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某處


    在人潮洶湧的大馬路上,其一隅有一棟高級公寓。


    人山人海的行人們行走於夕陽餘暉下的大馬路上,抱著縱橫交錯的目的與速度不斷往來其中,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在這條路上停下來。


    如果將視線往上一瞥,以都廳為首的高層大樓就會映入眼簾,然而充斥於這條路上的氣氛,卻與那樣的商圈和車站前的繁華街截然不同。


    眺望那樣的街道——一名青年以沉悶的眼神歎氣道:


    “真無聊呢……沒有什麽可以做的事情還真是無聊。雖然想從這個窗戶來觀察人類,卻又找不到什麽有趣的人才呢。”


    將從窗戶深處所看見的風景當成像是電影的一個場景來觀察,青年——折原臨也再次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那麽就去工作啊?”


    從帶著沉悶氣氛的男性背後,傳來一道一板一眼的女性說話聲。


    相對於慵懶地眺望窗戶外麵的臨也,以簡潔有力的動作在室內來回走動的人——是身兼“情報販子”的事務所,以及臨也的事務所之助手兩者工作的女性——矢霧波江。


    對這名似乎與臨也同年齡,卻又好像稍微年長一些的女性,臨也誇張地層開雙手回答:


    “現在這時候該做的工作,我通通都交給你做了啊!啊啊,真無聊。”


    “……我可以揍你嗎?”


    “我拒絕。又沒關係,關於這點,我可是有好好給付薪水給你耶。我認為對雇主動手可不算是好主意喔?”


    “那麽我就等收到酬勞以後再來揍你好了。”


    矢霧波江以冰冷的表情說出這句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話。臨也聽到後縮了縮肩膀,然後再次將視線移向窗外。


    繼續默默工作的波江,在拿到剛才自臨也桌上的打印機中打印出來的文件後,便一麵處理其他文件,開口說道:


    “這個奇怪的文件要怎麽處理?”


    “那份文件就跟平常一樣,送到栗楠會的事務所那邊就行了。啊啊,接著是……右邊架子的最上麵有個藍色信封,要用雙掛號郵件寄給在刀金市的山田先生……然後把在那下麵兩層的架子中,從上麵數來第四張文件跟左邊正中央的架子中的黃色信封放在一起;在那上麵的綠色信封中有帳單,將那兩個一起都送到在電腦中的住址錄上的櫻新鎮的交易對象那邊。做完那件事情以後,將我桌上的債務者名簿拷貝一份,弄成一包信件,寄給‘fundle feld sand riverside finance’的砂河原社長;之後再寄一份電子郵件,署名【巧克力的下落依舊不明】給栗楠會的四木先生,然後直接將那份電子郵件的紀錄與文件刪除掉;之後翻開電腦旁邊的填字遊戲雜誌中的第八十四頁,在空白處填上‘破窗效應’、‘鯊魚’、‘特蘭西瓦尼亞’還有‘納豆卷’,最後一個空位我也不知道,所以就由你來填入答案。”(注:破窗效應為犯罪心理學的一個理論。一個破掉已久的窗戶會導致周圍窗戶也破掉的機率上升。意指潛在“縱容”的暗示,將引誘某些個體在社會秩序下所壓抑的犯罪衝動;特蘭西瓦尼亞是羅馬尼亞的中西部地區。)


    臨也完全沒有從窗戶那邊回過頭來,不斷下令如同腦年齡測驗般的指示。


    在全部說完時,他回過頭一望,看見波江不抱任何疑問,持續工作的身影。她不發一語地繼續工作,甚至還將交代下來的工作順序改變成更有效率的方式,並且將每一個工作都正確地完成。


    “……這個填字遊戲的最後一個單字是‘生育胺琥珀酸鈣’……什麽啊,這個填字遊戲居然把一般用語跟專門用語都混在一起,真是差勁透頂。”


    “漂亮。”


    看著將工作完全結束的波江,臨也輕輕鼓掌稱讚。


    “……連看都不看一眼,還能指出正確位置的你也是啊。”


    “多虧有你整理得很整齊囉。”


    “話說回來……送給栗楠會四木先生的郵件中的【巧克力】是什麽啊?”


    “嗯?就是手槍啊,怎麽了?”


