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兩位女主角傷痕女篇


    讓我們把時間稍微倒回一些。


    正當帝人和杏裏走進咖啡廳的時候,一顆“棋子”在街上動作了起來。


    矢霧製藥·研究設施


    第六開發研究部的會議室裏麵,傳出一聲渾厚的敲打聲。


    “你說她逃掉了…是什麽意思?”


    矢霧波江的拳頭敲在桌上,旁邊一杯翻倒的咖啡在桌麵泛濫。剛煮好的咖啡燙著波江的手,但她連眉頭也沒皺一下,隻有她的拳頭因憤怒和焦急而微微發顫著。


    “要是讓警察發現‘那個’的話,一切就結束了啊!”


    她以充滿怒火和焦躁的眼神,一一掃過部下的臉孔。


    “原來她隻是假裝聽話,其實一直在找機會脫逃嗎……”


    她緊抿著唇,強壓自己的怒意,使得嘴唇印上一抹比口紅還要深的紅色。


    “……算了,叫所有沒事的‘下屬’都出去找她。沒必要像平常那麽低調了,盡全力去找。要是出了什麽問題,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處理。”


    “需要禁止他們傷害目標嗎?”


    波江身旁的一名部下平淡地問道。


    她稍作思考,然後以明確的語氣回答他的問題:


    “雖然有點可惜…但事到如今,不論生死都要把她抓回來。”


    ♂♀


    看向姊姊坐鎮的研究設施,矢霧誠二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啊啊,這就是愛啊…令人無法自拔的愛啊。


    誠二遇見“她”,已經是距今五年前的事情了。當年他還是個十歲的少年,在姊姊的帶領之下接觸到伯父的“秘密”。


    玻璃箱裏麵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在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故事裏,在夢中一直盼望著王子到來的睡美人一樣。雖然她的形體是顆頭顱,誠二心中對她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和厭惡,反而完全受到她藝術般的魅力所擄獲。


    隨著誠二日漸成長,他心中也開始產生了理性。但是這所謂的理性,完全都是以“她”為出發點定義出來的,他的精神一點一滴地受到“她”的侵蝕。


    不過,這並不是因為頭顱擁有某種蠱惑人心的特殊意念,還是會散發出奇怪的電波或費洛蒙。這顆頭顱純粹隻是活著罷了。矢霧誠二這名少年,也不過是順從自己的心意,最後完全愛上了“她”而已。


    就像矢霧波江對自己的弟弟尋求愛的聯係一樣。她的弟弟,也對這顆沉默不語的頭顱尋求著愛意。


    於是這純粹的情感,讓他將想法付諸行動。


    看著姊姊以研究為由帶走“她”,誠二心想——我想讓她離開玻璃箱,得到自由。我想給她全世界。


    誠二相信這正是“她”的心願,因此多年來一直等待機會。他偷了姊姊的保全卡,完全掌握警衛的巡邏路線,並且用電擊棒將他們電暈。誠二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動有錯。在他心中,隻想著要看到“她”高興的表情。


    然而——順利將“她”帶到外麵以後,“她”還是不肯睜開眼睛。


    頭顱沒有回應他的愛。但是,誠二隻認為這是因為自己的愛還不夠深切。他嘴裏這麽告訴自己,心裏也一直相信這樣單方麵付出的愛,正是永遠的聯係。


    ——曾經得到又失去的愛,怎麽會令人如此心動?


    默念著如幢憬戀愛的國中生會寫下的詩句,誠二以強而有力的步伐朝研究所走去。


    “雖然老姊說交給她……但是我怎麽能放自己的‘女朋友’獨自一個人呢?而且,就算是為了研究,對她又切又割,還打開腦袋來觀察,也太可憐了。”


    誠二完全不明白事情的重點似地發著牢騷,來到研究所人口所在的馬路上:


    “早知道,那時候還是不該把她還給老姊的。應該要提出嚴正的抗議才對。讓老姊和伯父知道我們有多相愛之後,他們總有一天會諒解的。反正不行的話,就私奔吧。”


    他的決心毫無半點猶疑,說得像個貴族愛上身分卑微的女孩似的。光從他現在的表現來看,隻會覺得是個行事積極的高中生。但要是知道他的女朋友是顆沉睡中的頭顱,任誰都會覺得他這樣普通的表現反而更將那異常凸顯出來。


    然而真正恐怖的是——如今,誠二的腦海裏麵已經完全沒有“張間美香”的存在了。雖然對她下了毒手,但他現在完全想不起來她長什麽樣子,聲音聽起來又是如何。對誠二來說,對她的所作所為隻不過是為了排除自己情路上的障礙,一個為愛而生的男人又怎麽會記得每一個排除掉的障礙呢。


    “必要的時候,再去偷老姊的卡片,潛入研究所好了。”


