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來把時間轉回「引爆前」看看吧。


    不具意義的尖叫或怒吼持續了半晌。


    豈止炸蝦南西,連在諜報部門長期潛伏敵國的中年男子似乎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瑪莉蒂一點也不在意。


    她不陪大家說些沒有生產性的對話,始終冷靜沉著地陳述意見:


    「剛才炸蝦已經說過,用正攻法一個個引誘世界的幕後黑手並加以打擊,會變成耗時一世紀的大事業,我也沒打算陪他們玩那麽久……為此,最好的方法是主動完全粉碎那幫人的計畫以奪取主導權,讓陷入混亂的他們避開竊聽進行作戰會議,講得明白點就是設計成讓他們直接碰麵。隻要打擊這個地點,一枚飛彈就能一次解決四個人。況且既然是絕對不能外泄的秘密會議,除了能信賴的部下之外,他們自然不會讓其他人隨行才對。」


    「可、可是,怎麽可以,可是~!蕈……你剛才說……蕈狀雲?你說了!」


    眼鏡炸蝦心慌意亂地說,但瑪莉蒂仍舊不在意。


    「那個會給看到的人造成絕大衝擊,但蕈狀雲可不是舊時代核爆的特權。在曆史上,也曾有人目擊到大規模的燃料空氣炸彈(fae)造成形狀類似的雲團。」


    「記得那好像是爆炸帶來大規模氣壓差異,所產生的人工氣象現象?」


    中年男子喃喃說道,好像記得不是很清楚。


    瑪莉蒂點點頭說道:


    「因為燃料空氣炸彈會吞噬大量氧氣。不過如果隻要瞬間造成廣範圍氣壓差距,不是一定要奪走氧氣才行。」


    「?」


    「例如『資本企業』正在製造一種東西叫氮化合炸彈(rtnce)。常用的火藥是硝基類,換句話說就是氮化合物,而采用的引爆方式是從大氣中確保氮素成分以縮小炸彈體積,並於外殼瞬間展開的同時一邊在空氣中調合,一邊引發大爆炸……當然,過程中會奪取據稱占了地球大氣七成比例的氮氣。」


    「……原來如此,也就是吞食氮氣而不是氧氣,藉此促使氣壓產生急劇變化是吧。在大氣中占七成,可挖取的材料越多,氣壓差距也越容易擴大就對了。」


    「可、可、可是,可是我說啊!在市區正中央引爆那種東西的話,到頭來分裂商城瓦爾哈拉還是會消失在強光中啊!這樣豈不是完全沒意義!」


    「隻看平麵地圖的話或許如此吧。」


    瑪莉蒂一邊麵露惡魔般的笑容,一邊說:


    「但你有考慮過垂直方向嗎?隻要飛到超高高度,在不適合進行空投的高空引爆炸彈,就能與地圖座標重疊,實際上卻不造成任何傷害。當然蕈狀雲本身是巨大的人工氣象現象,所以是有可能造成強風災害弄破窗戶什麽的就是了。哎,說穿了隻差在讓『島國』的『三尺玉』在地上爆炸或是打上空中再爆炸啦。」


    「這麽說的話,剛才談過的資訊封鎖……」


    「不管用什麽方式,吸入大量粉塵吹上整片高空的蕈狀雲,本身都具有阻礙現場所有無線通訊的效果。隻要配合這場爆炸剪斷通往外界的電話或網路線等等,就萬無一失了。不分有線無線,瓦爾哈拉將會在數據上表現得像是『消失』了一樣。而且就算從衛星上鳥瞰也有巨大蕈狀雲蓋住,想聯絡又滿是雜音,誰都無法回應。」


    由於瓦爾哈拉本身是交通方式受限的大都市,因此通往外界的網路線也不是呈現蛛網狀,而是像海底電纜那樣用粗光纖捆成一束,要砍斷不難。


    「你說要在高空中引爆,但具體上的設備呢?總不會現在才要手工製作彈道飛彈(bm)吧?」


    「不用想得那麽困難,當今時代可是連普通直升機都能飛上六千公尺高空耶。就連用同一種方式飛行的無人機,隻要電波傳得到就能飛得夠遠。氮化合炸彈的火球本身直徑五百,衝擊波殺傷範圍為直徑一千五百。隻要飛到一座山上的高度,就不會對地表造成致命性傷害。當然多多少少會有一點爆炸聲或衝擊波就是了。」


