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秋冬季節交替的時候。


    覆蓋平坦大地的森林,樹上的葉子全都掉落。隻剩下灰色的樹枝在空中張牙舞爪的,看起來就像裝飾了骨頭在上麵。


    地麵被開始腐爛的落葉覆蓋得毫無空隙,但隱約還看得見過去原本鮮豔的馬賽克圖案。


    天空布滿昏暗的雲層,顯現出灰色斑駁的模樣。照理說早晨的太陽應該掛在東方的低空,卻因此完全看不到。


    一輛摩托車正停在這寒冷的森林裏。


    摩托車以腳架立在森林裏,後輪兩側裝了黑色箱子,上麵的載貨架綁了一隻包包。還看得見包包上麵擺了卷成一捆的睡袋與摺疊好的帳篷。


    距離摩托車不太遠的樹幹上綁了一塊像砧板的鐵板。是一塊被打過好幾次,表麵已經彎曲的黑色鐵板。


    此時槍聲在無風又寧靜到幾乎無聲的森林裏響起。


    一槍。


    停頓一會兒又一槍。


    再一槍——然後像是連在一塊的三連發。


    那個時候,鐵板像是配合槍聲似地發出劇烈的金屬聲。


    當最後發出沉重又漫長的響聲之後——


    「很好~全部命中~」


    摩托車用有氣無力的語氣說道。


    不久傳來踩在濕潤落葉上麵的聲音,而且愈來愈大聲,接著從樹林後麵出現一名人類。


    是一名年輕人,大概十五、六歲左右,穿著黑色夾克,上麵罩著棕色約長大衣。


    黑色短發上麵戴著附有帽簷與耳罩的帽子,上麵還有防風眼鏡。


    右手拿著大口徑的左輪手槍型的掌中說服者,她邊走邊迅速替換像蓮藕狀的彈匣。


    摩托車說:


    「離那麽遠還有這麽精準的命中率,果然厲害呢。不過已經夠了啊?該走了吧,奇諾。」


    叫做奇諾的人類一麵把左輪手槍插回右腿上的槍套一麵說:


    「我隻是稍微練習一下喲,漢密斯。」


    「昨天不是練很多了嗎?還把樹木搞得像蜂窩似的。」


    「昨天是小刀,今天練說服者。」


    奇諾把當做靶的鐵板從樹上拆下來,這次把它的繩索垂吊在其中一根樹枝上。


    她脫掉在身上的大衣並卷起來,擺在叫做漢密斯的摩托車的椅座上麵。


    奇諾的腰際係了一條粗皮帶,上麵掛了好幾個綠色腰包。腰部後麵的槍套裏,則插了一挺自動手槍型的掌中說服者。


    漢密斯說:


    「傷腦筋,那要下暗號羅。」


    奇諾與吊在約人類胸部高度的鐵板相對,僅僅約三公尺左右的距離。奇諾的右手,伸向右腿她稱為「卡農」的左輪手槍。


    寂靜的時間流逝。


    忽然間——


    「現在!」


    當漢密斯開始說簡短一句話的那一瞬間,奇諾隨即做出動作。話還沒說完她就拔出「卡農」,同時扳起擊鐵並在腰部的位置開槍。


    槍聲與鉛彈打在鐵板的金屬聲,幾乎在同時間響起。


    「嗯,完全沒延遲。」


    漢密斯說道,奇諾則把「卡農」收回槍套。


    然後暗號、開槍、金屬聲,又幾乎在同時間發生。


    奇諾不斷反覆練習迅速擊倒眼前的人類。


    最後一次是她用左手手指連續把擊鐵往後扳韭連續開槍,兩發幾乎打在同一個位置。


    聲音幾乎是連在一起,聽起來像隻有一道槍聲。


    練習結束後——


    「馬上就結束,再等一下哦。」


    拿下耳塞的奇諾開始幫「卡農」裝填子彈。


    她在彈匣裝進黏稠的綠色液體火藥與點四四口徑的子彈,在另一邊裝進用擊鐵敲打就會先點火的小管子——雷管。


    彈匣有三個,她用熟練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把十八發子彈裝填進去,再把其中一個彈匣裝回「卡農」。而備用彈匣則收進腰包裏。


    「馬上就快抵達國家了,今天早上大可不必做實彈練習啊。」


    漢密斯說道。


    「正因為如此更要練習喲。師父常說其實跟境外比起來,在國內遭人攻擊的可能性更高呢。」


    「嗯——不過,那會不會是因為國內的人比較多?說明白一點,會不會是她個人的問題?」


    漢密斯誠實說出自己的感想。


    「這個嘛……或許吧。」


    奇諾也不否認。


    把所有子彈裝完以後,奇諾把鐵板拆下來。


    她把嵌在鐵板上的子彈跟命中後掉在樹葉上的子彈回收起來,這樣就可以熔解、固形再利用。


    奇諾把鐵板跟道具都收進黑色箱子裏,再仔細確認有沒有什麽東西掉了?或有沒有什麽東西沒收起來?


    她用眼睛跟手的觸感,確認自己重要的裝備與隨身物品是否在固定位置,因為不保證是否會再回到同一個場所,所以要仔細檢查所有行李。


    奇諾一度拔出腰際後麵的另一挺,她稱之為「森之人」的自動式說服者,然後確認裏麵是否裝了子彈,再上好保險插回槍套裏。


    最後奇諾罩上大衣,把前麵的鈕扣都扣上,過長的部分就卷到腿上固定住。


    她跨上漢密斯並發動引擎,不久在寒冷的森林裏傳來轟隆隆的引擎聲。


    暖完車之後,奇諾便騎著漢密斯在森林裏奔馳。當他們在柔軟的泥土上麵稍微前進,隨即出現一條寬敞的道路。


    那是泥土裸露、路麵又寬,不知通往何處的筆直道路。平常可能就有不少車輛往來,上層的泥土十分堅硬。


    戴上防風眼鏡之後,奇諾開始加快漢密斯的速度,朝著西側的地平線,奔馳在灰色森林中的道路上。


    她一麵加快速度,一麵舒適地奔馳。


    「師父真的很認真指導奇諾,畢竟你一向都是單打獨鬥呢。」


    漢密斯從下方說道。


    「那是當然羅,跟夥伴聯手戰鬥的方法又完全不一樣呢。」


    奇諾理所當然似地回答,漢密斯則問她「怎麽個不一樣法?」


    「單打獨鬥的狀況,無論對手是一人或兩人以上,就不用像團體戰那樣在意這個在意那個。」


    「嗯嗯嗯,譬如說呢?」


    「像說服者的瞄準。跟夥伴一起戰鬥的時候,經常伴隨著擊中夥伴的危險性。」


    「啊~原來如此。」


    「因此像軍隊的話,無論平時或移動的時候,都會徹底訓練如何不要誤擊到夥伴,如果辦不到的話似乎會被刷下來,不讓他們一起作戰。」


    「那樣的話,一個人比較輕鬆呢。」


    「是啊。就算是混戰狀態,都可以毫不猶豫地開槍呢。當然啦,千萬不能朝射中還會反彈的場所開槍。不過,那也要看子彈的種類。像我使用的子彈貫穿力較低,就不用擔心那種事會發生。」


    「那是軟鉛彈呢。」


    「我認為師父對那點也非常了解,她知道會有某種程度的不利,因此很愛用舊式左輪手槍喲。當然,她應該也有火藥與子彈較容易入手的規格。像『卡農』可以擊出各式各樣的子彈就非常方便喲,像是非致死性的橡膠子彈,或是獵鳥用的散彈等等。若遇到實在沒有子彈可用的狀況,還能在槍管塞進細長鐵釘擊出呢。不過那會傷到膛線,我是不想嚐試啦。」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是不清楚師父對於粗暴的工作——是否接得很積極,但她倒也接了滿多這類工作,似乎會視時間點跟狀況來分別使用不同的說服者喲。我有說過師父跟她徒弟在冰天雪地的森林裏,擊倒棕熊的故事嗎?」