    正當他盤算著如此危險的事情時,一輛清潔公司的工作車從他麵前離開了研究所。


    但誠二知道,那些並不是清潔公司的人,而是直屬於研究室的“下屬”,是一群專幹“擄人”勾當的家夥。他們擄來的人不是用來做國外常聽說的那些壞事,而是用來當作一些不合法的人體實驗的對象。


    而誠二也明白,這裏之所以會開始請這些擄人的下屬,全都是為了研究“她”。擄來實驗的對象之後,便將她的細胞、dna信息,或是體液用在那些人身上。為了一個實際存在的“頭顱”,為什麽要去搞這些都市傳說似的莫名勾當呢?誠二原本百思不解,後來才猜想,恐怕是因為“尼布羅”想要搶走矢霧製藥所造成的壓力吧。


    不過雖然說是人體實驗,但並不是把人切開來動什麽手腳的殘忍行為,而是施打麻醉藥,維持對象處於假死狀態,之後進行各種實驗來收集數據,用完就丟回公園去。原本擄人的對象鎖定在即使失蹤也不會有人報案,而且又沒有黑道分子當靠山的非法居留外國人——但聽說有些“下屬”的下屬卻趁機為了逞一己之快,綁架一些蹺家少女抓去販賣。


    ——真是群令人思心的家夥。他們把人命當成什麽了啊?


    誠二完全忘記自己的所作所為,憤慨地瞪著剛離開的那輛小卡車,卻發現有個人攀附在車子後麵。


    緊緊抓在卡車後麵的那顆——不,那個人的脖子上有一圈傷痕——


    接在傷痕上麵的,正是他心愛的——親愛的女朋友。


    ♂♀


    車站前的大馬路上,一輛沒有頭燈的機車無聲無息地奔馳著。


    它衝過了派出所前麵,但裏麵的警宮並未發現這無聲的機車。就連街上也隻有幾名行人因為機車沒有發出引擎聲,感到怪異才回頭探望。因為它奔馳在車站前的時候刻意保持距離,所以跑起來沒受到任何阻礙。它的主人費心注意的隻有一件事,就是不讓沒有頭燈的坐騎成為其他車輛發生車禍的原因。所以要加速的時候,會刻意讓“引擎發出嘶吼”,讓它周圍的其他人保持警戒。


    無頭馬——克修達·巴瓦的嘶吼聲具有使人畏懼的力量,即使現在附身在機車身上,這填能力還是具有同等的效用。隻是,偶爾會有些怪胎反而很喜歡這種引擎聲,不但不避開,還聚集起來圍觀。盡管無頭騎士對這一樣米養百樣人的現象感到困惑,經年累月之後,也習慣在這個城市中自由穿梭。但她完全不知情,這同時讓自己變成活生生的“都市傳說”。


    沒有工作的時候,塞爾堤就像這樣在街上到處徘徊,尋找自己的“頭顱”——但一顆頭顱又怎麽可能無端出現在大街上,所以實際上,這隻能算是毫無意義的兜風。她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隻是沒有辦法毫無作為地呆坐著,隻好像這樣在街上徘徊。


    來到日本後,最令她驚訝的,就是除了自己之外,可以說完全感覺不到妖精、精靈一類的存在。經過公園或是60樓大道的入口時,偶爾會在行道樹上隱約感受到有某種“東西”,但從來沒見過具體的型


    態。明明在她的故鄉愛爾蘭就能感應到很多“同伴”。早知道這邊的情況如此,在頭顱失蹤的時候,就應該找其他無頭騎士同伴來幫忙才對。不過,現在想這些也已經無濟於事了。現在進出關的檢查比二十年前還要嚴格好幾倍,偷渡相當困難。若想離開日本,沒有“頭顱”根本就辦不到。


    無論如何,在目前的行動範圍之內,她幾乎是找不到其他“超自然現象”的存在。


    ——這就是人世的現狀嗎?難道紐約跟巴黎也是這樣嗎?看來下次可能要到八王子的森林去……不,幹脆跑到北海道或是衝繩之類的地方去找找看好了……


    想是這麽想,自己這個沒有頭的人,沒有新羅作陪,根本哪裏也去不了。可以一直戴著安全帽而不讓人起疑的地方根本寥寥無幾。


    何況,就算要離開東京,至少也得等找到頭顱才行。要是跑到其他地方去,回來之後才發現——頭顱的氣息已經消失的話,可就本末倒置了。


    利用地圖確認感應得到頭顱氣息的範圍,她發現確實是以池袋附近為中心。不過,因為沒有辦法鎮定更精細的範圍,結果也隻能按部就班地到處尋找了。


    但是找歸找,塞爾堤自己能做的程度也隻有到處巡邏罷了。有可疑的地方就上網調查,掌握到進一步的情報再請新羅和臨也調查。


    當然——這二十年來完全沒有掌握到任何可靠的消息。


    塞爾堤心想今天大概又是虛度一天,心中想起新羅說過的話。


    (放棄吧。)


    但她就是辦不到。雖然對現在的生活沒有什麽不滿,但為了壓抑在自己心中翻騰的某種情感——也為了得到真正的平靜,一定得找回自己的頭顱才行。


    號誌燈的紅燈亮起,依然無聲無息的機車靜靜停下。這時,從馬路旁邊的人行道上傳來呼喚她的聲音。


    “啊,是塞爾堤。”


    塞爾堤將意識和視野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站在那裏的,是個穿著酒保製服的男子。


    是新羅所謂,“池袋最名不副實的人”——平和島靜雄。


    “你可以陪我一下嗎?”