    「啊?這點程度的爆炸就能形成漂亮的蕈狀雲嗎?我是有聽你說要用特殊的引爆方式啦。」


    「有什麽必要局限在一處?弄個十架左右的無人機起飛,在空中讓每個火球相互融合就行了。就像讓『島國』的『仙女棒』互相接觸一樣。」


    「mirv方式就是了吧。」


    「就是這麽回事。」


    既然方針已決,事不宜遲。


    現在這個時代,如果隻是要六軸飛行器之類的無人機,隨便一家玩具店都買得到,但它們沒厲害到能對應數千公尺規模的遠距離電波通訊,因此必須借用諜報部門的裝備拆解一下。而且為了像候鳥一樣群體控製多架無人機,最好有專門的演算法……然後呢,畢竟不同於勤勞過頭的「島國」,歐洲對做生意缺乏幹勁,以至於一到晚上七點,除了賣酒餐館以外的所有店鋪都會打烊。那麽現在夜已深了,要上哪去湊齊外觀如昆蟲的無人機呢?


    瑪莉蒂?懷特維奇的答案早已確定。


    「大哥哥☆」


    「結果什麽都跟我們伸手要就對了,全部都是!」


    「還是你比較想被槍口抵著額頭?」


    潛入敵國的諜報人員第一個考慮的總是現場氣氛,像這樣承受到來自正麵的笑容壓力而別開目光時,男子的命運就已經確定了。


    「氮、氮化合炸彈要怎麽弄到~?看、看你卷起袖子,不會是要在這裏製作吧~!」


    「你要是知道做法,會因為太簡單而嚇到的。說不定股東大會又要起一陣大風波嘍。」


    應該說氮化合炸彈這種東西製作起來並不難……隻是由於會跟空氣中的氮氣產生反應,因此作業上必須費點工夫,否則在等待完成的時候會把自己炸飛。


    瑪莉蒂將纖細手臂插進觸碰生物武器時會用的特殊密閉實驗容器,正式開始用安全的方式逐步製作戰術武器。當然詳細的隱藏風味是秘密。


    「哎,總之就那個啦。將愛送給大哥哥,神魂顛倒心兒怦怦跳……唉。」


    「用死透了的眼神講這種話有意義嗎……!」


    瑪莉蒂一邊隨口跟男子鬥嘴,一邊把兩公升寶特瓶大小的鋁製容器一一擺好。這種東西原本就是以輕量廉價戰術武器為目標開發的產品,因此用送貨無人機就能運送沒問題。既然是諜報部門做過改良的大馬力偵察機型,想必萬無一失。


    諜報部門的中年男子看著成品,一張臉苦澀到極點。


    「……時代的變化真是可怕,冷靜一想,我們現在是不是做出了曆史上最糟的兵器?」


    「技術無罪,什麽事都看如何運用。」


    「我們的意思就是你怎麽看都像在往最糟的方向發展~……!」


    操縱係統不是rc車會用的那種遙控器,而是用指尖操作平板電腦的類型。當主要目的不是細微操縱一架,而是控製十架編隊整體動作時,就會這樣設計。


    「現在趁夜升空就不用擔心遭人目擊了。引爆必須設定高度限製,萬一機器發生錯誤摔下來在地上爆炸,努力就全白費了。」


    「我們把降落傘的自動開傘感應器直接裝上去了,所以不用擔心啦。」


    很好。瑪莉蒂點頭後說道:


    「等準備齊全,你們諜報部門就躲到不受蕈狀雲影響的地點去。我猜那些幕後黑手的電波會在附近滿天飛,你們要盡量竊聽。」


    「我們什麽時候變成你讓頤指氣使的下人了?」


    「我這麽做可是在讓你們不用連夜逃亡喔,你們應該感謝我才對,一臉厭煩地看著我真讓我意外。」


    無人機本身幾乎可用程式控製自動飛行,不過放在廚房裏不管隻會按照程式撞上天花板,因此必須由瑪莉蒂與南西等人物理性地帶它們出去。


    雖說無人機隻要一混入夜空就幾乎看不見了,但是讓一般民眾目睹到有人把它們擺在地上還是不太妥當。這跟官方或民間無關,無人機在世人眼光裏偷窺的壞印象就是太強烈了,難保不會惹來無益的麻煩。


