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想要知道而已。


    與其說是因為身為總是撰寫八卦新聞的三流雜誌記者——倒不如說是因為純粹的好奇心使然較為妥當。


    好奇心。


    真沒想到已經年過三十的我竟然還擁有著這樣的赤子之心。就連之前初春發生的那起沒有頭的騎士之騷動,都沒能激起我這樣的心情。因為我認為那是靈異雜誌或是暴走族常看的雜誌的範圍。當然,我們的雜誌雖然也會報導那些事情——卻比不過那些專門雜誌。


    我隻是將在這個東京內發生的事件描述得既有趣又奇特罷了,光是寫成這樣就足夠交差,多少也能夠滿足讀者。


    然而——由總編輯所提出,作為池袋特集之標題的那個單字,似乎讓我稍微重拾了一些初衷。


    【最強】。


    ……最強……對,就是“最強”。


    就是單純最強這一個詞。


    若是隻取其意,毫無疑問就是強中之首。


    雖然陳腐,卻是強而有力的詞匯。


    不……也許就是因為陳腐才反而能夠直接輕易地打動人心——就如同“愛”與“自由”這些單字。


    然而——在這池袋中,倒底誰才是最強?


    將這問題拿去問池袋的居民,果不其然得到了五花八門的答案。


    “就是那個啦!那個騎黑摩托的家夥……!”


    “天知道……在那附近的流氓吧。”


    “應該是賽門吧。”


    “嗯……圈外人應該是不知道啦。雖然他現在已經搬到新宿去了,但以前有一個叫做折原臨也的……”


    “不對不對,現在最強的是創立dors的那個家夥。”


    “你最近應該常看到綁著黃色領巾的家夥吧?”


    “應該是條子…警察啦警察。那邊的警局中,有一個叫做葛原的警察可厲害了。他全家都是警察,熱衷到連他的三兄弟小孩都說將來也要當警察。”


    有趣的是,幾乎沒有人回答“不知道”。


    我所詢問的在地居民或是自稱消息通的人們,無論是模糊不清還是確實的固有名詞——每一個人都將他們心目中的“最強”以某種形式呈現出來。


    這真的很有意思。


    那麽,那些被認為是最強的人,他們心中到底又是如何想的呢?我為了要解開這個疑問,試著盡可能接觸那些人們。


    目出井組係 栗楠會幹部 四木先生的訪談


    “你是指幹架吧……嗯…你知道現在已經不是那種時代了吧?當然,要是被人小看的話可不行。所以真要動手時,就非得打贏不可。就算對手是外行人,隻要是對方先來找碴,不管是要撂人來,還是拿刀子、手槍,甚至是向對方的家人出手……絕對都要讓對手死得很難看。不過呢,這種事情倒是很少發生啦。畢竟對我們來說,那樣做也很不舒服。”


    “……誰是最強的?……剛剛也已經說過了,對我們的生意來說,誰幹架比較強早已經無關緊要了……咦?包括圈外人嗎?”


    “……”


    “……嗯——”


    “現在開始說的話,你可別寫上去喔。”


    “啊,當然,原則上我們不會對做正經生意的人出手。但是剛剛也說過,要是對方先找碴就另當別論了…隻是…呃…總會有的吧?那種連圈內人都會盡量避免招惹的圈外人。”


    “當然,要是撂一堆人再加上抄家夥,還是有辦法解決。隻是純論幹架……不,就算有機關槍在手上,隻要是一對三單挑,還是會有不知道是否能打贏他的家夥存在。”


    “咦?賽門?啊啊,壽司店的那個人啊。那家夥很好相處,我們應該不至於會跟他有糾紛。不過真要打起來的話,他倒是挺強的。再怎麽說,我也聽說過他把摩托當成啞鈴般舉起來,但我不覺得自己會打輸他。”


    “可是在距離不遠的地方,有一位跟那個賽門頗有交情的家夥……”


    “……平和島靜雄。”


    “我都交代手底下的年輕人別對那家夥出手。”


    “要是你有看過靜雄幹架的話,你就懂了……他的幹架方法真的是有夠帥氣……不是指他幹架的架勢很漂亮喔。該說是很粗暴嗎……哥吉拉……對了…就像小孩子會覺得哥吉拉很帥的那種感覺,就是那樣。總而言之就是個很亂來的家夥啦。”


    “像那種帥氣的家夥其實不太容易招惹到。或者該說在距離他遠一點的地方觀賞比較有趣,反正他也沒有妨礙我們做生意。”


    “我是有一些羨慕啦,羨慕能夠像那樣盡情地胡搞……”


    “不過剛剛講的話,請你放在心裏就好。”


    “……”


    “對了,記者大哥,您女兒現在應該在讀高中吧?我想想…好像是來良學園?”


    “我們這邊在接到聯絡以後,就對你做了一點調查。”


    “表情別那麽恐怖,我們也有自己的情報網啊。”


    “放心啦。我們還沒有惡劣到會去威脅圈外人。”


    “隻要——你沒有故意招惹我們的話。”


    “那些請你別寫上去的事……就拜托你咯。”


    結果錄在這一卷錄音帶裏的內容,絕大部份都成了不能報導的東西。


    前半段雖然能用……但無論如何,關於平和島靜雄的部份就是無法用在報導上。以結果來說,一點也沒有得到關於那個男人較為詳細的情報。


    話雖如此,從別人口中說出那個名字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吧——


    因此,我決定去接觸這城市的居民口耳相傳的黑人“賽門”。


    “你好,大叔。壽司,好耶~”


    “啊,不是,我個人有些問題想請教……”


    “社長,一名客人~”


    雖然盡力拒絕,卻還是敗在強迫推銷之下,不知何時被推上壽司店的吧台前的椅子上。


    像是將俄羅斯王朝的宮殿直接縮小的內部裝潢中,硬是將和風的壽司吧台給塞了進去。吧台前的座位還算協調,但大廳內則是大理石的牆壁配上榻榻米,簡直沒有比這更不搭調的設計了。因為異常的不平衡感,讓人無法預測的壽司價格竟然在天花板上——