    塞爾堤在池袋已經待了二十年,和靜雄從很久以前就偶有來往。當然他全然不知自己的真實身分和性別,也不特別在意。等綠燈亮起,塞爾堤往左邊的巷子一轉,找個地方停車。


    靜雄的衣服上有好幾道刀刃切開的痕跡,看來才剛跟誰打過一架。


    能夠在靜雄的衣服上留下這麽多刀痕的,恐怕也隻有折原臨也了。而且過沒多久,他本人也證實了這個答案。


    “臨也那家夥又跑來池袋了…本來我差一點就可以扁他一頓,賽門卻跑來勸架。”


    光聽他剛剛這番話,會以為靜雄是個人如其名、安分守己的人。不過,這隻是因為塞爾堤沒有說話。


    靜雄經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動怒。他很容易對別人的話語感到不耐煩,甚至於憤怒。對方越是饒舌,他的態度就會越蠻橫不講理。之前塞爾堤曾經看過靜雄和新羅對話,簡直就像是一觸即發的炸藥似的。


    靜雄最討厭的就是愛強詞奪理的人,和折原臨也從以前就水火不容。相對的,臨也不太喜歡用道理也說不聽的人,所以兩人一直處於互相看不順眼的狀態。


    臨也搬到新宿之前,兩人幾乎每天都在60樓大道打架,一直都是由賽門出麵製住他們,帶到他上作的壽司店去,逼兩人和好。


    在臨也將陣地轉移到新宿之際,故意犯了幾件案子,栽贓給靜雄當作紀念。當然,臨也並不會露出任何馬腳,讓人追查到自己頭上來。


    從此之後,兩人之間的對立變得更加沒有轉園的餘地,隻要誰走進對方的活動範圍,就一定會起衝突。不過他們的衝突也隻是打打架罷了,而且在臨也的斡旋之下,黑、白兩道都還沒有出麵過。隻是——


    “我不像門田和遊馬崎他們,就算有什麽行動,也都是獨自一人。在這方麵,臨也應該也跟我一樣吧。那家夥身邊沒有稱得上是同伴的人。不過啊,我獨來獨往,並不表示就甘於寂寞。其實我也很想跟人來往,就算隻是形式上的交流也好。”


    靜雄不斷發著牢騷,塞爾堤則是隨意晃動著安全帽,—不意在點頭。


    一個是戴著太陽眼鏡的酒保,一個是戴著安全帽的“影子”。這種組合看在旁人眼中,應該是相當詭異的景象,但街上的人們隻有在經過的時候瞄了一眼,並不顯得特別感興趣。


    靜雄似乎喝了不少酒,應該是在賽門工作的壽司店喝的。


    塞爾堤心想,就這樣放著他不管也不太好意思,便聽他發了一陣子牢騷。這時靜雄突然冒出疑問——


    “不過…臨也那小子,為什麽會跑到這個地方來呢?”


    塞爾堤知道答案。臨也會來池袋大概隻是為了他扭曲的興趣罷了。但是,就算知道答案,塞爾堤也有一點疑問。


    ——昨天和今天連續兩天都來,的確有點不尋常。


    一個以新宿為根據地的情報販子,不可能每天都閑著沒事做。而且還不顧靜雄的存在繼續待在這裏,看來應該另有目的才對。


    “這麽說來,剛剛好像看到那家夥跟一名來良學園的小鬼在講話……”


    說到一半,靜雄突然打住自己的話,看向街上擾攘的人潮。


    “在吵什麽啊?”


    靜雄這麽一說,讓塞爾堤也將視覺轉向身旁。幾個走在路上的人們,一直轉頭注視著某個人物。在這些人視線前方的,是一名女子。


    前方不遠的大馬路上,有一名穿著睡衣的女子,年紀大概十多歲,正以不穩的腳步走在黃昏籠罩的街道上。


    說不定是受了什麽傷,也有可能是受到這一帶的惡棍監禁,剛逃了出來。


    站在塞爾堤的立場,她雖然不想太引人注意,但因為人命關天,她便暫時放下自己的原則,專注地觀察女子的狀況。


    ——接著,她當下感到驚愕。


    在她的記憶中,依稀還記得自己映在湖麵和民宅玻璃窗上的臉孔。


    長度稍微蓋到眼睛,有如夜色般的黑發,深深刻印在自己心頭的那張臉孔——正安在這個穿著睡衣,走在路上的女子脖子上啊!


