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 川越街道旁 某棟公寓


    在一連串的麻煩事件過後,岸穀森嚴來到新羅的房間,很快地過了一天。


    昨晚,森嚴才進到屋子裏,就在沙發上發出巨大鼾聲呼呼大睡,別說是說話,根本什麽也做不了。


    當新羅從便利商店回來的時候,塞爾堤默默與網絡上的朋友聊得正開心,而沙發上躺著的,則是戴著防毒麵具的父親。


    望了一眼屋內這樣非人般的魔境——新羅難得地大歎了一口氣。


    極端我行我素的父親在睡了二十個小時之後總算醒了,以敏捷的動作迅速窩進浴室,絲毫感受不到一般人在睡過頭後,應該會有的頭痛症狀。


    之後過了一個小時——


    “嗯嗯,衝完澡以後清爽多了。最近的公寓啊,熱水的溫度調節相當順暢,實在讓人很舒適啊。”


    自言自語從浴室走出來的身影,是戴著防毒麵具的森嚴。


    森嚴慢慢地巡視房間,然後一副總算找到同居人們之身影的態度,對著在餐桌上用無線通信玩掌上遊戲的塞爾堤和新羅搭話。


    “嗯,話說昨晚真是謝謝你了,塞爾堤。搬運工的費用就‘記在’新羅身上吧。嗯?喔喔,新羅你在啊?早啊,還有我回來了。”


    這名男人將白色大衣當成浴袍,披在內衣之外。對於他的言行舉止,塞爾堤連吐槽的力氣也沒有,隻是趴在餐桌上。


    新羅則是代替塞爾堤,很無奈地對父親歎了一口氣說道:


    “爸爸還是老樣子啊,想要清爽的話,首先就應該拿掉防毒麵具吧?”


    “為了不讓髒東西進到體內,這種費心是理所當然的行為。果然是東京沙漠,惡意的群眾就如同沙塵暴,可以說是人間交叉點了。kousa是指黃色沙粒的黃沙喔。”(注:黃色沙粒的黃沙指的是《人間交叉點》,此為弘兼憲史的漫畫,“交叉”的日文發音同“黃沙”。)


    〈……別用嘴巴講那種非得寫成文字才聽得懂的話,而且還很冷。〉


    “沙漠的沙飛到其他地方的土地上時,有時候反而會成為養分,我不認為隻拿黃沙當例子算恰當喔,爸爸。”


    塞爾堤與新羅對此冷淡回應,森嚴搖著頭回答:


    “不對不對……像昨天那種沒規矩的貨色還能夠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就是當今的世局。最近不是才剛發生持槍搶劫嗎?隻要一想到四處都是那種家夥,還可以減少被人記住臉的風險,簡直就是百利無一書嘛,防毒麵具萬歲。為了能跟其他人做出區別,我還特地塗成白色的,你們也該誇獎一下我的細心吧?”


    〈哪裏還有戴防毒麵具的人啊?你當這裏是哪邊的化學兵器使用區域……話說回來,你不就是因為這身打扮,才會被人找碴的嗎?〉


    “嗯,是沒錯……不過,他們是什麽人啊?綁著黃色的布……是隻會模仿美國的獨色幫形式的家夥?”


    想起昨晚的那些少年們,森嚴摸著肋腹部,憤恨地問道。


    對著這樣的父親,新羅啜了一口餐桌上的咖啡後回答:


    “啊啊,黃巾賊啊……那是爸爸你去美國之後沒多久成立的集團。那群人原則上不會做出強盜之類的惡行,之前跟哪個隊伍有過糾紛後,應該就變得安份許多了……隻是最近好像又開始活絡起來。”


    “這樣啊。不過以美國的情形,獨色幫的相互鬥毆可說是家常便飯。就這層意義上,幸好日本很和平。不過襲擊我這點卻是不變的事實。可惡,幹脆跟哪邊的隊伍互鬥,然後兩邊全都死在下水道裏算了。”