    「喂,炸蝦,回停四驅車的停車場好了,我們需要開闊的場所。」


    「咦咦?店鋪後麵不是正好空出了一塊空地嗎?」


    「你啊!絕對不能在諜報人員巢穴的的正後方讓無人機起飛!簡直就像放個廣告氣球告訴大家這裏有間諜一樣!」


    中年男子寒毛直豎,叫得比瑪莉蒂還大聲。


    兩人像被趕跑一樣離開店鋪後,沿著原路回去。


    「要放在哪邊呀~?」


    「哎,不會被大馬路上的行人看到的位置就好,用四驅車擋著應該就行了。」


    瑪莉蒂她們一邊說,一邊拿出塞在波士頓包裏的無人機,一架架擺在柏油地上。總數有十架這麽多,看起來還真有點像小型展示會。


    「呼~這下基本上就準備好了呢~」


    「是啊。」


    瑪莉蒂也點點頭說道:


    「不過在具體展開行動之前,該是抹除不明朗部分的時候了。」


    南西?卓曆羅傑連慢吞吞地回一句「什麽~?」的閑工夫都沒有。


    因為金發少女抓住炸蝦的後領,然後把她的背砸在四驅車外殼上。突如其來的衝擊力道讓眼鏡妹難以呼吸,連慘叫都叫不太出來;瑪莉蒂把臉湊向她,如此呢喃了:


    「你是什麽人?」


    「啊,喀哈……」


    「一開始遇到你時,我開槍打了你的手臂,確認過你的言行真偽吧?那當然是因為你說的話我信不過。」


    瑪莉蒂的眼中毫無玩笑色彩。


    「你對疼痛沒有耐力,也不知道如何處理傷口。如果放著你不管,你真的已經掛了。我從這些事實判斷你是清白的,然而仔細一想,其實還沒做出結論你就昏了過去,判定隻是和局。」


    南西在那間木屋裏這麽說過。


    她說她是來追蹤調查於國境沿線進行軍火交易的「資本企業」危險分子。由於已經查明木屋附近有「掩蓋了來源」的武器在這裏被轉賣給恐怖組織等等,於是她親赴現場進行調查,卻被抓住了。


    然而一個別說怎麽開槍,連如何穿越森林都不知道的人,絕不可能穿著內勤製服就這樣被派來。單獨行動方麵也有很多謎團,瑪莉蒂至今推測一定是共同行動的團隊全員死亡了,但從她看到屍體時滿是「初次體驗感」的反應來看,瑪莉蒂不認為她有累積過目睹死者的經驗。


    「無論你的目的是什麽,隻要不違反『資本企業』的作風就不會礙到我。我是這麽認為的,所以才一路帶你過來。」


    瑪莉蒂繼續揪著她的後領,聲音低沉地說。


    「然而來到這裏,你的態度明顯有了轉變──分裂商城瓦爾哈拉……而且是你在靠山的一邊,也就是『情報同盟』勢力範圍時的行動。」


    「咕,嗚……哪裏,有問題了……?」


    「看遊行參加者就知道,你不知為何常用同情的眼光看這裏的居民。講話口氣也是,隻有在談到遊行或居民安危問題時講話不再慢吞吞。我再說一遍,你每次看到『情報同盟』勢力範圍的人都是如此。」


    她吸一口氣,呼出來。


    然後少女如此質問了:


    「你的靈魂屬於哪裏?」


    乍聽之下像是「信心組織」的口吻,但並非如此。


    瑪莉蒂看事情的眼光很實際。


    「……那間木屋是『資本企業』與『情報同盟』不良士兵的聚集所。而你總是對『情報同盟』表示同情。假如你是屬於『那邊』的人,我就得改變對你的態度。雖然是我的過失,但你已經看過潛伏於這座城市的諜報人員的長相以及秘密基地了,這對他們而言攸關性命。」


    基於這點,重要的是打從一開始,南西?卓曆羅傑就開口提出了「五百億美元的寶藏」。它起初是黑市積攢的秘密財寶,接著成為瑪莉蒂的懸賞金額,最後逐漸變成了在這瓦爾哈拉進行的地下銀行掃蕩行動所需運用的「武器」之一。


    假如南西是出於某種企圖將瑪莉蒂誘導至此,那麽必須刺探一下她葫蘆裏賣什麽藥。如果跟「資本企業」以外的主義或信念有所牽扯,自己的生命也不見得安全。


    「……」


    經過了一段短暫沉默。


    即使瑪莉蒂放鬆施加在後領上的力道,南西仍然不開口。那是伴隨著猶疑而刻意為之的沉默,是一個人懷抱著必須隱瞞的內情時,煩惱著該不該說出來的神情。


    最後真麵目不明的某人說了:


    「……我,是……『資本企業』的人。」


    「那又怎樣?在這泥沼般的北歐禁獵區多得是窩裏反的家夥,就像在木屋跟你碰上的那幫人一樣。」


    「特種部隊灰姑娘魔法師……不過就算上網搜尋也不會搜到任何結果,所以證明不了什麽就是了。」


    她臉上有著不同於之前的另一種疲憊笑容。


    「瑪莉蒂小姐,你認為歸根結柢,大家為什麽會容許北歐禁獵區存在?」


    「從曆史觀點而論是五百萬都市阿斯嘉的毀滅,從經濟層麵而論是巨大實驗戰場,藉由蓄意促成加拉巴哥化,誘使在正常的object開發環境下無法獲得的新技術偶然出現。」


    「……憑這點程度的『貢獻度』,世界是不會容忍這種小小庭園存在的。」


    「你說什麽?」


    「這個北歐禁獵區有其他更大的利益,是切合現今object主導的『幹淨時代』的明確利益。而關於這點,瑪莉蒂小姐,你也不例外。」


    聽她這麽說,起初少女的想像力還沒能追上。


    或許是因為她太過將那些事物視為理所當然,接納得太自然了。


    「也就是elite駕駛員『原型』的高度自然誕生率。」


    南西如此說了。


    清楚而肯定地說了。


    「經過某種戰爭病變,例如長期暴露在轟炸或劫掠的恐懼下,兒童的精神『容易封閉』成為優異elite駕駛員的『原型』……有人發表過這種噩夢般的研究報告,而且還獲得了來自北歐此地的世界級科學獎掛保證。多虧於此,像我這種人組成的部隊於焉成立。」


    那是用發明世界最知名的炸彈賺到的大筆財富為基金,所設立的科學獎。


    然而知名度越高就越容易成為種種陰謀論的對象,關於這部分流傳著許多無憑無據的風聲與臆測。特別是從影片格式等方麵可以看到,在互相對立的規格競爭上,獲頒這個獎項的理論能得到壓倒性的知名度。萬能細胞或微中子也是,想必有不少人是以這個獎項為契機了解詳情的。當然,得到大眾理解的技術比較容易取得預算,容易推進大規模實驗,而做出更大的成果;反之亦然。於是包括在軍武方麵的運用,就有一些謠言指出有人利用這點對「改變世界趨勢的技術」進行取舍選擇,試圖將曆史調整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實際上有沒有這層企圖沒人知道。


    然而就現實而言,它或許漸漸吸引了世間的眾多目光。


    「簡直像是在講二手衣鋪。」


    「……是呀,因為全新狀態賣不出去,所以故意把牛仔褲弄破弄褪色,貼上新的價格標簽。就是這麽回事,而且是對無辜的孩子們留下看不見的心傷。」


    南西緩緩歎一口氣說道:


    「我隸屬的特種部隊,受命在膠著戰場回收失去父母的兒童,檢驗其適性,達到合格標準時就『出貨』到各地的『安全國』。換句話說就是世界勢力全部包含在內的超國家獵才組織,而且表麵上是在保護無依無靠的孩子們遠離轟炸或劫掠的恐懼,保障他們度過不受槍火威脅的安全生活……因此誰都無法阻止我們。一般認為這些受到長期戰爭所苦的孩子們是由國家權力伸出援手,成為駕駛員elite展翅高飛,獲得比一般家庭更高的收入。」


    本來在戰災或災區現場就很容易有這種問題氾濫,例如海外誌工保護孤兒,結果被視為跨國誘拐行為的例子並不少。


    隻不過如果事前安排好方針的話,似乎不會犯這種失誤。恐怕他們已經做好了法律防護措施,就算「安全國」的elite駕駛員培育實驗曝光,也會被視為治療戰災中受創精神的醫療行為,使得就算實際上在純白密室中進行的是近乎拷問或虐待的惡行,反而是秉持正義譴責他們的人會被大眾媒體視為壞蛋。