    【價格安心!全部時價!】


    垂吊著這樣的掛簾。


    說起來,實在沒有比這更簡單,卻又讓人心中感到複雜的價位了。


    這趟采訪的經費少得可憐,看來得做好自掏腰包的覺悟。


    先不提我的覺悟,這家“露西亞壽司”的店長總是向我推薦一些高價食材。壓抑厭惡的表情耐心詢問,得知店長與賽門先生在俄羅斯是同鄉。


    ……雖然弄不清楚為什麽在俄羅斯會有像賽門先生這樣的黑人,由於跟這一次的采訪沒有關係,因此決定下次有機會再問清楚詳細情形。


    幾口壽司下肚之後(味道絕對沒有不好),詢問了結束拉客工作,回到店內的賽門關於“平和島靜雄”這號人物的事。


    “哦~靜雄,我的死黨哦~”


    看來他們確實互相認識。從流氓口中聽到時,還擔心該不會因為是傳說中的人物或其他因素才被拱了出來——


    總之先把關於乎和島先生的事放到一旁,從街上的鬥毆話題開始切入——


    “哦~打架,不太好哦~餓的前胸貼後背,該吃飯。吃飯,要吃壽司吧,很好哦~”


    如此說著,他便自顧自地向主廚點了海膽及鮭魚子。


    開什麽玩笑,再這樣下去不就變成吃霸王餐了?


    當我在確認皮包裏的餘額時,察覺到這件事的俄羅斯主廚以流暢的日語向我搭話。


    “客人……賽門是和平主義者,不懂打架的事。”


    “不…不是。我隻是想要知道在這附近,誰打架最厲害而已……”


    “是指平和島老大的事吧?剛剛你自己不就說了。”


    “咦…”


    話題就這樣突然聯係起來。店長給了正感到困惑的我更多情報。


    “若是想問關於平和島的事,找賽門是沒有用的。他隻會告訴你對方是個好人。真想要詳細知道平和島的事情的話——”


    ——————————


    “你是從哪裏聽說我的事情?”


    那個男人手上把玩著將棋的棋子,以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淡然開口:


    “既然連我住哪裏都知道,就一定是跟我很熟的老主顧之一咯……”


    是個比我想像中要年輕許多的男性。


    位於新宿的某間高級公寓——以其中一間房室的主人來說,男子可說是相當年輕,以操弄各種地下情報的“情報販子”而言更是年輕到不自然的地步,怎麽看都隻有二十歲左右。


    他的名字是折原臨也。雖然是從壽司店的店長口中得知這名男人的情報,但最初跟幾名情報通的人談到“池袋最強”時,也有提到這個名字。


    “啊,情報來源是秘密……”


    我絕口不提壽司店的店長,纖瘦的美少年臉上流露出難以捉摸的笑容,然後將身體倚靠在沙發上看向這裏。


    在我與他之間的桌子上放著將棋盤,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不知為何盤麵上有三枚王將。


    “對情報販子說‘情報來源是秘密’啊……算了,是沒有關係啦。”


    我避開不提壽司店的事,開始解釋起這次采訪的經過。讓我驚訝的是,他似乎閱讀過我的報導。


    “東京災時記…是吧…介紹在東京發生的奇妙事件或是組織團體……這麽說來,之前寫到下一期要用整本雜誌來做池袋特集吧。”


    “是的,既然您知道,我想應該可以快速進入正題。”


    我以為能夠順利進行而放了一半的心。


    但是我太天真了。


    “你就讀高中的小孩還好吧?”


    “什……”


    “栗楠會的四木先生應該是個很溫和的人吧?”


    “……”


    我在這一瞬間便完全理解。


    居然是這樣。


    那個流氓幹部口中的“自己的情報網”不是其他人,正是眼前的折原臨也。而我竟然愚蠢到沒有注意到這點,還特地跑來見將我的情報給賣出去的人。


    憤怒、悔恨,以及一抹恐懼。


    我的感情就像這樣錯綜複雜地糾纏,讓我不知道該做出怎麽樣的表情。


    但是眼前的情報販子絲毫不顧慮我,自顧自地繼續開口說話:


    “算了…是無所謂啦。池袋最強嗎…那個地區裏到處都有很厲害的人啊…我想想,如果隻能選一個人…空手鬥毆的話就是賽門。倘若沒有限製——我想是小靜吧……沒錯。”


    “小……靜?”


    “平和島靜雄。我不知道他現在從事什麽工作,也不想知道。”


    又出現同樣的名字。


    明明不是由我導入這個話題,但這位名為折原臨也的男人同樣告訴我“平和島靜雄”這個名字。然而現階段,我依舊無法想像他是何方神聖。


    “那個……請問,靜雄先生是什麽樣的人?”


    “我連講都不想講啊…那家夥的事,我隻要知道就夠了。”


    “不,請您通融一下。”


    “我是因為拿那家夥沒輒,才想知道他的情報,但光是那樣做,就夠讓我不爽了……”


    雖然覺得徒勞無功,我還是暫時試著糾纏一陣子。折原先生臉上突然浮現奇妙的笑容:


    “我知道了。因為我也有不少事要忙,就介紹跟他處得不錯的家夥給你認識……如果真的那麽想知道,就去問那家夥吧。”


    真是的。到頭來這樣還是跟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啊。明明都特地出差跑到新宿來了,結果還是白跑一趟。雖然可以試著再多死纏爛打一下,但對方可是連我住的地方還有女兒都一清二楚,還是別太過刺激對方。


    看來暫且隻能期待這個男人要介紹的人了。


    ……要是介紹的是賽門,我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


    【你好,我是搬運工塞爾堤。】


    我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才好呢?