    因為臨也回答的實在太過幹脆,讓波江瞬間停了一下動作。


    “沒有啦,大概是在一年前吧……在你來這裏之後沒多久,不是有些家夥從栗楠會那裏偷走手槍嗎?”


    “啊啊……被那個可恨的無頭騎士追趕的家夥啊。電視上也有播出那個怪物揮舞鐮刀的畫麵,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嗯,那個時候,被那些家夥偷走的手槍雖然幾乎都被塞爾堤成功地早先警察一步回收了,不過還有一把沒有找到。看來似乎是被哪邊的小鬼頭給撿去,用在不久前發生的持槍搶劫案上麵了呢,啊哈哈哈哈。”


    “……我打從心底祈禱這個房間沒有被竊聽。”


    臨也露出爽朗卻又讓人摸不清底細的笑容,波江覺得這樣的他有些恐怖,於是主動尋找起下一個工作。


    就在此時,房間中的電鈴響了起來。


    “哎呀,會是誰呢?也沒先打聲招呼,如果是警察要搜索,我想也不會按電鈴吧。”


    “……雖然我覺得不可能,不會是矢霧製藥的追兵吧……?”


    波江原本是矢霧製藥的重要人物,現在因為某些緣故,處在被公司追緝的狀態下。她皺著眉頭,從附在電鈴上的屏幕確認影像。


    映出的影像不是房間門口,而是公寓門口的影像。這是一個沒有得到公寓住民的許可,就連公寓內部都無法進入的係統,能夠在這裏將絕大部份的可疑人上隔離在外麵。


    “哎呀……是個小孩呢,差不多高中生左右吧。”


    看著映在屏幕上的少年,波江覺得不可思議而細語。


    這裏常常會有小孩過來,不過大多都是那些跟隨臨也的女孩子們。其中包含哥特風羅莉到街頭辣妹等各種類型,隻是這些人大多把臨也當成占卜師之類的。


    不過會有男性上門就是很罕見的例子了。該不會是那些跟隨者少女們的兄弟或有關係的人,因為憤怒而找上門來?


    正當波江暗自猜測之際,臨也“啪”地一聲拍了一下手,發出開心的聲音:


    “啊啊,什麽嘛,已經來了啊?通完電話後也才過了十分鍾,我還以為搞不好明天才會過來呢。隻是……或許來得太早了點……”


    不知不覺間,臨也已經從波江的肩膀邊窺視屏幕上的影像了。看見映照在上麵的少年後,毫不猶豫地將公寓入口的電子鎖解除。


    “……他是誰?”


    “是我的朋友,就像我重要的弟弟一樣……不過,一言以蔽之——”


    對於波江訝異的詢問,臨也毫不遲疑地開口:


    “就是棄子的……王吧。”


    ——————————


    “嗨……正臣,我就知道你會來。”


    幾分鍾後,望著眼前在房間中迎接自己的臨也,正臣那包含萬千思緒的視線在半空中遊移了片刻,開口說道:


    “嗯……上次見麵,好像是去年春天在街上偶然遇到吧?”


    “是啊……好久不見了。”


    “真是令人懷念的表情呢,這是你以前的臉。沒錯,當時的你明明還隻是個初中生,那副表情卻根本已經是個成人了。為了懷念當時,我就這麽對你打招呼吧……”


    注視正臣臉上掛著的奇妙表情,臨也笑嘻嘻地開口——


    “‘歡迎回來’。”


    僅僅說出這麽一句話。


    那句話可說是最高等級的嘲諷,也是侮辱——同時這對臨也來說,也是最高等級的歡迎詞句。


    正臣深知臨也的性格,因此故意什麽話也沒回。


    在眼前的這名男性,是會將人從語


    言開始吞食的怪物。


    如果隨便開口,臨也就會以自己的詞句作為爪子搭上那些詞句,就這樣一口氣扯裂開來,最後將對方完全吞食殆盡。


    在為了拯救沙樹而不得不奔走之時——為什麽自己會有隻能倚賴這名男性的想法呢?


    從那以後,正臣就開始極力避免接近臨也,同時也會對朋友們不斷叮嚀——“絕對不可以接近他”。


    然而現在非得倚靠臨也,就算會被利用也別無他法了。


    實際上,當門田以“曾經見過dors老大的男性”而介紹臨也的時候,在正臣心中便興起一股疑惑。


    那就是——折原臨也本人是否就是dors的老大?