    「……是不是?就像女生受到王子殿下拯救的灰姑娘故事一樣,成了好懂到無以複加的美談對吧?」


    「先不論事情真偽。」


    瑪莉蒂不屑地說了。


    「所以那又怎樣?不管你屬於哪個單位,都不構成你穿一件內勤製服踏進現場,遭人囚禁在木屋裏的合理原因吧。」


    「……我沒有戰鬥的力量。因為我原本不用前往現場,職責是俯瞰狀況聯係各個人員聯手行動,立場介於通訊官與駭客之間。」


    南西身體繼續被按在四驅車外殼上,一邊不停急促地呼吸,一邊說:


    「所以,隻要巧妙運用這份力量,我能夠在包圍網上開個洞,讓孩子們


    逃走……話是這麽說,不過重複幾次之後應該會有人發現不對勁才對,所以說不定現場的士兵們內心深處也對自己的任務抱持疑問吧。」


    「那你跑到現場的理由是?」


    「就是那個用貨櫃還有儲存槽堆成的善意鐵幕。」


    瑪莉蒂的手臂已經幾乎沒在使力了。


    當然她仍然保持警戒,隻要南西有任何可疑舉動,隨時可用槍械或小刀殺死她。


    「竄改資料讓孩子們逃出包圍是沒問題,但他們的人生不隻如此。如果讓他們在荒郊野外四處彷徨,還沒碰到軍隊搞不好就先踩到地雷或未爆彈炸成碎塊了。或者是在嚴酷環境中學習生存之道,變得用起槍械毫不遲疑也沒意義。」


    「……真是抱歉喔。」


    「這麽一來,就隻能在不受槍火威脅的安全城市中為他們找個安身之地,而且要不受大人們幹涉的安全區域……位於瓦爾哈拉中央的『不可侵森林』條件剛好,正適合用來打造周圍受到大人們保護而遠離戰爭,又不會被那些大人們直接幹涉的小小家園。」


    「你是說你在那裏蓋了保護院嗎!那可是有千年曆史的原生林耶!」


    「關於糧食或其他生活物資,隻要動一下資料,要轉給那些孩子使用不算難。我們本來就是不存在的部隊,也沒有正式的配給品,隻要把從其他正規部隊分得的物資再分配出去就行了。就這樣,我們完成了無人知曉,就連同隊隊員都沒察覺的聖域。關於教育方麵,由我辦了類似函授課程的講學。如果能讓我擅自以主觀來說,他們看起來很幸福。」


    「……還真是見不得人的慈善活動(ck mother)啊。」


    「就是啊,真的。軍事法庭是跑不了的,能持續長達兩年、三年都讓我感到不可思議了。可是好不容易就要開花結果了。」


    畢竟「不可侵森林」是瓦爾哈拉的文化支柱,長久以來連學術性內部調查都受到了禁止,以潛伏環境而言可說再理想不過。


    要不是有那個動作的話。


    「大約一年前,將這瓦爾哈拉分成海邊與山邊的善意鐵幕,表麵上是為了將城市麵積等分為二而鋪設,實際上並非如此,將勝過五百億美元的世界寶藏拆散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世界寶藏?你是說你們的『家園』裏有什麽東西嗎?」


    「是的,當然了。」


    對於瑪莉蒂的詢問,南西?卓曆羅傑露出了一絲笑容。


    「『資本企業』、『情報同盟』、『正統王國』、『信心組織』……」


    然後她說了。


    「所有勢力的孩子們能夠一同歡笑,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的事實。這才是不管拿出多少髒錢都得不到,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


    邏輯不同。


    這對習慣在鮮血與硝煙中打滾的瑪莉蒂而言,是插頭與插座決定性不吻合的意見。但正因為如此,才會是具有強大意義的一番話。


    「有些人想繼續打仗以牟利,那種想法一定比你所想的還要更廣、更深地在這世界上生了根。不隻是在世界裏層紮根的神秘掌權者,在『安全國』客廳隔著電視觀看遙遠國度戰爭的一家老小,不也沉浸在用錢買到安全的優越感裏嗎?大家每天吃進嘴裏的『戰爭利益』比合成色素還要多。多到一旦知道這個事實,誰都會嚇得發抖。」