    眼前的“存在”對著我遞出打在pda上的一串文字。


    在約定見麵的公園中,出現的是全身裹著黑色騎士裝,頭戴頗有個性的安全帽的奇妙存在。


    對方騎在沒有頭燈的摩托上,車體從引擎、驅動軸到輪胎的輪圈都是清一色的漆黑。無法窺知安全帽中的樣子,老實說分不出是男是女。剛見麵的瞬間還覺得是男性,然而從那纖瘦的體型來看,說是女性也不奇怪。


    但是…可是…真沒想到——


    會在這種地方親眼見到都市傳說的“黑摩托”。


    比起什麽最強,我對眼前的東西開始興起更強烈的好奇心。雖然我不至於會去相信亡靈或是怨靈之類的靈異謠言,更何況現在可是豔陽高照。然而就算是我這樣的門外漢,在見麵的瞬間,也能夠理解他(她?)是有些異常的存在。


    如果隻是騎著黑色摩托,還可以解釋成街頭表演或是對社會的一種反抗行為——我是這麽認為。


    然而眼前這個家夥,佇立在那裏的態度實在太過自然、普通,一副自己才是這世界的常識似的。再說從“塞爾堤”這名字推敲,應該不是日本人吧?看來就是因為疑問不斷增加,對方才會成為“實際存在的都市傳說”。


    想要與這名神秘騎士接觸的傳媒關係者,光是我知道的就已經多如牛毛。然而卻是由調查不同目標的我接觸到,這樣好嗎?


    雖然感到疑惑,我還是立刻拋開迷惘。做這一行,要是太貪心就絕對不會有好事。


    “嗯…初次見麵。我從折原先生那裏聽說您與靜雄先生認識,所以請他替我介紹…”


    在我開口之後,塞爾堤的手指以快到令人恐怖的速度敲起pda的鍵盤。在那一瞬間,似乎還能看到像是影子般的物體滲透出來,與手指並排敲打著鍵盤——這應該是我的錯覺。不可以太貪心,我要集中精神在眼前的工作上啊。


    【啊,平和島靜雄嗎…嗯,他是個蠻好相處的朋友,對我來說啦。】


    “這樣啊。”


    【隻是,如果讓他生氣的話就很恐怖了。】


    很好,漂亮地把話題聯係起來。


    我壓抑住高昂的心情,冷靜地切入話題核心:


    “是這樣子啊…其實是這樣的,我們規劃了一個《這座城市中,誰是幹架n0·1?》的企劃,而我就是是為此來采訪。”


    【啊~你們那家雜誌還真喜歡像這樣的題材。之前也搞了一個暴走族的排行榜,結果沒被排上榜的那一票家夥,好像還對你們的大樓丟汽油彈吧?】


    “那不是我負責的內容…話說回來,在這座城市中,認為您是最強的也大有人在…?”


    被這麽一問,塞爾堤瞬間沉默片刻——接著肩膀開始上下震動。加上安全帽的動作,看來應該是在笑。


    【怎麽可能!會這麽說的人,隻是被我的模樣之類的給唬到而已啦。】


    又停頓了一下,對方便很篤定地在pda上輸入文句。


    【比起我——靜雄要強多了。我想在這座城市裏,應該沒有人能夠在單純的幹架中贏過那家夥吧?】


    “……他有這麽強嗎?”


    【是啊,那家夥強到不行,強到會令人感動的地步。該怎麽說,不像鬥毆或是格鬥技


    ,該說是生存的世界不同嗎……就算有人跟我說那家夥其實是狼人或龍人之類的,我也會相信呢…啊,外星人的話就有點討人厭了,小灰人可是我的心靈創傷啊。】


    塞爾堤以毫不遜色於對話的速度打出文字。是心理作用嗎?文句中似乎帶有開心的感覺,如同在對人炫耀平和島靜雄這位朋友的強悍。


    【我也不是指他有學過格鬥技那類的。畢竟鍛煉得再厲害的家夥,要是被手槍擊中還是會完蛋。該怎麽說才好呢……】


    在稍微遲疑了一下後,塞爾堤將字級放大,輸入以下文字:


    【對,那家夥的強——就像手槍一樣,根本沒什麽好比較。】


    在那之後又經過幾次對話,總算得知平和島先生的工作地點。


    確認采訪已經告一個段落後,我不自覺鬆懈下來。


    也讓心裏的貪念溜了出來。


    “請問……”


    【什麽事?】


    “這並非采訪,隻是出自好奇心……您到底是什麽人呢?那個……如果您不介意,可以讓我一窺安全帽下的尊容嗎?”


    我並非打算在知道真實身份後報警或質問。純粹是好奇心,以及至少該知道對方的性別與年齡這樣的想法。總不會像靈異節目中謠傳的那樣,真的沒有頭吧?


    “不過,要是令您不愉快,我向您道歉。但我實在很在意……”


    在我小心翼翼地試探後,塞爾堤的手指毫不猶豫地在pda上遊走:


    【可以啊。關於我是什麽人,隻要拿下安全帽就知道了。況且——就算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也沒辦法寫在雜誌上報導……不,我想甚至不可能說給別人聽。】


    “啊?”


    那是什麽意思——正當我打算如此詢問,塞爾堤將手放在安全帽上麵——


    ——————————


    望著已經遠離的“影子”,我因為腿軟而寸步難行,並在心裏反抗著。


    塞爾堤一定是個變戲法的。


    我一麵覺得這想法很荒唐,但又拚命要讓自己這麽相信。


    稍微敗給好奇心就是這種下場。


    所以說,做這一行千萬不能太貪心……


    被謊言完全說服的我,在那之後也對各式各樣的人進行訪談。


    綁著黃色領巾的獨色幫,隊伍名也是直接就用了“黃巾賊”這個名字,是去年的年中左右開始在都內擴展勢力的隊伍。在獨色幫才剛被認為幾乎絕跡的時期開始增加,無言的威迫感在都內靜靜擴散開來。由於沒有進行犯罪行為或抗爭活動,因此末被嚴格取締。但是對於心中對“獨色幫”印象揮之不去的人們來說,他們光是存在就構成很大的威脅。


    就算開口嘲笑:“現在還在搞獨色幫喔?”的人,要是真的撞見幾十名“同色”之人走在街道上,也幾乎會被那股壓力震懾。話雖如此,不光是嘴上說說而真的跑去找碴,也稱不上明智之舉。