    塞爾堤的情緒瞬間爆發,飛也似地衝了出去。靜雄見狀,也好奇是怎麽一回事,跟著朝那名女子的方向跑去。


    塞爾堤趕到那步履蹣冊的女子身邊,抓住她的手一拉,讓她麵向自己。女子嚇得倒吸了一口氣,發瘋似的大叫,想甩開塞爾堤的手。


    “呀……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人群的視線頓時集中在兩人身上,但過度亢奮的塞爾堤根本無心注意到此事。她隻想告訴對方,自己隻是要好好看清楚對方的容貌,但在這種狀況下,她甚至來不及拿出pda告訴對方這件事。


    “呃,你冷靜點。我們不是什麽可疑人物。”


    靜雄為了幫塞爾堤解決這種窘境,向兩人走去。為了讓少女冷靜下來,他正準備要把手搭到她的肩上,沒想到——


    戳刺。


    一陣衝擊瞬間竄過他的腰部。在臀部以下、大腿附近的地方強烈感到不舒服,同時又有涼意和暖意一起流進長褲內麵。


    “啊……?”


    靜雄一回頭,看見一名穿著西裝外套的青年正屈著身子,不知道拿了什麽東西戳進自己的大腿裏。


    那是一支到處都有在賣、隨處可見的原子筆。仔細一看,青年的書包半開,看來他戳在靜雄腿上的筆是從裏麵拿出來的。


    “啊……?”


    “放開她!”


    青年的呐喊吸引塞爾堤回頭——於是她發現兩名男子之間的流血事件,不禁愣了一


    下。


    睡衣女把握這個空檔,甩開塞爾堤的手,往一條小巷子裏落荒而逃。


    塞爾堤原本想立刻追上去,但還是逼自己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麵向腳上已經戳著兩支原子筆的靜雄,還有他身後穿著西裝外套,正拿出第三支筆的青年。


    周遭的人群也開始交頭接耳起來,附近的幾名路人連忙後退。另外也有些人心生事不關己和恐懼之念,裝作若無其事的態度從旁繞過;有些是根本沒有發現是怎麽一回事,隻是快步走過;有幾個圍觀的人則是拿出手機拍起照來了。附近有兩個派出所,現場正好位於兩者的正中間,距離兩邊都是三百公尺左右。


    穿著西裝外套的青年斜眼瞥過圍觀的人群,手中握著第三支原子筆,往睡衣女跑走的方向望去。


    接著補上一句:


    “太好了……”


    塞爾堤對他的話感到疑惑,準備逼問這名青年時,靜雄卻使勁伸出手來。


    他的手掌在安全帽前恰好停住,以一臉若無其事的笑容說:


    “啊,我沒事。好在酒還沒退,所以不會太痛。你就去吧,沒關係的。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你必須去追那個女的吧?”


    接著,靜雄把太陽眼鏡收進胸前的口袋,拍拍自己的臉頰。


    “嘿嘿,我早就想說說看這句台詞了。‘你走吧,這裏交給我!’


    這句台詞是麵對強敵的時候說的,以現在的情況看來,那個學生還比較可能會沒命——雖然塞爾堤心裏如此作想,還是決定接受靜雄的好意。反正就算留在這裏後被帶到警察局去,即使能證明靜雄才是受害者,也不知道該如何介紹自己。


    塞爾堤雙手合十、點頭謝過,就這樣騎上自己的黑機車,準備追上那名女子。這時,圍觀的群眾裏冒出了“是黑機車!”“真的假的!?”之類的鼓噪聲。而她的愛馬此時也扯開喉嚨,像是要嚇退圍觀的群眾似的,對著籠罩此地的黑夜高聲嘶吼。


    “等一下!”


    穿著西裝外套的青年也打算追上去。


    “不對,你才給我等一下。”


    靜雄用力抓住西裝外套的後領,將青年拖了過來。


    “那個女孩是你的女朋友啊?”


    “沒錯!她足我命中注定的伴侶!”


    這名掙紮著想要脫逃的青年——矢霧誠二以充滿肯定的語氣回答。


    “……她是怎麽弄成那樣的?”


    靜雄還保持著冷靜,打算聽對方怎麽回答。


    “不知道!”


    “那她叫什麽名字?”


    “誰知道啊?”


    就在這個瞬間,隔了一段距離圍觀的群眾都感受到一陣寒意。原本行事還很穩健的酒保臉上浮現青筋,令周遭的溫度瞬間降到冰點。


    仿佛在令周遭的人心底一冷的同時,將所有的熱量都吸收,並全部加諸在自己的憤怒上似的——平和島火山就此爆發。


    “你在鬼扯什麽啊啊啊——!”


    跟著,青年的身體飛到半空中去。


    “不會吧!?”