    〈這家夥還真會說些亂來的事情。〉


    麵對森嚴提出的牽強理論,塞爾堤隻是無奈地輸入文字——然而卻猛然想起昨晚聊天室的事,心情因而陷入陰鬱。


    黃巾賊與dors的關係原本就岌岌可危了,再加上昨晚那件事,大概會跟黃巾賊完全杠上吧。


    話雖如此,這次的事跟dors或砍人魔沒有關連。更何況,是對方的人先找碴,應該不至於演變成太誇張的局麵。


    塞爾堤雖然這麽想,但仍免不了不安。


    身為少數知道砍人魔的真實身份的人,就有必要由自己當和事佬來解開誤會——然而隻要一想到杏裏的心情,就不容易付諸行動。


    話說回來,能不能讓對方相信又是另一回事了。就算能夠靜下心來好好商談,黃巾賊與dors的人也不見得會就此罷休。


    她與dors還有砍人魔多少都有牽連。雖然想幫上忙,但這之間如果非要有人犧牲的話,那當然是和她沒有關連的黃巾賊會比較好。話雖如此,她又覺得如果造成這種自我中心的結果,事後一定難以釋懷,無奈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塞爾堤一麵思索,一麵用手指敲著桌子時,森嚴對此很感興趣似的向她搭話:


    “哎呀,塞爾堤,你好像很煩躁呢。肚子餓了嗎?這可不行。身為一名搬運工,心中就必須常保輕鬆的態度。這麽說來,你昨天似乎因為那個便宜的pda被打掉在地上而生氣……家計很拮據嗎?”


    正當塞爾堤打算對態度悠哉的森嚴回些什麽話時——新羅卻搶先替她說出內心話,冷眼看著父親開口:


    “要是這麽認為,就快點把塞爾堤當搬運工的費用繳清。”


    “我不是說記在你頭上了……”


    “雖然塞爾堤賺的錢也會直接成為我們家的生活費……怎麽樣?你連自己惹的麻煩都不會自己解決嗎?廢話少說,快付錢。”


    “唔嗯,那麽就跟平常一樣賴掉——”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已經說完,影子的刀刃就貼上森嚴的脖子了。


    從塞爾堤手上延伸而出的黑色粒子,不到一秒鍾就抵達森嚴身邊。


    形成尖針狀的銳利“影子”在距離幾毫米就刺進頸動脈時停住,塞爾堤平淡地在pda上輸入文字,拿給動彈不得的森嚴觀看。


    〈然後呢,你說要賴掉什麽?〉


    “……真不知道是不是該誇你技術變好了……真驚人啊,沒想到你竟然能用影子做到這種事。也就是說,我剛剛是在測試你啦,不過還差一點點才能合格,如果你現在立刻放開我,就可以給你及格分好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刺到了刺到了!塞爾堤,影子的尖端有一點點刺進去了啦!可惡!明明就是神秘物質,竟然能破壞細胞膜,太囂張了吧……!雖然想要弄來研究,可惜領域不同痛痛痛痛好痛痛痛痛……”


    雖然因為隔著防毒麵具而看不出表情,但森嚴拚命揮舞手臂,努力想將影子撥開。不知是否已經了解那是不可能的事,他非常幹脆地拋開自尊心,轉而向親生兒子求助:


    “新羅,這可是血脈相連之至親的危機啊!這也就是說,我是在測試你,所以才故意表演出自己的危機……抱歉,我老實承認,我是真的陷入危機啦!這種時候該怎麽做才對……你若是我的兒子,就……是知道吧?”


    “當然知道。”


    新羅以平淡的口吻回話,然後慢慢往森嚴走去——


    從動彈不得的父親的白色大衣中取出皮包,將它丟給塞爾堤。


    “什麽……!”


    塞爾堤不理會滿臉驚愕的森嚴,從皮包當中抽出兩張一萬元鈔票,再直接丟還給森嚴。


    影子的拘束在同時間解開來,黑色的荊棘漂亮地在房間的空氣中煙消霧散。


    〈多謝惠顧。〉


    “……我覺得要價兩萬元,應該算是在敲竹杠吧?還有,幸好今天能夠見識到自己兒子的本性,你可別認為我會把遺產留給你!”


    “我又不要,何況我可是敢自誇,我剛剛的行動很像是爸爸的兒子喔?”