    像他這種程度的男性,應該能輕易規劃出像dors這樣的組織,並加以實現吧。


    反過來說,如果是他,利用砍人魔們並使其構成組織來對黃巾賊們進行攻擊,這種事情也能以輕鬆的態度做出來。


    無論是在能力還是倫理觀上。


    都絕對不能對他鬆懈。


    “別這樣瞪我啦。”


    正臣以強烈決心的眼神緊盯著臨也,而打算開口時——


    “你懷疑我是dors的老大吧?”


    情報販子的先製攻擊命中了。


    “……不,我並沒有……”


    正臣雖然這麽回答,卻不經意地移開視線。臨也沒有多加理會,隻是展露溫柔的微笑,將正臣帶到客廳去。


    眼前是一片昏暗的室內,說客廳也隻是徒具虛名,因為周圍都被書籍的架子給堆滿了。


    在這四周被架子所籠罩的空間中,窗戶外的光線也無法抵達,就隻有昏暗的室內燈照明著室內,給予麵對臨也的人多餘的壓迫感。


    “然後呢,我大概猜得到你想要問什麽……嗯,雖然用電話回答你就可以了,不過感覺上不是可以輕鬆帶過的話題呢。”


    “……”


    “聽說你的朋友被砍傷了?呃呃,名字確實是叫作……園原杏裏吧?黃巾賊的小孩似乎也有幾個人被砍傷,不過對你來說,那個女孩似乎比較重要呢。”


    對於這麽輕易就聽到杏裏的名字,正臣並沒有多大的動搖。


    關於杏裏的事情,他確實除了帝人與同班同學以外,幾乎不會向他人談起。然而如果是眼前的情報販子,會在哪裏打聽到這件事也不算意外。


    正臣雖然努力試圖保持冷靜並不說多餘的話,臨也卻一副要打破他的努力似的,調戲般地選擇了下一個話題:


    “難不成,是因為跟沙樹的印象重疊了?”


    “請不要再說了。”


    正臣將視線移開。


    臨也則跟著他的視線,將身體微微傾斜。


    然後仔細打量少年的表情,臨也的嘴角因為開心而越來越歪曲:


    “如果是因為被卷進dors與黃巾賊的鬥爭當中,使得你最喜歡的女孩子因此身受重傷的話——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件事確實是與沙樹同樣的狀況。”


    “……”


    即使看到正臣保持沉默,臨也卻毫不在意地繼續開口說話:


    “也就是說……怎麽樣?你認為在這一次的事件中……沒有逃離而麵對敵人的話,就能夠與過去的自己做個了結了嗎?”


    “我沒有想過那種事。”


    “那隻是你自認為沒有那麽想而已吧?”


    即使聽見正臣的否定,臨也卻不認同。


    他就像一名老練的演員在練習冗長的台詞,用響徹這間房間的聲音,推導出一個推論。


    明朗而確實地分析。


    可是與其說那是推論,還不如說與妄想、願望較為接近。


    “你不是這麽認為的嗎?‘自己確實喜歡著沙樹,可是,那時候卻害怕得連跑去拯救她都做不到。或許自己其實並沒有心裏想像中得那麽喜歡她?自己的愛該不會是虛偽的吧?隻不過是像性欲一樣的東西嗎?目的就隻是為了要得到她的身體吧?’像這個樣子,然後那就在自己深感煩惱的當中,轉變成寧可希望是如此的願望。那樣的話,如果是為了真正喜歡的女孩子,自己應該能夠賭上性命來戰鬥了——而那位名叫園原杏裏的女孩子,就是為了這個目的的試金石吧?”


    別說是提出反論,就連讓人插嘴的空餘時間都沒有,臨也平淡地繼續說著話。


    不停做著工作的波江在聽到那一段冗長的台詞後,在架子後方歎了一口氣。


    ——還真虧他能把那些話給那麽流暢地講出來。


    恐怕那名叫作紀田的少年本身也沒有想到那麽多,可是如今被臨也的言詞給壓迫,就算他開始覺得“搞不好真的就是這麽一回事”,恐怕也不令人意外。


    波江好奇少年會做出何種反應,遂梢微將意識集中於架子另一頭的對話中。


    然而緊接在短暫沉默之後所說出來的話,卻遠比意料中還要來得冷靜。


    “……既然臨也先生是這麽認為的話,那也沒關係……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將我想做的事情給完成。”


    “你想要怎麽做?對砍人魔進行複仇?還是毀滅dors?”