    雖然是出自栗楠會的四木先生口中,但似乎沒有暴力組織與“黃巾賊”有利益關係。由於既沒有妨礙他們的生意也不曾跟旗下的暴走族引發糾紛,所以他們也不會特別留意。


    我與其中一名成員接觸,成功地請他介紹一名幹部給我認識。


    向對方打聽到的——簡單扼要來說,就是和之前調查的結果都一樣。


    “我們並不想和誰惹上糾紛,單單想要存在罷了…就隻是跟處得不錯的人們混在一起。啊啊,隻是呢——替我們命名為黃巾賊的‘將軍’…我們的規定是要稱呼上頭的人為將軍。因為上頭的人都喜歡三國誌的漫畫…啊,不好意思,我離題了。嗯~講白一點啦,我相信我們在人數上絕對不會輸給‘dors’,不過黃巾賊的‘將軍’不斷吩咐我們,絕對不能對某兩個人出手。其中一個是‘絕對不能聽他的’,是叫做折原臨也的家夥……”


    我很意外會在這個時間點聽到折原先生的名字,不過對方接下來說出的人名,就有一半在我的預料之中了。


    “還有一個人……叫做平和島靜雄。絕對別接近穿著酒保製服,戴著墨鏡的家夥…我曾經有一次看過那個叫靜雄的家夥跟人幹架,那個啊~根本就隻能說是怪物了。”


    之後也從名為“dors”的神秘組織的成員口中得到證言。


    “其實我們沒有打算在池袋太過囂張…更何況,就算想要囂張一點,也會因為沒有隊伍色,無法證明有dors罩著啊。”


    dors與最強這個單字似乎既無緣份也興趣缺缺。當我這麽想著,打算草草結束采訪時——對方卻在最後補上一個驚人的爆炸發言。


    “啊…有啦!雖然隻有一個,卻是最有資格囂張的!在我們dors裏,有一位強得跟鬼一樣,叫做靜雄的人!還有賽門、臨也,甚至連那個黑摩托也是dors的同伴喔!我是說真的!很厲害吧?”


    這怎麽可能。


    我對此一笑置之。賽門、臨也、黑摩托——以及靜雄…


    雖然我不否認這四個人事實上確實有所牽連,但即使如此,也不打算就此肯定,因而草草結束采訪。


    靠著雜誌社的身份,得以采訪到自稱與警察有關係的人。


    看來似乎不是警官。那麽是什麽樣的關係呢——當我如此詢問時,對方卻隻回說是機密而不願詳述。嗯,我想八成原本是警局備用品的供應業者或是其他關係業者吧。


    “池袋最近的小孩還真的都是一些問題人物呢…不是dors就是黃巾賊…真拿他們沒辦法。再加上最近還多了什麽砍人魔和黑摩托…不過還是比臨也在時要來得好多了…不,這隻是我在自言自語。總而言之,不但得盯著暴力組織和外資黑手黨,還得應付心理異常的人與小鬼頭,搞得在職的每一位警察同仁們都累得半死啊。”


    我並非對自稱警界關係者的牢騷話不感興趣,隻是得優先進行采訪工作。


    “排名第一的問題人物……嗎?是去掉砍人魔嗎?嗯……若是指犯罪,那麽頭一個就是折原臨也了吧。但是——最棘手的應該是平和島靜雄。”


    正當男性打算開始訴說關於折原先生的事情時,我便告知自己曾經見過他。於是男性馬上轉口說起靜雄的“武勇傳”。


    “折原臨也有一段時期曾被警方追緝……在共犯名單當中,靜雄的名字也出現在裏麵。不過說來丟臉……其實是當時的負責人被擺了一道。那是栽贓的,不過當時還是演變成要把尚未成年的靜雄逮捕的情形……最後雖然證明他是被冤枉,但以結果來說,還是以妨礙公務以及毀損罪將其帶走了。”


    “毀損罪?”


    “雖然我也是覺得有點誇大個實啦……你猜猜看他在抵抗的過程中弄壞了什麽?”


    “嗯……腳踏車之類的,或是打破巡邏車的窗玻璃?”


    “是自動販賣機…”???


    聽到這一句話時讓我愣了一下。如果是自動販賣機,不就像是附近的初中生經常拿球棒砸壞嗎?雖然知道是被誇大宣傳的人物,但終究隻是那點程度的小混混而已啊。


    “砸了出去。”


    “啊?”


    “他把自動販賣機——對著巡邏車‘整個砸了出去’”!


    有趣。


    實在太有趣了。


    在城鎮中向人詢問“誰是池袋最強的人?”時,得到的都是些五花八門的答複。


    然而向那些被認為是“強者”的人物詢問相同的問題,無論是誰都說出同一名人物。


    平和島靜雄。


    如果聽說的那些事情都是事實,從傳言的共通點來看,不論“平和”還是“靜”都像是太平洋彼岸般遙遠,如此名不副實的人應該


    很少見吧。


    話又說回來,那些被稱為消息通的人們會不知道如此出名的靜雄嗎?我因為十分在意,而對最初訪問的其中幾個人打聽靜雄。


    以結果來說——每一名“消息通”都回以同樣的答複。


    “我不想跟他扯上關係。”


    單單這麽一句話。


    我現在就要直接去會見像這樣的一個怪物。


    我了解潛藏在我心中的少年,正因期待而導致膝蓋強烈打顫。而身為成人的我——老實說是因為恐懼而發抖。


    我帶著不可思議的感覺站在某棟小型大樓前。承租房客的更替速度似乎會非常迅速的大樓,在外頭沒有掛著任何招牌。


    “大叔,你就是想要找靜雄的人嗎?”


    從大樓中走出一名男性,他一身曬黑的皮膚與其雷鬼發型相當搭配。光看臉的話,會以為是公關之類的。因為服裝和一般街頭在流行的一樣,無法判別是什麽職業。


    “那家夥就在上麵,去叫他就會下來了……絕對不要惹火他喔。”


    “啊……”


    這名男性明明怎麽看都是日本人,卻自稱田中湯姆。似乎是靜雄現在工作的上司,問得詳細一點,好像是在替交友網站收取費用。


    我特意不去詢問那個網站是否合法。換做平常,我一定會興致勃勃地問個水落石出,不過我現在對平和島靜雄更有興趣。


    過度貪心的話準沒好事,這我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聽好咯,絕對別惹火他喔,因為會很難搞。”


    湯姆先生不斷重複警告。


    我好歹也已經從各式各樣的人口中,得知平和島這名男人是多麽危險的存在。可是像這樣被反複交代同一件事,感覺像把我當成笨蛋?