    對於新羅


    冷淡的回應,父親則是露骨地在防毒麵具內發出憤恨的抱怨聲:


    “呃唔……完全被怪物給牽著鼻子走了……”


    “能被塞爾堤牽著走,就算被奪走靈魂也正合我意。”


    塞爾堤看似害羞地轉過身去,背對如此幹脆宣言的新羅,重新繼續玩起剛剛按下暫停鍵的遊戲。


    不過森嚴卻妨礙塞爾堤這麽做,繞到她的旁邊搭話:


    “呃……真有一手,塞爾堤。你還真是厲害啊,竟然能將我的兒子馴服到這種地步。”


    〈……別對自己的兒子像狗一樣,用“馴服”這個說法。〉


    “哦哦,而且竟然頗有道德感。該怎麽說你呢……幾乎失去原有的野性,也逐漸習慣日本的風土民情了啊。可是,如果要遵循這裏的禮儀,你本身應該先弄清楚的,不就應該是對身為家主的父親的禮儀嗎?”


    〈我不是在跟你談道德觀。〉


    對於森嚴冗長的大道理,塞爾堤有些煩躁地拚湊出文字。


    〈隻是要你別鄙視新羅。〉


    “哎呀……”


    在讀完輸入在pda上的文字之後,森嚴研判塞爾堤字句中的含意。


    “哎呀哎呀哎呀,塞爾堤,你該不會……迷上新羅了?我是知道我兒子有奇怪的性癖好,所以才執著於你,難不成你也喜歡新羅?”


    關於防毒麵具傳出的疑問,塞爾堤猶豫了好一陣子,思考要在pda上輸入的文字——


    然後在沉默一段時間後,麵向新羅,隻簡短輸了一個字。


    〈對。〉


    對於她的回答,當事人的這名兒子馬上做出回應:


    “塞爾堤……!你竟然會如此坦率地承認吾等的關係!這簡直讓俺高興到無以複加啊!原本隻是如同海岸的鮑魚般的單相思,現在已經發展到能夠堂堂正正向外人表明我們如膠似漆的關係了,這事實真是令我欣喜若狂啊!”(注:鮑魚般的單相思為日本成語,以鮑魚隻有一片貝殼來形容單相思之人的一相情願。)


    “咦……‘外人’是指……我好歹是你的生父吧……”


    新羅完全漠視從防毒麵具中傳出的說話聲,站起身子,開始原地轉起圈子。


    發現對象過於興奮的反應,塞爾堤反而因此害羞起來,用從手中延伸出來的布狀影子押住新羅,硬是讓他坐回椅子上。


    “啊啊!?你好像變得用影子比用手腳還靈活了,這樣的塞爾堤也很美麗啊!”


    〈囉唆!別那麽大聲說出這種會讓人害羞的事!還有別在同一段話中同時使用“吾”、“俺”還有“我”!〉


    “這也是因為能夠見證與你之間的愛,才令我產生混亂啊!在這混亂當中,我為一能確認的隻有對你的……唔咕嗚嘎……呼咕……”


    〈很丟臉,閉嘴。〉


    新羅的嘴巴被影子給捂住,不停呻吟著。森嚴不理會兒子,自己也坐在餐桌旁,以驕傲自大的態度開口:


    “唔嗯……不過呢……你認為我會允許你們交往嗎?”


    〈你說什麽?〉


    “雖然這麽說不太好,但在這個人類社會中,你是不被歡迎的客人,也就是把你當成俗稱怪物的存在,是吧?”


    這句充滿嘲諷意味的話,塞爾堤毫不遲疑地以文字回答。


    〈那當然。〉


    她那過於爽快的回答,讓森嚴在防毒麵具內瞪圓了雙眼。


    “你竟然說‘那當然’?”


    〈那又怎麽樣?有什麽問題嗎?〉


    “唔嗯……糟糕了,打算利用對手的非社會性來立於優勢的作戰,看來是漂亮地失敗了。原因是出在讓兒子當上密醫這種非社會性的職業嗎?”


