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遠離。


    逐漸遠離。


    所有的一切都逐漸遠離少年。


    少年隻是想要得到愛。


    就隻是想要喜歡上某個人。


    膽小的少年就連壓抑自己的勇氣也沒有,


    害怕傷害到心愛之人,


    而不再主動愛上任何人。


    被人害怕,受人恐懼,不被任何人所愛——


    隻有時間讓少年不斷進化成怪物。


    若是這世上有司掌“暴力”的神——


    ——少年恐怕被那位神明寵愛著吧。


    比世上任何人,任何生物都寵愛。


    新宿


    “為什麽小靜會出現在我住的公寓前呢?”


    折原臨也掛著適合“苦澀”這個形容詞的笑容,有些浮躁地問道。


    “……當然是來揍你的啊。”


    相對的,靜雄隻有嘴角露出笑意,其他部份則明顯散發強烈怒氣。


    在深夜的高級公寓前,從便利商店回來的臨也看見的是——正打算一腳踢破公寓大門的靜雄。


    雖然就這樣放著不管,讓警察直接把他抓走也是不錯的選擇。但臨也想到某個可能性,隻好無可奈何地出現在靜雄麵前。


    ——要是在警察來之前,在房間裏發現“頭顱”就麻煩了。


    “為什麽我就得讓你揍啊?”


    “因為我很不爽。”


    “……都這把年紀了,說那種100%像是胖虎的台詞不好吧?小靜。”


    “囉嗦。真要說原因……就是你很可疑。”


    臨也因為靜雄這句突如其來質問,稍微皺起眉頭。


    “是哪裏可疑啊?”


    “最近在我住的城市亂來的試刀砍人……你到底‘牽涉多少’?”


    對於這直截了當的問題,臨也錯愕地搖了搖頭:


    “這怎麽會跟我有關?”


    “因為像這種摸不著頭緒的事件,99%都會跟你扯上關係。”


    “你就不願意去相信那剩下的1%嗎……”


    “要是真有那1%能讓我相信你的要因,我們大概就能處得更好了吧……臨也老弟?”


    似乎是回想起過去發生的種種,靜雄臉上逐漸浮出青筋。不知情的人看到,大概會以為是生了什麽病。


    “就算試刀砍人這件事跟你無關,最近的池袋也很奇怪。原因就是你吧?啊啊?你到底在盤算些什麽?”


    “這還真是過份的欲加之罪耶。”


    臨也嘴角揚起微笑——那雙手早已握著小刀。


    靜雄看見之後也跟著露出笑容,將手擺在公寓前方的馬路護欄上。


    “?”


    察覺眼前對手的詭異舉動,臨也稍微冒了些冷汗。


    ——難道…他該不會想把護欄給拆下來打架吧……


    偏偏平和島靜雄就是會若無其事將這“難道”付諸行動的男人。


    接著——就如他所想的,靜雄擺在護欄上的手開始慢慢施力。


    “……來真的?”


    既然如此,隻能在他拆出來前捅下去了。


    捅下去——在下定決心的瞬間,臨也便收起臉上的笑容。


    察覺到這點的靜雄,反倒浮現出“有膽就試試看”的猖狂態度。


    在一觸即發的壓迫感之後——這場對峙由於“影子”的攪局而被打斷。


    就連引擎聲也沒有發出的黑摩托擋在這兩人之間。


    “哎呀哎呀。”


    “塞爾堤……什麽事?”


    雖然臨也與靜雄各自都有跟塞爾堤搭話,但塞爾堤僅匆忙地輕輕揮手,製止臨也後,就隻讓靜雄看pda的畫畫。是將方才聊天室中的紀錄複製後,貼在pda上的檔案。


    靜雄暫時看了一下紀錄——最後皺起眉頭,對著塞爾堤開口:


    “……這是啥啊?”


    靜雄思考片刻後,眼神變得異常冷靜,對著臨也問道:


    “……這也在你的計劃內嗎?”


    “我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要是我能計算到塞爾堤會偶然間來到這裏,我早就對你家砸下隕石了。”


    即使如此,靜雄依舊盯著臨也好一陣子——最後放棄似的咋舌一聲,無言地跨上塞爾堤的摩托。


    真的是,那個男人有夠難搞。


    從高中時期開始,我盡其所能利用了一切,才擁有現在的所有。然而隻有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照我的想法去做的存在,那就是平和島靜雄。


    ——我最初也以為小靜是能夠利用的啊。


    望著遠離的摩托,臨也露出諷刺的微笑。


    “真是的……明明就是單細胞,怎麽會那麽敏銳?”


    那張笑容帶著愉悅,同時也參雜浮躁。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最討厭小靜。”


    杏裏的家


    “我有調查過你的事情喔。”


    春奈握著匕首,緩緩起身和杏裏說話。


    她的笑容依舊如天使般燦爛,隻有雙眼像惡魔一樣染上一片鮮紅。


    “真是個無趣的人呢。從初中時期就一直當那個叫張間美香的跟班而活到現在……最近則是對兩個男的諂媚,甚至還對隆誌出手啊……?”


    雖然掛著笑容,口中卻淨是惡意的言語。


    相對的,杏裏則是默默承受春奈的嘲弄,但或許是在腦中拚命思考下一步該怎麽做。


    然而春奈絲毫不理會那樣的杏裏,繼續不懷好意地吐露惡意。


    其實光看那表情是相當動人的,就如同告知末日來臨的聖人一般,對著杏裏辱罵。


    “再加上…聽說‘五年前有強盜闖進你家,殺了你的雙親’?明明你也在同一間房間,你卻說沒有目擊到犯人…為什麽呢?怎麽可能會沒看見?為什麽會隻有你得救了呢……?”


    對杏裏指責連帝人和正臣都不知情的事實。


    可是杏裏不為所動。


    也沒有開口。


    是因為不認為靠著表情變化,或是反駁就能輕鬆帶過吧——即使春奈這麽覺得,也不打算停止說下去。


    “你該不會也對強盜諂媚吧?你當時還隻是小學生吧?犯人是個蘿莉控嗎?”


    就連說到這個地步,杏裏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


    或許會認為是因為對春奈怒不可抑,但事實並非那麽一回事。


    她的心中就隻有疑問盤據著。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隻是想要平穩地過生活而已,為什麽會被卷進像這樣的事情當中?


    杏裏就像平常那樣,將世界當成一張畫來認知——然而眼前的女性手上握著的匕首,正以閃爍的光輝拒絕自己去否定對方。


    平穩的生活發出聲音而崩裂。


    已經無法回頭了嗎?風平浪靜的現實再也不會到來了嗎?


    就這樣逐漸崩毀,就連那個如同永遠般的夢境也將毀壞嗎?


    雖然也有解決的方法。


    隻要對著眼前自顧自說話的女人,隨意地大聲回嘴就可以了。隻要戰鬥就可以了,將對手擊垮就可以了。


    然而被迫做出這個決定,對她來說比任何事都要來得痛苦。


    ——我隻是不想要戰鬥…不想要引起糾紛,也不想與人競爭,隻想過平穩的人生。我明明隻有為了平穩時才會戰鬥,根本不是為了這種沒有意義的事而活著的呀……


    “真是輕鬆的生活方式呢。因為是將自己的人生寄生在別人身上啊。”


    正當春奈這麽說的瞬間——杏裏終於出聲反駁。


    “……一點也不…”


    “咦?”


