子這些話感到不解,更不知道保養武器的理由。


    而且還吩咐準備對生體有破壞力的步槍用軟尖彈與金屬彈(利用散彈說服者擊出,是隻要射擊一次且具有巨大威力的子彈),看來情況並不簡單。


    「你打算竊取這個國家嗎,師父?」


    也難怪男子會這麽問。


    「如果我說是呢?」


    女子反問他,男子想了三秒之後回答:


    「你想趁月黑風高的時候,偷偷以長距離狙擊把警官隊全殺掉,然後把國家領導人——這我剛剛才知道的,這國家好像是用直接投票的方式選出國長的,他相當受人民尊敬——抓那家夥當人質,威脅國民好掌握實權對吧?如果靠我們兩個的力量,大概花半個月就能達到目的哦?」


    對於正經八百回答的男子——


    「這個嘛~條件算是不錯,但我暫時不會做那種事情。」


    女子很幹脆地回答。


    「畢竟,就算拿下這種冰天雪地的國家也沒啥用處。等你找到理由或許會那麽做,到時候再跟我說哦。」


    男子也很幹脆地說道,基本上這兩個人都很危險。


    「希望是沒用到它的必要,這是以防萬一用的。」


    女子如此說道並轉身。


    「雖然不知道理由是什麽,總之先準備就是了。」


    男子也乖乖遵從她的指示。


    這是發生在隔天中午時的事情。


    天氣陰天,氣溫跟前一天差不多。


    女旅行者與男子在熱鬧的餐廳吃午餐。有人介紹這國家最棒的餐廳,因此他們就來了。


    兩人點的菜單,是使用這國家飼養的豬隻所料理的燒肉。


    在以原木砍成一半做成的桌子中央,有個放了火紅木炭的壺罐,再讓客人自行把生肉擺在上麵的鐵網燒烤。許多鮮紅色的生肉擺在桌上。


    「這太好吃了,師父!這是什麽肉啊?怎麽味道跟我所知的豬肉不一樣!」


    「你說得沒錯,真的很好吃呢。肉質柔軟又帶有甜味。」


    「就是說啊!反正已經進入寒冬時期,要不要買兩三頭豬備用?那點數量的話,載貨台應該擺得下,還有培根肉。」


    「再考慮看看。」


    兩人無法抗拒旅行的精髓——「品嚐隻有在那塊土地才有的美味」這種行為。


    「不好了!警官隊遭到攻擊了!」


    這時候有個年輕男子,臉色大變地邊喊邊衝進來。


    餐廳裏的客人刹那間開始鼓噪起來。每個人都知道警官隊一大早就到境外的山上狩獵的事,甚至有人覺得差不多該傳來那頭棕熊被幹掉的消息了。


    「現、現在那些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人們,在西側城門接受治療!十、十個人被殺死!逃過一劫的也都鮮血淋漓!帶回來的遺體都慘不忍睹!根本就是血肉模糊!」


    興奮地報告自己所見景象的年輕男子,害餐廳裏的客人聞言全都臉色慘白。


    然後再看看眼前鮮紅的生肉以後都停止進食,而紛紛轉往廁所衝去。


    在那種情況下——


    「哎呀呀,要殺棕熊不成,反而被殺啊——啊,師父那塊肉熟了,你先請。」


    男旅行者邊烤肉邊說道。


    「那不意外——我就不客氣了。」


    女子一麵用木叉把那塊肉插起來,一麵說道。


    坐在對麵的男子冷笑地說:


    「就知道會有那種結果哦。」


    「你所謂的『那種結果』是?」


    男子稍微降低聲量地說:


    「師父應該早就知道吧?憑那個警官隊跟他們的裝備,是無法對付棕熊的。更何況他們使用的點三二口徑子彈,若想幹掉大型野生動物,威力根本就不夠哦。」


    「是啊。」


    「順便一提,不是人多就有用,反倒會不利呢。要是有一兩個人想臨陣脫逃,那種不安的感覺會整個擴散開來。拿對付犯人的訓練應用在猛獸身上,根本就派不上用場。為了避免起內哄也不能用圍捕的方式,就算我們參加這場狩獵行動,別說是驅逐野獸,連我們自身都有危險呢。」


    「這個嘛!是沒錯呢。」


    「但這時候還是沒有說服他們並加以阻止,真的很有師父一向的作風呢。」


    男子開心地邊說,邊把新的生肉擺在鐵網上,看來他準備繼續吃呢。


    女子也小聲地說:


    「就算阻止也阻止不了吧。那個部隊長——似乎是個企圖心很強的人,也聽說他在覬覦下一任的國長位子。」


    「喔~師父的消息果然很靈通。」


    「其實他個人很受歡迎,也聽說他最後應該會爬到那個位子。而為了加快那個速度,因此這次很急於立功喲。而他那些部下就淪為餌食了。」


    「原來如此啊,其實隻要狠心點就省事多了呢。話說回來這肉還真好吃呢:到底跟一般豬肉有什麽不同呢?」


    有別於兩名悠哉繼續用餐的旅行者,餐廳裏因為警官隊的悲劇已經鬧哄哄的.其中應該也有警官的朋友吧,還有人臉色大變地衝出去。


    其餘的居民們不安地說「照這樣下去,這國家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呢」,還說國家很有可能會被一頭猛獸給毀滅。