    〈畢竟由你口中說出的社會性,根本沒有任何說服力啊。〉


    或許是這句隨口說出的嘲諷奏效了,森嚴將防毒麵具從塞爾堤麵前別開,改換另一個方式諷刺她:


    “不……呃……在那之前,你那算是對戀人的父親的口氣嗎?應該多尊敬一下年長者吧……”


    〈我至少也活了一百年以上,雖然記不得更早之前的事了。〉


    她依稀覺得自己其實活了更久的時間,隻是在失去“頭顱”的現在,隻能確定大約是活了一百二十年左右。不過就算取回頭顱,說不定過去的那些事情仍隻是模糊的片段。


    “呃唔……沒辦法了,我承認你們的交往。相對地,從今以後要稱呼我為父親大人。為了讓沒有記憶力的你不要忘記,就特地說兩次,要稱呼我為父親大人。”


    〈閉嘴。〉


    塞爾堤以簡短的文句反駁,再度瞪向森嚴。


    然而因為沒有眼睛,所以森嚴根本沒發現自己被瞪著。


    ——仔細想想,搞不好就是這家夥偷走我的頭顱……若真是如此,那我的記憶會曖昧不清,根本就是這家夥的錯。


    要是能找到證據,就能名正言順地教訓他了。


    塞爾堤暗自盤算。為了讓情緒冷靜下來,努力讓心情恢複沉穩。


    〈總而言之,新羅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爸爸,我們是認真的。該怎麽說呢,自從塞爾堤來了以後,我就像重生了一般。該說是……身體被過去從未感受過的充足感給擁抱。”


    新羅總算從影子中獲得解放,雖然他極力主張,父親卻不理會兒子的意見。


    “你……塞爾堤來的時候,你還隻是個小鬼吧?”


    “戀愛與年齡沒有關係。”


    “真是的,還真的是被牽著走了。”


    森嚴因為兒子亂七八糟的論點而歎氣,一麵調整防毒麵具的位置,開口說道:


    “牽著走嗎……塞爾堤,你聽說過涼南希(leannan sidhe)這種妖精嗎?”


    〈那當然,不斷尋找會愛自己的男性的女妖精吧?吸取與之結合之男性的生命力,相對地,會讓男性的各種才華覺醒。〉


    “喔喔……真不愧是你。”


    對著感到佩服的森嚴,塞爾堤驕傲地挺起胸膛,敲打起鍵盤。


    〈哼哼哼……因為在我最喜歡的電玩係列作中,我總是讓她當使魔啊。〉


    “不對吧……剛剛那一句……你好歹應該說是因為同樣都是妖精才對。何況,那不是你的家鄉愛爾蘭的妖精嗎?”


    新羅像是拿她沒輒似的吐槽,塞爾堤則是靜靜地對他遞出pda的屏幕。


    〈我的家鄉是池袋……現在是……家族也在這裏。〉


    “啊啊,怎麽會說出令人如此欣喜的事!雖然俗話說‘愛情病沒藥醫’,但是對我來說,塞爾堤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良藥!來吧,讓我們來場魚水之歡吧咕噗啊!”


    發現新羅趕忙靠過來,塞爾堤輕輕戳了一下他的喉嚨。對於森嚴的提問,則是以更加嚴肅的文字回應。


    〈不過呢,嗯,說真的……我還記得曾在那邊遇過幾名妖精。〉


    像是沉浸於曖昧的過往,在時而穿插的冗長沉默中,她慢慢在pda上輸入文字。


    〈然後呢,那個涼南希又怎麽了?〉


    “唔嗯……看著現在的你,我覺得與其說是無頭騎士,不如說是涼南希還比較合適。”


    〈你是想要說,我在吸取新羅的生命嗎?〉


    她擺出一副感到很意外的動作,森嚴則是靜靜地搖了搖頭:


    “涼南希這種妖精呢……就跟你剛剛說的一樣……據說是尋求男性之愛的妖精。被選上的男性如果拒絕,她就會為了被那名男性所愛,而像奴隸一樣聽從那名男性——不過一旦男性接受她後,就會像被詛咒一般不斷表達愛意,直到死去。”


    〈所以說,那跟我有什麽關係?〉


    “


    所謂的涼南希呢,除了目標的男性之外,誰都無法看見她的身影。”


    森嚴說話的語氣雖然平淡,但位於防毒麵具的白色鏡片之下,那雙眼神卻充斥著無比喜悅的光芒。


    “傳說上都記載,雖然她擁有非常美麗的外貌,不過其身影卻隻有心愛的男性才能看見,那美麗也隻有心愛之人才了解。”