    「喔!那還沒說過,說給我聽說給我聽!」


    「知道了。首先從師父入手卡車的地方開始說起——」


    然後奇諾一麵笑嘻嘻開始說著驚人的故事,一麵跟漢密斯繼續往前進。


    過了中午的時候,奇諾與漢密斯已經在城牆前麵。


    用水泥造成像水壩那麽雄偉的城牆,左右兩邊都一望無際地延伸。這是一個被宏偉的城牆團團圍住,相當廣闊的國家。


    奇諾向前來的衛兵提出停留三天的入境申請。


    奇諾與漢密斯被帶到位於城門旁的崗哨,他們在那裏接受兼任入境審查官的警官各種詢問。


    「我國允許你入境。隻不過,為了保護這國家的治安,你必須熟知這裏的法律,因此有必要耽誤你一些時間。」


    聽到對方那麽說,就得被迫聽取一長串這國家的刑法。


    其中有「為了運動與自我防衛,因此一般人也能取得說服者的所有權。但隨身攜帶的時候,有義務不外露給他人看」這條法律。


    「奇諾你並沒有帶什麽隨身小包,要是遇到緊急時刻不就不方便用槍?這國家的治安好嗎?」


    漢密斯問道,結果原本說明法律、四十歲左右的細瘦警官,一麵把眼鏡往上推一麵回答:


    「老實說——並不好。」


    「哎呀呀~」


    「尤其是市中心的治安很糟。國家中央雖然有集中經濟機能的大型城市……但毒品或賣春、凶殺案等等,儼然成為這國家的犯罪事件的溫床。警方與政府也很努力打擊犯罪,但可能是國土太廣,人口眾多的關係就沒什麽成果。因此請不要抱持警官會永遠保護你們的想法。」


    明明是警官卻說那種話。


    「知道了,我以前也造訪過類似的國家。」


    但奇諾還是對他這麽回答。


    「如果發生什麽狀況的時候——可要有隨時喪命的心理準備。」


    漢密斯對他那句話如此回答:


    「那句話跟對方說吧。」


    「終於講完了。」


    「有夠長呢~」


    刑法的說明終於結束,當奇諾與漢密斯穿過城門的時候,白天都已經過了一大半。


    接著奇諾把大衣下麵的兩挺說服者,連同槍套一起拿下來,然後放進包包裏。


    「我們走吧。」


    「了~解。」


    奇諾與漢密斯來到農事已結束且農田占地廣闊的國內,而他們的目的地是設有飯店的國家中央地區。


    奇諾與漢密斯一麵行走在泥土壓得緊實堅固的道路上,一麵欣賞國內的風景,並確認這裏是什麽樣的國家。


    首先,這裏有電線杆與路燈,表示這國家有電力。而且有豎立電視天線的人家,表示這國家開始有播放電視節目。


    雖然有卡車與自用車,但是車款跟其他國家比起來較為老舊。但確定這個國家有燃料。


    這國家的圓形外圍幾乎是農田,而且隨著行進的路線可發現住宅愈來愈多。不久呈現在眼前的國家中央地區,到處林立著十到二十層樓高的建築物。


    路上的居民雖然會對奇諾與漢密斯多看一眼,但可能是商人與旅行者並不罕見,所以沒有人在後麵追著他們跑。


    奇諾與漢密斯正式進入這國家雜亂的中心部。


    放眼望去一排排石砌的大樓,石板路與水泥路則各占一半。因為道路狹窄的關係,大樓給人有種壓迫感。


    前進相當一段距離之後,奇諾與漢密斯好不容易抵達被推薦的飯店。由於是位於繁榮市區正中央的建築物,因此住宿的客人也不少。


    加上明天又是這國家的例假日,雖然才傍晚而已,早有幾十名喝醉的男性在大廳吵吵鬧鬧的。


    他們被帶到飯店裏最小的房間,但這裏是一樓又離門很近,因此可以讓漢密斯一起進房間,奇諾也很感激地把他推進去。


    奇諾用腳架把漢密斯立在床鋪旁邊,再把上麵的行李都卸下來。她很快地在浴缸把內衣褲洗幹淨,再拉起隨身攜帶的繩索晾起來。


    等事情忙完的時候,外麵已經有些昏暗,雲的灰色也變得愈來愈深。


    「好了,吃完飯就睡覺吧。」


    在途中露營的時候都與日落一起就寢的奇諾如此說道。


    「吃完飯馬上睡覺會變胖哦。」


    漢密斯故意挖苦她。


    「凡事都要嚐試,而且我偶爾也想變胖看看。」


    「你那句話,可是會立刻惹惱已經胖胖的人哦。」


    「那不然我悄悄變胖好了——我很快吃完就回來,這裏就麻煩你留守了。」


    「知道了,我洗著澡等你回來的。」


    「記得連我的份一起洗哦。」


    結束無聊的對話後,奇諾為了到飯店的餐廳用餐,因此留下漢密斯走出房間。


    然後,幾十秒鍾就回來了。


    「不管怎麽快,這也太快了吧,奇諾。你有細細咀嚼嗎?有好好吞咽嗎?」


    「不是啦,漢密斯。我剛走出房間就遇到迎麵而來的服務生,聽完他的話之後才又走回來。」


    「咦,他說什麽?」


    「他說沒辦法讓我到旅館的餐廳用餐了。」


    「為什麽?」


    「因為剛才那群醉漢又找來其他人開始舉行大宴會,目前餐廳的座位跟食材似乎快不夠了。」


    「也就是說,他的意思是要奇諾你更瘦一點對吧?晚安。」


    「你錯了,是叫我不用客氣盡量變胖。他說為了致歉,介紹我到附近某家餐廳。那是同一名負責人開的店,而旦已經事先聯絡過了,說我在那裏想吃什麽都沒問題。」


    「原來如此啊~」


    「因此我必須出去吃飯,漢密斯你呢?」


    「是用走的就到得了的距離嗎?」


    「用走的也是可以啦,但有點遠。」


    「真拿你沒辦法耶~獨自一個人走夜路很危險的,我就陪你去吧。」


    「那可以幫我壯壯膽呢。」


    奇諾穿上黑色夾克,外麵再罩上大衣,然後跟漢密斯一起走出房間。


    她把「卡農」跟「森之人」連同槍套用毛巾包起來,放進後輪左邊的箱子裏。


    日落的市區,明顯分辨得出哪邊是熱鬧地帶,哪邊並不是。


    大街跟風化區的數量不多,但都點著路燈,來往的車輛與行人也很多。


    但一走進後街或巷子裏,就幾乎是漆黑一片。仔細看的話,還會看到疑似妓女或藥頭的人影在移動。


    奇諾盡可能走大街,也終於抵達目標的餐廳。親切的店家還讓漢密斯進入店內的餐桌旁。


    「要是停在外麵的話,不良份子會對他惡作劇或偷竊零件。這附近很危險哦。」


    店家如此說道,並感歎晚上的治安很糟。


    奇諾點了水煮蔬菜沙拉、炸雞料理與暖呼呼的麵。


    「這炸雞好好吃哦。」


    吃著送上來的雞肉,奇諾如此說道。店家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說:


    「什麽『炸雞』啊?」


    「把調味過的雞肉油炸過的食物,通常都叫炸雞哦。」


    「這樣啊~我頭一次聽說呢~原來其他國家也有這種料理啊!這是我們祖先經過一番苦思,把它調味成這國家流行的食物,原以為全世界隻有我們才有呢。真是遺憾!」


    店家開心地這麽說。


    被炸雞的美味感動的奇諾,把那道料理全吃光。


    吃完甜點與水果,然後再喝茶。充分享受過晚餐以後,奇諾便離開那家餐廳。


    夜晚雖然才剛開始,但大街已經有醉漢在鬧事。


    衝到大馬路的醉漢與嫌他擋路而氣得按喇叭的司機之間,漫延著險惡


    的氣氛。


    「醉漢應該移民到全是醉漢之國才對!」


    卡在完全無法動彈的車陣中,漢密斯發著牢騷說道。


    「沒辦法,走別條路吧……你知道怎麽回飯店嗎?」


    奇諾問道,漢密斯回答「當然知道」。


    「那麽,先在前麵往左轉。」


    「哪裏?這裏有很多條巷子耶。」


    「就是喝醉酒倒在地上的禿頭大叔那裏。」


    「啊啊,了解。」


    奇諾便照漢密斯所說的往前進。


    她慢慢從車子旁邊經過,然後一麵小心不要壓到在寒空中醉倒在石板步道,頭禿得厲害的中年男性,一麵從他旁邊經過。


    當他們一轉彎,視野突然整個變暗。


    漢密斯一麵用大燈照亮大約一輛車寬的巷子,一麵往前進。


    走沒多久——


    「下一個轉角,也就是白貓在垃圾箱翻剩飯的地方右轉。」


    「了解。」


    奇諾與漢密斯在嚇到貓的情況下轉彎,然後又繼續行駛在細長的巷子裏。


    「記得把路線記起來,以便下次來的時候應用哦,奇諾。像是『醉倒在地上的禿子那邊左轉』,然後『吃飯中的白貓那邊右轉』。」


    漢密斯一本正經地說道。


    「都記起來了。」


    奇諾也正經八百地回答。


    然後——


    「最後再左轉,隻要出了那條狹窄的巷子,就到了麵向飯店的大街。」


    「了解,不愧是漢密斯呢。」


    奇諾遵照漢密斯的指示,進入幾乎黑漆抹烏的巷子裏。


    當他們進了巷子以後。


    漢密斯的大燈捕捉到躺在路上的人影。


    「小心!」


    奇諾連忙緊急刹車,停在那前麵以免壓到那個人。


    就在她停車的同時,那個倒在地上被大燈照亮的人,模樣竟是一片血紅。


    那個人應該是名年輕支性。


    她雙手張開躺在狹窄的巷子裏,因此擋住了通行。


    她的四肢從華麗又暴露的服裝露出來,但身上的衣服、手腳及仰躺在地的臉部,全都被鮮血染成紅通通的。


    然後她臉上雙眼的位置,深深插了兩把小刀,僅剩刀柄外露。至於身體已經動也不動了。


    「把前輪往上拉一下!」


    漢密斯大叫,奇諾便照他的話做,她兩腳踩在地上,一麵猛催油門一麵拉離合器,再靠後輪的力量讓漢密斯的前輪抬起來。


    漢密斯在一瞬間抬高的大燈,把那條巷子的裏麵也照亮了。


    那裏站著一名男子。


    一身全黑打扮的他,往他們這邊看。


    年齡大約是二十五歲以上到三十歲出頭,留著棕色的短發,相貌端正,個子也高。可以說長得相當帥氣。


    然後,他在笑。


    他露出白牙微笑,臉上還沾了不是他自己的紅色液體。


    放下漢密斯的前輪以後,光線從男子回到了屍體。


    奇諾雙腳踢著路麵稍微往回踏,接著再次嚐試把前輪抬高,但是——


    「讓他跑了呢,奇諾。」


    男子已經不見蹤影。


    漢密斯語氣嚴肅地說:


    「還有『在有慘死屍體且凶手微笑的巷子左轉』——記起來了嗎?」


    「這種時候我們原本應該在睡覺昵……」


    奇諾喃喃說道。


    「可是~又不能置之不理啊——我們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也目擊到凶手。」


    漢密斯從下方難得一本正經地說道。


    漆黑的巷子被強力的手電筒照亮,接獲通報的製服警官們把四周封鎖起來,並嚴格限製看熱鬧的群眾闖入。目前在這場所的普通人,隻有奇諾而已。


    閃光燈下被拍照的屍體,狀況慘不忍睹。


    那屍體全身上下被刺了好幾處,而且還有砍殺的傷,完全看不出哪一處才是致命傷。


    而且她腹部被劃開,內髒幾乎被拉出來。臉部也是傷痕累累,皮膚也被割開好幾層,簡直無法分辨她原來的容貌。


    被害人穿的大衣,整齊摺好以後被放在屍體旁邊。


    然後這是剛剛沒看到的景象,也就是屍體頭部所在的後方牆上,有可能是用被害人內髒所寫的文字。


    『向無能的警察諸君乾杯!還會有被害人出現的!哈哈哈!』


    是鮮血淋漓的文字。


    「報警的旅行者與摩托車,就是你們對吧?」


    男子從後麵對奇諾他們說話。


    奇諾回頭一看,後麵站了兩個人。一個是穿著棕色西裝,年約五十歲左右的男性,個子高且細瘦。另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看起來約二十五歲以上,是體格健壯的男子。


    兩人都從懷裏掏出閃著金色的警察徽章給他們看,並自稱是負責偵辦這個案子的刑警。然後年紀較大的刑警脫口而出說:


    「被害的不是你們,讓我們鬆了口氣呢。」


    「聽說你們看到疑似凶手的男子的臉,雖然知道你們不是我國國民,但務必請兩位協助我們警方辦案。」


    奇諾點著頭說:


    「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這是第幾個人了?」


    漢密斯開門見山且幹脆地問邁。兩名刑警一度互看對方之後——


    「這個嘛~看到那麵牆上的字,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樣省了不少工夫解釋哦。」


    兩人表情苦澀地回答漢密斯的問題。


    「這已經是第二十四個人了。」


    「哇~好多哦——」


    「是啊,很多呢。」


    刑警點著頭說道。


    奇諾首先告訴他們,自己所看到那名疑似凶手的男子的特征。她把自己所知道的全說出來,但當時大燈隻照了一下下,因此所得的情報並不多。


    「那他眼睛的顏色呢?」


    「我不知道。」


    「是淡灰色哦。」


    回答的是漢密斯。


    接著漢密斯又告訴他們那男子的身高、從他的體格推測的體重、眼睛形狀、肩寬、頭部大小等等詳細情報,不禁讓人想問他是實際測量過嗎?


    拚命做筆記的年輕刑警不由得問:


    「你怎麽會知道得這麽詳細?」


    「因為我是摩托車。」


    漢密斯答道。


    年輕刑警隨即把得來的情報轉達給其他警官,警方以那些情報為根據,開始在全國發布緊急通緝令,並調出前科犯的資料進行核對。


    「這些是非常珍貴的情報哦,謝謝你們。」


    中年刑警感謝兩人的協助,並告訴他們目前震撼全國的連續變態殺人狂的事情。


    就目前所知的第一名犧牲者,是出現在三年前。但更早以前所發生的懸案,很可能也是同一名嫌犯幹的。


    三年前的一個晚上,發生了一名在巷子賣春的妓女被人砍斷身體的凶殺案。


    剛開始傷口很少的關係,因此警方認為那單純是妓女搶地盤而衝動殺人的案件。


    但半年間又連續發生類似的案件,到了第四起的時候才終於顯露出跟這次相同的犯罪行為。


    後來不斷有妓女、妓女的馬夫、藥頭、餐廳員工、單純的醉漢、街友——隻因為這些人出現在巷子就不斷被殺,大部分的狀況都被殘忍地砍殺,屍體都慘不忍睹。


    其中還有手持武器頑強抵抗的男性,但麵對凶手突如其來的攻擊,根本連抵抗都沒有就變成刀下亡魂。


    在警方拚命搜查下,有許多人被列為調查對象,然後又被排除嫌疑,因此真凶


    至今仍未抓到。


    雖然曾抓到嫌疑犯,但新聞才傳出沒多久就又有案件發生,彷佛在替那個人洗清冤情。


    曾有因其他案子被逮捕的男子供稱「全都是我幹的」,但經過調查就馬上知道他是在說謊。


    目前該名凶手被冠上「暗夜開膛手」的綽號,在國民之間蔚為話題。


    後來還出現以年輕人為主的熱情粉絲,甚至有希望死在他手下而不斷出入夜晚市區的人,著實讓警方十分頭痛。


    現在有愈來愈多人覺得夜晚的市區很危險,因此悄悄攜帶武器出門。盡管如此,號稱這國家唯一的風化區的人潮並沒有減少,而犧牲者仍持續增加中。


    「這次我們得到了非常珍貴的情報,多虧兩位的幫忙,或許明天就能抓到犯人了。」


    刑警那麽說道。


    「希望如此。」


    「等著拿獎金吧,奇諾!」


    「當然我們會請上級答謝兩位,隻不過,明天若有需要兩位幫忙的地方,或許會過去打擾,請問你們住哪家飯店?」


    雖然隻有短短的距離,但奇諾與漢密斯還是在刑警的護衛下回到飯店。


    奇諾是在夜非常深以後才上床睡覺。


    「果然很困呢。」


    「好,那就晚安羅——不過,要是凶手追來這裏滅你的口怎麽辦,奇諾?」


    漢密斯問道,奇諾一麵撫摸放在枕頭下方的「卡農」以示確認,一麵回答他:


    「漢密斯會幫我揮拳打倒他的,晚安。」


    隔天早上,奇諾與黎明一起醒來。


    然後——


    「果然睡不飽呢。」


    盡管嘴巴那麽說,但她還是跟往常一樣做晨間的拔槍練習。


    「你好勤奮哦~」


    漢密斯說道。


    「哇~」


    奇諾忽然大吃一驚。


    「怎麽了?」


    漢密斯問道。


    「你怎麽起來了?」


    奇諾反問他,漢密斯威風凜凜地回答:


    「以便我能隨時揮拳相救啊。」


    練習完以後,奇諾把昨天洗好的衣物收起來,再花相當長的時間洗澡,然後好好地享受了一頓早餐。


    外麵的天氣很好。


    當奇諾對漢密斯說「那麽今天要去哪裏呢」的時候,有人敲門了。


    「旅行者——警官來接你們了。」


    奇諾說:


    「看來得去警署喲。」


    「了~解。」


    奇諾與漢密斯在大廳與昨晚那兩名刑警見了麵。


    「我並沒有聽說凶手被逮捕了。」


    漢密斯語帶戲謔地說道,接著高大的刑警含糊其詞地說:


    「可否請兩位接下來陪我們走一趟呢?有一名男子非常符合你們昨晚的證詞,但是……希望你們……能見見他。」


    奇諾很爽快地答應「可以喲」,漢密斯則說:


    「要去哪裏?警署嗎?」


    刑警則滿臉遺憾地說:


    「不,是他家。」


    「難得天氣這麽晴朗,這種對待太過分了啦——摩托車總是希望能用自己的輪胎奔馳哦——」


    漢密斯在卡車的載貨台發起牢騷。


    因為漢密斯被放上卡車,還用繩索牢牢固定住,以免倒下來。加上載貨台覆蓋著車篷,所以幾乎看不到外麵。


    奇諾則是一身夾克的打扮,坐在載貨台設置於左右兩側的簡易椅子上。對麵則坐著刑警們,與穿著製服的兩名警官。


    卡車的外觀很普通,完全沒有警察的標記。


    坐鎮駕駛座的,是兩名穿著常見的工作服的男子。隻不過,腳邊藏了點三八口徑的五連發小型左輪手槍。他們也是警官。


    「我們想再次確認。」


    刑警對奇諾與漢密斯這麽說。


    「等一下我們將前往嫌疑犯的住處。他是二十八歲的男性,單身。雖然出身地方農家,但在城市創業成功而變成富豪。十年前移居到郊外的豪宅。父不詳,母親在四年前去世了。後來就一直過著獨居生活。」


    然後——


    「我們會請他來玄關簽收物品,等一下會稍微打開車篷,希望你們能幫忙確認是不是昨天看到的那名男子。」


    「了解。」


    「了解~」


    奇諾與漢密斯答道。


    「那麽,如果真是昨天看到的那名男子——你們將怎麽做?」


    漢密斯詢問刑警。


    「會當場逮捕他,然後海k一頓逼他招供嗎?」


    「我們無法做那種事情,隻能夠向法院申請拘票再過來一趟。」


    刑警答道。


    「真麻煩耶~我們過去造訪的國家之中,就有手續較為簡便的呢。像是適當用其他涉嫌的罪名逮捕之類的。」


    漢密斯說道,刑警則用教誨小孩般的語氣說:


    「這個國家若沒有經過正式的逮捕及正式的審判,就不算真正的犯人哦。」


    「對方是不守法紀的人,警方卻是遵守法紀的人,真是苦了你們哪!」


    對於漢密斯的話,刑警與警官們也隻能夠苦笑以對。


    「真是一針見血啊。」


    卡車停在某戶人家的玄關前。


    那是距離市區有一段距離的郊外,整理得相當整潔,四周有森林包圍,豪華又美麗的房屋。


    那裏看來像是豪宅附近的高級住宅區。奇諾他們事前就聽說這裏是開著昂貴的自用車,出入市區的富豪們居住的地方。


    以白色油漆漆成的時尚木造房屋,雖然是平房,但占地非常廣。主屋旁邊附有應該能停放五輛汽車的寬敞車庫,目前鐵門是拉下來。


    蔚藍的天空下,花圃裏盛開著秋季花卉。


    當卡車停在門口的圓環,一名警官從副駕駛座下來。他把手伸進後麵的車篷裏,一把拿起放在裏麵的木箱,那是義大利麵醬的罐頭組合。


    是以市區某家百貨公司「致金字塔頂端客戶的新商品特別贈品」的名目送來的。為了不讓他起疑心,附近幾戶人家也都有配送這個贈品。


    警官走近玄關,在扶著車篷的刑警與警官們屏息等待的情況下,門邊造型時肖的門鈴響了。


    過了漫長的幾十秒,警官準備再按門鈴的時候——


    「來了來了,請問哪位?」


    門並沒有開,打開的是位於左邊窗戶的上方,傳來了親切的男性聲音。


    然後,男子從那邊探出臉跟上半身。


    刑警隨即拉開車篷的縫隙,以便漢密斯能看見。


    同時,奇諾也用手指拉開縫隙。


    然後——


    奇諾與漢密斯都看到那名男子。


    「有您的宅配。」


    「啊啊,謝謝。」


    「麻煩您簽收。」


    「好的。」


    「抱歉打擾了。」


    「辛苦了。」


    結束簡短的對話,隔著窗戶把物品交給男子的警官又回到卡車上。


    他馬上把卡車開走,這時候在載貨台裏麵——


    「怎麽樣?」


    刑警問道。


    「是那個人沒錯!」


    漢密斯開心地立刻回答。


    「雖然我昨天不是看得很清楚,但是撇開那點不說,那個人很像昨晚那名男子,看起來像是同一個人。」


    奇諾態度慎重地肯定。


    「是嗎……」


    原以為刑警會開心得不得了,想不到他卻愁眉苦臉的。


    「怎麽啦?」


    漢密斯問道。


    「那家夥……無法以昨天的案子逮捕。


    」


    刑警答道。


    「為什麽?啊,我知道了。他一定是什麽大政治家的兒子吧?」


    漢密斯問道,刑警搖搖頭。


    「若是那樣的話,就算我會沒了工作也要逮捕他。」


    「那不然是?」


    「那男人有很完美的證明,證明他人並不在場——他有不在場證明。昨晚那男人,參加了當地首長舉行的宴會。」


    在返回位於市區警署的卡車上,抱頭煩惱的刑警們與不知該說些什麽的警宮們,彌漫著幫死人守靈的氣氛。


    就在那個時候——


    「搞什麽啊!原來大叔你們,是希望我們說『不是那名男子』對吧?」


    漢密斯毫不留情地說道。


    「…………」


    刑事不發一語地點頭。


    「這話是什麽意思,漢密斯?」


    奇諾看著漢密斯問道。


    「那名男子過去在搜查線上出現過好幾次,一定是那樣。但每當目標指向他的時候,就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因此無法逮捕他。」


    「嗯嗯嗯。」


    「所以這一次,大家殷殷期盼『拜托不是他!』,如此一來就能確定排除那名男子的嫌疑。」


    漢密斯話一說完,卡車的載貨台又再次安靜無聲。車身「喀咚喀咚」的搖晃聲突然變大了。


    不久,刑警開口說: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他是最重要的嫌疑犯之一,但總是有很完美很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隻要是案發那天晚上,他不是在當地的餐廳用餐,就是參加宴會,總之會出現在不特定但有許多人的場所。」


    卡車的搖晃聲與低沉引擎聲當bgm的情況下,刑警輕輕說:


    「不管怎麽調查,他都不可能到市區殺人。他一定有不在場證明這點實在很不自然,因此我們也想過可能是跟所有人串供……但證明他不在場的證詞太多,其中甚至有值得信賴的警官。」


    奇諾喃喃地說「原來如此」,漢密斯又問:


    「監視過他的行動嗎?」


    「當然有,但這國家不能使用竊聽或檢查信件的方式,因此我們是用勉強合法的手段,從早到晚監視那名男子的行動。那家夥平日早上會開車到市區,到自家公司的辦公室工作,然後很晚才開車回家。有幾天他一直都在我們的視野範圍內,但還是有案子發生。這樣反而變成我們能證明他的不在場。」


    「嗯嗯嗯。」


    「逼不得已隻好把他從搜查對象排除,但昨天聽過你們的證詞,我立刻就想到是他……我再問你們一次,昨天在案發現場看到的,真的是那名男子沒錯嗎?」


    「沒錯。」


    聽到漢密斯的即時回答,刑警一臉厭惡地搖著頭說:


    「怎麽會這樣……」


    結束協助警方的行動以後,漢密斯與奇諾在午後回到飯店。


    「接下來要做什麽,奇諾?」


    「說得也是。我們先吃飯,再跟往常一樣購買必要的物資。明天一大早就出境吧,反正我們再待下去似乎也派不上用場。」


    「了解。不過,關於那個人……」


    「我也那麽認為哦。」


    奇諾在飯店餐廳用完午餐以後,便騎著漢密斯到市區。


    白天的市區有別於夜晚地安靜,假日大部分的店家都沒開,也幾乎沒有人潮跟車輛往來。


    奇諾甚至跑到郊區,才找到有開門營業的店家。她跟往常一樣,賣掉能賣錢的東西,購買應該買的東西。還補充了漢密斯的燃料。


    由於氣溫上升的關係,奇諾脫下大衣並綁在載貨架上。


    但平常佩帶在右腿與背後的兩個槍套都不在——


    「身體變太輕,感覺好不自然。」


    奇諾如此說道。


    「所以,你應該吃胖一點的。」


    「不,不是那個問題。」


    奇諾慢慢騎著漢密斯,悠哉地在道路上行進。由於速度很慢的關係,防風眼鏡就移到帽子上。


    後麵一輛車子追上來,還輕易地從旁邊過去。


    「晚餐要在飯店吃呢?還是到昨晚的餐廳吃呢?」


    「若到那家餐廳吃,回程又會出現死人哦?」


    「那不然,回飯店吃好了。」


    就在奇諾回答漢密斯的那一瞬間——


    一輛車子從左邊巷子快速衝出來,擋住奇諾他們的路。是剛雕那輛超過他們的車子。


    「唔!」


    奇諾邊往左傾邊用力踩後輪的刹車,輪胎瞬間鎖死。漢密斯的車體往旁邊打滑,車頭硬是被迫指向巷子。


    「好危險哦~」


    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開了那輛車。


    衝進巷子的漢密斯,後輪右側的箱子撞到擺在路邊的馬口鐵製垃圾箱。箱子因此被往上抬,結果裝在上麵的金屬扣脫落,導致箱子也脫落,滾到巷子路麵。


    「哇呀——」


    漢密斯在垃圾箱彈飛的位置開始往左邊倒。


    「哎呀!」


    奇諾判斷自己撐不住漢密斯,隻好趕快放開摩托車龍頭,逃過一劫沒有變成漢密斯的墊背。


    同時間還響起漢密斯倒地的猛烈金屬聲,以及垃圾箱彈跳好幾次的清脆金屬聲。


    在垃圾箱滾動的聲音結束以前——


    「過分!」


    她聽到漢密斯的抱怨。不久之後車門打開,男子跳了下來。


    男子朝著奇諾背後衝過來,接著從他身上的黑大衣裏麵掏出大型剁肉菜刀。


    「奇諾,左邊,有客人!」


    在漢密斯的指示下,奇諾往左邊看。


    右手拿著寬版刀刃逼近的,確實是昨天那名男子沒錯。然後,也是上午看到的那名男子。


    他端正的容貌,看起來很開心。男子一麵露出開心的笑容,一麵拿著菜刀刺過來。


    奇諾的右手開始移動,首先往右腿——


    「…………」


    途中她停止動作,馬上又把右手伸進夾克左邊的袖子裏。


    「嗨~你好!去死吧!」


    露出滿臉的親切笑容逼近的男子——


    「…………」


    與不發一語的奇諾交錯。


    奇諾往右邊蹲下,躲過了男子的突刺,同時間還大大地揮舞右手。


    衝過來的男子越過漢密斯,衝進巷子裏幾步以後停下腳步,然後用力轉身。


    奇諾邊回頭邊站起來,看著在漢密斯後麵的那名男子,又望向自己握在右手的黑色細長刀子。


    那刀子前端沾了一點點液體。


    「有一點點痛呢。」


    男子一麵用左手撫摸左腿一麵說道。黑色長褲的布料被劃破,露出裏麵的皮膚,看得出是淺淺的傷口。鮮血從傷口流下來,慢慢把褲子染紅。


    「你知道砍人很痛嗎?為什麽要做那種事情?」


    男子一麵甩動右手上的刀子,一麵笑著說道。


    「我說奇諾。」


    仍倒在地上的漢密斯拜托奇諾。


    「別理那個男的了,快把我抬起來吧。」


    「…………」


    奇諾沒有說話,右手上的刀子動也沒動,直盯著嘻皮笑臉的男子。


    「怎麽了?想一決勝負嗎?」


    「…………」


    「我很強哦。」


    「…………」


    「聽到了沒?」


    「…………」


    奇諾沒有回應對自己說話的男子,隻是緘默不語地看他的眼睛。


    雙方對峙十秒鍾左右。


    「呿!真無趣!你應該不會乖乖被我殺死吧!真是個沒禮


    貌的人!」


    男子突然說道。


    然後看了一下滾到自己腳邊的箱子,那是從漢密斯右邊脫落的黑色箱子。


    男子蹲下來把手伸進去摸索,他迅速抓出來的,是用布包起來的「森之人」。


    「喔,這是什麽?雖然不曉得,但我接收羅。再見~」


    男子一個轉身,傾全力從巷子逃走。他右手拿著菜刀,左手則是包在布裏麵的「森之人」。


    奇諾立刻——


    「…………」


    毫不猶豫地瞄準男子,射出右手的小刀。


    邊回轉邊飛出的小刀,隻差一點點沒命中目標。


    「哇!」


    小刀擦過男子左耳,耳垂「咻」地被劃傷。


    「你這家夥!很過分耶!想殺死我啊?」


    邊跑邊用凶惡的表情回頭看的男子,眼睛所看到的是——


    「…………」


    奇諾從漢密斯後輪左邊的箱子,拿出「卡農」的模樣。


    仍蹲在地上的奇諾把布打開,從槍套拔出「卡農」,並立刻扳開保險瞄準男子——


    「你這個殺人魔!」


    男子大叫並轉身。


    「…………」


    然後奇諾沒有扣下扳機,當她鎖定目標的那一瞬間,男子跳進旁邊的小路消失不見了。


    聽著愈來愈遠的腳步聲,奇諾拿著「卡農」站了起來。


    「哎呀呀~被偷走了哦——怎麽辦?要追嗎?」


    對於漢密斯的詢問,奇諾語氣冷靜地回答:


    「不,還是算了。對方有地緣之利,若勉強追的話,我可不想被人從旁邊捅一刀呢。倒是目前我要先做的事情是——」


    「嗯嗯嗯,要做什麽事?要做什麽事?」


    漢密斯滿心期待地詢問,奇諾回答:


    「就是報警。」


    「在那以前先把我抬起來啦!」


    「好奇怪喔——這絕對太奇怪了——」


    漢密斯在飯店房間裏喃喃說道。


    漢密斯的左邊、龍頭前端及後腳踏,在翻車的時候有傷到。至於後輪右邊的箱子,已經恢複原狀裝回去了。


    夜晚來臨,外麵已經烏漆抹黑的。在點著小燈的房間裏,襯衫打扮的奇諾仰躺在床上。


    毛毯隻蓋到腳下。


    「…………」


    而且兩眼是睜開的。


    這是白天遭到男子攻擊後所發生的事。


    奇諾請居民立刻報警,不久那位高大的刑警趕過來了。


    奇諾與漢密斯把發生的經過全說給他聽,並提供擋在路上的車子,與稍微沾有男子血跡的小刀當做證據。


    結果車子是偷來的,上麵沒有留下任何物品與指紋。


    「放心!隻要把血送去做dna監定就能定他的罪哦!」


    漢密斯說道。


    「『dna監定』?那是什麽?」


    刑警不解地問道,漢密斯小聲地說:


    「嗯~將來或許會有那種監定法啦——」


    奇諾因為自己的掌中說服者被偷,很可能會被對方濫用,因此告訴警官們要特別小心。


    刑警立刻下令在市區搜索那名男子的行蹤,並且派警官到他的住處。


    如果男子在家,他的腳跟耳朵的傷口是不動如山的鐵證,就能夠以他對旅行者殺人未遂的罪名緊急逮捕,而「森之人」也會視為物證而當場收押他。


    奇諾與刑警一起前往警署,在那裏等待聯絡。


    後來在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派去的警官以無線電回報說男子在家裏,還說他全身上下都沒有受傷,他都仔細看過了,腳跟耳朵連一點擦傷都沒有。


    然後男子在家裏從中午就一直在舉行派對,他找來一大票附近的鄰居跟朋友同歡。


    抵達他家的警官們被賓客們團團圍住,逼不得已隻好說出他們是來搜查有關午後在市區發生有人想殺旅行者未遂的案件。


    「你們是白癡嗎?一直待在派對的人,要怎麽做那種事情呢!」


    所有人開始群情激憤地抗議。


    這時候刑警請按照指示前往的警官們先待命,再跟奇諾與漢密斯確認一次事實。


    「絕對沒錯,我傷到他了。」


    「我的確看到了喲。小刀上麵不是有血跡嗎?奇諾再怎麽殘忍,也不可能平日都隨身攜帶沾有他人血跡的小刀吧。」


    聽完奇諾與漢密斯的話,刑警隻好下令警官隊撤退。


    然後到了晚上,市區也沒有找到那名男子,於是奇諾他們在警方的護送下回到飯店裏。


    就在這個時候——


    「今晚不是在警署保護我們的安全啊。」


    漢密斯對刑警說道,刑警說:


    「看起來他隻是想給你們一點教訓,應該不會再攻擊了吧?」


    「是嗎……那麽,萬一那名男子攻擊奇諾呢?」


    漢密斯開心地問道,刑警則是——


    「那個時候——請務必把他給殺了!」


    他毫不避諱地說出真心話。


    奇諾躺在床上。


    「嫌犯的真實身分或生死,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感興趣,但是『森之人』怎麽辦?」


    漢密斯用一貫的語氣說出令人不安的事情。


    「怎麽辦呢……」


    奇諾一麵望著天花板,一麵說:


    「我有辦法。」


    「說來聽聽。」


    「第一,就算跟那種瘋子有更進一步的牽扯也不會有任何好事,因此幹脆徹底放棄『森之人』,照預定計劃在明天出境。」


    「嗯嗯嗯。不然,在這國家買一挺說服者怎麽樣?」


    「這個嘛……到時候再說吧。如果找得到性能不錯,又是點二二口徑的自動手槍。」


    「第二是什麽?」


    「不理會那名男子,專心找『森之人』,延長停留在這國家的日子,直到找到為止。若那名男子找地方把它丟了或賣掉,隻要找到就去拿回來並出境。」


    「嗯嗯嗯。不過:這可能性有點低呢,那麽——第三是什麽?」


    漢密斯彷佛知道有第三個辦法似地問道。


    奇諾按下床鋪旁的開關,發出「啪嚓」的清脆聲音,小燈隨之熄滅,整個房間變得黑漆抹烏的。


    接著奇諾回答漢密斯的問題。


    「就算把那名男子殺到隻剩半條命,也要把『森之人』搶回來。」


    「嗯嗯嗯。」


    「我是不知道一挺說服者,到底有沒有痛擊某人的價值,不過——」


    「不過什麽?」


    「對我來說,它是一挺充滿回憶的說服者.往後仍想要好好珍惜它。」


    「是啊。」


    「所以……」


    「所以什麽?」


    「明天再決定。」


    「晚安,奇諾。」


    「晚安,漢密斯。」


    黑暗中傳來厚布塊互相摩擦的「沙沙」聲,不久就停止了。


    隔天。


    奇諾入境後的第三天早上。


    「結果昨晚也沒來攻擊我們啊——害我一直磨拳擦掌,等著賞他一腳呢:」


    奇諾與黎明起床的那一瞬間,漢密斯如此說道。


    「早安,漢密斯。」


    「早安,奇諾。」


    「每天若過著這樣的日子,可真開心呢……」


    「人生不可能事事順心哦,奇諾。」


    奇諾稍微拉開窗簾,外麵正下著雪。


    「哎呀呀~不覺得這雪下得有點早嗎?不過,搞不好會變成雨呢。」


    「這樣的話,我很想趁這國家


    積雪以前出發耶……」


    漢密斯與奇諾說道。


    今天奇諾在沒有「森之人」的情況下,做每天早上必做的拔槍射擊練習。然後衝澡、吃早餐,原則上出發的準備全都就緒了。


    「好了,我覺得應該是差不多了——」


    奇諾說道,漢密斯問「什麽差不多了?」


    幾乎在那個同時,有人來敲房門。


    「旅行者,警察來找您了。」


    服務生前來叫奇諾。


    辦完飯店的退房手續以後,再次趕到警署的奇諾與漢密斯,在那裏看到大量的照片。


    攤在桌上的黑白照片上,是被砍得慘不忍睹的男性屍體影像。


    身體被剖開,內髒被拉出來的男性臉上,額頭那邊有被子彈打中的小洞,是畫出美麗三角形的三個小洞。然後,在現場也發現到被視為證物的三個空彈殼。


    「原來如此,是我的說服者呢。」


    在奇諾證實後,高大的刑警說:


    「是昨晚發生的,也是第二十五名犧牲者。然後這個,應該是給你的訊息。」


    再把最後一張拍攝牆壁的照片拿給奇諾看。是把被害人的內髒當做筆寫出來的:


    『謝謝你的武器,多虧這樣讓我的「工作」輕鬆許多。往後我也會充分使用它的,以後我們見不到麵雖然有些寂寞,但是你在旅途中可不要忘了我哦。』


    「…………」


    坐在椅子上的奇諾,把照片一張張地拿給漢密斯看。


    「這沒什麽好在意的哦,這隻是在挑釁而已。額頭上的彈孔,從死者的出血得知是被刀子砍殺之後再補上的。看來那名男子的槍法並不怎麽好呢。」


    漢密斯立刻回答,刑警也繼續表示:


    「從監識結果已經非常了解,嫌犯從頭到尾隻是靠刀械傷人的方式得到快感。過去他從未使用過說服者,而涉有嫌疑的那名男子,也沒有持有槍枝的合法執照。」


    雖然刑警是那麽說,但奇諾則保持跟平常沒什麽兩樣的表情說:


    「不過,我心裏還是不太爽。它本來就是用來暗殺的說服者,而我自己也殺過幾個人。盡管如此,也不能把它留在這個國家。」


    「喔,奇諾要延長停留的時間嗎?」


    「如果有必要的話。」


    「也就是所謂的『沒有不辯解的夏露露』(注:應是「沒有無例外的規則」)對吧?」


    「…………」


    「這個嘛,嗯。」


    刑警不改其慎重態度地說道:


    「如果你覺得自己有責任,也想把說服者搶回來而願意協助我們,那真的幫了我們好大的忙。隻不過,希望你不要認為嫌疑犯會很簡單就被抓到。」


    漢密斯非常幹脆地說:


    「管他什麽嫌疑犯來著,反正就是那個男的幹的不是嗎?畢竟是在大白天看到的,絕對不會有錯哦。」


    「不過,他當時的確是在距離遙遠的地方。」


    「好像是呢……」


    漢密斯這時候一度沒把話講下去——


    「對了刑警先生,因為這很平常也太理所當然了,所以過去反而都沒說——」


    「什麽事?」


    「那名男子,會不會其實有雙胞胎兄弟啊?可能是其中一方,或者兩人輪流做壞事。之所以永遠都有不在場證明,該不會也是刻意安排的?」


    奇諾首先對那些說法發表意見。


    「我也懷疑過會不會是雙胞胎哦,漢密斯。不過,我認為那種事情警方一開始也有想過。隻要稍微調查過那名男子,應該馬上就有結果了。」


    「這個嘛~的確沒錯呢……」


    漢密斯與奇諾兩人說的話語尾很含糊。


    「你們——」


    這時候刑警一臉嚴肅地詢問。


    「提到的『雙胞胎』是什麽?這有什麽特殊……是指能夠使用魔法般手法的人嗎?」


    「什麽?」「什麽?」


    奇諾與漢密斯的聲音,完美地一起脫口而出。


    當漢密斯詳細慎重地解釋什麽是雙胞胎——


    「怎、怎麽可能有那麽扯的事情?一起出生且長相一樣的兩個人……」


    從椅子站起來的刑警訝異地臉色慘白,不僅是他,連鄰座體格健壯的年輕刑警也是,幾名站在旁邊的警官也是。


    照他們的反應判斷——


    「似乎真的不知道呢……」


    奇諾小聲地對漢密斯說道。


    「雙胞胎是最容易產生的血統,反之亦然呢。這國家從古至今不曾出現過雙胞胎喲。」


    漢密斯也小聲回答,然後——


    「以前不曾有雙胞胎旅行者或商人造訪這個國家,這真不知道是好是壞呢。要是來的話鐵定會被講什麽不好聽的話,那絕對會得罪人哦。在此先代替這個國家向雙胞胎們道歉。呃——全世界的雙胞胎,對不起。這個國家比較特殊啦。」