    結果,神色倉皇不安的餐廳員工,把客人們不吃的肉都撤掉了。另一方麵,兩名旅行者已經把桌上的肉全都一掃而空,吃得幹幹淨淨。就在那個時候。


    「聽說昨天入境的旅行者在這家餐廳,不曉得是哪位?國長希望能跟他們見個麵,可否跟我走一趟?」


    說著那些話走進餐廳的男子,那響亮的聲音讓整間餐廳變得鴉雀無聲。


    男女旅行者坐在附帶車篷的馬車上,他們被帶到位於國家中心的一棟大型建築物。


    雖然外觀不如其他國家聳立的高樓大廈,但以原木屋來說算是大得嚇人,這裏是國長的官邸。


    然後,在整麵牆貼滿肖像畫的執勤室等待的,是年約七十歲的男性。他身材瘦長,腳可能行動不便吧,因此是坐在木製的輪椅上。這輪椅還有裝雪橇的構造,果然很有雪國的風味。


    至於旁邊看起來很健壯的男性們,是他的隨從。為了護衛國長,眼神顯得非常犀利。


    經過介紹得知他是第一百五十四任的國長,女旅行者優雅且彬彬有禮……男子也跟著一板一眼地打招呼及自我介紹。


    兩人當然沒說昨晚曾幻想要抓這個人當人質的事情,然後在邀請下坐了下來。


    國長親自說明這個國家目前麵臨的嚴重狀況。


    大致上是昨天聽到的那些事,但是加上今天新傳來的情報,也就是警官隊出現十二名死者及八名傷者。因此死傷人數又比之前更多了。而且也了解他們遭到攻擊時的詳細情形。


    一大早行動的警官隊——


    在北邊森林發現到棕熊撥雪的痕跡


    ,地點距離城牆不是很遠。


    今天沒有下雪,這痕跡還很新。這樣的話就能輕易找到它,於是眾人意氣高揚地開始追蹤。


    不過,這是發生在痕跡朝十公尺高的坡道蔓延的事情。


    就在隊員們盡管不容易找到立足點,但還是開始慢慢征上爬的時候,突然出現在斜坡的棕熊正一口氣滑下來,而且是朝著警官隊。


    由於是體長超過四公尺的巨大棕熊,簡直就像是滾下一塊黑色岩石。


    為了防止跌倒導致走火,因此說服者都事先上了保險。加上有許多名警官是用背的,因此無法立刻開槍射擊。


    在後方有幾個勉強能夠射擊的人,卻無法正確命中滑下來的物體。就這樣,棕熊開始在那三十個人之中大開殺戒。警宮隊也陷入恐慌。


    棕熊以它驚人的力量將四周的人們像割草般地全部掃倒。


    接下來,那裏就宛如人間煉獄。


    有人的臉被削掉,有人的腸子飛出來,又有人被它巨大的嘴巴咬住,骨頭因此被晈碎,而且還被甩到半空中。也有人的手臂是連同說服者一起被扭斷。逃到樹上的,被站立的棕熊一掃,雙腳不僅斷掉還被甩飛到數公尺遠。


    盡管四周的警官想開槍,但又擔心會打中夥伴,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還是有幾發打中了,不過棕熊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惹火它而更加殘暴。


    為了製止棕熊好讓部下逃走,部隊長也用愛用的掌中說服者射中棕熊的背部——但還是沒有什麽效果。


    於是棕熊在短短的幾十秒之內,讓二十個悲慘的警官鮮血淋漓。無論是抵抗的人或沒抵抗而抱頭逃竄的人,它全都攻擊。


    在大肆行凶以後,棕熊悠哉地離開現場。最後被它當麵狠狠瞪著看的傷者,都失去了意識。


    好不容易離開現場而撿回一命的部隊長及十名隊員,根本就不敢追那頭棕熊。


    他們盡最大努力救自己的夥伴,但結果有四個人當場斃命,八個人在現場邊喊「我不想死」邊一一死去。


    幸存下來的就拖著傷者,設法讓他們回到城門前避難。雖然是可怕的重體力勞動,但不知什麽時候從背後襲擊的恐懼感,卻很可能會成真。所幸的是,棕熊並沒有追上來。


    平安無事的十個人把傷者交給守備城門的警官,又再抱著必死的決心回到現場——卻看到更可怕的景象。


    一度逃走的棕熊又回來,毫不猶豫地啃食屍體。


    原本整齊排放的夥伴屍體,四處分散在染紅的雲地上。


    有幾隻落在地上的手腳、被咬碎到腦漿噴出來的頭部、隻有腹部被啃食的屍體,還有可能是被踩扁而陷入雪地的臉與胸部被壓扁的屍體。根本就是分不出誰是誰的狀態。


    某人的頭顱掛在高處的樹枝上,不曉得是不是在被吃掉的過程中甩出來。


    森林裏還拖著長長的血跡,似乎有遺體被棕熊帶走,可能想留著準備晚一點再吃。現場沒有任何能夠追它的人。


    之所以能夠確認死者的數目,並非已經確認過所有屍體,而是計算生還者才得到這個數目。


    把十二人份的屍塊帶回城牆,遠比把八名傷者帶回來要來得簡單。


    聽完國長的說明——


    「兩位的話……能夠擊倒那頭惡魔嗎?」


    他開門見山地詢問兩名旅行者。


    女旅行者斬釘截鐵地回答:


    「雖然無法完全保證可以,但如果是工作的委托,我們倒是願意接。等一下我們就會做準備,明天一早我們倆會進森林裏。」


    她所謂「工作的委托」,指的就是「並非做白工」。但也未必會說出要多少酬勞。


    而她說「我們倆會進森林」,指的是「不會帶其他人一起去」。


    然後國長立刻回答:


    「拜托你們,隻要酬勞不是國民的性命與個人財產,我會扛起責任支付的,無論什麽酬勞都願意支付。如果你要的話,我的命給你也沒關係。反正我已經老了,再活也沒多久。」


    這時候可清楚看到周遭的居民們臉色都變了。


    對於國長那充滿男子氣慨的言詞,男旅行者開心地笑起來。我們可不會因為「抓來當人質就不取你性命」。


    女旅行者點了一下頭並斬釘截鐵地說:


    「酬勞等我們幹掉棕熊再說。還有,我們不要你的命,隻要給我們能在旅途中換成旅費的物品就可以了。」


    這讓擔心「要是他們說要賴在這個國家該怎麽辦」的隨從們鬆了口氣。


    就在那個時候,走廊傳來些許吵鬧聲,還有人跑過來的聲音。


    「國長!」


    猛然開門衝進房裏的究竟是誰呢?結果是那名警察部隊長。


    他身上還穿著製服,但到處都被血染成暗紅色。他自己似乎沒有受慯,因此那應該都是部下的血吧。


    「我們還有辦法戰鬥!請不要委托外人!」


    部隊長站在坐著的兩人旁邊大叫,一副拚了命也要阻止這件事。


    「…………」


    國長不發一語地搖頭。


    「國長!請交給我處理!請讓我替部下報仇!拜托,讓我來!就算是我一個人去也沒關係!我會帶炸彈去!就算要跟那頭野獸互相纏鬥也無所謂!請繼續把這個任務交給我!」


    國長語氣冷靜地對大吼大叫的部隊長說:


    「允許那個作戰計劃的是我,失敗的責任由我來扛。」


    「可是——」


    「這件事若能夠圓滿收場,我將扛起責任辭去國長的位子。屆時將很需要下一個帶領這個國家的人物,你要是死了會造成我的困擾,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國長……」