    “依照臨也先生的回答,可能兩者皆是。”


    “很好的覺悟呢。”


    臨也用十分滿意的表情點了點頭後,兩手輕拍一聲,然後站了起來。


    他像個在演出舞台劇的演員,將身體回轉了半圈,用了亮的聲音開口:


    “我知道了!為了要讓你能夠往前邁進,所以我會很樂意地將事實中的真實,以及那無法挽救,所謂的現實統統都告訴你。這就是原本相異的三個存在,有時卻會合而為一的最佳例子!”


    “……?”


    正臣完全看不出對方的意圖,隻能保持與方才有不同意涵的沉默。


    “話說回來,正臣,帝人他還好吧?”


    似乎是要對正臣的混亂進行追擊,冒出幼時玩伴的少年的名字。


    很唐突……


    實在是太過於唐突了。


    “啊……?”


    “就是啊,去年春天時,你不是有介紹給我認識嗎?你的朋友龍之峰帝人同學。”


    “為什麽在這時候扯出帝人的名字來?”


    “沒有啦,隻是……我覺得他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應該會很擔心吧?”


    臨也始終都以像是聊天的口氣說話,讓正臣逐漸無法忍受——然後開始被對方主導。


    將沉默給打破了。


    “跟那家夥沒有關係吧!我完全沒有跟他提過黃巾賊的事,他就跟平常一樣,雖然晚熟但是很有精神。那家夥跟我不一樣,很快樂地過著每一天。”


    “哦?是這樣子啊……你會嫉妒過著和平的日常生活的他嗎?”


    “所以說,這件事跟他沒有關係……”


    僅僅這句被誘導出來的話。


    伴隨著正臣逐漸明顯的動搖。


    臨也卻絕對不會放過,輕輕地將利牙給刺了下去。


    “要是有關係的話呢?”


    “啊?”


    “沒有啦,這樣啊這樣啊,帝人很有精神啊。明明作為他朋友的你是如此痛苦,身為原因的他卻快樂地在享受人生啊。”


    “等一下……臨也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雖然隻是問了一句“這是什麽意思”——正臣的直覺卻已經在自己的心中,將某種解答組合起來了。


    即使如此,他還是向臨也開口詢問,為了讓自己所想到的答案得到否定。


    可是在心中卻如此呐喊著。


    ——不要說。


    ——拜托,什麽都不要說。


    臨也雖然從正臣的表情中,將那些細微的情緒全都看透——


    結果還是基於“折原臨也”的本性,將正臣的願望從最根本處踐踏。


    “你明明就知道。”


    極為殘酷地,就跟告訴正臣“藍色平方”的情報時一樣,掛著和當時一模一樣的笑容。


    “dors的老大,就是——你最重視最重視的好朋友……龍之峰帝人呀。”


    “話又說回來,會認為你們是朋友的人,說不定隻有你自己而已呢……”


    ——————————


    當正臣完全沉默的那個瞬間。


    在架子背後繼續工作的波江突然停下手上的作業,開始深思起來。


    ——龍之峰……帝人……


    從臨也口中說出的那個名字,讓波江的肩膀顫動了一下。


    讓她覺得可恨的存在有三個人。


    一個是無頭騎士——塞爾堤·史特路爾森。


    一個是糾纏著弟弟不放的害蟲——張間美香。


    然後最後一個,是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奪走的dors創始者——龍之峰帝人。


    黃巾賊與dors的相互關係雖然已經了然於胸,但彼此的創始者卻是知己關係這件事,她還是頭一次聽到。


    波江輕輕閉上雙眼,過了數秒鍾後——再次開始作業。


    一板一眼地,持續以精簡的動作進行工作。


    默默地……安靜地——壓抑住心中的各種想法。


    ——————————


    幾個小時後 池袋某處


    在池袋的街道上,常常有隻是通過一條巷道,氣氛就會變得完全不同的情形。


    直到剛剛為止都還是已經看習慣的街道,卻因為好奇心驅使而轉進從來沒有進去過的巷弄,然後陷入一種像是搭電車來到了另一條街道的錯覺中。


    隻是從繁華街稍微離開一些距離,有時候馬上就會看到遍布公寓與住宅地的空間。這情景將東京這個把各式各樣的空間聚集在一起的外貌,表現得一覽無遺。


    “啊啊,該死,雨根本沒有停過嘛。”