    圍觀的群眾如此驚呼道。


    因為靜雄毫不遲疑地將誠二整個人往車道上丟了出去。


    誠二的身體撞上因為紅燈而停下的宅急便卡車。如果現在是綠燈,誠二說不定已經跟這個世界道別了。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剛剛誠二飛過的距離簡直非人力可及,讓圍觀的群眾都不禁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氣。


    “我問你喜歡的人叫什麽,竟然說不知道?你不覺得有點誇張嗎?啊?”


    誠二整個人撞上卡車,摔在地上後,靜雄伸手再次抓住他的衣襟,貼向自己的胸口。


    然而,盡管全身上下痛得陣陣發麻,誠二還是以堅定的眼神,毫不畏懼地對神情宛如惡鬼的靜雄瞪了回去:


    “喜歡一個人……跟名字無關!”


    “啊?”


    靜雄的眼光更加銳利,但誠二依然末顯退縮之色。


    “那我問你,你憑什麽認為一個不知名的女子是你命中注定的伴侶?”


    “——因為我愛她,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理由!愛是沒有辦法用任何話語來形容的!”


    誠二將握在手上的筆高高舉起,對準盯著自己,似乎若有所思的靜雄。


    “所以,我要用行動來證明!我要保護她,就是這樣!”


    筆朝靜雄的臉部揮落,但靜雄用空著的那隻手輕鬆接下。這時他的眼睛雖然還因為憤怒而充滿血絲,嘴角卻微微揚起:


    “你比臨也要討人喜歡多了。”


    靜雄一把抓走誠二手上的筆,慢慢伸直手將他推離自己。


    “所以,給你一點小小的教訓,就放過你吧。”


    說著便一口氣將誠二拉了回來,將他的額頭猛力撞向自己的頭。


    隨著一聲響亮的頭槌聲響起,誠二就這樣頹然跪倒在地上。


    靜雄將跪倒的誠二留在原地,準備閃人。


    “啊,把這拔出來會噴血吧……看來在拔之前,得先去買個ok繃才行。不對,應該買三秒膠比較好吧……”


    靜雄一麵如此低語,一麵離開大馬路,朝巷子裏麵走去。圍觀的群眾從中斷開,所有人都躲著他,退得遠遠的。隨即,圍觀的人又一一回到擾攘的人群之中。最後現場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恢複平靜,隻剩下搖搖晃晃地準備站起身的誠二,還有幾個好奇的家夥,從距離甚遠的角落偷偷觀察著他。


    “可惡……”


    忍耐頭部劇烈的疼痛,誠二慢慢邁開步伐:


    “我得去找她……我要救她……”


    誠二步履蹣跚地走著。此時兩名警官來到他身邊。


    “你還好吧?”


    “走得動嗎?”


    兩名警官聽說有人打架而趕了過來。來到現場,卻隻看到誠二一個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發生事件的跡象。因為靜雄沒有拔出腳上的筆,血隻有滲到褲子上,沒有滴落至地麵。


    “我很好,隻是摔了一跤罷了。”


    “不行,還是請你來派出所一趟吧。”


    “我們隻會問你幾個問題而已,而且你這樣走在路上是很危險的。”


    雖然兩位警宮似乎是出自善意,但誠二現在沒有那個閑工夫搭理他們。


    正當他想著要設法找到女子時,他聽見剛才那輛黑機車的嘶吼聲。


    誠二猛然抬頭,看向吼聲傳來的方向。映入眼中的是正要衝向地下人口的黑機車和——穿著睡衣的她。


    “小山,是那台機車!”


    “現在不用管它,我們也奈何不了它,就交給交通大隊吧。”


    對兩名警官的交談充耳不聞,誠二緊盯著女子瞧。


    好像有某個人牽著她跑進地下道,而那個牽著她的手的人竟是——


    “龍之峰……帝人?”


    發現牽著女子手的,竟是自己班上的班長後,誠二向前衝出。


    “啊,你等等!不要跑!”


    “別亂來啊!”


    兩名警官拉住誠二,誠二便瘋狂地掙紮起來。要是他處於最佳狀態的話,或許還能甩開他們,但受到靜雄剛剛的頭槌影響,身體不聽使喚,使不出力來。


    “放開我!放開我啊!她就在那裏!就在我眼前啊!放開我放開我!該死,為什麽每個人都要阻礙我的愛情!我做錯什麽了嗎?她做錯什麽了嗎?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所以,你是說你的頭顱被接在一具身體,走在路上。正當打算逮住她的時候,卻被一名高中生幹擾。追上她之後,又有另外一名高中生現身,帶著你的身體逃走——你打算叫我相信這種怪事?”


    在新羅


    家中,身穿白灰的他刻意將雙手誇張地攤開來。不理會新羅的裝模作樣,塞爾堤有氣無力地讓手指爬過鍵盤。


    ‘我也不打算逼你相信。’


    “不,我相信你,因為你從來沒有說過謊。”


    新羅從隔壁房間鏗鏘有力地說著,像是要安慰沮喪的塞爾堤似的。


    “嗬嗬,孔老夫子曰:益者三友,而你正是我唯一的益友啊!有你這個友直、友量、方多聞的人做我的終生伴侶,是我最大的驕傲!”