    〈你想說什麽?〉


    “你別說是美麗了,就連一張臉也沒有。然而,我的兒子卻打從心底認為你很美麗。也就是說,我們普通人所無法看見的美麗或某種事物,是深愛著你的男性才能夠看見。”


    這段或許可以想成是在諷刺自己,然而塞爾堤沒有為此生氣,隻是平淡地提出她反論的言詞。


    〈那種事又不是局限在我與新羅。也有個孩子擺明著說喜歡我脖子以上的部份,就算是普通人類之間的相愛,這種事情也很常見到吧?〉


    “對,就是這麽一回事。也就是說,所謂的涼南希,其實是被描寫作為一種愛情象征的存在——實際上,或許也經常隻用於表現愛情的形式。所以我才覺得,看著現在的你們……與其說是散布死亡的無頭騎士,搞不好那個妖精的傳說更為貼切。”


    〈原來如此……〉


    塞爾堤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而輸入文字,但此時又想起另一個疑問。


    〈那麽,奪走心愛之人的生命又怎麽解釋?〉


    對於她純粹的疑問,森嚴很幹脆地開口回答。


    一副是在說常識的態度。


    “都一樣。因為沉溺在所謂的愛情當中,於是減短壽命這種事,也不過是人類之間的常態。因為了解愛而讓才能覺醒或是縮短生命,都隻是一線之隔。”


    沉默瞬間掃過。


    不知是否有感受到現場的氣氛變得莫名沉重,森嚴平靜地繼續說著方才的話題……


    “不過,如果詳細回溯當地的傳說,依據說故事的人不同,關於涼南希的見解可說是幹變萬化呢。當中還有跟愛情毫無關連,就隻是年老魔女的說法。”


    〈原來如此。不過,你還真清楚這類關於妖精的事呢。〉


    “那是當然的,我以前做了不少調查啊。”


    〈其實……我多少還有一些……關於涼南希的模糊記憶……〉


    塞爾堤很難得地提起過去的事,森嚴與新羅都興致盎然地轉頭望向她。


    “嘿~很少聽塞爾堤談到來日本以前的事呢。”


    〈是啊,關於夢魔還有小妖精之類的記憶倒是很清楚……這個國家幾乎都沒有妖精的氣息,還真是令人懷念的記憶。〉


    安全帽像是看著遠方般移動,塞爾堤繼續輸入文字。


    〈的確,就我記憶中所見過的涼南希,有時候是頗有年紀的老婆婆,不過似乎也有是年輕人的記憶。關於這點,沒有完全恢複記憶的話也沒辦法確定。到了現在,比起在愛爾蘭時的記憶,在池袋的記憶比重還大多了……也隻能不斷遺忘那個時候的回憶了。〉


    在蘊釀出些許寂寥氣氛的塞爾堤手上,新羅輕輕地將手放了上去。


    “沒問題的……從現在開始,我們一起製造許多美好的回憶,來代替失去的記憶吧。即使你不是無頭騎士,而是涼南希,或者是報喪女妖也好,能被你吸取生命而死的話,那也是我由衷的希望。”


    〈新羅……〉


    “總之為了要製造回憶,首先就來舉行結婚典禮吧。因為要測量婚紗禮服的尺寸,總之先把那件影子衣服給脫啵噗啪啊咿咿咿……”


    〈你很煩喔!〉


    塞爾堤捏著新羅的臉頰,但內心絕非真的在生氣。


    雖然新羅總是一找到借口就會抱上來,但一定不會做出強迫的行為。塞爾堤很清楚,新羅不會認真強求肉體上的欲望。


    她能理解,這大概就是新羅的愛情表現——


    ——不過還是得吐槽他。


    “好痛痛痛痛,裂開了裂開了!臉頰快裂開啦!塞爾堤,你打算撕開我的臉頰以後,再穿洞縫起來嗎?”