    “一點也不…


    …輕鬆。要依賴著別人而活……就得為了要讓特定的人喜歡…寄生蟲啊,我自己也覺得是很好的比喻。但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寄生而不被趕出去——你知道……那要犧牲多少事物嗎?”


    如此說著的杏裏眼中,確實存有著某種“堅強”。


    一般來說,依賴他人而活的人一旦被如此指摘,大多會為了否定而大動肝火。說不定他們本身也不覺得那是很好的生活方式。杏裏也不認為將自己的人生依賴在別人身上是很棒或正確的事——然而雖然確實了解,這還是在她期望下所選擇的生活方式。


    她無法接受讓才剛見麵的他人如此否定,這種想法讓她硬是擠出這一些話。


    但春奈對杏裏的一席話一笑置之,在話語中增加更多的憎恨,吐露出怨恨的語句:


    “……你就是這樣……犧牲自己,才換得隆誌的喜歡啊……”


    “不。”


    杏裏這次果斷地否定:


    “那須島老師……沒有那種價值。”


    說出的這句話意外帶有力道,令春奈為之一愣。


    在徹底板起臉後,她眯起鮮紅的雙瞳,握著匕首的手也開始用力。


    “是喔…是這樣子啊…”


    雖然氣氛明顯產生變化,杏裏仍沒有將眼神從春奈身上移開。直到剛才為止都隻會發抖的少女,現在不知為何,氣勢已經完全不輸給春奈了。


    然而這對春奈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如今她的心中隻充滿要將既是阻礙者,又侮辱那須島隆誌的女人給殺死的想法。


    “那麽,去死吧。”


    淡然說完後,就在將匕首對著杏裏的喉嚨,準備刺下去的瞬間——


    房裏響起門鈴聲。


    在已經過了午夜的這個時段,為何門鈴還會響起?


    “會是你的朋友嗎……?”


    雖然被這麽一問,杏裏卻完全沒有頭緒。


    該不會,這次真的是塞爾堤折返回來了?


    “算了,先把你的朋友在你眼前刺下去——在那之後,再來慢慢收拾你。”


    春奈再次將笑容掛回臉上,信步往玄闊前進,將門從內側推了開來。


    然後在那瞬間——春奈與訪客,雙方的時間頓時停住。


    “費……川?”


    “隆誌……!”


    杏裏向門外遠望。沒想到,在那裏的不就是那須島的身影嗎?


    ——他怎麽會在這裏?


    就某種意義而言,他是比塞爾堤還要更令人驚訝的來訪者,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杏裏決定默默看著事情如何發展。


    “啊啊……啊啊!隆誌……隆誌隆誌隆誌!”


    春奈的表情充滿感動,淚眼汪汪地連聲叫喚心愛之人的名字。


    相對的,那須島的反應是——


    “啊嘿啊啊啊啊啊!”


    發出奇怪的慘叫聲,將身子轉了九十度,頭也不回地由公寓的走廊上跑開。


    也就是——在看見春奈後落荒而逃。


    ——咦?


    雖然那須島為何來這裏是個疑問,但是杏裏不打算追究。對她來說,眼前的景象讓她產生新的疑問。


    ——為什麽?這兩個人……不是在交往嗎?雖然原以為是那須島硬是強迫產生的關係,但看起來似乎又不是那麽一回事……那麽,為何剛剛老師會逃走?


    “等一下!隆誌……!”


    春奈為了追上那須島而打算趕去,但轉念一想又停下腳步,轉身麵向杏裏說道:


    “…雖然我想親手收拾你…但沒有時間陪你玩了。所以——你就交給大家來殺死吧。”


    “大家?”


    因為無法理解對方話語中的意思,杏裏不由得複誦——但在那之後,她馬上便理解春奈那句話包含的意義。


    “本來罪歌為了愛靜雄,想要派上所有的人…果然硬是跟她拜托而帶來是正確的。”


    杏裏這時才注意到——在房間外陸續聚集了數名男性。


    全員手上都各自拿著美工刀或是菜刀等各類刀刃——


    而所有人的雙眼都染成紅色。


    “交給罪歌的——孩子們。”


    簡短說完後,春奈便為了追上那須島而奔跑在夜色當中。


    在寂靜到來的房間裏,隻剩下杏裏與手持刀刃的砍人魔們。


    對著步步後退的杏裏,男人們毫不留情地高舉刀刃——悲劇的帷幕將於此刻拉起。


    南池袋公園


    在塞爾堤的腦中——雖然連自己也不知道腦袋在哪裏,但在看見聊天室的內容後,她馬上浮現新羅說過的話。


    “……如果要分析這種狀況,我能夠推測出來的隻有一點。”


    “就算人類,既然相愛,一定會有不少人想得到證明,也就是所謂‘愛的結晶’。”


    “在互相傳達愛意之後,接著就是渴望擁有能夠讓兩人共同去喜愛的事物……嗯,最具代表的就是——小孩吧?果然是這樣。”


    “對…罪歌會產生小孩,讓自己的孩子寄宿在被砍的人類靈魂上。”


    “罪歌——愛著人類,是真心愛著。”


    “因此想要完全的融合,與人……與人類——”


    不會吧——雖然這麽想,但在這一次的事件當中,“不會吧”卻逐一化作現實。仔細想想,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是其中一個“不會吧”了,對這狀況也沒什麽好抱怨的。


    塞爾堤這麽想著,將意識緩緩針對周圍。


    她載著靜雄來到南池袋公園後,將摩托停在公園的中央,注意周遭的情形——


    於心裏再度念出那句話。


    ——不會吧。


    最初還以為公園空無一人。若是平常,就算深夜至少也會有幾個人在,今天卻連一個人影也沒有看到。


    然而自塞爾堤與靜雄進到公園的那一刻起,人影逐漸從四下無人的公園角落出現。


    如同細菌一般,為了增加全體的數量而慢慢加快增殖速度。


    像老鼠會一樣的倍增遊戲持續了三十秒——在這段期間裏,塞爾堤與靜雄已經完全被“人”給團團包圍住了。


    ——這可不止五十個人啊…


    包圍塞爾堤與靜雄的人們,當中的類型可以說是各式各樣。


    從上班族到小混混,應該還是小學生的小孩、主婦、女學生……


    既然能看到幾個綁著黃領巾的人,當中多半也會有是dors成員的人存在。


    同樣是參差不齊的集團這點,讓塞爾堤與靜雄同時都回想起一年前“dors”的集會。隻不過與那時不同的有兩點。


    其中之一,以人數來說,恐怕還是dors比較多。


    另外一點——聚集過來的每一個人手上都拿著某種刀器,每雙眼睛都毫無例外地——染成一片血紅色。


    各自拿著的刀刃隻能說是五花八門,有小刀和剪刀,甚至還有人手上拿著修裁高大樹木的長柄修枝剪或是鏈鋸。


    恐怕這些人全部都是連續砍人魔事件的被害者吧。


    ——當然抓不到犯人。


    仔細一看,還有感覺像是剛從醫院裏溜出來的人。


    ——因為所有被害者都被罪歌附身,而做了偽證啊……


    正當塞爾堤思索該如何行動時——從包圍在周遭,近百人的集團當中有一名身穿來良學園製服的女高中生走了過來,緩緩開口道:


    “我好想見您啊,平和島靜雄先生。”


    塞爾堤等人雖然不知情,但她就是在杏裏眼前被砍的其中一名壞女生。


    她說話時完全無視塞爾堤,隻對著坐在摩托後方的靜雄。


    “


    真是太棒了……雖然您打倒我的‘姐妹’時,我已經從遠方欣賞過了……”


    ——是從哪裏偷看的?