    ‘誰是你終生的伴侶了?’


    塞爾堤如此打字反駁,但舉動中看不出對新羅有所厭惡。


    “不然要我把三種益處換成努力、友情、勝利也行啊!”


    ‘聽著,跟我說話時,好歹也看一下屏幕上的文字啦!’


    塞爾堤不耐煩地繼續打著字,但醫生還是自顧自地說:


    “那我就響應你的期望,盡最大的努力,在能和你共度的命運競賽中贏得勝利吧!”


    ‘友情呢?’


    “加個從朋友做起帶過就好了。”


    塞爾堤也沒有打算真的對新羅這些無聊的玩笑話生氣,輕輕聳了聳肩,開始盤算明天之後的行動。


    ‘反正不論如何,我也不能一直這樣垂頭喪氣下去。好不容易有機會拿回我的頭顱了。


    總之,從製服看來,他們應該是來良學園的學生。明天起,我就去校門口堵人,看能不能找到那個家夥。’


    看著畫麵上這一長串文句,新羅一臉不可置信地問:


    “找到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問出我的頭顱的下落。’


    “問到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字打到一半,塞爾堤察覺到新羅話中的含意。


    “就是你打算對你的‘頭顱’怎麽樣?人家現在可是有了身體,見到你又隻會尖叫。”


    塞爾堤答不了話,手指就這樣僵在鍵盤上。


    “你的頭顱現在很可能已經是一個完整的人了,甚聖還交了念高中的朋友,你能拿那顆‘頭顱’怎麽辦呢?你打算為了自己,把那顆頭和身體切開來嗎?這樣做的話,不會太殘忍了點嗎?”


    經過一段沉默——塞爾堤發現自己在發抖。事實就像新羅方才所說的。“頭顱”似乎完全沒有認知到自己。雖然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當時穿著騎士裝——但更少,這就表示頭顱本身萌生了和現在的“自己”完全不同的自我。


    ——想要完全拿回自己的頭,就非得把頭顱跟身體切開才行。但是,現在頭顱已經得到身體,變成一個完整的生命體了,在這種情況下將兩者切開,真的好嗎?又或者,如果能夠說服頭顱跟自己在一起的話,姑且也算是種“拿回頭顱”的形式,但以這種方式達成目的,根本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再說,雖然塞爾堤本身沒有逐年老化的跡象,但頭顱的情況又是怎麽樣呢?未來再過個幾十年,還是會保持目前年輕的模樣嗎?就算在隻有頭的狀態下不會變老,現在接到身體上了,情況是否會有所改變?


    在得出最後的結論之前,塞爾堤提出了一個最根本的疑問。


    ‘為什麽我的頭,會接在一個“不是我”的身體上?’


    “這個嘛,我這個沒有親眼目睹的人,說什麽都隻是枉然。換句話說,隻是憑空臆測。


    如果你想聽聽我的推測的話,我也可以講給你聽。”


    新羅梢微思考了一下,爽快地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


    “大概是隨便找個體型相近的女孩子,把頭換了上去吧。”


    塞爾堤的確也想過這個答案,不過有個人當麵輕描淡寫地說出來,讓她一時間也隻能沉默以對。此時,新羅又對幹頭萬緒的塞爾堤提出自己的論點:


    “不然,如果是國家層級之類的,誇張一點推測,就當作是軍隊的秘密研究機構得到你的‘頭顱’好了。他們在做盡各種實驗之後,計劃幹脆製造一支不死軍團出來。於是就拿你頭顱的細胞,利用複製人的技術做出完整的個體來,然後為了得到你身為無頭騎士的記憶,所以把你的頭換到複製人身上去——你覺得這種可能性如何?”


    ‘保證可以得金酸莓獎。’


    塞爾堤忽略新羅大部分的意見,將他的編劇功力比作知名的爛電影選拔活動。但是,唯有一部分——就是跟哪個研究單位有關的可能性這點倒是很大。


    “好吧,你覺得複製人太過火的話,說不定是隨便找具屍體就接上去了。又或者,是抓來一個活生生的人,殺掉之後馬上把你一直活著的頭顱接上去,然後身體就跟著活過來了,這些也有可能啊。雖然照理來說,這些的確是胡說八道,問題是你跟你的頭顱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搞不好真的可以占據死人的身體也不一定。”


    ‘惡心。而且不管怎麽說,這樣做部太誇張了。’


    “的確,正常人是不可能做這種事情啦。不過——隻要有個契機,人類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喔。比如說,自己的愛女死了,想說至少要讓女兒的身體永遠活下去——又或者是,


    ‘不小心誤殺了某個人,為了掩飾,幹脆用來做實驗之類的’。”


    從某方麵來說,這些要比人體實驗血腥多了,但新羅依舊語氣輕鬆地分析著。塞爾堤不想再繼續聽下去,便讓手指在鍵盤上迅速敲打起來。


    ‘總之,我想先跟那顆‘頭顱’好好聊過再說,之後的事情就等——’


    在她完全打完之前,新羅搶先丟出一句強而有力的質問:


    “你打算就這樣繼續逃避自己的結論嗎?”