    看著新羅似乎苦中作樂的模樣,身為父親的森嚴無奈地歎了口氣:


    “哼哼……俗話說近墨者黑……新羅會變得如此變態,應該就是因為太過接近你的影子了……現在想想,他從以前就是個在我進行解剖時,會笑得很開心的變態小孩啊……”


    〈根本就是被你影響吧!〉


    麵對塞爾堤抗議的文句,森嚴微微晃動手指頭,發出嘖嘖聲響回嘴:


    “不是‘你’吧?要叫我父親!真是的,明明剛剛才告訴過你啊……塞爾堤還是老樣子粗心。你就是這樣,才會在我‘偷走你的頭顱’時,完全沒有察覺——…………啊————!糟糕!”


    森嚴雖然即時發現自己口誤而中途喊停,卻為時已晚。


    不久之前才思索著需要證據的塞爾堤,一時之間還無法理解這句實在太過於唐突而且毫無意義的自白。


    然而隨著逐漸意識到字句裏的內容,她用顫抖的手指在pda上遊動。


    〈你……你你你你你……你剛剛說了什麽!?〉


    相對地,森嚴的表情隱藏在防毒麵具深處,說著像是在挑釁對手的話:


    “怎麽辦,不小心把重大的秘密說出口了……不過沒關係!塞爾堤是粗心小妹,一定不會發現!”


    〈  〉


    塞爾堤一個字都打不出來,全身的影子都因為憤怒而不斷在蠕動。似乎因為真相曝光的太過突然而且出乎意料,她無法順利將憤怒和行動結合,進而表達出來。


    站在那樣的塞爾堤麵前,白色大衣男子轉變態度,大聲嚷嚷道:


    “粗心小妹塞爾堤……!粗心小妹塞爾堤——————!”


    〈閉嘴!為什麽要喊兩次!〉


    瞬間爆發出來的憤怒終於讓手指停止顫抖,塞爾堤以流暢的動作打出憤怒的文句,同時用另一隻沒有拿pda的手揍了過去,手卻在半空中揮空。


    “呼哈哈,要看破粗心小妹的攻擊太容易了。”


    森嚴輕鬆閃過塞爾堤的攻擊——卻被身旁的新羅絆住腳,畫出一道漂亮的半圓後,猛然趴倒在地板上。


    “嘎呀!”


    “爸爸……就算是爸爸……我也不能原諒你將塞爾堤當成笨蛋。”


    “不,慢著,新羅,粗心小妹其實是一種可愛的誇獎形容……咕啊!”


    背部被塞爾堤猛力踏住,空氣從森嚴的肺裏一口氣吐出來。


    在這個狀態下,森嚴已經無法看見pda了,塞爾堤似乎也沒有打算再輸入新的文字,隻有純粹的怒意自塞爾堤的腳底傳下來。那隻腳緩緩往脖子的方向移動,可以讓人感受到,怒氣似乎正逐漸轉變為殺意。


    即使是森嚴,也覺得再這樣下去會有生命危險,慌張地向塞爾堤呼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慢著,塞爾堤!說明……我會好好向你說明的!脖子……我的脖子不太妙啊!如果將全身的重量自延髓附近壓下去的話,那真的會造成頸椎受傷,快點住手!不……是請住手,求求你!”


    幾分鍾之後,森嚴站在兩人的麵前,他因為全身冒汗而讓之前的衝浴完全白費,態度甚是誇張地開口說道:


    “到了這個地步,也無法再隱瞞了……的確,奪走你的頭顱,交給製藥公司;然後裝作不知情,讓你跟新羅一起住在這棟公寓的——就是我喔。”


    〈你在囂張什麽啊!〉


    新羅好不容易才安撫塞爾堤的情緒,然而在看見森嚴一副堂堂正正,自己毫無罪過的態度後,塞爾堤心中的怒火又燃燒了起來。


    雖然對現今的她來說,頭顱的去向已經無所謂了,她還是無法原諒這名元凶


    。再說,對方到底基於什麽理由要偷走自己的頭顱?要是背後還有其他黑幕,就打算殺去那些人的根據地,然後花上一整天對他們抱怨——這就是她現在的心情。


    似乎察覺到塞爾堤的憤怒,森嚴以冷靜的口吻開口說道:


    “好吧……為何有必要奪走你的頭顱……我就告訴你答案吧。”


    話一說完,他便轉身背對兩人,朝玄關走了過去。


    “跟我來,我有東西要讓你們看。”


    塞爾堤與新羅,兩人臉麵對安全帽互相望著對方——然而在這個時候,森嚴已經自玄關開始穿起鞋子了。


    兩人也隻好跟著追上去,看見森嚴打開了門,向外走去的背影——


    啪當。


    通往公寓走道的門突然被用力關起來,響起奮力奔跑的腳步聲。


    ——!?