    部隊長失望地低下頭,而且幾乎快哭出來。


    真是讓人熱淚盈眶的故事呢,男旅行者心裏雖那麽想,當然他沒有說出口。


    反倒是女旅行者——


    「部隊長先生,你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請不要覺得自己很丟臉。」


    她很圓滑地安慰部隊長,隻是他並沒有反應。


    「這一次換我們兩個上場。」


    「你們有什麽策略嗎?」


    國長問道。


    「首先……這說明會有點長,但還是請你們聽我說——」


    聽完女子解釋的計劃——


    「我、我怎麽能答應那種事情!」


    部隊長因為過於憤怒,完全沒顧及所在之處而大聲喊叫。順便一提,他原本是坐在準備好的椅子上,但現在卻是站起來大叫。


    男旅行者心想,「這個嘛,是正常人都會那麽認為的」,當然他沒有說出口。


    然後國長經過非常漫長的思考——


    「那麽做——可以打倒那個惡魔嗎?」


    他隻是那麽問。


    這是發生在隔天早上的事情。


    城門打開了,朝陽照射在原本停在裏麵的卡車。


    這一天是萬裏無雲的晴天。天空一片蔚藍,積雪也閃著美麗的銀色光芒。


    氣溫也因此而下降,現在是零下十度左右。


    卡車上坐著兩名旅行者,他們穿著禦寒衣,戴著帽子跟手套,然後還戴著墨鏡。


    至於駕駛室裏,其實擺了七挺說服者在架子上並固定得好好的。


    每一挺都威力強大,其中還包括了能夠自動連射的軍用步槍。


    所有說服者都裝填了滿滿的子彈,而備用彈藥跟彈匣也都有準備。


    然後卡車做了奇怪的改造。首先,是車身前方裝了尖銳的金屬板。這是用來推開樹木,方便前進用的。


    而駕駛座與副駕駛座的左


    右兩方,綁了像擋牆般的木材。這是用來防止棕熊突然衝撞駕駛座的裝備。棕熊的力量或許會把木材折斷,但可以爭取閃躲的那一瞬間。


    載貨台則是把車篷連同骨架都拆掉,黃色小車當然沒有在上麵。


    反倒是車體左右有類似水槍的物體,像觸角那樣伸出來。載貨台上放了兩個大型鐵製水槽,和兩個利用小型農業引擎發動的幫浦。


    那是能夠從卡車把水槽裏麵的東西,往左右兩邊遠遠噴出的構造,看起來就像是一輛消防車。


    「好了,準備走羅,師父。」


    「隨時都可以出發哦。」


    在駕駛座的男子說道,副駕駛座的女子則如此回答。


    當男子一踩油門,引擎便跟著轟隆隆響,crawler開始抓著雪地往坡道爬,接著卡車就往森林裏的銀色世界出發。


    從城牆頂端低頭看著出發的卡車——


    「這作戰計劃也太魯莽了吧……」


    一名警官念念有詞地這麽說。


    「居然要燒掉森林……」


    女旅行者告訴國長們的作戰計劃,是非常非常粗暴的計劃。


    也就是他們在卡車裝上水槍,把可燃性液體灑在森林裏以後再點燃。


    當然,森林裏的樹木會燒起來。


    由於森林冰天雪地的,並不會延燒成整片的山林火災,但應該會燒掉某種程度的範圍。


    棕熊不會像其他動物那樣,看到火就一溜煙地逃跑。但也不會大膽靠近,更重要的是,它對味道非常敏感。


    他們計劃一麵讓它厭惡火跟煙霧,一麵追尋棕熊,最後再毫不留情地射殺它。


    與其說這是狩獵,不如說已經跟軍隊的殲滅行動沒什麽兩樣。


    也難怪部隊長會氣瘋,而國長經過長時間的考量之後才點頭答應,還說他會主動向國民解釋。


    就這樣,卡車出動了。


    「我們可是得到國長的允許呢:走吧。」


    駕駛座的男子開心地邊說邊踩油門。


    警官隊昨天在雪地留下的痕跡還在,因此他們非常小心翼翼地前進。


    不久,在走了一半路途的森林裏——


    「應該在這裏就可以了吧。」


    女子如此說道,並從腳邊的袋子拿出防毒麵具。那是兩人平常就攜帶,蓋住臉部與嘴巴的麵具。在使用催淚彈的時候戴的。兩人熟練地戴在臉上,然後拿掉嘴部罐狀物的蓋子。


    確認麵具戴好以後,女子按下駕駛座旁邊的開關。


    接著載貨台的幫浦開始運轉,黏度高的深棕色液體便開始從卡車的左右兩側噴出。


    那是男旅行者混合調理用的植物油、卡車的燃料、橡膠接著劑,以及用來發出刺鼻臭味的辛香料或藥品,製作出相當危險的液體。


    液體黏答答地附著在樹上,還落在雪地上染成深棕色。


    男子讓卡車稍微前進,關掉噴出開關的女子隨即拿起步槍,左手做出開槍的姿勢並往窗外開了一槍。中了曳光彈的樹木一下子就燒起來,不久燒到灑在雪上的液體並延燒到旁邊的樹木,森林呈扇狀燒了起來。


    接著煙霧冒出刺鼻的臭味。


    卡車背對著火焰與白煙慢慢往前進,然後又拚命灑液體,再利用射擊點燃。


    卡車一麵讓層層火焰延燒,一麵朝警官隊昨天遭到襲擊的地方前進。


    警官在高聳的城牆頂端觀察那狀況——


    看著蔓延在廣大土地的森林不斷燒起來的模樣。


    「居然毫不猶豫……就把我們的森林……」


    他恨恨地念念有詞。


    至於其他警官——


    「可是……如果這麽做可以撂倒大家的敵人……」


    則露出複雜的心境。


    然後部隊長——


    「…………」


    他不發一語,雙手叉在胸前。


    火焰與煙霧逐漸接近昨天部下遭到襲擊的地點,通過那裏後便又開始朝棕熊逃走的方向移動。


    「找~到了!」


    男子之所以開心地大叫,是因為他們距離警官遭到襲擊的地方才五百公尺而已。


    不過,在大雪中的五百公尺已經算相當遠的距離。是因為駕駛卡車才能毫無困難地移動。


    在平坦的森林另一頭,明顯有異物存在。雖然這附近揚著淡淡的煙霧,但雪地上的黑色團塊卻是格外顯眼。


    「師父,在一點鍾方向。距離,五十公尺!」


    男子邊告知女子位置,邊一口氣猛踩油門。由於隔著防毒麵具,因此他喊得比平常還要大聲。


    拚命用火焰破壞森林的卡車,發出呼嘯的引擎聲,以最大的速度往前衝。並且毫不留情地折斷眼前較細的小樹。


    慢慢撥開白雪往前進的,的確是棟熊沒錯,而且果真如傳說中的龐大。


    而棕熊正往順風的方向慢慢逃走。


    「繼續追,然後從左邊繞過去。」


    男子遵照女子的指示操作方向盤與油門。


    「包在我身上!」


    至於他防毒麵具下的表情,看起來非常開心呢。


    女子從那些步槍之中,抓起一挺威力比剛剛用來點火的還要大上許多,並且裝有瞄準鏡的自動連射型步槍。然後從車窗伸出去,擺出準備開槍的動作。


    由於戴著防毒麵具而無法貼在臉頰上,但那不是什麽問題。


    接著女子解除保險,瞄準棕熊。因為卡車會晃的關係,所以比平常多花點時間在瞄準上。正當她心想「鎖定了沒」的那一瞬間,黑色影子從圓形視野消失不見。


    「讓它跑了。那邊是坡道,它往下逃了。」


    女子一麵收回步槍一麵說道。


    「了解,我馬上追。」


    男子首先確認過眼前的地形。


    棕熊消失之處,是坡度和緩的山穀。從樹木生長的方向判斷,往右邊走的話,似乎可以從山穀下方進來。


    「我們從出口進去。對那家夥來說,應該也是下山比較輕鬆。小心車子會搖晃哦。」


    男子把卡車車頭對準山穀下方,並把方向盤大大切向右邊。裝在卡車前麵的履帶,也豪邁地改變方向。


    然後,又再次往前衝。


    比棕熊大上好幾倍的卡車,宛如生物一麵呼嘯,一麵在雪中勇往直前。


    當卡車終於接近山穀,女子再次把步槍伸出車窗外。


    男子再次用一隻左手控製方向盤,右手則抓著散彈說服者。以防有任何萬一的狀況,可以單手從左側車窗開槍。


    不斷把白雪往上卷,折斷細長樹木的卡車進入了山穀。


    進入那大約有四十公尺寬,宛如坡度和緩之窪地的山穀。


    然後——


    「找到了。」


    棕熊就在那山穀中央。


    它放棄爬上滑下來之處,而是朝山穀出口邊撥著雪邊靠過來。果真如男子判斷的。


    它距離卡車僅有二十公尺左右,是連棕熊的眼睛形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距離。


    棕熊那雙宛如銀色子彈的眼睛,瞪著出現的卡車。


    它毫無畏懼地瞪著比自己大好幾倍的怪物。


    停下卡車的男子把說服者上保險之後,一麵放回架子上——


    「喔——果然很龐大呢……」


    一麵有氣無力地發出感歎。


    接著確認自己散發的煙霧與臭味尚未飄到這裏,於是摘下防毒麵具。


    男子對棕熊說:


    「別那樣子瞪我們啦!我們跟你又無冤無仇!」


    雖然它不可能聽見,就算聽見也未必聽懂,但還是這麽對它說。


    「不過啊,我們必須殺掉嚐過人類味道的野獸哦。因為,人類很好吃對吧?一旦覺得好吃而且又輕易就獵食得到,你當然會再吃對吧?」


    當男子親切對它說話的時候,女子也摘下防毒麵具並舉起步槍做出開槍的動作,靜靜等待開槍的時機。偶爾還銳利地確認其他方向,是否有什麽東西接近。


    「不是啦,因為我昨晚吃的豬肉真的太好吃了!所以能夠了解你的心境,嗯。」


    「不過,真的很抱歉——說完了。」


    男子如此說道,單方麵地結束單方麵的會談。


    他瞄了一下副駕駛座上的女子——


    「請動手吧,師父。不必有任何顧慮,請殺死它吧。」


    他語氣輕鬆地說道,彷佛把剩下的最後一塊餅幹讓出那麽輕鬆。


    女子不發一語,把步槍前端靠在部分的木框上,望著瞄準鏡並調整呼吸。


    就在那個時候,棕熊慢慢站起來。


    雖然那也是熊類用來威嚇的習性,但那展露龐大身軀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個驕傲的勇者。


    透過瞄準鏡看那頭棕熊的女子,墨鏡後麵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


    她的手指觸碰扳機,輕輕地扣下去。


    在小小的山穀裏,發出了大大的槍聲。


    即使在遙遠的城牆,也微微聽到那個槍聲。


    「聽到了嗎?」「聽到了!開槍了耶!」「幹掉了嗎?」「取它性命了嗎?」


    警官們不斷鼓噪。


    「…………」


    而雙手一直盤在胸前的部隊長,則不發一語地小露微笑。


    「怎、怎麽了,師父?」


    男子難得臉色大變。


    他眼前那頭右側腹中彈的棕熊,正搖搖晃晃地往右邊逃跑。一路上殘留血跡的它,痛苦地爬上山穀斜坡。


    男子往副駕駛座看,女子把上了保險的步槍收進車內。


    「保持適當距離跟在它後麵。」


    沒有回答問題的她下了那樣的命令。


    「你果然是刻意沒有瞄準心髒對吧?為什麽不殺了它呢?」


    「事情突然有變化,等晚一點再殺它。反正出血過多也是會沒命,但現在先跟緊它再說。」


    「…………」


    雖然完全不明白她的理由——


    「了解。」


    男子還是邊踩油門邊連結離合器。


    棕熊拚命逃跑。它撥開厚厚的積雪,偶爾還痛苦地發出哀號。


    至於它前進的路線,是森林裏麵。


    卡車保持適當的距離在後麵追。


    「那家夥要逃到什麽地方啊?」


    在沒有緊追不舍的情況下慢慢駕駛的男子問道。


    他沒有期待有任何回答。雖然是跟自言自語沒啥兩樣的詢問,但女子立刻給了他答覆。


    「應該是它家吧。」


    「啥?」


    「是它家喲。要是你發生什麽事情,也希望最後能死在自己家裏吧?」


    「這個嘛~是沒錯啦……」


    訝異的男子立刻表情嚴肅地說:


    「師父,你在那頭熊的身上看到什麽了嗎?」


    「咦?你怎麽會認為我看到什麽呢?」


    「也隻能往那個方向想啊。你透過瞄準鏡,在那家夥身上究竟看到什麽?」


    女子停頓了幾秒,然後回答:


    「是『項圈』。」


    「喔喔!他們終於回來了!兩個人似乎都平安無事!」


    當兩名旅行者開著卡車回到城門附近的時候,森林大火也自然而然地熄滅。


    不過,那也是在幾棵珍貴的樹木全毀之後。


    然後高掛在天空的太陽傾斜得相當厲害,中午時間也過了一大半。正當警官們擔心再等下去該不會要等到天黑的時候。


    聽到槍聲,而且猜想兩名旅行者很快就回來的他們,在城牆上一直苦苦守候。


    後來無論是吃午餐或是喝下午茶,那兩個人就是沒回來。


    「該不會遭到反擊而被吃掉……?」


    也有警官那麽說。


    但是,沒有勇者敢去確認那件事。


    「他們用繩索拖著棕熊的屍體哦!成功了!旅行者們回來了!」


    透過望遠鏡看到卞車的警官們,開心地跳個不停。


    在國內的國長與居民們都一樣焦慮不安。


    當他們收到擺平棕熊的卡車回來的消息,全國上下的情緒整個沸騰。


    原本待在崗哨的國長滿意地點了好幾次頭。


    「好了~我們大家去迎接那兩位勇氣十足的旅行者吧。集合現在沒有急事要做的人們,今天是慶祝的日子,也請你們準備慶功宴。」


    他下了這樣的命令,然後前往國家中央的公園。


    穿過城門的卡車後麵有個黑色團塊,那確實是棕熊的屍體。


    它兩隻後腳被又粗又長的繩索緊緊綁住,而且綁在卡車骨架上慢慢拖行。


    屍體通過凍結的路麵上畫出些許紅線。


    居民們這次來到路邊,對著折磨這國家的惡魔丟雪球泄忿。


    其實他們是想丟石頭,但因為隻有雪,逼不得已隻好把雪盡量捏硬再丟出去。


    就算被那些雪球打中,閉著眼睛沉睡的黑色屍體仍動也不動。


    同時——


    「你們兩個幹得太好了!」「真的謝謝你們!」「果然有一套!」「你們是救世主!」


    他們對駕駛座的男子與副駕駛座的女子送上誠心的讚美,道路兩側充滿了許多笑臉。


    不過——


    「傷腦筋耶,師父。」


    男子臉上並沒有笑容。


    「我來負責說明,你隻要跟平常一樣做好開槍準備就好。」


    女子臉上也沒有笑容,應該說她本來就不是個常常笑的人。


    那兩個人後麵的載貨台上,蓋著一塊布——


    上麵躺著兩個大人與兩個小孩——被凍得硬梆梆的屍體。


    男子一臉疲憊地念念有詞:


    「啊~啊,肚子好餓,真想吃那個豬肉。」


    許多人在國家中央等待卡車到來,大家都露出歡喜的表情。


    還有坐在輪椅上的國長、部隊長與他的部下們。


    大家都在等待勇者與他們的卡車,還有惡魔的屍體。


    當棕熊的屍體被運到公園中央,為了防止國民過於憤怒破壞它的屍體,因此警官隊拉了約十公尺的距離將它團團圍住。


    縱使警官們也巴不得馬上將它千刀萬剛,但礙於上頭的命令也隻能先保護它的屍體。


    卡車熄滅隆隆作響的引擎以後,就變得十分安靜。而原先不斷鼓噪的群眾,也跟著安靜下來。


    女旅行者以及男子打開車門,彷佛從木材下方鑽出來似地下車。


    二人站在國長及部隊長麵前,女子開口說:


    「我們完成委托的工作了。」


    「我確實看到你們的勇氣與智慧,請讓我代表國家向你們道謝,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國長如此說道,為了要低頭敬禮,他試圖用無力的雙腳站起來。


    隨從十分緊張,女旅行者則這麽說:


    「您就坐著不要動了。」


    製止他站起來以後又如此邀請。


    「我還有話要說,請您跟部隊長一起到棕熊旁邊好嗎?」


    於是一行人往前走,站在警官們團團圍住的黑色屍體旁邊。


    「我們收拾掉的,就是這個生物,請兩位確認一下。」


    女子如此說道。


    「太可怕了……這就是,惡魔嗎……」


    國長臉色一沉,站在旁邊的部隊長則瞪著吃掉自己許多部下的猛獸看。


    「沒錯……攻擊我們的就是這家夥……」


    男旅行者開始說明。


    「就是這家夥對吧,它是棕熊沒錯。體長有四公尺以上,是公的。年紀應該還很輕,但是已經死了。」


    那麽說的男子還稍微抬起它的前腳,讓眾人看看它那宛如柴刀的巨爪。男子一放手,那前腳就無力地往下墜。


    然後男子,表情嚴肅地說出令在場所有人都訝異的話。


    「它的名字叫『小黑』。」


    「啊?」


    國長訝異地張開嘴巴。


    「那是什麽啊?」


    部隊長不由得反問。


    旁邊的警官隊、居民都對男旅行者投以不可思議的目光。


    「小黑,是這家夥的名字。」


    男子又重覆一遍,國長如此說道:


    「啊!原來如此,是你們幫它取的嗎?你們有幫打到的獵物取名字的習慣對吧?」


    所有人也大多同意國長的說法。


    既然是幹掉它的人,當然有權利替它取名字。但女旅行者卻當著心想「接下來就叫這隻野獸小黑吧」的人們麵前,斬釘截鐵地說:


    「不,這名字不是我們幫它取的。」


    當場麵愈來愈混亂,男旅行者跳上卡車的載貨台,並掀開上麵的布塊。


    然後,抬起下麵蓋著的屍體。


    「警官先生,請過來幫一下忙。」


    男子把在附近的警官叫過來,再從載貨台把屍體交給他們。


    剛開始以為宛如棍棒硬梆梆的屍體,是什麽原木的警官——


    「哇……」


    刹那問差點被嚇暈。


    然後——


    「請把他們排在棕熊旁邊。」


    照男子的話把他們慎重排在地上。


    那些屍體分別是成年男性與成年女性,年約十五歲的少年及年約十二歲的少女。


    他們全都不是這國家的人,身上還都穿著羽絨衣,但現在全都被凍得硬梆梆約。


    他們的身體及手腳都黏滿了雪,但很不可思議的是,唯獨臉部看起來就像睡著似的。


    看著一具具排在地上的屍體,國長皺著眉問:


    「到底是誰……?」


    「…………」


    部隊長沒有說話。


    「這些遺體——」


    女旅行者提高聲調說道。


    「是我們今天發現的,就在國境之外,首先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應該跟我們一樣是旅行者。」