    南西將那種莫名奇妙的感覺,用具體的語言一一表現出來。


    表現成就連瑪莉蒂都心生某種「恐懼」的言詞。


    「對於仿佛那種意見集聚成形的人種而言,這項事實……『戰爭不是非得繼續下去不可』的這一個結果,是絕不該存在的。而且事情竟然還是發生在比『幹淨戰爭』更悲慘而深陷泥淖的北歐禁獵區。那些孩子的小小生活可是被視為了社會實驗,他們認為一旦讓世人知道,難保不會演變成巨大社運。那已經不是什麽瓦爾哈拉地下銀行或洗錢能相提並論的了,對他們而言敵國人都必須是吃人強奸樣樣來的惡鬼或惡魔化身,要完全聽不懂人話才行。戰爭齒輪本身可能停止轉動帶來的恐懼,使得他們就算要把百萬都市切成兩半,把那些孩子的生活弄得一團糟,也一定要破壞掉『一個屋簷下的生活』。他們很想掩蓋這項事實,弄得好像打從一開始就什麽都不存在。」


    南西緩緩歎一口氣,接著如此說了:


    「他們想必不會放過那些流亡失散的孩子們,應該會想盡量把他們全抓起來,盡可能讓世人看到最殘酷的結局。光是殺死他們還不夠,應該會想做出個能讓全世界理解『四大勢力的人試著和平相處就是這種結局』的『傳說』才對。」


    所以南西再也無法坐視不管了。


    大概是到了某個階段,發現光用擅長的資料管理實在無法幫助所有流離到海邊與山邊的孩子們,於是在勤務紀錄上作假安排時間,穿著內勤製服就闖進了泥沼般的戰場。


    「……隻是結果我什麽都辦不到,就這樣被不良流氓士兵抓住了。之所以撒些笨拙的謊巴著你不放,是因為我不能在那裏退場,我需要知道流離失所的孩子們的安危。誰知道現實竟是如此殘酷。」


    南西淺淺一笑說道:


    「不管在第一線工作了多久,我終究沒有聞過一次現場的空氣。我對真正的痛苦根本一無所知,隻是勸導那些孩子就以為拯救了他們。」


    瑪莉蒂也差不多,手已經完全放開了南西的後領。


    她嘖了一聲之後說:


    「……難怪你對瓦爾哈拉的居民莫名同情,原來是這個道理。」


    「我自己沒有自覺就是了。」


    「你是不在乎軍隊死多少人,但絕不允許戰爭非參與者被卷入慘劇的那種人。無論隸屬四大勢力中的哪一個都沒差,你隻劃分戰爭參與者與非參與者的界線,對吧?」


    而兩人在瓦爾哈拉以外一路上看到的,全部都是某些部門的軍方人士。進了城市之後才變了個樣子,也不是多不自然的反應。


    (為了不讓我這樣的孩子出現,是吧……)


    對於這種極端諷刺的和平主義,瑪莉蒂不禁歪起嘴角露出冷笑。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值得信賴。


    不會開槍,也不懂得如何穿越森林。但是即使才剛碰麵就忽然被開槍打昏,卻仍然緊跟著瑪莉蒂不放。原本有點搭不起來的印象,感覺總算前後吻合了。


    有些部分光用演技不足以說明,原本拚不太起來的拚圖,一旦將瑪莉蒂心中不存在的善意一並考慮進去,竟然就說得通了。


    「來到這裏,每當遇到什麽壞事,我就害怕那些孩子會被當成事情的代罪羔羊。走私基地、製造喪屍的人工分子馬達,以及動力爐的爆炸……我一直害怕其中某個地方會出現那些孩子的名字,被捏造成敷衍一時的犯人。」


    隻是講到這個的話,「戰爭肯定論者」徹底利用孩子們的具體計畫還沒浮上台麵。難道說單純將他們藏身的瓦爾哈拉整個炸毀,就是所謂的「人為慘劇」嗎?


    站在南西的立場,孩子們的名字沒出現雖然讓她暫時放心,但應該會戰戰兢兢地想,會不會是留著用在更殘酷的場麵。


    「順便問一下,關於流離失散的孩子們,你知道多少人的下落了?」


    「畢竟講了半天,他們還是花了將近一年才做出這種決定,所以九成九的孩子都平安無事,但其中兩個孩子依然下落不明。」


    不將其視為誤差,而是判斷為致命性失敗闖進危險的現場,或許表現出了南西?卓曆羅傑的人性。


    「妮可蕾卡?莫希托與艾蕾諾雅?莫希托。她們是雙胞胎姊妹,不過照那樣看來應該是逃跑失敗,被拆散到海邊與山邊了。」


    「莫希托?」


    瑪莉蒂好像吃了一驚,重複一遍。


    「你是說跟布萊茲?莫希托同姓?男孩飆手的主唱?」


    莫希托這個姓氏在北歐禁獵區城市地帶似乎並不少見,但炸蝦無力地點了點頭。


    「那些孩子們當中,也有吉他手、貝斯手與鼓手的親生子女。你知道他們為何要用藝名隱藏本名嗎?他們原本是『資本企業』、『情報同盟』、『正統王國』、『信心組織』……等世界不同勢力的人民,是因為在這個一切事物複雜交錯的北歐禁獵區才有機會相識。隻是他們如果直接飛向世界,各方麵來說都會有麻煩。有人認為他們之所以在歌詞當中隱藏對戰爭的諷刺,也是因為他們夢想有朝一日能用