    塞爾堤雖然抱著疑問,不過既然人數如此眾多,其中有一個人看到也不會太稀奇。這麽說來,應該不會連“意識”都能共有吧?


    “從我的口中,告訴其他姐妹還有‘母親’辟於您的強大……網絡還真是方便呢。以前沒有像那樣的東西時,要讓我們‘罪歌’同伴們互有共通的想法是很困難的……如今要讓自己了解某樣事物,隻要簡單一封短信就解決了呢。”


    女高中生砍人魔敘述她們自己的特質。大概是認為就算說出特質,塞爾堤與靜雄也無計可施,所以才輕易透露吧。


    “一開始要讓我們的‘意識’記住語言真的很辛苦…不過現在大家都跟母親一樣,擁有確實的意識了。”


    少女每說一句,周圍的人群就逐漸逼近。


    已經拉近到不知會以什麽作為開始的信號,一齊襲擊過來的距離了。


    “可是呢,靜雄先生,我想要更加更加地詳細知道您的強大,讓我再多看一些吧。而這一次要在大家麵前……因為那樣的話,一定就能夠比現在還要更加愛您了……”


    少女麵露恍惚的神情——不對,是奪取少女意誌的“罪歌”手拿奶油刀,對靜雄擺出架勢,步步走近。


    得知至今為止的情形,塞爾堤確定她對敵人的推測。


    ——原來如此。隻要被砍到,“罪歌”就會在被害人心中產生…就是這樣奪取身體啊。然後再隨便找一把刀刃,將那把刀刃當成是新的身體而重生。


    從新羅握住菜刀卻沒有發生任何異狀來看,應該不是刀刃本身妖怪化。搞不好,罪歌並非妖怪——而是一種催眠術。借由砍人,以恐怖作為媒介,在對象的心中植入“種子”。之後,那顆“種子”會成長到與加害者一樣,無限地增殖下去——說不定是像那樣的存在。


    若是如此,“罪歌”到底能算是生命體嗎?


    雖然心中湧起這個疑問,但遺憾地,塞爾堤目前沒有時間去統整這些想法。


    她從手中生出巨大的鐮刀,並思考要如何在不殺死被害者的情形下奪走戰鬥力。此時,拿著奶油刀的少女嘴角揚起扭曲的笑意,對靜雄吐露愛的告白:


    “好了!讓我們相愛好嗎?無論多久,無止無盡。就算您累到無法動彈,我們也會單方麵地愛著您!一直愛著您!除了在那裏的怪物以外,誰也無法打擾喔!因為今天在距離這裏很遠的地方,也有我們的姐妹在不斷產生新的姐妹啊!是一直愛著這座城市的人們喔!警察先生們全都忙得不可開交呢!”


    隨著一臉開心的少女,四周的“罪歌”們也跟著笑了起來。


    塞爾堤對這個集團感到不寒而栗,靜雄這次真的危險了……她在心裏這麽作想,將意識轉移到後方的男性身上。


    然而——靜雄沒有生氣,也沒有害怕或恐懼——隻是麵無表情地冷冷從摩托上走下來,走到少女們麵前。


    “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是什麽事呢?”


    “你們……怎麽會這麽喜歡我啊?”


    根本是完全搞不清楚場合的發言,塞爾堤因此險些從摩托上滑下來。


    ——看清楚狀況!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雖然想如此吐槽,但現在連那種時間也沒有。本應如此——是因為罪歌們覺得勢在必得嗎?少女作為代表說出了答案:


    “因為您很強呀。”


    “……”


    “您那荒唐無稽的強大……不是靠權力或金錢,是在人類的絕對本能上將暴力徹底地強化,那就是我們渴望的。而且……像您這般危險的人,一定沒有人會喜歡您吧?因為您很可怕呀。不過——若是我們,就能夠好好愛著您喔?”


    少女暫時鬆開架勢,開始對眼前的男人訴說本身的生存意義。


    “我們呢,愛著所有的人類。但光是愛已經是無法滿足了,隻是在與人類之間產生小孩也已經不夠了,因為無論再怎麽愛再怎麽愛再怎麽愛都不夠——我…想要支配人類的全部。然後為此,要留下優秀的子孫。比方說,像您一樣強悍的人。就算是人,也是會想要留下優性遺傳因子吧?”


    ——簡直像是哪裏的獨裁者說的話。


    塞爾堤錯愕地往靜雄的臉注意過去。大概是認為對方是靜雄,期待他會對這番自私任意的話爆發出莫大的怒氣——


    “哈哈……”


    ——他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不是像平常那樣為了掩飾憤怒的笑容,感覺是出自內心的開懷笑容。


    【振作點,靜雄。要是真的不行,我也會想辦法讓你逃走。】


    是因為被近百人的砍人魔包圍,終於心智不正常了嗎?塞爾堤戰戰兢兢地等待靜雄的反應。靜雄緩緩開口——對罪歌們的“愛的告白”做出回複。


    “不……塞爾堤。老實說,我很開心。”


    “咦……”


    看來這個反應對“罪歌”來說也是出乎預料之外,周遭的人們都麵麵相覦起來。


    “我啊,非常討厭這股‘力量’。我還以為根本不可能會有任何人肯接受我。”


    雖然隻提到一點點,靜雄開始訴說過去,讓人感受到在那言詞當中包含的種種情感。


    “所以……已經夠了吧?會愛著像我這種人的有一位、兩位……算了,反正很多就是了。所以……已經‘夠了吧’?”


    他看似十分雀躍地咬緊牙關。


    “我——可以承認自己的存在了吧?”


    無比喜悅地握緊拳頭。


    “我——可以喜歡我自己了吧?”


    極度幸福地睜開眼睛——將墨鏡摘下後收進口袋裏。


    “這股讓我厭惡厭惡厭惡到極點的‘力量’……想要讓它消失,隻會讓我不想使用的這股‘力量’……我可以認可了吧?可以去使用了吧?”


    “我——我——可以使出全力了吧?”


    然後下個瞬間——平和島靜雄從出生以來,頭一次以自己的意誌使出全力。


    並非跟平常一樣,由怒氣在主導——


    有著喜歡自己“力量”的存在,這個事實讓他分外高興。


    接著——說出對罪歌們來說絕望的言詞。


    “啊啊,附帶一提……對我來說,像你們這些的啊……幾乎、完全、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嗯,總而言之……你們是排在臨也之後,最讓我看不順眼的。”


    ——————————


    在距離公園不遠處——周圍杳無人跡的巷道內,有兩名男女正在傾訴愛意。


    男方是拒絕被愛,女方則是滿溢著愛——


    “呐……你還記得嗎?”


    相對於雙腳癱軟在路旁的男人,女性隻是沉靜地訴說著。


    正好位於路燈與路燈之間,開始變暗的地方,令人恐懼的氣氛支配四周。然後,產生這股氣氛的元凶,卻淚眼婆娑地恍惚笑著,並不斷吐露愛的言詞。


    “第一次遇到你時,你救了正被欺負的我…在那之後,還讓我與你商量許多事吧…?”