    “給你一個忠告,別說話。一開始隻要說出你想要問的事,之後就裝著一臉蠢相地靜靜聽就好了。然後到最後再加上一句‘非常感謝您。’這樣那家夥應該就不至於會發飆了。”


    在胡說什麽啊?


    要是不說話,我要怎麽采訪?逮到對手的話柄,再將矛盾逐一攻破,這才是采訪的真正目的。更何況,我怎麽可能犯下讓初次見麵的對象生氣這種錯誤……會讓折原臨也不高興,是因為他跟平和島靜雄是死對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並非我的疏忽。


    雖然很想對眼前的男人吐槽,此時此刻還是先忍下來比較好。


    再怎麽說,這個男人應該也是很擅長幹架那類的人吧,還是別因為一些小事而引起無謂的糾紛……


    就在我這麽思索時,大樓中已經看不見田中湯姆先生的身影了。


    好,終於要開始了。


    現在起,我要見的是在這個池袋中最會幹架的人。然而這個男人隻是擁有這個稱號,並非存有公開紀錄,也不是借此賺取金錢。


    在現代的日本,成年人自誇幹架能力也不會有多少好處吧。這時代要是對自己的技巧有自信,就會去當格鬥家——而若是有與自信相符的實力,就能獲得金錢與名聲。


    然而,平和島靜雄卻隻是個收費網站的催收人。


    由社會角度來看,催收人應該是不足以褒揚的存在。


    但是在我心中的小孩,已經因為好奇心高漲而連續三天睡眠不足了。


    我能了解我心中的本能正不斷激烈地敲打心髒。


    這到底是因為期待,抑或是恐懼呢——


    “那個…”


    隻要見到麵就能完全了解了吧。


    “你好……我就是平和島。”


    嗯?


    我專注於撫平心中的興奮,完全沒有注意到,眼前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一個人。


    這名青年的身體纖瘦,在看似乖巧的臉上掛著高級品牌的墨鏡。然後,對著呆若木雞的我報上平和島這個姓名——


    ——嗯?


    ——平和島?


    “平和島……靜雄先生?”


    關於我充滿困惑的問題,青年麵無表情地點頭回應。


    什……


    這狀況讓我一時無法置信。


    就是他?


    這個男的是——池袋最強?在池袋——最恐怖的男人?


    說來丟臉——我曾經在腦海中任意具體想像過“平和島靜雄”這個怪物。


    如同鋼鐵股的肌肉,就像是輪胎般厚實地包覆整個身軀;臉上的表情就如同電影裏的殺手般冷酷,臉上還有鮮明的傷痕;另外象征龍的刺青則遍布全身……


    頂多隻有身高和想像中一致。掩蓋住看似乖巧眼神的那副墨鏡一點也不適合這名男性,隻讓人覺得是在裝模作樣。


    雖然早有覺悟會與印象中有所出入,但差距這麽大,簡直會令我覺得到此為止打聽的情報全盤皆錯。


    感覺流氓不像會特意避開他,怎麽看也不覺得能夠把自動販賣機丟出去。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然而就算如此也該有個限度吧。


    難道我被擺了一道?


    是流氓的四木還是某人唆使,讓那個壽司店、情報販子還有警界關係人合夥欺騙我…?


    不對,那個獨色幫的人是我偶然叫住的,再怎麽說,也不可能布局到這種地步。


    那麽就是眼前的這名男性是同名同姓的另一個人咯?


    可是黑摩托介紹的,確實就是這棟大樓的事務所啊。


    這麽一來,到底是什麽弄錯了?


    到底是……從哪裏弄錯的?


    那麽果然隻是這名男性將本性隱藏起來?


    ……這猜測應該不對。我至今也見識過不少種人,馬上就能拆穿對方是在說謊還是隱藏實力。然而眼前的男性可說是溫順到骨子裏,總不會在對我說謊或是有所警戒吧?


    這是怎麽回事?


    到底是怎麽回事?


    該不會是格鬥技?招數?是招數嗎?


    看起來雖然纖瘦,其實是合氣道專家之類的——不,不是…


    就算能借力使力來將人扔出去,仍舊不可能扔出自動販賣機。


    這下子麻煩了。假設我將這名男人誇大成最強而寫成報導,要是實際上有人見過他,這樣不就成了大騙子嗎?


    ……這麽一來,就隻能當作眼前這名男性其實隱藏著什麽力量,現在隻是封印著而已。怎麽可能會有這種蠢事!但要是不這麽想,我根本沒有心情繼續采訪了。


    對了,那麽就讓我來引發那股隱藏的力量吧。


    有些自暴自棄的我,將表麵上的興奮壓抑下來,開始與對方交談。最初是要先移動到咖啡廳……本來是如此打算,但現在可沒有閑情逸致去顧慮對方。


    “嗯嗯……那個呢,我有兩、三件事情想請教靜雄先生……”


    “喔。”


    有氣無力的回複。


    他真的很會打架嗎?


    講白一點,好像連我都能打贏。我到現在為止,也曾在取材過程中多次身陷險境。在采訪專門搞敲詐的酒店時被小混混當麵威脅,也曾經被外資黑手黨包圍過。


    雖然跟打架的實力沒有關連,好歹我也曆經過生死關頭,純論氣勢可不會輸人。


    “我在這座城市中打聽到不少消息…靜雄先生您…似乎經常卷進打架或是糾紛當中?”


    “沒有吧……?”


    ——怎麽會問這種事啊?


    他的表情像在這麽說。


    “真的嗎?”


    “……因為我討厭暴力。”


    唉,這下子是真的是“賭錯了”。


    我心中的少年進入沉睡。


    身為人的本能也無法從這名青年身上感受到任何恐懼或期待。


    我打算草草結束話題,隻是口氣


    平淡地繼續詢問:


    “您認為這座城市最近怎麽樣?”