    對於門被關起來的聲音,塞爾堤一時之間還無法反應,隻是呆立原地。


    ——咦?奇怪?


    ——這是怎麽回事?


    以時間來看,雖然僅僅隻是數秒鍾,卻成了致命的延誤。


    “咦?逃走了!?”


    塞爾堤因為新羅的話而頓時理解,火速衝到門邊,以影子構成自己的鞋子,然後以接近踢開門的氣勢將門打開。


    眼前是死氣沉沉的公寓通道,然後就隻能從通道的窗戶看見對麵公寓的燈火。脖子左右轉動,便看見位於新羅房間旁邊的電梯,上麵的樓層顯示燈正逐漸往下降。


    ——那……個……變……態……混……蛋……


    ——別想逃!


    塞爾堤將注意力對著通道內部的樓梯後,開始全力奔跑。


    雖然跑起來的速度與人類毫無二致——


    但那全身冒出黑影的身形,卻讓人聯想到死神的身影。


    “走掉了嗎?”


    新羅呆望塞爾堤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與此同時,在他背後響起透過防毒麵具而模糊的聲音。


    “嗚哇!?”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新羅的身體一陣顫動,並回過頭去,從門的陰影中看見森嚴的臉。


    “爸爸……裝出逃走的樣子,其實隻是躲了起來嗎?”


    “是啊,差點就要被用力打開的門給撞到了。”


    森嚴一麵擺正防毒麵具的位置,洋洋得意地看著塞爾堤消失的方向。


    “不過,不管怎麽樣,隻按電梯按鈕的作戰成功了。電梯剛好停在這一樓,是我的運氣好才會勝利。”


    “你在做什麽啊……”


    相對於滿臉錯愕的新羅,森嚴拍了拍白色大衣上的灰塵,冷靜地開口:


    “嗯,隻要把白色大衣的前麵拉起來,就不會被發現隻穿內衣了吧……就是這樣,我要趁現在偷偷離開公寓,等哪一天塞爾堤不在時再來拿行李吧,在那之前就先放在你那裏。”


    “……還真敢說,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


    “你不打算讓塞爾堤變成殺人犯吧?”


    “塞爾堤才沒有那麽暴躁。”


    “那麽我也有救了。”


    父親在防毒麵具下露出賊笑,靜靜地在通路上邁出步伐:


    “啊,對了對了,我想最近應該會有客人來找我,跟對方說我要暫時避一下風頭,告訴對方我的手機號碼吧,就這樣。”


    話語方休,森嚴便往和一般樓梯反方向的緊急樓梯走下去。


    “等一下,爸爸,客人是指誰?”


    “來了就知道啦。”


    看著父親頭也不回的背影,新羅呆愣地歎了口氣——


    結果還是沒有出手阻止他。


    新羅忽然注意到周圍的聲音有了變化,往通道外望去——


    似乎剛好下起了雨,雨聲將夜晚的街道包覆了起來。


    ——————————


    ——可惡……跑到哪裏去了……?


    塞爾堤到達下麵時,電梯已經抵達。


    她判斷對方應該還沒走遠,於是邊跑邊檢視周圍——卻連森嚴的影子也沒有看見。


    ——要是就這樣讓他跑掉,那家夥很有可能就此逃亡海外。


    ——絕對要抓到他!讓他體驗我昨天看過的恐怖漫畫裏的情節……!


    正當塞爾堤流於憤怒,打算騎著黑摩托往外奔馳的那一瞬間——


    從她用影子做成的黑色皮夾克口袋中,響起手機接到短信時發出的聲響。


    塞爾堤因為那道聲音而暫時恢複冷靜,心裏想說不定是新羅傳來的,便手腳敏捷地確認一番——然後直接往搭檔黑摩托所等待的停車場全力奔跑。


    公寓的周圍不再喧囂四起,僅有雨聲靜靜地不斷回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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