    「天哪……我沒印象他們曾入境這個國家,可憐的他們成了那頭惡魔的犧牲者嗎?」


    國長問道。


    「不是的。」


    女子立刻回答。


    從卡車的載貨台下來的男子,看了一眼女孩的屍體,然後再看看睡在她旁邊的棕熊屍體。


    然後拿起原先擺在載貨台的散彈說服者。


    女子則難得拉開嗓子大叫。


    她用威風凜凜的聲音脫口而出的是——


    「小黑這個名字是他們取的,他們是犧牲者,是站在那兒的部隊長手下的犧牲者。」


    下一秒鍾,發生了許多事情。


    以國長為首的居民們,無法理解自己耳朵聽到的話,訝異地張大嘴巴。


    警官們則盯著被指名的部隊長看。


    那位部隊長把手伸向腰際的槍套,並拔出裏麵的掌中說服者,對準眼前的那名女子。


    女子隻是不發一語地看著他。


    不久廣場響起槍聲,人們的背脊彷佛被鞭打似地直發抖。


    「嘎……」


    部隊長發出悲鳴,說服者也掉在雪地上。隻見他痛苦地用左手壓住右手臂。


    不過,部隊長的手並沒有流血。


    「那是減低威力的橡膠子彈哦,我們不會殺他的。」


    開槍的男旅行者邊舉起散彈說服者,邊對訝異的國長說道。


    無論國長、居民們或警官隊——


    都親眼目睹部隊長拔槍想射擊女旅行者。


    國長的隨從走向痛苦掙紮的部隊長說:


    「這是在做什麽?你瘋了嗎?」


    「…………」


    並且用左手壓製住部隊長試圖撿起說服者的雙手。


    「你、你做什麽?放開我!」


    對著大聲吼叫的部隊長——


    「我才想問你要做什麽?」


    用更大的聲音斥喝的,是國長。


    他對著隨從如此下令:


    「先抓住他。」


    兩名隨從上前硬拉住部隊長要他站好。


    另一個人則撿起他的說服者,並卸除彈匣及裏麵的子彈。


    「等一下!那女的在愚弄我!所以我——」


    麵對急著反駁的部隊長——


    「你想封住我的嘴是吧?隻要把我們殺了,事後再硬掰些藉口好蒙混過關對吧?」


    女子用冷靜又透徹的口吻說道。


    「你們相信那女人說的話嗎?」


    「現在是我說明的時間,請你稍待一會兒。」


    「住口!你這女人想陷害我這個警宮!算你有膽!來人哪,給我逮捕這兩個人!」


    部隊長持續咆哮,於是國長下令:


    「先讓他暫時閉嘴。」


    「我——唔嘎!」


    隨從馬上用手帕搗住部隊長的嘴巴。


    國長不斷看被壓製的部隊長與女旅行者——


    「我打算等一下再好好聽他解釋,現在先聽你的說明吧。」


    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是他們開始在後麵追受傷的棕熊所發生的事情。


    「是『項圈』。」


    聽到女子的回答,男子不由得大叫:


    「怎麽可能!」


    但是看到女子一貫的麵無表情——


    「不是啦……既然是師父透過瞄準鏡所看到的,照理說應該不會看錯。如果是我親眼所見就另當別論了。」


    「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先別管那個了,你說,有項圈是嗎……」


    「是的。雖然幾乎藏在脖子的皮毛裏,但我確實看到了項圈,因為有一塊橢圓形的銀色金屬片,那應該是名牌吧。」


    「這麽說的話……那家夥是有人飼養的寵物?」


    男子邊開車邊問。因為越過山丘的關係,可以清楚看到搖搖晃晃逃走的棕熊屁股。


    女子點了點頭說:


    「沒錯,如此一來謎題全都解開了。終於知道原本沒有熊出沒的區域,為什麽會突然冒出一頭熊來。」


    「原來如此,是某個旅行者帶來的……」


    「照理說現在應該正值冬眠時期,我是曾聽說有些棕熊沒找到食物就不冬眠,就以為是那一類的棕熊,才會為了找食物而度過漫長的旅程。可是,看樣子並非如此。如果是有人飼養的棕熊就不愁沒有食物,因此並不需要冬眠呢。」


    「若跟著那家夥走,說不定能見到它的主人呢?」


    「是啊。」


    「搞不好它是聽從主人的命令攻擊居民們。」


    「也是有那個可能性。」


    步槍仍拿著不放的女子答道。


    「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沒事……總之跟緊它就是了。」


    「了解。」


    「就這樣,我們追著受傷的它追了好長一段路。」


    女子對國長說道。


    在一片寂靜的廣場,隻有國長開口說話。


    「然後呢?」


    不久痛苦的棕熊好不容易抵達某個山穀。


    在坡度和緩且占地廣大的山穀,其斜坡麵有一處漆黑的洞穴,是把積雪鑿開而成的雪洞。


    棕熊慢慢地走進裏麵。


    從山穀上方看著那個景象的男子說:


    「師父……找到了,看樣子是那家夥的巢穴哦。」


    「慢慢把卡車開到正麵停靠,記得要隔一點距離。」


    「了解。」


    男子照指示開車,並且以低速下坡。然後,正當他把卡車移動到距離洞穴二十公尺處時——


    忽然有黑色團塊從洞穴裏衝出來。


    是棕熊。


    它一麵踢著積雪,一麵像躍出來似地衝向比自己大好幾倍的卡車。完全不顧自己的側腹正冒著鮮血。


    棕熊的呼吸聽起來像在嘶吼。


    它用盡最後的力量猛烈衝撞——


    砰!砰!