    “沒什麽……我覺得是座不錯的城市。”


    “那個,您與傳言中的‘黑摩托’互相認識嗎?”


    “啊啊……塞爾堤是個不錯的家夥。”


    唔……看來這名男人的確是黑摩托口中的男人。


    但是那個黑摩托確實提過,這個男人是池袋最強的人……


    正當我想要針對這件事情問個徹底時——眼前的男性是不是正要轉身回到大樓內啊?


    “等,等一下,您要去哪裏……”


    “……事情已經問完了吧?”


    “啊?”


    “一開始不是就說‘要問兩、三件事’嗎……既然已經問完三個問題,而我也沒有什麽想要說的。”


    ……喂喂。


    這家夥到底在說什麽啊?


    把比喻事情的說法當真……這就是最近所謂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人嗎?


    無論如何,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


    為了盡量增加對話,我試著稍微挑釁一下對方。


    “等一下,那麽就拜托您再回答一個問題。聽說您之前跟警察動手時,曾經把自動販賣機扔出去過……我直接這麽說好了,那是騙人的吧?”


    “……”


    “結果您隻是被折原臨也擺了一——””””””””


    飛了。


    飛了?


    ……什麽東西飛了?


    最初還無法理解是什麽東西飛了。


    平和島靜雄突然轉過身來,就突然以高速飛了起來。


    往哪裏?往上?往前?


    不是,是往下飛。


    視野中的一切看起來都像是慢動作。


    啊啊,搞什麽啊。仔細一看,飛走的還不隻是平和島靜雄而已。


    從他走出來的大樓、地麵的水泥地到圍繞在四周的空氣——


    我懂了。


    雖然立刻就理解,我卻不想承認。


    真正飛走的是我。


    更嚴格來說,就連意識也幾乎不知道要飛到哪裏去了。


    從背上傳來的衝擊讓我理解到自己是被人往地麵砸了下去。


    “……!啊!啊啊嘎……嘎……”


    伴隨激烈痛楚的麻痹支配全身,我吐露出悲慘的聲音,思考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在平和島靜雄轉過身來的瞬間,強力的衝擊往我的喉嚨襲來,下一個瞬間,我便已經在半空中飛舞了。


    就好似坐在彈射式雲霄飛車上,然後被往後發射一樣。在那短短的一刹那,我所感覺到的物體——似乎是平和島靜雄手腕上的肌肉。


    然而——那真的是肌肉嗎?


    我以為是小客車的輪胎變細以後,纏繞到我的脖子上。


    維持在纖細的形狀下被紮實而密集收束的纖維束。冷靜思考後還是這麽形容較為妥當。不過,被撞下去的瞬間可沒有心情分析這種事——有的隻是恐懼在轉眼間籠罩全身。


    ——脖子要被扯斷了。


    我打從心底這麽覺得。仿佛死神的鐮刀已經抵在脖子上,隨時覺得腦袋會被切下來——在那當下,我真的感覺到“啊…我…要斷了…要斷了!”這是因為沉重的衝擊與強烈往後撞飛時的離心力產生的錯覺吧。


    金臂勾。


    看來我是挨了在摔角中常見的那個招式。


    在電視上看到時,應該會有人覺得那招比起拳頭或是後橋背摔造成的損傷要來得小很多吧?看到挨了那招而受到非常大傷害的人,說不定還會被人認為是在作戲。


    但那是大錯特錯。以前我曾經與運動版的記者一起去采訪,請摔角選手對我輕輕使用個一招半式——為了盡量避免疼痛,我便說出:“那麽就拜托您使用金臂勾吧。”


    那名摔角選手可能連一半的力氣都沒有用上。即使如此,我還是被輕鬆地從擂台上砸下去而昏倒。我仍記得比起被砸至地麵的損傷,手腕接觸到的那瞬間要來得疼痛許多。


    我之所以理解自己剛剛挨的是金臂勾,說不定就是因為有過這樣的經驗。


    ……然而有一件事令人費解。


    眼前這名纖瘦的男性——是如何使出足以讓我騰空飛起的金臂勾?無論怎麽占算,這男人也隻有摔角選手一半的體型!


    我拚命壓抑住痙攣中的肺部,看到逐漸接近自己的身影。


    該死,眼睛花掉了,視野無法固定下來。


    推測應該是平和島靜雄的身影佇立在那裏俯視我,並靜靜對我開口說道:


    “我之所以要離開…”


    聲音雖然仍舊沉靜——卻令人害怕到毛骨悚然。


    如同冰一般的聲音的確存在。之前遇到的那位折原臨也,他的聲音就是屬於那一類型。然而平和島靜雄現在的聲音又是不同種類的冰冷。


    假如折原臨也是會將對方凍結的寒意,那麽他的冰冷就像是會讓人受到如同燙傷般的凍傷…不,凍傷這種程度還不足以形容。就如同發出像是沸騰時聲音的液態氦——在冰冷當中似乎包含著滾沸的不明物體般……像那樣的聲音。


    “是因為你都問一些無聊的問題,讓我有一點想要發飆。”


    這聲音跟先前的那名男性相同,感受到的溫度卻截然不同。到不久之前,明明都還隻是不會讓人感受到溫度的一般言語而已啊——


    “為了讓我不至於宰了你,所以我要盡早離開這裏。”


    如今他的語氣變得充滿力量。


    言靈……應該不一樣。說出來的話並沒有包含其他意義,隻是聲音的聲調就能夠給予人這麽大的恐懼嗎?我因為這個事實而再度陷入惶恐中。


    視野終於從衝擊所造成的損傷中恢複。


    然後我靜靜將視線移到眼前的男人身上……在那裏的人,毫無疑問與先前相同。


    確實是同一個人——


    ——咦……怎麽……好像突然變得適合戴墨鏡了……?


    不久前還覺得他的墨鏡非常不搭調,現在卻像是臉的一部份,合適地讓人覺得驚訝。


    並非是鼻子高度、輪廓或是發型有所變化,也沒有特別去改變表情。與先前的不同之處,大概隻有揚起些許的微笑吧。然而,也不是那張笑臉改變墨鏡的印象。


    氣氛。


    該說是圍繞在那名男人身邊的氣氛改變了嗎?我隻能如此形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容——


    “誰叫你睡覺啦?”