    在那當中,其中一條特別安靜到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的小巷子裏,頂著雷鬼發型並戴眼鏡的湯姆仰望天空這麽抱怨著。


    “算了,下一個就是今天的最後一個了,趕快收一收就結束吧。”


    身穿酒保服的靜雄站在一旁,臉上帶著完全不同於昨天和賽門打架時的沉靜表情,邁開步伐回答。


    “就是說啊,趕快結束吧。”


    湯姆很清楚要是在這個時候隨便擺出前輩的態度,自己會遭遇到何種下場,也隻做出最基本的回答以後就跟著向前進。


    走在這條路燈稀疏的小巷道當中,兩人並沒撐傘。在車子開不進來的地方,就必須一步一腳印地去拜訪,是這次收費場所最麻煩的地方。


    “應該是住在這條巷子中的公寓裏。不過才二十歲,就在電話交友上砸了二十萬元,而且才剛開始一個禮拜而已喔?到底是在電話上黏了多久啦?”


    湯姆嘴上不斷碎碎念著往前走——


    忽然因為注意到周遭的異常而停下腳步。


    在狹窄的巷子前方看見人影。


    而且還是複數。


    看了看外表,全都是比自己年幼的少年們,然而全員都有用黃色布巾纏在身上。雖然馬上就能認出是黃巾賊,不過照理來說,他們不是會常常待在這種小巷道中的家夥。


    察覺不對勁的靜雄與湯姆回過頭去——果然看見從巷子的另一端,有十名左右的少年們朝這裏接近。


    “咦?這是不是有點糟糕啊?”


    湯姆雖然自言自語般地開口,臉上卻不見一絲焦慮。


    他們就這樣停在巷子中央觀察形勢——少年們逐漸接近,這時也注意到其中有幾個人與其說是少年,還比較接近青年這個詞。


    其中特別顯眼的,是一名頭上包著繃帶的高大男性。


    他乎是受了什麽傷,繃帶的一部份染上紅棕色的血跡。


    “你們這些家夥要幹嘛?”


    當少年們接近到五米左右的距離時,靜雄不耐煩地開了口。


    接著,綁繃帶的男性便咬著牙,嘲笑似的對靜雄開口說道:


    “你就是那個叫靜雄的喔?聽說不久之前,你好像竟然敢照顧我的小弟嘛?平和島靜雄先生——”


    “啊啊……?”


    聽到這句發音有些不自然,以及打從一口始就充滿挑釁意味的日本話,從靜雄的太陽穴附近明顯浮現出血管來。


    “誰管你是幹架人偶還是什麽東西……總而言之,我們‘黃巾賊’已經決定要徹底修理你一頓啦!要是你不想被我們宰掉,就給我乖乖地跪下來道歉,然後再把那個包包裏的錢全部都給我交出來。”


    “啊啊?”


    他在太陽眼鏡深處的眼睛逐漸眯細,眉間開始出現深刻的紋路。


    看見靜雄那副模樣,湯姆很自然地往旁邊退開一步。


    對著毫不隱藏煩躁和憤怒的靜雄,有一名擺出天不怕、地不怕態度的少年走了過來,將特殊警棍伸長後,從口中吐出威脅的話語:


    “我們知道你這小子在收電話交友的錢啦。然後咧?你打算怎麽處理?我之前被你弄斷前齒,總之你先給我跪下——”


    刹那間,少年看見從自己的視野右下方,有個小小的膚色塊狀物體逐漸接近。


    等到注意到時,穿酒保服的男性不就近在眼前嗎?


    ——咦?