    女性陶醉地回想著過去。


    另一方麵,男人隻將女性的臉龐當成恐怖的對象。


    其實去掉紅色的眼球,女方是相當漂亮的美少女。相比之下,男人則隻是粗獷到讓人覺得像個無賴。一般來說,要是立場沒有顛倒才讓人感到奇怪。


    然而男人對女性全然隻有恐懼,對方說的每一句話也進不到他的耳裏。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一直思念著你喔……你也有


    注意到吧?所以才會回應我的愛,接受了我……你不但打算‘將我當成賺錢的工具,還在厭煩之後就想將我舍棄’呢。我呢……就算被如此對待,還是全部欣然接受,直到現在都原諒你、愛著你喔。”


    “咿……咿啊啊啊……”


    “可是呢,不夠了耶……變得隻有那樣是不夠了……這麽一想呢——罪歌她呀,就開始對我說話了。”


    手上的匕首映照自己的雙眼,女性將刀刃輕輕劃過自己的手臂。


    在白皙的肌膚上浮出線條,從切口中滲出鮮紅的液體。


    “像這樣給她我的血——一點一滴地…一點一滴地……你看啊?”


    “咿……!”


    少女的眼睛雖然注視著腿軟的男人,心靈卻早已凝望著遙遠的彼方了。


    如今少女的眼中,已經沒有映照眼前男人的身影。


    而是在回想甜蜜時光,凝視活在那段時間中的幻想男人吧。


    “呐……今天……你今天一定會——接受我的愛吧……?”


    如此說著,緩緩將匕首接近男人的喉嚨。


    慢慢地…


    緩緩地…


    如同自誕生以來頭一次接吻的孩童般。


    要將銀色的刀刃染進男人當中。


    借由匕首,將身心合而為一。


    將男人的身心切裂開來,把所有的一切都呈現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等等…等一下…等一下啊啊啊!”


    男人為了拒絕對方而拚命擺動雙腳,但才僅僅後退一點,背後就因為碰到無機質的石牆而失去退路。


    然而他依舊擺動著雙腳,那個姿態就隻能以醜陋來形容。不過即使如此,那副模樣還是不在少女的眼中。


    似乎已經忍耐到極限了,少女握著匕首的手開始用力——


    “等一下!”


    正當要對心愛之人將自己分身的刀刃刺下去那一刻,身後傳來一道耳熟的聲音。


    注意到有人打擾,少女的世界快速崩壞。


    不是如同少女與男性這般既幻想又抽象的兩個人,而是被帶回名為費川春奈與那須島隆誌的現實——進入春奈眼中的,是那須島使盡全力拒絕的身影。


    “……”


    注意到自己從愛的世界中“醒來”,春奈的笑容在此時頭一次完全消失,將身體對著聲音的來源。


    在那裏是呼吸急促的杏裏,正炯炯有神地看向這裏。


    “……你是怎麽逃出來的?應該有五個人才對呀……”


    杏裏沒有回答春奈的疑問,而是在讓呼吸平穩後,說出自己的希望:


    “請你……住手,費川學姐……不要再用……那把刀傷人了……”


    “這跟你沒有關係吧?還是說,你隻是不想死而已?”


    “不是……因為……不是沒有關係……”


    “?”


    雖然不了解杏裏在說什麽,但春奈認為對方隻是因為拚了命從其他“罪歌”逃開,有些意識混亂。


    “總而言之,園原同學……你說的話沒有任何說服力。隻能選擇寄生在別人身上,像那樣柔弱的人沒有資格對我與罪歌的愛說三道四……”


    盡管春奈的語氣充滿壓迫,杏裏仍清楚說出回答:


    “去阻止錯誤的事情發生是不需要資格的……而且……我認為…說的話是否有說服力與生活方式沒有關連……”


    她沒有被氣勢壓倒,反而駁斥對方的說詞。


    “隻曉得依靠他人而活的生存方式並非柔弱…隻是選擇要那樣活下去,就隻是那樣。”


    “歪理……”


    “一個人是強還是弱……希望你不要隻靠生活方式就下定論!”


    杏裏以強而有力的語氣讓春奈啞口無言。


    眼前的少女,實在不覺得和方才那個隻會焦急慌張的少女是同一個人。春奈雖然抱持疑問,但沒有打算追問。


    她隻是相信自己愛的力量——隻要殺死眼前的少女就好。


    兩人經過短暫的沉默後,春奈靜靜開口:


    “呐…園原同學……你…曾經愛過人嗎……?”


    春奈再度恢複笑容,突然對杏裏詢問起“愛情”。


    杏裏流露不可思議的表情。但既然自己的目的是“說服”春奈,就得好好回答對方。


    “……大概是沒——”


    “我有!”


    忽視杏裏的回答,春奈兀自說起自己的事:


    “當‘罪歌’第一次對我說話時,我幾乎就要被這孩子給附身了……但是這孩子呢……竟然說出什麽要砍隆誌…要傷害我心愛的隆誌,那怎麽可以!我拚命抵抗再抵抗——”


    她的手臂隨著話語用力揮舞。匕首的反光在夜晚的黑暗中閃現,讓人可以實際想像那無比的威力。


    “我反而…支配了妖刀!我可是支配了罪歌啊!用愛的力量!用愛的力量!”


    “咦……?可是剛剛…你不是要砍下去嗎……”


    “是啊,最初我也不認同罪歌說的事情。可是呢…仔細思考孩子的話後…我了解到那才是正確的。完全支配對方…將自己完全植入對方的心中,不就正是永恒之愛的形式嗎?”


    那雙鮮紅帶有壓迫感的眼睛,在染上瘋狂的色彩後顯得更加異常。


    “即使——那會殺死心愛之人。”


    這句話成為開始的信號。


    春奈將重心放低,以杏裏的喉嚨為目標。為了完全殺死對手,開始對全身施力。


    雖然俗話說先發製人,但對方隻是一名手無寸鐵的少女,無須畏懼。


    “……這次沒有人會來救你了。就連愛人的力量也沒有的你——不可能有方法對抗我。要囂張也該知道分寸!”


    隨後就直接向杏裏衝刺而去。


    杏裏似乎想說些什麽。管他的,就這樣將她的喉嚨切開,使出灌注所有殺意的一擊——


    在低垂的夜幕下,響起金屬撞擊聲。


    ——咦?


    春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隻知道,展現在自己眼前的,是遠遠超出自己能夠理解的景象。


    杏裏的右手臂——擋下對準喉嚨攻擊的刀刃。


    “這是怎麽……回事?”


    代替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杏裏將剛才正要說的話補充下去。


    “的確…我無法去愛人。從五年前那一天起,我對於愛人這件事就感到無比恐懼。”


    說到五年前,大概就是指雙親被強盜殺死的那件事吧。但那跟現在又有什麽關係?


    杏裏對著陷入混亂的春奈,繼續沉靜地訴說自己的事:


    “所以…我為了補足自己缺少的部份,便依靠在某些事物上活下去……是的,我承認。畢竟這是我選擇的生活方式……”


    杏裏與匕首接觸的手臂,從袖子的裂縫深處能看到的是——閃耀著銀色的平滑鋼塊。


    “難道……說……”


    “所以我…就連愛人也是——選擇依靠他人。”


    杏裏就這樣用左手將右手的手掌握住——握住從右手臂中出現的刀柄,用力將它從自己的手臂中抽出。


    伴隨一陣布被撕開的聲音,從少女手腕中出現一把日本刀。對於這副異常的景色,春奈隻是目瞪口呆地望著。


    “就好像費川學姐靠著砍別人來製作‘罪歌’的‘孩子’——學姐的‘罪歌’也隻是…其中一把‘孩子’。根源的這一把——確實有著刀的外型。”


    “怎麽會……怎麽會!?”