    領口被抓住的瞬間讓我無法呼吸。光是從地麵被拉起來,就感受到那股巨大的怪力。


    可怕。


    那個不久之前還覺得失望的我,反倒可怕讓我覺得可怕非常地可怕羨慕。要可怕是眼可怕前的可怕這名可怕男性可怕真的可怕可怕可怕很弱可怕可怕可怕的話可怕可怕可怕可怕,不知道可怕該有可怕多可怕幸福啊。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救命可怕啊可怕可怕救可怕命可怕啊可怕救命啊可怕可怕可怕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慘了啦慘了啦救命啊慘了啦慘了啦對不起總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的身體開始從四處發出各自不同的哀號。


    “你是故意要讓我生氣的吧……啊啊?我也不是笨蛋,這一點我還清楚。但是啊,不代表知道了就不會生氣……”


    甚至沒有空檔讓少年的好奇心蘇醒,或是讓本能發出警訊。


    “要是因為挑釁而被惹火就算輸了嗎?啊啊,那就輸吧,輸掉好了。反正輸掉這一場勝負,我也沒有一點損


    失吧?更何況,我現在就要把贏過我的你給宰了……”


    正當話說到這裏的一瞬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響起一聲巨大的喊叫。


    但不是我。


    因為我已經恐懼到發不出聲音。


    發出響徹小巷道的吼聲的人,正是平和島靜雄本人。


    如同要將貯存在體內的憤怒一口氣全都發泄出來,液態氮突然轉變成滾燙的熱油。


    “啊啊啊啊!我說過我‘討厭暴力’了吧!啊啊?竟然想讓我‘使用暴力’!你算什麽啊?你以為你是誰啊?是神喔?你當你是神喔?啊啊?”


    ——這也太不講理了吧——


    正當我如此作想之際——我再次飛舞在半空中。


    毫無像是過肩摔之類的技巧要素存在。


    將我這麽一個人類的身體像是投棒球一般,隻是奮力往前丟出去。


    雖然沒人這麽做過,但有些力氣的人應該可以將幼稚園兒童像這樣扔出去吧。然而我的體重可是幼稚園兒童的數倍——再加上,我明明說不定還比平和島靜雄要重上一些——


    為何我會幾乎以水平的方式飛了出去?


    如果這是美式動畫,就會直接撞到對麵大樓的牆壁上,開出一個人形的洞吧。雖然丟出的力道會以為是那樣,但看來似乎沒有那麽順利——實際上隻飛了幾米後,就一口氣與地麵接觸,就這樣變成在水泥地上翻滾的窘境。


    ——啊…我…會被殺掉嗎?


    在被扔出去的瞬間,恐懼已經不翼而飛,我以趴倒的姿勢冷靜地感受到這件事。


    不想死。


    然而卻會被殺——


    冷靜下來分析狀況的結果,就是恐懼再度於心中爆發。


    然而就在此刻,救贖之聲從天而降。


    “喂~靜雄~”


    有點耳熟的聲音。是不久前替我帶路,名為田中湯姆的男人。


    “……什麽事?湯姆先生。”


    “沒啦,你剛剛泡的杯麵差不多要過三分鍾咯。”


    “……不會吧。”


    平和島靜雄的話才說完,隨即以幹脆到令人訝異的程度漠視我,若無其事似的走進大樓去了。


    ……原來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講話超過三分鍾啊…


    然而那種事早就無所謂了。


    現在我隻想好好品嚐活著的喜悅。


    過了一段時間,田中先生從大樓走出來,對著倒在地上的我說話:


    “啊~啊~我就叫你別惹他生氣了吧?不過那家夥的沸點雖然低,相對地冷卻也很快。撿回一條命啦,大叔。要是有吃到苦頭,可別想找警察告他喔。”


    雖然在道理上有些矛盾,我還是老實點頭回應。


    湯姆先生似乎對此感到滿意,就這樣默默回到大樓中。


    隻留下我獨自仰臥成一個大字,仰望天空。


    並非因為躺臥在道路上會讓人感受到舒爽的感覺。隻是很單純地,殘留在全身的痛楚讓我無法站起來罷了。


    一麵感受到自己確實已經安全。


    一麵思考,刹那間的恐怖竟然能如此強烈。


    在被外資係黑手黨包圍的時候,是一點一滴從身體內側開始腐敗的恐懼感。即使如此,還是能回避掉實際被槍械或刀刃殺死的情形。


    但在不久前,的確是短短一瞬間的恐怖。突然爆發的恐怖——走在路上時,猛然被擦身而過的男人拿刀子捅的話,大概就會有類似的感覺了吧。


    不,刀子還不足以形容。突然被日本刀……對,遇到最近在池袋流行的砍人魔被害者,說不定就會感受到跟我一樣的恐怖。


    然後在這股恐怖退去的現在——


    我想起自己過去為何會想成為記者了。


    是為了想要獨占。


    以一己之力把此任何人…任何人都還要厲害的情報弄到手,再自己親手昭告天下。經由這麽做,來讓那份“真實”成為我的掌中物。


    就是為了品嚐那份快感,我才會成為記者。然而自從結婚並育有女兒,那份滾燙的熱情似乎就隨之冷卻掉了。


    此時此刻,那個想法完全蘇醒。


    由於方才所嚐到的恐怖,完全複蘇了。


    好厲害。


    好厲害啊。


    我怎麽會愚蠢到去懷疑呢?


    但也多虧這愚蠢,讓我遇到了。


    遇到所謂的“報導”!


    在我心中呐喊好奇心的少年已死,就在此刻死去。


    取而代之的是,成為大人的我如此叫喊著。


    “寫下來!”


    “弄到手!”


    “就算要捏造事實,也要將所有的事實弄到手!”


    “將從那男人身上感受到恐怖全都變成自己的力量!”


    “沒錯!我得到了!”


    “經由恐怖與痛楚的經驗,我確實找到了!”


    無論如何喊叫,還是從心中不斷湧出新的詞句。


    ……要將那恐怖公諸於世。


    要把平和島靜雄寫在報導上。


    用我的手,用我這雙手!