    不斷重覆說「真不敢相信」且搖了好幾次頭的刑警,終於「咚!」地坐回椅子上。


    「可、可是……要、要是那樣的話,就能夠說明一切了……果然是那名男子幹的!不,是那對兄弟!」


    「手法愈簡單,效果會愈高呢~」


    漢密斯說道,然後——


    「怎麽辦?要申請拘票嗎?」


    刑警稍微考慮之後——


    「…………」


    他不發一語地搖頭。


    「這個嘛~也難怪啦。」


    漢密斯完全無視警官們的想法,略帶開心地說道。


    「首先必須證明他們是雙胞胎,並且申請兩份拘票才行呢。不過,或許那男子的父母——」


    「並沒有辦理出生登記。」


    奇諾接著漢密斯的話說道,然後——


    「或許有人悄悄產下雙胞胎,但害怕在這國家會被當成異類,於是一直隱瞞沒說。應該就一麵保護兩人一麵撫育他們長大,然後輪流外出吧。」


    「這也太辛苦了吧,這就是母愛呢!」


    「不過,等成長到某個程度,他們發現那可以用來當做自己的不在場證明,於是想成為所有人絕對抓不到的犯人。這是我個人的猜測啦,但或許很久以前就——」


    體格健壯的年輕刑警「啊!」地察覺到什麽事。


    「你是說還有其他罪行嗎?」


    「或許有呢。像相當難解決的案件,該不會是他……不,是他們幹的呢?」


    「對喔!因此才突然變有錢人,事業也很成功,還住那種豪宅……真是可恨哪!」


    年輕刑警氣得用拳擊槌手掌。


    漢密斯則說:


    「這是怎麽回事啊~必須合法掌握真有這兩個人,再讓他們登記戶籍,接下來才能申請拘票?這似乎要花很多時間呢~」


    奇諾也有些不甘心地如此說道:


    「實在是,沒那麽多耐心等那些程序走完呢……」


    「你決定把剩下的事情交給這國家處理,放棄『森之人』出境嗎?」


    「嗯——……」


    聽到漢密斯與奇諾之間的對話,高大的刑警——


    「我說兩位旅行者——」


    突然用驚人的語氣說道。


    「當初入境的時候,想必你們有確實聽過衛兵說明的法律,那是有理由的。」


    「等一下!警部!」


    年輕刑警跟他旁邊的警官們都臉色大變。


    「大家安靜!……我說就好。」


    高大的刑警製止他們。


    「什麽什麽?」


    「什麽樣的理由?」


    聽了漢密斯毫無緊張感的台詞,與奇諾


    語氣認真的話,刑警回答:


    「那些法律並不適用在你們身上。」


    就在白天過了一大半的時候。


    早上降的雪已經變成雨。


    冰冷的細雨靜靜下著,把位於森林中的漂亮房屋白色屋頂打濕了。


    「到了~」


    在那棟房屋前麵,響著轟隆隆引擎聲的漢密斯停了下來。


    後輪上方的載貨架已經沒有包包,隻綁了一個木箱。


    騎車的當然是奇諾,她的帽子與大衣都被雨淋濕了。


    奇諾用腳架把熄掉引擎的漢密斯撐起來。她摘下防風眼鏡,脫下大衣把它卷成一團,再把那些物品擺在地上。


    穿著黑色夾克的奇諾右腿上,有顯眼的「卡農」的槍套。


    「好了,我走羅,漢密斯。」


    「路上小心哦——」


    被雨淋濕的奇諾往玄關走去,在雨靜靜下著的聲音裏,還夾雜著踩踏碎石子的聲音。


    當奇諾站在玄關前麵,便把手伸向門鈴並按下它。


    幾十秒以後——


    「來了,請問哪位?」


    結果開的不是玄關,而是左邊的窗戶打開了,並探出一名男子的臉。


    他跟昨天在城鎮對峙的嫌犯長得一模一樣,雖然相貌難以區分,但他的左耳並沒有傷口。


    「…………」


    奇諾不發一語地拔出「卡農」,迅速指著男子的頭並開槍。


    「那些法律並不適用在你們身上。」


    聽了刑警的話——


    「…………」


    奇諾並沒有說話還皺眉。


    「什麽?」


    漢密斯則是反問他。


    在表情一副快哭出來的年輕刑警與警官們的注視下——


    「這國家的法律並不適用在像你們這樣的外國人。很久很久以前,當這國家在製定法律的時候,把適用對象設定在『僅限於這國家的國民』,但現在幾乎已成為沒有實際效力的條文,隻有對法律相當熟悉的人才知道這件事。」


    高大的刑警用吐出艱辛過去的口吻說道。


    「由於旅行者與商人愈來愈多,照理說應該盡快修改條文——但就一直不了了之。於是警方不厭其煩地主動說明刑法,讓入境前的旅行者與商人了解,並且用『這國家取締很嚴格』的說法對他們施壓。結果這個方法奏效,截至目前為止的訪客都沒有犯罪。」


    「…………」「這樣啊!」


    「所以,如果講白一點——旅行者就算殺了人,我們也無法問那個人的罪,頂多隻是驅逐出境而已。」


    「…………」「你大可以說『就算奇諾殺了那名男子』呢。」


    「我想說的話就這些了,要是有人問起,大可報上我的名字沒關係。」


    刑警語氣沉重地說完那些話。


    「我非常了解你的意嗯了。」


    原本靜靜聽他說話的奇諾開口說道。


    「也就是讓我來執行你們辦不到的事情對吧?」


    「沒錯。」


    「那麽,我就在這裏把話說清楚。」


    「…………」


    「我沒有打算要殺了那名男子。」


    頭部中彈而力氣盡失的男子,身體從窗邊滑下來,整個人倒在樹叢裏。


    「…………」


    奇諾又繼續對他的身體開了四槍。分別往兩手手肘與兩腳的膝蓋,確實地各開一槍。


    住宅區槍聲響起,但又隨著白色煙霧消失茌雨中。


    男子躺在窗戶外麵濕答答的泥土上。


    「哇!哇!哇!哇!」


    每當奇諾節奏性地開槍,他也節奏性地喊叫。


    命中他的子彈又反彈回來,那是用硬橡膠做成的子彈。


    以極近距離挨子彈的男子,雙手雙腳都麻痹了,簡直已經無法動彈。奇諾用兩手抓住男子兩邊腳踝——


    「喝!」


    邊吆喝邊用力拖著他走。


    「嘎啊啊……」


    男子在泥土與碎石子上麵,像貨品似地被拖走。


    奇諾把男子拖到漢密斯旁邊,再把他藏在車體後麵,並且替換「卡農」的彈匣。裏麵還是裝填非致死性的橡膠子彈。


    「好痛……你、你想做什麽……我、我到底……做了什麽……」


    漂亮的襯衫與長褲全沾滿泥巴,他端正的容貌也滿是淚水,男子拚命地掙紮。


    「…………」


    奇諾並沒有理會,還迅速把那名男子的手腳用繩索綁起來。


    然後問:


    「今天上午,你好像曾開車往來市區對吧?」


    手腳的疼痛好不容易減輕的男子,狠狠瞪著奇諾。


    「就、就算有,又……又怎樣?為什麽我非得遭受這種待遇!別開玩笑了!可惡,好痛啊!」


    「如果是後車箱,就算藏一個人也不會被發現呢。過去你都是用那種方式,順利地往來你家跟市區對吧?」


    「你在講什麽啊……?我並沒有載任何人!」


    漢密斯詢問倒在眼前的男子。


    「這麽說,那個屋子裏現在都沒人羅?」


    「沒有!」


    「真的嗎?」


    「真的!」


    「那就好。」


    漢密斯與男子對話的時候,奇諾已經打開木箱,拿出裏麵的防毒麵具。


    她的臉整個蓋住,是眼睛位置裝了兩塊玻璃,嘴巴位置裝了淨化毒氣的鐵罐的防毒麵具。


    奇諾摘下帽子,一麵把那個麵具戴在臉上——


    「與師父同樣的作戰,結果這是第一次啊……那我就拿出來使用了。」


    一麵對不在現場的人致上感謝之意。


    奇諾確定臉部與防毒麵具沒有空隙以後,便拆下鐵罐的封條,並且確認呼吸好幾次。


    「你、你想做什麽?」


    男子問道,漢密斯則回答:


    「嗯。接下來站在那裏的旅行者奇諾,將要把你家燒光光——」


    著裝完畢的奇諾,從木箱拿出一個布袋,再斜背在右肩,裝在裏麵的東西「嘎嚓嘎嚓」地發出撞擊聲。


    「咦,知道裏麵裝什麽東西嗎?」


    漢密斯在雨中詢問整張臉都濕透了的男子。


    「我怎麽可能知道啊!」


    戴上防毒麵具的奇諾,一步步地走近那間豪宅。還一麵發出「嘎嚓嘎嚓」的聲響。


    「全都是火焰瓶,等一下就要把那棟房子燒成炭羅:!」


    「什——住手!那是我家耶!是我家啊!」


    「那我當然知道——」


    奇諾站在剛剛把男子拉出來的窗戶前麵,然後往裏麵窺視。呈現在眼前的是寬敞的客廳。


    「…………」


    奇諾用左手從布袋裏拿出一個瓶子。瓶身因為塗成黑色看不見裏麵,不過瓶蓋部分有露出短短的線頭。她用右手扣「卡農」的扳機的力量,用力拔那線頭的前端,再往屋裏麵丟。


    室內發出什麽東西「嘩啦」地破碎的聲響,然後白煙隨即冒出來。不到幾秒鍾,房間彌漫著煙霧,還從窗戶冒出來。


    「咦?第一個沒有順利點燃嗎?奇諾,再多丟幾個吧。」


    漢密斯似乎很開心地說道。


    「住手——!你這個瘋子!」


    聽著男子大聲喊叫——


    「…………」


    不發一語的奇諾把身體鑽進煙霧冒出來的那扇窗戶,然後進入那棟房子。


    「這就是那名男子住處的平麵圖,是從十年前蓋那棟房子的建設公司拿來的。」


    聽到刑警這麽說——


    「合


    法取得的嗎?」


    漢密斯故意挖苦他,奇諾則說:


    「現在就別追究那些了——這對我很有幫助呢。」


    她仔細地凝視那張圖麵。


    奇諾謹慎地走在煙霧彌漫且空無一人的客廳,她又從布袋拿出一個瓶子並且拉上麵的線頭。


    那並不是什麽火焰瓶。而是不會冒出任何火焰,隻會拚命冒出白煙的煙霧筒。


    奇諾用摸索的方式,找到從容廳通往走廊的門。當她微微打開,也在同時把煙霧放進走廊裏。


    長長的走廊,因為煙霧而慢慢看不見周遭。


    「…………」


    舉起「卡農」對準走廊的奇諾,等四周變成一片純白以後,便開始往走廊前進。


    刑警看著一直凝視平麵圖的奇諾,然後問漢密斯:


    「她想把平麵圖記起來,然後在煙霧中戰鬥嗎?」


    「沒錯哦——」


    「我認為用煙把對方逼出來的作戰,應該非常有效。隻不過,也會出現對方忍受煙熏展開攻擊的狀況吧?」


    「是沒錯啦~這隻是一般煙霧,並不是有毒氣體。」


    「那種狀況的話,在視野一片白色的情況下戰門不會不利嗎?畢竟那是對方自己的住處,應該能完美記住空間配置吧?」


    「一片白?啊,奇諾不會有問題的。」


    「怎麽說?」


    「等完全看不見的時候,她會閉上眼睛。」


    「不會吧——」


    「教她戰鬥方法的人,讓她練習得很徹底哦。還有像是沒有燈的室內,或者漆黑空間的戰鬥方法。以及既然看不見就不要勉強看,索性閉上眼睛的做法。」


    「到底,怎麽做啊……?要靠什麽戰鬥呢?」


    「那個嘛~首先是聲音。再來是仰賴摩托車所沒有的事物。」


    「那是什麽呢?」


    刑警問道。


    「感覺。」


    漢密斯簡短地回答。


    在染成一片白的走廊緩緩前進的奇諾,用左手撫摸牆壁。


    那裏就跟平麵圖一樣,有通往寢室的門跟門把。


    奇諾拿出煙霧筒並拉開線頭。她輕輕轉動門把,再從打開的狹窄縫隙將瓶子往裏麵丟。


    等了幾秒鍾,確認裏麵完全沒聲音以後——


    「…………」


    再照記憶中的地圖慢慢移動。


    從外麵雖然看不見火焰,但看到有煙霧從縫隙微微冒出來。


    「不、不好了!失火了!」


    騎著腳踏車經過的中年男子大聲喊叫。


    男子似乎完全沒看到停放在那裏的漢密斯。


    「救、救命哪……」


    以及綁在他前麵痛苦掙紮的男子,急急忙忙在雨中騎著腳踏車,進入樹林後隱約可見的鄰家。


    然後——


    「不好了!隔壁失火了!快打電話通知消防隊跟警察!」


    在鄰家大喊的男子,又騎著腳踏車拚命衝,馬上通知其他戶人家失火的事情。這全都照奇諾的作戰計劃走。


    如此一來附近居民不僅聽到騷動,還會看到冒出的煙霧,然後慌慌張張地湧到男子家門口。


    大約二十名撐傘的居民——


    「失火了!不好了!」


    被不斷冒煙的房子嚇到。


    「喂!你沒事吧——怎麽會被綁起來呢?」


    接著,看到被綁在玄關前,像毛毛蟲那樣蠕動的男子而感到訝異。


    「…………」


    漢密斯一句話也沒說,因此就任由居民們把男子手腳上的繩索解開。


    「你沒事吧!太好了太好了!」


    一無所知的親切居民們,替男子的平安無事感到高興。


    就在那個時候,大大小小約十輛的警車與兩輛消防車,以及一輛救護車正鳴著警笛蜂擁而至。


    居民們都還沒有反應到警察跟消防隊怎麽會那麽快,而且大批地趕到。


    「喔喔!太好了呢!可以請他們馬上滅火!」


    「不不不,能夠像這樣撿回一命已經是萬幸了!」


    「沒錯沒錯!房子還可以再蓋!在那之前可以住我家哦!」


    他們對男子說了非常非常親切的話。


    「…………」


    男子完全沒有回答。他慘白著臉,也沒有活動已經自由的手腳,隻是坐在漢密斯前麵。


    住在附近的年輕單身女性,趁這個機會從後麵溫柔抱住男子。


    「天哪~真可憐……居然怕成這樣……沒事了喲……」


    「好奇怪哦……」


    奇諾在屋內丟了十幾個煙霧筒以後,輕聲地喃喃說道。


    如此一來布袋裏已經沒有任何煙霧簡了,倒是這屋子的所有房間都至少有一個煙霧筒,目前仍持續冒煙中。


    這寬敞的屋子裏沒有一處不在冒煙,周遭彷佛陷在霧裏般地變成白茫茫一片。


    然後,屋子裏沒有人類移動的跡象,也沒有咳嗽聲。


    「奇怪。」


    那個時候在屋子門口——


    「為什麽不進去呢?」


    聚集著圍在消防隊旁邊的居民們——


    「因為沒看到火。這並不是一般火災,有可能是什麽藥品產生反應,導致屋內充滿了特殊煙霧。我們正在等後援部隊帶氧氣瓶過來。」


    與說著事先準備好的謊言而不進屋內的消防隊——


    「…………」


    以及不發一語,默默治療被奇諾擊中處的男子。


    然後——


    「要不要緊哪?不覺得花太多時間了嗎?」


    「或許吧。」


    「也沒聽到槍聲哦。」


    「表示還沒有找到呢——雙方啦。」


    刑警與漢密斯在稍遠處如此對話。


    漢密斯詢問刑警:


    「對了,有關那張平麵圖——那上麵的資訊正確嗎?」


    「當然正確,那是我監視的時候到手的東西。上麵並沒有房屋被改建的資訊。因為這個國家如果要改建建築物,也須得到改建的許可呢。」


    「那我問你,那棟房子在建造以前,還有其他房屋嗎?」


    「那個嘛……我不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如果,那個房子在這裏建造以前還有另一個房子。也就是說……既然要把它拆掉,但若是那名男子蓋的——」


    漢密斯的話講到一半,刑警就已發現找到答案了。


    「糟糕!有地下室是嗎?」


    在白色煙霧中,戴著防毒麵具的奇諾喃喃說道:


    「果然有地下室啊……」


    然後一麵用靴子堅硬的鞋跟用力敲擊地板,一麵在屋內快步行走。


    「答對了。若男子這時候潛入屋子裏,也隻有躲那個地方哦。隻要有空氣流通的地下室,就能夠熬過那些煙熏。就算平時用來藏匿也很方便呢。」


    「可惡!要不要旅行者暫時退出來?」


    「有點太遲了。更何況她出來的話,警方不是得同時把『無惡不作的奇諾』扭送到警局?原則上啦。」


    「……沒錯。」


    「因此,下一次奇諾出來的時候,就得跟那名男子一起出來才行。現在則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可是,她進去地下室找的話,不是更不利?」


    「這個嘛!這是奇諾的事,我想她心裏應該早就有譜哦?」


    「需不需要警宮們衝進去幫忙?」


    刑警問道。在警方的卡車裏,也有攜帶防毒麵具的警官在隨時待命。


    「不,還是別那麽做比較好,那反而會妨礙到奇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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