    “我不會愛人,所以——”


    杏裏像是在自言自語,而她的一雙眼睛,就如字麵上形容,詭異地“散發著光芒


    ”。


    “所以我就…依靠在能代替我去愛人的——‘罪歌’身上……”


    仿佛眼睛中有紅色的螢火蟲似的,亮起柔和又詭異的光芒——眼鏡的鏡片反射那道光,讓鏡片看來就像巨大的紅色眼睛。


    “不……是寄生在上麵活著……”


    ——————————


    少年並非沒有喜歡過女孩。


    然而——因為跟平常一樣無法抑製力量,明明是為了救她,卻反而害她身受重傷。


    那不是隻有一次,而是無數次,就這樣重複循環。


    曾幾何時起,便不再有任何人接近少年的身邊。


    即使成長後還是沒有人肯接近他。這孤伶伶的人,遇到名為折原臨也的男人接近他——然而對方經常隻為了利用少年。再說畢竟是男性,跟愛情或戀愛這種感情根本扯不上關係。


    少年不知何時看開了。


    不是突然間頓悟,隻是在長時間重複同樣的事情中學習到——


    自己隻是渴望被某個人愛著。


    可是自己——不能夠去愛人。


    因為喜歡的對象越是靠近自己,就越會被傷害。


    就算與本人的意誌無關,但的確是少年自身的力量所引起。


    如果這股力量是為了守護什麽而存在——少年或許還能原諒自己吧。


    然而這股力量在世間會被如何稱呼,他一清二楚。


    “暴力”。


    單純的稱呼。雖然也有人認為力量端看使用方式來決定是暴力或正義——那麽自己的就更是如此,那力量除了暴力之外什麽也不是。


    少年無法壓抑自己因情感激昂而隨著怒氣使用的“力量”。


    已經連自我意識都遠遠被拋在腦後——


    很單純的——僅有力量到達少年無從預知的場所。


    時光流轉——成長以後的少年,在剛才頭一次被對方告白“愛”。


    然後成長為青年的男性,將對自己抱有純粹“愛”的存在給——


    使盡全力,揍飛了出去。


    在公園中央——塞爾堤·史特路爾森,這位告知人們死期的死神騎士,在池袋街道上引起騷動的“沒有頭的騎士”——


    一籌莫展,就隻能呆站原地。


    不是被高達百人的砍人魔的氣勢壓倒。


    她在最初發現包圍他們的紅眼集團時,回想起一年前的dors集會。


    然而眼前這狀況所引發的結果,卻與一年前徹底相反。


    僅僅因為一名稱為平和島靜雄的男人的腕力——


    將百人的試刀砍人者給壓製下來了。


    平和島靜雄的戰鬥方法其實非常簡單。


    揍。


    踢。


    用蠻力扔出去。


    就隻有這樣。


    揍揍揍揍。


    踢踢踢了再踢。


    一邊把人扔出去後還用腳往後踢,轉身後又是一拳。


    簡簡單單,以格鬥遊戲來說,就是重複一顆按鈕就能使出的招式。


    然而——就是因為單純,才更能體會到那種恐怖。


    靜雄光是毆打拿著刀刃之人的手臂,就能讓對方的手腕發出讓人感到不舒服的聲響,然後動彈不得。使出牽製用的下段踢,僅僅一踢就能踢碎對手的膝蓋。


    把人扔出去的話,就會像漫畫那般水平飛出去。


    這種戰鬥方式不像香港動作電影中,那種會讓人著迷的漂亮動作。但是塞爾堤,不,是就連在場的百人砍人魔也都深深為那姿態吸引。


    強悍。


    要形容現在的靜雄,隻消這個單字便足夠。


    不…真要說的話——還少了兩個。


    可怕。


    以及——“好帥氣”。


    ——這家夥……這家夥——


    ——雖然早就知道他相當厲害……竟然有這麽……!


    就算塞爾堤用盡全力,就算以影子製造出鐮刀襲擊,也不覺得能贏過現在的靜雄。更正確點來說,是不會有想打贏的念頭。


    如果是格鬥家,或許會有想和比自己強的人打上一場的想法吧。塞爾堤也覺得自己應該是屬於那一種類型。


    但絕對不想跟現在的靜雄戰鬥。


    並非隻是因為恐懼。


    對於能真正讓自己感動的存在——她根本無法刀刃相向。


    就算用“鬼”來形容也不足以表達。


    現在的平和島靜雄——那份強大簡直是要以鬼神來稱呼。


    不——原本要形容他就不需言詞。


    光是那份強大,就是超越言詞的言詞,是告知世界自身的存在。


    關於靜雄的強悍,新羅曾經這麽對塞爾堤說過。


    (雖然體內的肌肉纖維想要不斷變粗,靜雄的憤怒卻不給細胞那樣的時間。)


    (然後,不知是必然還是奇跡,細胞選擇了另一條路。肌肉纖維放棄變得比現在更粗,選擇維持在那般纖細下變得更強韌。他的身材纖細卻孔武有力,或許這就是原因之一。)


    (最低限度的再生。為了變得更強韌,就連關節與骨頭也配合靜雄的生活方式而改變成長方式。骨頭變得像鐵一般堅硬,關節在不斷脫臼中——超越了習慣性而進化得更為強韌。僅在這一代,在平和島靜雄這短暫的人生當中!)


    (這是——一種奇跡吧。)


    奇跡。


    不,說不定已經連這個詞都不足以表達。


    無論使用何種言詞,都無法讓塞爾堤拿來形容靜雄的強悍。


    恐怕——在現實當中親眼見到超人或是少年漫畫的主角,大概就都會有同樣的想法。站在客觀角度時什麽都說得出口,然而當實際進入同樣的世界,就連自身的價值觀也將被拋向九霄雲外。


    眼前的靜雄就會讓人處在這樣的狀態。


    就算有些砍人魔手持的刀刃,具攻擊距離甚至是靜雄的好幾倍以上——卻打不中。攻擊距離這種程度的有利條件,根本無法對靜雄構成不利條件。


    在長軌道的攻擊擊中前避開——就像反擊拳似的,朝拿著刀刃的男人或刀身旁揍下去。正當對手認為失去平衡時,追擊的蹴擊就已經一腳踹下。


    那股氣勢完全不知停止為何物,把從傍晚便開始累積的憤慨加入能夠使出全力的喜悅,一鼓作氣地徹底解放。


    將近百人的“罪歌”們因為靜雄那超越尺度的強悍而一時後退,為了進行合作攻擊,打算交換眼神時——


    全員的動作突然變得一致。


    在公園當中,除了靜雄與塞爾堤以外的全員——同時將頭轉向某個方向。


    就好像水上舞蹈一樣,近百人全都在同一時間將眼神看向同一個方向。


    ——怎麽了?