    本名舉行世界巡回演唱會。」


    「……」


    炸蝦對男孩飆手的歌曲本身似乎並不熟悉。


    但她為何能夠知道連瑪莉蒂都不知道的內幕?因為她有機會跟一些與已經化為傳說的團員關係親近的人物直接交談。


    「剛才的示威遊行隊裏,高舉著『把妹妹還給我』的標語牌,綁著側馬尾的女孩就是艾蕾諾雅?莫希托,就是你最喜歡的主唱的女兒之一。我不懂搖滾樂什麽的,不過回想起來,她的確是個愛唱歌的女生。雙胞胎姊妹總是在一起,哼唱著即興創作的歌曲。」


    「……五百億美元的寶藏,是吧。假如音感有遺傳到,這數字就未必是開玩笑了。」


    「我很不喜歡把人命換算成那種數字。」


    南西一麵語氣強硬地打斷瑪莉蒂,一麵說:


    「我很擔心她,但我既然在軍方紀錄上作假來救她們,就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跟她說話。看她身上好像有預付卡手機,所以我有在追蹤發射的電波。已經設定成隻要軍方人士使用的無線電波來源靠近到一定距離,就會傳送警告給我了。」


    「……我看你並沒有攜帶電腦啊。」


    「我已經解釋過能在這裏買到預付卡手機了吧,真要說的話,隻要有個公共電話,就有辦法啟動隨便一家地方銀行的帳戶查詢服務的內藏程式。當然那個隻能依序輸出清單儲存的資料,不過是沒有變通餘地的預設數據組合罷了,所以算是非常手段。」


    「不過話說回來,讓她參加什麽示威遊行沒關係嗎?先不管介入不介入,政府當局一定會做監視記錄喔。」


    「當然有關係,隻是剛才我已經說過,正因為受到監視記錄,所以大剌剌地去做接觸也很危險。再說示威遊行似乎已經慣例性地持續了一段時間,隻希望她能巧妙地混入其中了。」


    ……在始終保持和平態度的示威遊行過程中,假如政府相關人士大舉湧入,沒什麽正當理由就把兒童參加者帶走,事情一傳出去反倒可能形成大暴動的導火線。對於想在背地裏捏造「悲劇性傳說」的那些人而言,想必不會希望在開幕前就受到鎂光燈關注。幕後黑手想塑造的是瑪麗?安東妮而不是聖女貞德。這樣想來,故意讓她藏身於大眾耳目接觸得到的遊行隊伍,或許也不是個糟糕的選擇。


    「……隻是如果沉眠於城市正中央的動力爐爆炸,就全都告吹了。」


    「是的。」


    一個小小的聲音傳來。


    瑪莉蒂操作了平板電腦,放在地上的無人機的小螺旋槳一齊開始轉動。


    「我這樣說或許不太好,但不管這樣有多耍任性,我就是個和平主義者,本來是絕不可能習慣北歐禁獵區這裏的氛圍的。」


    轉速達到一定程度後,玩具般的器材陸續從看不見的重力枷鎖獲得解放。一旦輕飄飄地浮上空中,之後就快了。


    仿佛目送某種紙燈籠飄走,眼鏡炸蝦頭南西仰望著軍用武器飛上夜空。


    然後她明確地說了:


    「但是我有理由宰了那些躲躲藏藏的人渣,所以請讓我幫你的忙,我願意跟到底。」


    低沉的「砰」一聲響起。


    是瑪莉蒂與南西拳頭相碰的聲音。


    (插圖019)


    她們不再去看飛舞於夜空的無人機,直接打開軍用四驅的車門。


    硬式搖滾的知名樂團「男孩飆手」的重低音從隨身聽轟然爆發,並且徹底改變了其中包含的意義。


    就這樣,扭轉戰局的第一回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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