    新羅的口氣十分認真,方才在玩笑似的感覺已蕩然無存。


    ——我懂,我自己也懂。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也隻能放棄自己的頭顱了。


    浸淫在這樣的想法當中片刻,塞爾堤慢慢動起手指。


    ‘因為我不想承認。我不想承認——自己這二十年來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力氣。’


    心酸地看了這句話之後,原本一直坐在客廳計算機前與塞爾堤對談的新羅,起身走進隔壁


    房裏。進門之後,他坐在塞爾堤身邊,直接看著她計算機的畫麵。


    “怎麽會是白費呢?你活的這二十年絕對不是白費力氣。過去的時光,隻要能夠成就未來,你做過的任何事部不會是白費。”


    ‘你倒是說說看,有什麽好成就的。’


    “例如——跟我結婚,你就可以把過去這二十年當作是讓我們長相廝守的布局啦!”


    聽到新羅厚著臉皮說出這番令人害臊的話,塞爾堤一時間無法反應。


    換做平常的話,塞爾堤早就當成是玩笑話,聽過就算了——但此刻她突然覺得,最近的新羅好像格外在意這方麵的事情。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


    塞爾堤一開始還不知道這麽直接地問這種事情是否恰當,後來總算是下定決心,輕快地敲起鍵盤來。


    ‘新羅,你真的這麽喜歡我嗎?’


    看完,新羅做出一副仰天長歎的舉動。


    “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啊啊啊,所謂悲從中來眼泛淚,真是說得太好了。我現在之所以感到悲傷,並不是因為你不相信過去我為你所做的一切,而是因為你完全沒有感受到我的愛意啊!”


    ‘我沒有頭喔。’


    “吸引我的是你的內在啊。不是常說,不能以貌取人嗎?”


    ‘我不是人。’


    ——再怎麽說,自己都不是人。隻不過,是個外形像人類的怪物。但在記憶隨著頭顱一並消失之後,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又是為何而生,為何而存在


    的。


    複雜的心情、無法言傳的思緒,在塞爾堤心中有無數個念頭在打轉,然而浮現在計算機屏幕上的,卻隻有簡短的幾個字而已。


    ‘你不怕我嗎?你怎麽能對一個非人類,甚至連你們所知的物理法則都不適用的怪物懷有好感?你怎麽說得出這種話?’


    屏幕上跳出字符串的速度加快。仿佛在隨之起舞似的,新羅的語調也跟著強硬了起來,更帶了些許的錯愕:


    “我們都在一起生活二十年了,現在還講這種話……這沒什麽好介意的,隻要我跟你彼此的心意相通——隻要我們彼此喜歡,不就沒問題了嗎?雖然,如果你討厭我的話,那我也沒辦法……但我相信我們之間並不是唇亡齒寒的…那種單純的利害關係吧?所以啦,你應該多信任我一點才對。”


    新羅難得自吹自捧了起來。但從他用了四字成語這點來看,他受到的打擊應該還不大。


    ‘我完全信任你,我不信任的其實是我自己。’


    塞爾堤心想至少趁對方還承受得住的時候,毅然決然地說出自己的煩惱。


    ‘我沒有自信。就算我愛上了你,或是別人也好——我和你們之間,關於戀愛的價值觀會是一樣的嗎?是啊,我想我是喜歡你的。但是,我的喜歡是不是你們人類所謂的戀愛,我也無法分辨。’


    “這種煩惱,任何人在青春期部經曆過。而且就算同樣是人類,彼此之間的價值觀也不見得共通,像我的‘喜歡’就不見得跟太宰治的‘喜歡’一樣,雖然我也覺得應該也不一樣吧…總而言之,我敢說自己喜歡你,你也說了你喜歡我,這樣就完全沒有任何問題了。”


    新羅像是老師在教導學生的口吻,讓這名無頭騎士的手指完全停了下來。


    “我昨天說過,我想知道你身為無頭騎上的價值觀。但是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影響我喜歡你的心情。”


    新羅現在流露十足正經的表情,話語中不帶任何害臊與迷惘。


    塞爾堤停下手指,靜靜聽完他說的話。經過一段思考後,將適當的言詞打了出來。


    ‘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好啊,我隨時等你答複。”


    新羅再次露出爽朗的笑容,令塞爾堤問出自己相當在意的一件事:


    ‘可是就算你喜歡我,我還是很懷疑自己不夠資格。世界上明明有這麽多的人類女子,為什麽你會喜歡沒有頭…又不是人的我呢?到底是為什麽?’


    “哈哈,不是有句俗話叫王八配綠豆嗎?”