    塞爾堤也跟著將視線移動過去,在那裏隻有公園的出口。


    她們無從得知——那個時間點,正是園原杏裏將“罪歌”從手臂中拔出來的瞬間。


    “……該不會……在這附近發生什麽事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情……”


    靜雄這句與行動成反比的冷靜話語,讓思考同一件事的塞爾堤點頭同意。


    “這裏就交給我來想辦法,你去看看如何?反正你現在也沒事做吧。”


    這句話是在替塞爾堤著想。換作平常,她一定會介意把靜雄獨自丟在這裏。


    然而——對現在的靜雄來說,似乎沒有那種必要了。


    當成餞別,塞爾堤從手中生出“影子”——與那時候的安全帽一樣,做出一雙手套。


    【這和鐮刀同樣擁有“特別性”,至少還能擋下刀刃。】


    她迅速在pda上將這些字


    打進去後,將手套丟給靜雄。


    不是因為擔心。


    隻是自己多少希望能和眼前的“傳說”有一些牽連。


    “……謝啦。”


    在確認靜雄笑著將手套戴上後,塞爾堤駕著摩托將停止活動的砍人魔們打散,往公園外奔馳而去,轉眼間便不見蹤影。


    “好了。”


    這麽一來,靜雄便真的變成一個人了。


    單單一人,要麵對百人的砍人魔對手。


    但認為自己沒有一丁點輸掉的可能性。


    然後——在周圍的“罪歌”們不約而同想著同一件事。


    就是對於這名男人——“沒有自信再愛下去”。


    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對手並非絲毫沒有受傷。


    靜雄的身上有無數道切裂傷,但還是看不到靜雄有接受我們的愛的跡象。應該隻要傷到一次,就會以那恐怖與痛楚為媒介,立刻將我們的思念灌注進去才是啊。


    真要去思考可能性的話——就是靜雄並非人類,或是——


    啊啊……怎麽會這樣?


    這位名為平和島靜雄的存在,完全感受不到“恐懼”。


    不隻是自己受到傷害。


    現在的靜雄,就連傷害別人也不抱有絲毫恐懼。


    隻投注著用喜悅來破壞我們的意識。


    因為接受我們愛的語句。


    ……這是…恐懼?


    是恐懼嗎?


    從應當要愛的人身上感受到恐懼。


    這是多麽諷刺啊。


    麵對接受愛的言詞的人,我們卻——恐懼著。


    感到恐怖。


    可怕。可怕。


    好可怕——


    接受我們的愛的言詞的人——對我們無所畏懼。


    如果不畏懼,就無法灌注我們名為“支配”的愛。


    無法——愛他。


    她知道這件事嗎?我們的母親有注意到這個事實嗎?


    然後,在母親之上的生母,如同我們始祖般的存在有注意到嗎?


    注意到我們是如此充滿矛盾的存在。


    注意到妖刀之愛,在人類這存在的眼前,全都不過是虛偽罷了——


    即使如此,“罪歌”們還是逐漸接近。看著她們的靜雄自然地笑了出來。


    ——你們這些家夥可別弄錯啦。


    ——因為大家會害怕我,所以我不會被任何人所愛?別說笑了。


    ——害怕的人是我。


    ——是我才對。


    ——對,我是世界上最膽小的人。


    ——因為我害怕最必須信賴的自己。


    ——然而那又如何?


    ——我膽小——跟要揍扁你們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


    ——更何況…


    ——在愛著我的家夥麵前,怎麽可以倒下去?


    現在想想,或許就是從那瞬間開始的。


    ——————————


    就算喜歡上某個人——卻對愛上某個人感到害怕。


    杏裏至今依舊還是會做夢。


    做著在幸福中的家庭之夢,做著大家和樂融融歡笑的夢。


    但是那終究是謊言。


    並非因為那是夢。


    因為園原杏裏“根本沒有那樣幸福的過去”。


    杏裏自幼便在父親的虐待中成長。


    一見麵就會被罵,生活被暴力相向可說是家常便飯。


    雖然母親總是會伸出援手——但就連母親也遭到父親毆打。


    這行為隨著日子日益增加。在杏裏十一歲時,暴力增加到讓少女的身體總是遍體鱗傷。


    不是因為喝醉酒,絕對不是那樣。


    父親不曾毆打杏裏的臉龐,在有遊泳課程的時期,施加的暴力更會特意不留下瘀青。


    那是經過計算的暴力,讓施加的程度正好不會被學校通知警察。


    杏裏的心逐漸封閉,憂鬱地度過無法擺脫的每一天。


    就是從那時開始的吧。


    在城市中開始發生試刀砍人的事件。


    “你……那把刀是……罪歌!”


    春奈發出驚愕的聲音,盯著杏裏手上的刀。


    “那把刀……不會錯的……是五年前砍了我的那把刀!”


    就如同杏裏所想的。


    春奈是杏裏持有的“罪歌”的被害人。一點一滴成長的“種子”利用對那須島的思念產生出“縫隙”,一口氣在春奈心中成長。


    正當杏裏冷靜分析之際,春奈憤恨地問道:


    “你……!難道……你殺了嗎?殺了自己的雙親!用那把刀……!”


    “……是啊,也許那就等於是我殺的吧。”


    她沒有特意肯定或否定,隻是靜靜將刀往上舉起。


    明明隻是安靜地往上舉,刀背卻正確擊中春奈手臂的要害,匕首瞬間掉落在地麵上。


    “啊……”


    焦急的春奈為了將掉落的匕首撿起而彎下腰,做出完全是外行人的動作。


    刹那間,日本刀那長長的刀身便靠在春奈的脖子上——就這樣讓她動彈不得。


    “……那把‘罪歌’的小孩……沒辦法連戰鬥的方法都教你呢。果然……就算繼承目的和意識,經驗和記憶都沒有繼承到啊……”


    杏裏淡然分析對手,以困擾的表情對春奈開口:


    “那個…拜托你…請你告訴其他‘罪歌’,可以停手了…隻要身為‘母親’的你下令,‘孩子’們應該就能收到……如果你隻是被‘罪歌’附身,隻要由身為母親的,我的‘罪歌’來下令就會停止……”


    “不可能……不會有這種事……!”


    杏裏雖然提出希望能夠不傷到人的“請求”,那段話卻傷到春奈的自尊心。


    “我贏過每天每天都湧上心頭,想要支配我的罪歌!我用愛的力量壓抑下去了!可是卻被…連愛都不知道的你…我怎麽可能會被你……!”


    她以悔恨的眼神瞪視杏裏,杏裏卻隻以悲傷的神情回應:


    “費川學姐…就讓你稍微聽一下吧…”


    “咦……?”


    “總是在我心中回響著的…罪歌的‘愛的言詞’——”


    於是杏裏輕柔地將刀由春奈的脖子上挪開,將刀鋒滲入少女手臂中僅僅一毫米。


    春奈的腦海中,出現像是針刺般的痛覺——


    “愛的言詞”從那裏湧進她的內心——


    心


    心


    愛


    愛


    因為呢


    歡…喜歡…喜


    所以愛著你】【非常


    喜歡人啊】【別問我這麽庸俗的問


    【別說你喜歡誰這種會讓人悲傷的事情啦


    對,不是那種意思!我喜歡這世上所有的人類!


    問我喜歡哪一點?別問我這麽庸俗的問題!是全部,


    喜歡那血液】【喜歡那硬骨】【這是愛】【將那纖柔的給】


    所以我能夠原諒】【因此大家都可以原諒我吧?】【無法原諒?