    那個名為平和島靜雄的男人,將那名男人所擁有的異質性毫無保留地納為己有。


    沒錯。


    我跨越過去了。


    跨越恐怖,把那男人的一切調查出來,將那“最強”昭告全天下。這就是賦予我的使命——不,隻要一想到經曆這麽多的因素才得以遇到,說是天命也不為過。


    隻要是關於他的謠言,就算謊言也無所謂。


    因為我品嚐到的瞬間恐怖,永遠都是貨真價實!就算他不是最強也沒關係。我會用我的報導將他變成最強!


    對!現在可不是躺在這裏的時候。


    我立刻站起身子,為了克服方才的恐怖——不,為了要將方才的恐怖轉變為自身的力量而踏出這一步。


    啊啊,沒錯,我是記者。


    那男人的嗜好和交友關係……為何能以那般纖瘦的體型使出那種怪力?以這些事情為首,全部查個水落石出後公諸於世!從過去、現在到未來的所有,所有的一切!


    隻要寫出這篇報導,所有的事情一定都能順利解決。跟女兒間別扭的關係也一定能改善,也能跟妻子重修舊好。就跟過去一樣,一定是這樣的——


    我要將平和島靜雄這名男人寫成最棒的報導,抱著不共戴天的決心握緊拳頭。


    深刻地、露骨地——


    同日深夜——網絡聊天室


    <你們聽說了嗎?今天砍人魔的被害人,似乎是那本《東京warrior》中報導東京災時記的人喔!>


    【是喔~是雜誌的記者啊。】


    (……咦…真的嗎?)


    <真是的~我有說過謊嗎?>


    (他沒事吧?)


    <好像好像是~意識不明的重傷喔!我是不太清楚啦,除了刺傷以外,全身上下似乎還有不少擦傷。可是聽說從那些傷口已經愈合的情形來看,那一定是在白天所受的傷喔!>


    (這樣啊…)


    【…?是認識的人嗎?】


    (啊,不……我是那篇專欄的忠實讀者啦~)


    【是喔~那下次我也看看好了……】


    【話又說回來了,最近砍人魔很恐怖呢。】


    <就是說啊!怕得都不敢在外麵走路了!>


    (嗯~真希望警察能再努力點。)


    ——罪歌進入聊天室——


    <來啦——!>


    (啊…)


    【咦?】


    {砍了。}


    {今天,砍了。}


    <想砍人的人是我啦!討厭——!>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是有在爬文時看過這個…】


    <是這一陣子,在有關池袋的板或聊天室刷版的家夥!>


    (罪歌,安~)


    (砍了,人。不過,還是,不行。)


    <沒用的啦,塞頓。他對我們的文章都沒有反應~>


    (是程序之類的吧?)


    {還得,多愛一些。}


    <說不定喔。>


    {喜歡,強的人。所以。想愛,強的人}


    【總覺得有點可怕耶。】


    <不過比起之前的文章,文法似乎正常多了……>


    【不能夠禁止登入嗎?】


    <嗯~我是有做了……但行不通。>


    {還得,多砍一些。}


    (啊,是這樣子啊?)


    <每次都有將他的遠端主機設為禁止登入了,卻又馬上換一個主機登入。>


    【…?代理伺服器嗎?】


    {還得再接近。}


    <嗯~不過好像也不是proy耶~>


    <但有個共通點,全部都是從池袋附近的主機連線進來的。>


    <所以說,我認為犯人很有可能是住在這附近的家夥。>


    <說不定是不斷更換漫畫咖啡廳。>(注:漫畫咖啡廳是日本結合漫畫與飲食的咖啡廳,可上網)


    {強的人。}


    (其他的地方似乎也窮於應付呢。)


    【……可是,這個砍人什麽的……】


    <……啊,太郎也這麽想吧?>


    【搞不好是砍人魔。】


    <啊哈哈哈哈,這個有趣。>


    (……不過真的會讓人這麽覺得吧,這個怎麽看都很詭異。)


    {繼續砍。}


    【他說繼續砍耶。】


    {要,變強。}


    (……好像真的跟砍人魔有關連。)


    <這麽說來……每當我和你們說有出現新的被害者時,當天就一定會出現耶。>


    【說是一定,也不過才兩次吧。】


    <那麽果然就是妖刀啦!是妖刀在喀喳喀喳地敲著鍵盤咯!>


    (怪物哪裏會上網啊?)


    <討厭啦,塞頓!你不知道詛咒郵件嗎?>


    (不,就算問我知不知道……)


    {還要還要還要還要還要還要還要還要還要。}


    【不過這個,趁現在還風平浪靜前,我們先登出聊天室會不會比較好?】


    <啊,不要緊啦。若是跟平常一樣,我想差不多也該登出了。>


    {目的,發現了,要愛,找到了。}


    {是那樣就好了。}


    {靜雄。}


    {平和島。}


    {平和島,靜雄。}


    {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


    {靜雄靜雄靜雄靜雄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平和島靜雄靜雄靜雄。}


    {要愛靜雄砍平和島由我給平和島砍靜雄要愛。}


    {為了愛為了愛為了愛為了愛為了愛為了愛。}


    【咦?是靜雄先生認識的人!?】


    (靜雄,靜雄,靜雄。)


    悄悄話【……臨也先生…】


    悄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才想知道啊。>


    {母親。}


    {母親的願望,那是,我的願望,同樣。}


    {因為母親愛著人,我也要愛。}


    {要愛要愛要愛要愛為此而為此而誕生誕生誕生我我我我我。}


    悄悄話【嘖,是跟小靜有關的人嗎……?】


    悄悄話<不……小靜沒道理讓這種羅嗦的家夥活著。>


    悄悄話【總之先下線似乎比較好。】


    【那麽我先下了——】


    【啊,那麽我也是~】


    ——罪歌離開聊天室——


    ——太郎離開聊天室——


    (哎呀,剛好……)


    <不管怎麽樣,今天就先解散吧~>


    (好~)


    (晚安~)


    <晚安啦~>


    ——塞頓離開聊天室——


    ——甘樂離開聊天室——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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