    ‘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還有,你當我是王八還是綠豆啊?’


    雖然塞爾堤手上這樣打著字,心中卻有一股熱流席卷而過。她相信,這一定就是自己對新羅的感情了。


    ——唉,要是我有心髒的話,現在一定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吧。


    這樣的想法令塞爾堤更加苦惱。新羅畢竟是人類,他們之間還是有著無法跨越的隔閡。


    無頭騎士沒有心髒。新羅的父親解剖塞爾堤之後告訴她,她的身體構造雖然與人類極為相似,但每個器官都徒具其形,完全沒有作用。雖然有血管,卻沒有血液在裏麵流動,身體內部也沒有血色,隻有一片肌肉原本的顏色擺在眼前——就像是人體模型一樣。她的身體不知道是根據什麽原理行動的,也不知道是拿什麽做為能量來活動。而且明明是個空殼,傷口卻會以可說是異常的速度自行複原。


    塞爾堤想起解剖結束之後,新羅的父親曾經提出“要怎樣做才能讓你死?”的疑問。


    之後過了十年,某天,新羅對她這麽說:“你一定是影子。你也一定是你的頭顱的,或是你留在別的世界的真身的——反正就是那之類的存在的影子。既然是影子,就不需要討論活動時的能量來源什麽的了。”


    以一般常識來說,影子怎麽可能會憑自己的意誌行動;但她自己本身原本就是個超乎常識的存在了,遂決定照新羅所分析的,不再多想。


    總之,這幾天先集中精神處理好自己的頭顱的事情再說。


    然後——再根據結果,由我來決定自己的生存之道。


    塞爾堤用力握緊拳頭,回想起今天遇到的兩名學生。


    他們兩人的表情都流露出真切的心情。第一個學生在麵對塞爾堤和靜雄時沒有絲毫恐懼和疑慮,從頭到尾都用強勁而銳利的眼神盯著他們。而後麵一個——他對塞爾堤露出了非常明顯的膽怯,但盡管如此,麵對塞爾堤,他還是“咧嘴而笑”了。那時的表情,就好像親眼看見自己心目中敬畏的惡魔或是鬼神出現在自己麵前似的。


    想到這裏,她又將心思放回自己身上。


    ——她自忖,或許這些都隻是她擅自認定的也說不定。


    她雖然能夠從對方的眼神、表情來判讀對方的情感,卻不敢確定真相如何。因為自己沒有能夠訴說思緒的眼眸,也沒有能夠做出笑容、表達憤怒與悲傷的臉蛋。就連主宰人類一切感情的腦髓也不具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地方在思考,用什麽地方來感受。這樣的自己,是憑什麽判讀別人的情感?


    憤怒的眼神、悲傷的眼神、人類的倫常——這一切都是自她來到這裏之後,當作知識來吸收的事情。透過電視、漫畫和電影等等…雖然新羅家收集的作品內容都有些偏頗,但她可以靠接觸實際的人群或是透過新聞報導來矯正。然而,畢竟這些都隻是來自他人的知識,想知道這些是否屬實,或許還是隻有身為人類的人才知道吧。


    正因為這樣,剛才告訴新羅的不安一直占據在塞爾堤心中。自己到底有沒有感情存在。


    這是最令她感到擔心的。


    過去自己從來沒有在意過這種事。因為光是要尋找自己的頭顱,就已經夠讓她心力憔悴了。然而直到最近幾年,自從她接觸網絡之後,與“人”接觸的機會變多,讓她漸漸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情感和價值觀到底跟人類有多少相同之處。


    當新羅剛數塞爾堤使用計算機的時候,她還戰戰兢兢地嚴陣以對。現在除了工作和尋找頭顱以外,她幾乎都待在計算機前麵。尤其是換成內建dvd播放器和電視接收器的機種之後,想看電影相連續劇都能一機搞定,結果她待在計算機前的時間便直線上升。


    在網絡上,塞爾堤漸漸接觸到其他人。自己和屏幕另一邊的對象之間都不知道彼此的長相和經曆。但是人們確實在網絡上建立起某種聯係。不知道長相對沒有長相的她來說,隻是小問題。在一般的社會上,和塞爾堤有交情的隻有透過新羅認識的少數幾個人,而完全知道她的真實身分的——就隻有新羅和新羅的父親了吧。雖然沒有頭的騎士的傳聞甚囂塵上,但光聽傳聞不可能知道塞爾堤是女性,以及她身為無頭死神的身分。


    她既不打算極力隱瞞,也不打算自己開誠布公。


    ——雖然新羅那樣說了,我還是想擁有人類的價值觀。如果我現在的人格已經是“人類”了,那我就要緊擁住自己的人格。


    塞爾堤確實不是人類,而她也對此慌恐不安。


    要是找回頭顱以後,還是無法恢複記憶的話,自己究竟該如何是好


    當人類陷入這樣的心境時,又都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即使具備相關的知識,她還是無法替自己找出適當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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