    都做到這地步了】【啊…】【當達到最高潮,切裂開的肉的斷麵更是


    喜歡那明明非常柔軟,但能變成硬到輕易斷裂的健碩肌肉!】【還有就是


    喜歡那無與倫比的纖柔,卻又可以脆弱而尖銳的粗糙硬骨!】【愛就是愛就是


    喜歡那那抖動般富有彈性,柔順又爽口無比,糾纏著的糾纏著的緊緊糾纏著的糾纏


    而當彼此接觸到時,用到非常非常響亮的聲音去呼喊愛了吧?這讓我好羨慕呢,能夠用來形容愛的語言根本不存在所以


    我想要讓你愛我呀所以啊不過呢因為就算想要補足所以說那個呀喜歡你可是卻隻有你一個人我好羨慕呢就算死亡也是愛的形式性欲也是正當的愛的形式啊哎呀不可以去追尋愛的定義那種事情是對心的侮辱喔根本就不需要定義隻需要有那麽一個詞就好了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就在春奈的心即將被摧毀的瞬間,杏裏靜靜將刀抽開。


    “……聽見了嗎?罪歌說的話……”


    聽見了…倒不如說根本就無法拒絕。


    春奈於自己體內聽見的言詞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那已經不能說是愛了。


    如果擷取一字一句的言詞,或許還會覺得是在訴說愛意。要是專注在同一個地方,那一塊變得無比黏稠的“愛的言詞”,任誰聽到都隻會覺得根本是怨恨的詛咒聲響。


    “為什……麽?為什麽你能夠忍受像那樣詛咒的聲音……?”


    “我是個缺少很多事物的人。”


    杏裏用悲傷的眼神擺出笑容,看向自己手上的“罪歌”。


    “所以,必須將自己不足的部份給補齊才行…寄生在很多種‘事物’之上來活下去。”


    然後,如同自言自語般,繼續小聲低語:


    “因為我覺得我愛人的心不夠…才會一直聽到這個聲音。被迫一直聽下去…永遠永遠,以客觀的立場……”


    從畫框之外——


    發現杏裏因思索而低下頭,春奈判斷是機會——撿起自己腳邊的匕首,對著杏裏猛砍。


    一次、兩次、三次——匕首以逼近人類極限速度的光芒閃耀,杏裏的身體上逐漸浮現傷痕。雖然避開了要害,手腕與腳部都被劃上幾處較大的傷口。


    “啊哈……啊哈哈哈哈!成功了!就是啊,我怎麽可能被你這種……”


    然而她的大笑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眼前的杏裏依舊保持冷靜——而刀尖卻不知何時已經頂在自己的喉嚨旁。


    “咿……”


    看著發出畏懼低吟的春奈,杏裏不可思議地詢問她:


    “為什麽你…會害怕被砍呢?……砍是愛的結果吧?”


    與其說諷刺,杏裏似乎是真的覺得疑問而這麽問道。春奈咬緊牙關,勉強擺出強勢的姿態反問眼前的少女:


    “為……為什麽?你剛剛…是故意被砍的嗎……?”


    春奈不是笨蛋。隻要冷靜下來,至少還能理解杏裏是故意不避開能夠回避的攻擊。


    對於這個疑問,杏裏讓收起表情的眼瞳發起紅光——做出宣告:


    “要是你無論如何都不肯讓試刀砍人的人們停下來…那麽從現在起,我將對你做一些過份的事,所以這樣做——就互不相欠了。”


    “咦……?”


    故意讓人砍?這算什麽?即使春奈的腦袋裏這麽想,然而想到此刻起將被對待的行為,不禁因恐懼而直打寒顫。


    然後——就如同她預測的,杏裏將刀尖緩緩接近自己的喉嚨。


    “就讓罪歌稍微地…奪去你的意誌。放心吧……我想應該不至於會死……”


    “啊……啊啊啊……”


    “……我不會道歉。要是在這時道了歉,就會變成否定我的生活方式…是啊,隻為了守護自己的平穩就對你做這麽過份的事情,我也覺得很狡猾…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戴眼鏡的少女露出自我嘲謔的笑容。


    那是春奈在意識被奪走前,最後看到的畫麵。


    “誰教我是寄生蟲。”


    刀尖刺入喉嚨約一毫米——愛的言詞在她體內流竄。


    回想起那是自己在五年前——被試刀砍人的犯人稍微砍到時,隻在一瞬間進入的聲音。


    聽著巨大的愛之詛咒,春奈在最後聽見杏裏的聲音。


    “罪歌她——其實很怕寂寞。所以請不要說什麽壓抑她、利用她這種會讓她寂寞的話。雖然就我們看來,或許她的作法是不對的……但罪歌是由衷喜歡著我們人類……”


    “所以……請你愛她。”


    “費川學姐也——請你愛……罪歌。”


    “因為學姐跟我不一樣……你能夠去愛人……”


    ——————————


    同一時刻——


    當靜雄注意到其中一名迎麵而來的砍人魔突然喪失敵意後,便開始全心全意對自己的身體下達命令。


    單純的一句話——“停下來”,就這麽一道指令。


    從未因此停下來過。以結果來說,被憤怒支配的細胞,直到一切結束為止都會破壞。


    然而現在不同。


    如今靜雄沒有被憤怒支配。


    喜悅。就隻有感受到喜悅,以自己的意識來使用力量。


    停下來……停下來……“給我停下來”!


    靜雄在這時產生憤怒的感情,將這股氣勢集中到全身的細胞上。失去戰意卻因為慣性而前進,也就是說隻不過是一般人的砍人魔,那張臉即將被拳頭給粉碎——


    就在拳頭即將抵達對方的鼻頭前,動作完全停止下來了。


    “……哈哈…”


    望著那點到為止的拳頭——靜雄發現自己正在笑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聲既像純真的孩子,也像充滿瘋狂氣息的殺人鬼。


    ——搞什麽啊?


    ——總算…肯聽我的話啦。


    在這段過程中產生的事物,確實在他身後留下清楚的形跡。


    被毆打到動彈不得的“罪歌”們與——被靜雄戴著塞爾堤的手套所親手折斷的,各式各樣的多種刀刃。


    但是沒有任何人死去。


    他是帶著不同於憤怒的感情去揮拳,那感情叫做喜悅。雖然以使用力量來說,那依舊還是扭曲的感情,但以結果來說,總算能做到“收放力道”了。


    這就是平和島靜雄這個人的一生當中——“暴力”成為“力量”的瞬間。


    ——————————


    五年前的夜裏——


    杏裏的父親打算殺死杏裏。


    不是憑著怒氣,而是帶著冷徹的眼神想要殺死杏裏,壓在她的身上將脖子掐緊。


    爸爸。


    爸爸。


    好難受。


    好難受。


    我不要。


    為什麽要掐我的脖子?


    為什麽媽媽會倒在那裏?


    你不要跟媽媽吵架啦。


    我也不想跟爸爸吵架。


    就算被打也不會哭了,我會忍耐。


    所以…所以不要殺我。救我…救救我…爸爸……


    就在少女的意識即將模糊之際——她看見母親在父親的身後站了起來。父親沒有注意到,依舊掐著杏裏的脖子。


    不清楚父母親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明白父親為什麽打算殺死自己。


    唯一


    確定的是——母親在說了一句:“我愛你,親愛的……”後,用不知從哪裏拿出來的日本刀砍下父親的頭——刀身一轉,再將那把刀刺入她自己的腹部。


    刀從母親手上脫離——


    滾到杏裏的腳邊,“愛的言詞”就像詛咒般流入少女內心。


    然而——沒有傳達到。


    杏裏當時第一次從“畫框”裏看著世界,看著自己——那樣的她,連罪歌如同詛咒般的言詞也無法傳遞到心中。


    杏裏一麵聽著詛咒的言詞,傻愣愣地將罪歌拿起——她得知罪歌的過去、目的,以及母親就是試刀砍人的犯人這些事。


    刀就這樣進入杏裏的體內——直到最後,警察都無法找出試刀砍人的凶器。


    “杏…杏裏…你是……杏裏?”