    震撼世界的兩聲槍響,化解了那個動作。


    失去力氣的巨體整個往前倒並滑到雪地上,然後,就再也沒動了。


    從眉間流出來的血還微微冒著熱氣,染紅了它的鼻子。


    從車窗伸出步槍,冷靜地往它的心髒與腦部開了兩槍的女子——


    「下車吧,我們去調查那個洞穴。」


    她如此說道並拿出擺在座位旁邊的兩雙雪鞋。


    「呃……我也要去嗎?」


    「沒錯,你走前麵。」


    盡管男子露出百般不願的表情,還是拿起散彈說服者與手電筒。


    在男子帶頭下走進雪洞的兩人,發現到的是——


    「是那四個人的遺體嗎……」


    國長如此問道。


    「一點也沒錯,請您靠過來看看。」


    女子答道,隨從也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國長到那四具屍體的旁邊。


    由於他們都被冰雪凍結,肉體都沒有腐壞,但臉卻十分慘白,簡直像做工精細的人偶。


    國長為他們默禱一會兒之後——


    「他們是誰……?從什麽地方來呢……?」


    「不知道,不過——」


    女子從禦寒衣的口袋拿出什麽東西。


    那是一張照片。


    「您看這個。」


    女子把那張照片拿給國長。


    看到照片上的影像,國長——


    「原來如此……」


    又看著那躺在地上的五具屍體。


    現在已變成冰凍屍體的四個人——父親、母親、兒子與女兒,在照片裏笑得好燦爛。


    他們穿著具有特色的服裝。父親是小醜的打扮,母親穿著閃閃發亮的連身衣,兒子穿著行動方便的訓練服,女兒則是可愛的小禮服。


    然後,照片中間坐了一頭棕熊。


    令家人鬧著那頭棕熊,兒子坐在它肩膀上,女兒則坐在它頭上。


    「他們是『一家人』……應該是傳聞中的『馬戲團』呢。」


    「我想也是,他們可能打算來這個國家做巡回表演。請您再看這個。」


    從女子手裏移到國長手中的,是一塊火柴盒大小的橢圓形金屬牌子。


    國長念出刻在上麵的文字。


    「『小黑』。」


    「在我們進去的洞穴裏,發現這四個人的屍體。」


    女子繼續說明。


    「唔喔喔喔喔!」


    被壓製住的部隊長不知道在叫喊什麽,但所有人都沒有理會。


    「他們被整齊排放在洞穴最裏麵,雖然手腳都凍僵了,但是臉部正如各位所看到的,非常安詳美麗。」


    聽完女子這麽說,國長馬上明白了。


    「小黑一直守護著他們是嗎……把他們的臉舔得很幹淨……」


    「雪洞附近並沒有其他屍體,也沒有被吃掉的警官們的遺體。」


    「它一直在保護他們啊……」


    國長用滿是皺紋的眼睛看著那黑色的巨體。


    「他們為什麽會死掉呢?這你知道嗎?」


    國長問道,女子堅定地點頭回應。


    她蹲在其中一具屍體,也就是男性成人屍體的旁邊,然後掀開他胸部的衣物,上麵有凍結的肌肉被削掉的痕跡。


    「他是因這裏中槍而死亡的。我個人覺得有必要查清楚,就用刀子取出卡在他胸部的子彈。」


    然後女子站起來,把手伸進禦寒衣的口袋,拿出一小塊金屬。


    「請把手給我。」


    放在國長手套上的那個東西——


    「前端雖然遭到破壞而展開,但確實是子彈,隻要打進體內就會變成這樣。」


    那是射進活生生的男性體內,貫穿他禦寒用的羽絨衣、破壞他的皮膚、粉碎他的肋骨……


    「唔……」


    最後破壞他心髒的子彈。


    「這是非常古老又罕見的子彈,就我在這個國家所看到的,使用這種口徑的說服者——」


    女子所注視的男子——


    「唔喔嗯嗯!」


    也就是部隊長,不知道在喊叫什麽。


    「隻有那個人。」


    「…………」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國長經過好長好長的思考,不久——


    「先撇開部隊長剛才的行動不說,光靠這顆子彈並無法證明是他幹的。很抱歉,這搞不好是你事先準備好的。」


    他說出如此冷靜的話,而女子也點頭同意這樣的說法。


    「一點也沒錯,因此我們隻取出一人體內的子彈。至於另一名女性及孩子們的胸部.都還殘留著子彈。我打算請這國家的醫生完成後續的工作。」


    「原來如此……」


    「之後隻要經過嚴密的調查,事情應該會水落石出。至於我的『工作』報告,就到此告一段落了。」


    女子如此說道,接著從國長麵前退下。


    「換你說了。」


    國長轉換輪椅的方向並這麽說,隨從便拿掉部隊長嘴上的手帕。


    「嘎哈!」


    被兩名男性從後麵架住站著的部隊長,當嘴巴一重獲自由就馬上說:


    「這是誤會!我沒有做那種事情!」


    男旅行者心想「就知道你會那麽說」,但他當然沒有說出口。


    「這個女人想毀掉我!真是可怕的惡魔!」


    男旅行者心想「你說她是惡魔,這我不否認啦」,但他當然沒有說出口。


    「我殺了旅行的這一家人?為什麽?要嫁禍我也該有個限度吧!」


    男旅行者心想「的確是不知道動機呢!」,但他當然沒有說出口。


    這時候國長說:


    「既然這樣你就靜候調查與審問,這應該可以吧?在案情明朗以前,將稍微限製你的行動。」


    「那正合我意!就算要拿性命交換,我也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也要問清楚你為什麽試圖開槍殺旅行者哦。」


    「……知、知道了。」


    看著乖乖點頭答應的部隊長,國長下令暫時把他帶走。


    在目瞪口呆的居民與警官們的注視下——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部隊長輕聲說道,隨從們便稍微鬆手。


    接下來都隊長麵向國長說:


    「我一直很尊敬您。」


    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掙脫慢慢被鬆開的右手——


    然後向國長行禮。


    接著輕輕放下手,移到腰部的位置。他一拔出藏在皮帶頭裏的刀子,首先剌向右側男子的腹部,再反手刺向左側男子的臉部。


    「直到剛剛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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