    衝擊隻有一瞬間而已。


    而疼痛是要遲一些才會抵達。少年感受到這件事時,已經是他醒過來以後的事了。


    仿佛被人用鐵錘往上擊飛的衝擊,讓少年的意識在一瞬間就跌入黑暗——剩下來的身體則是與意識相反,往高高的天際飛舞。


    從少年的口中流泄出一道氣息聲,還伴隨著幾個白色的碎片在半空中飛舞。


    少年們眼前所見的,是變成那種狀態的同伴——緊緊握著警棍,然後漂亮地在天空中飛舞的模樣。


    一秒鍾過後。


    發出一股將裝了生鮮垃圾的袋子往地上丟的聲音。臉被揍扁的少年,其身軀在繃帶男旁邊掉了下來。


    “全部都幫你折斷,你會比較好咬合一點吧……?”


    靜雄咬牙切齒地發出“嘰哩嘰哩”的聲響,將脖子往旁邊扭動,響起“叩嘰”一聲。


    隻有一擊。


    這是改變氣氛最佳、最簡單也最有效果的一擊。


    將近有二十名的少年們全都在那裏屏息以對,僵直不動。


    明明同伴被人解決了,卻沒有一個人有動作。最初是因為還沒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而在理解之後——則是對這個事實感到恐懼。


    “然後呢?你們打算怎麽辦?”


    被少年們包圍的靜雄連一滴汗也沒有流,氣息毫不紊亂地開口詢問。


    對於這句不是挑釁,隻是純粹因為感到疑問而質詢的話,少年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出回答。


    似乎是對沒有反應感到煩躁,靜雄緩緩地對著繃帶男踏出腳步。


    繃帶男見狀後,隨即搖晃了一下身體。為了要隱藏自己正在發抖一事,他大聲對同伴們下達指示:


    “你們怕什麽啊?又沒有必要跟他單挑,一口氣給他來個圍爐啦!”


    對這句話做出反應,少年們一齊動作了起來——


    可是靜雄卻早已有所行動。


    在被人從四方包圍之前,從靠近他的少年開始——以輕快的步伐一個個賞拳頭。


    “嘎。”“嘰。”“等一……下……


    噗。”


    一陣陣擊中人的沉重聲響隨著節拍響起,少年們逐一被打在巷子裏的牆壁上。用手腕防禦的人,會感覺到手腕被打爛的異常感與激烈痛楚;先動手毆打的人,會覺得自己的拳頭骨幾乎發出悲鳴聲;而打算逃走的人,則是被抓住領口後,感覺自己在空中以猛烈的勁道飛行,最後嚐到壓倒性的衝擊——這種簡單的結局。


    感覺就像在跟推土機打架一樣。


    擁有壓倒性的數量優勢而態度悠哉的少年們,以及頭上綁著繃帶的青年,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那種輕鬆的態度了。


    這位名為平和島靜雄的男性,可以說是恐怖的具體形象。


    看見那股隻會讓人覺得像是來自不同世界的壓倒性“力量”,繃帶男因為和剛才的輕鬆態度差別太大,反而被無法言喻的恐懼給虜獲——


    因而輕易地鬆開了某道“鎖”。


    雖然絕對沒有打算使用它,但原本為了讓對方乖乖掏出錢,而預定作為威脅用的那個東西,青年卻在無意識下握緊了它。


    然後——


    “糟糕了,這下真的糟糕了。”


    對著把自己當目標而迎麵揍過來的少年,湯姆朝對方的下體猛力一踢,然後看向開始暴動的靜雄,並不耐煩地說道:


    “這下子,條子會認為這是正當防衛嗎……要是有誰掛了,不就糟糕了?”


    要在事情變麻煩之前先溜走嗎?


    在他認真思考,而將目光往大馬路的方向移過去的時候——


    碰!碰!  碰!


    明明是在雨中,卻有道異常清脆的聲音響起。


    “啊?”


    因為不是很熟悉那道聲音,所以一時之間無法理解。


    ——這是不是有點糟糕啊?


    與剛才有著不同意義的“糟糕”感覺在背上竄過,湯姆慌張地回過頭去。


    “靜雄?”


    映照在回過頭去的他眼中的是——


    在雨中被不搭調的煙霧所圍繞,繃帶男手上的黑色塊狀物。


    以及——靜雄趴倒在巨大水窪中的身影。


    從靜雄身體中流出來的紅色液體,在水窪中產生歪曲的大理石花紋。


    即使如此,雨依舊毫不留情地下著——殘酷地為這情勢增添更為緊張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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