    那須島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杏裏回過神來。


    眼前是失去意識,已然倒下的春奈。那須島則正用像是看到什麽肮髒東西的藐視眼神看著春奈。


    “我…我是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但這家夥是之前打算在辦公室砍我的家夥…學校為了不引起問題,便掩蔽消息讓她轉學……可惡!竟然還沒死心,這該死的跟蹤狂!”


    他吐露的一番話完全沒有身為教師該有的尊嚴,淨是下流的言詞辱罵著——


    “咿!”


    突然發出慘叫聲,從自己身邊退開。


    大概是看見自己手上的刀被嚇到了吧?雖然這麽想,看來似乎不是。


    轉身一看——出現一台連引擎聲也沒有發出的摩托。


    是塞爾堤。


    ——竟然在這種時候出現啊……


    杏裏自暴自棄似的搖搖頭,低頭將身體對向塞爾堤。


    正當她打算開口時,那須島從背後抓住她的肩膀。


    “呐…園…園原,跟老師一起逃吧,好…好嗎?”


    對著在這種情形下依舊不懷好意的男人,杏裏默默將那隻手撥開。


    “你…你為什麽要拒絕?呐…杏裏,我曾經從壞女生的手上救過你吧?就是之前啊…你記得吧?”


    “我欠你的已經還了。”


    “難…難道是指剛剛的事?現…現在不是說那種事的時候吧!”


    “不是的…剛才那是為了我自己而做的……”


    背對腦中充滿疑惑的那須島,杏裏對塞爾堤與那須島雙方說起話:


    “我…直到不久前都還以為這位黑摩托就是砍人魔…所以,‘我以為老師被襲擊了’,沒有想太多…就用了力量…隻是想要救老師……”


    “咦……”


    “但這並不是因為我喜歡老師,而是因為討厭……!所以,絕對要償還欠老師的恩情才行……!”


    ——啊…


    聽到杏裏說的話,塞爾堤仔細端詳那須島的臉——終於注意到。


    ——這個大叔,不就是那時候的小混混嗎?


    回想起自己那晚被杏裏砍的事,也確實想起眼前男人的容貌。


    ——話又說回來,這家夥是老師喔?明明是教師,怎麽會從“那種地方”拿錢偷跑?


    “可是,老師…真不可思議。這位黑摩托是…非常…非常好的人。比我還要堅強許多…很認真地…在守護著這個城市。”


    那須島總算注意到氣氛變得十分冰冷,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老師…老師…你是‘為什麽會被黑摩托追’呢?是做了什麽事呢……?”


    然後,杏裏將身體緩緩轉向那須島。那須島此時總算注意到杏裏手上的“罪歌”,發了瘋似的大叫起來:


    “你…你你你…你你…你也是…你也是嗎?杏裏!你也要拿那把刀對著我嗎啊啊啊啊啊啊…呃……”


    顫抖的聲音,而且實在不構成對話。


    “不,老師…”


    杏裏淺淺一笑,用被詛咒的刀——手拿已經成為她身體一部份的“罪歌”,慢慢走向那須島身邊。


    “我跟費川學姐不一樣。”


    “……”


    “因為我——最討厭老師了。”


    那須島慌慌張張地逃走以後,杏裏轉身對著塞爾堤。


    或許會演變成非戰不可的情形,也說不定會被殺…她做出某種覺悟——


    但是,眼前看到的,是沒有頭的騎士將倒在地上的春奈扛在肩膀上,正準備跨上摩托的身影——


    “咦……?”


    杏裏不明所以,隻能混亂地看著塞爾堤的行動。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疑惑,塞爾堤靈巧地以單手在pda上打字。


    【啊啊,其實我算是很早之前就開始在觀察了,所以大概知道事情原委。這女孩就交給我認識的密醫照顧,總之你可以先放心了。】


    對著口氣像是沒事般的塞爾堤,杏裏慌張開口:


    “塞…塞爾堤!那個…我……!”


    【別道歉。】


    似乎預料到杏裏打算說什麽,塞爾堤將pda上的文字放大讓她看。


    【你是做了自己認為是正確的事吧?實際上我也覺得你當時那樣做是正確的……不過,把頭砍掉的確有點過火,你之後再跟“罪歌”抱怨一下吧。】


    然後貼近杏裏的臉,打入新文句。


    【我可不是在同情你喔。】


    然後又像要轉移焦點般輸入文字,字句中還帶著些許害羞的意味。


    【隻不過覺得——就算打起來,也不一定能贏而已。】


    塞爾堤離開後,杏裏在巷道中靜靜握緊手中的“罪歌”。


    ——同情……嗎?雖然就算被同情,我也不會太在意……


    即使如此,杏裏也不認為自己很可憐。


    也不覺得可悲。


    因為這是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式。


    這麽下定決心後,杏裏回想起塞爾堤要離開時留下的話——


    【如果你還是無法接受……那麽與其向我道歉,不如用你得到的力量來守護池袋這個城市。好比說…操縱個一百人左右的“罪歌”參加城鎮的誌工活動,像是幫助綠化池袋的募款活動之類的……】


    之後,園原杏裏依照塞爾堤所說的,得到了“力量”。


    是為數超過百人的“砍人”集團。雖然平常仍以正常的意識在行動,一旦有其必要,就會成為由杏裏的意誌去操縱的忠誠同伴們。


    雖然是個沉重的負擔,杏裏卻由衷盼望這份沉重。


    始終認為像在半空中飄浮不定的少女,因為擁有操縱人們命運的這個重荷,終於能夠讓雙腳確實地踏在地麵上了。


    說不定會因為這重量而在原地無法動彈。


    但是,自己的眼、口、手——還有心,仍是自由的。


    能夠望著想看的方向。


    能夠聆聽周遭的世界。


    能夠與某人訴說這些事。


    就連渴望的事物也能緊緊抓牢。


    以及——自己還能夠擁有笑容。


    一點也不悲傷。


    雖然也不能說是高興。


    所以她決定笑。


    究竟這是自我欺瞞?還是自己的真心?就連她本身也依舊不了解——


    她沉靜地掛著微笑。


    既高興又悲傷。


    就在這時候,於體內不斷回響著的“罪歌”的聲音停止了一瞬間——猛然聽見【雖然我無法愛你,但我不討厭你喔】這道聲音。


    不,正確來說,是感覺上似乎聽到了。


    “咦……”


    然而詛咒的聲音已經回複成原本那樣,並沒有再回應杏裏的疑問。


    杏裏發現自己被罪歌安慰了——


    這讓她稍微感到有些開心。


    網絡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呃,那個…我是從漫畫咖啡廳上來的。}


    {我在此對目前為止的這些事道歉。}


    {我想我應該不會再上來了。}


    {真的很抱歉。}


    ——罪歌離開聊天室——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田中太郎進入聊天室——


    【咦?奇怪?】


    【怎麽回事啊?】


    ——田中太郎離開聊天室——


    ——塞頓進入聊天室——


    (好啦,這樣也不錯啊,對方都說不會再上來了。)


    (不過,如果是普通的聊天,那當然歡迎喔,罪歌。)


    (那麽,我先失禮啦~)


    (晚安~)


    ——塞頓離開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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