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前池袋


    ——什麽?


    ——我……正在看什麽?


    那個男人——隻是打架很強而已。


    在她所屬的暴力集團之類的組織中,他的強大也是十分出眾的。


    世間也傳聞他很強,而且他對自己的力量也很有自信。


    事實上,他也隻是靠腕力,就在這個世界的暗處一路走來。


    打架很強。


    隻憑這一點,自己就能生存下去,就能在自己的人生中擁有驕傲。


    不在意社會上的知識分子、黑道或是反暴力法什麽的。


    的確,隨大流是很重要的,但是那樣到頭來隻會被人看扁。


    而自己隻不過是在自己的道路上一往直前罷了。


    幾年前——他同行的競爭對手的部下們,在麵包店被一個小孩子滅了,他聽說後,同情、嘲笑和憤怒各種感情同時湧上心頭。他相信這隻是玩笑,且堅信不疑。


    雖然,之後這個孩子身穿酒吧侍應生服,成為了池袋小小的都市傳說——不過男人對這將來的事情是一無所知啦。


    然後,像是要給那些同行們示範一下什麽叫打架似的,他爆發了。


    暴力、暴力、暴力。


    壓倒性的暴力,男人想要得到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但是,停止不了。


    抑製不了。


    這從身體內側湧起的衝動。


    這陶醉於暴力之中的心情。


    這在實戰中鑽研出來的技術,鍛煉出來的臂力,他不能不試一試。


    不能不炫耀一下。


    例如,對於眼前的事物隻有破壞——男人順從自己的欲望持續釋放著力量。


    直到有一天——


    男人與那個怪物相遇了。


    ——什麽啊,這是。


    並不是時常謠傳中那騎著沒有引擎聲音的機車的無頭騎士——


    而是剛剛謠傳於世的,手持日本刀的砍人魔。


    ——我,在看什麽?


    當時,誰都不知道。


    都沒能知道。


    現在也是,除了這個男人之外知道真相的也隻有一部分人。


    ——這個是,真實的嗎……?


    那個斬人魔——真正意義上來說,應該是“怪物”。


    身體的所有部位都生出日本刀的刀刃、擁有非人類的行動、紅色瞳孔的怪物。


    男人並不知道那個怪物的名字。


    “可惡……”


    被稱作“罪歌”,喜歡人類的妖刀之名。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可惡——!”


    麵對男人的叫喊不做任何回應——


    被紅眼的人類握著的“妖刀”將刀尖向男人身體的一部分斬裂。


    然後,時光流逝……


    ※※※※※


    現在5月4日深夜市內某地某俱樂部


    挑逗的音樂與曖昧的光線相互交錯著的俱樂部。


    按風營法的分類來說,應是列為“咖啡廳”,但實際上是接近“夜總會”、或者看上去像是以前的迪廳一般的店。


    多種多樣的“娛樂團體”一日一換,每天晚上將店內的出租空間間隔出來舉行活動。


    年輕男女們在這喧鬧之中扭動著身體,沉浸於各種各樣的愉悅之中。


    被這震響在黑暗中的重低音所刺激,年輕人們的身心都興奮到了極致。


    有的人跟著音樂節奏扭動身體;有的沉浸在酒的味道和音樂的鼓動中看著那些人;有的順從自己興奮的情緒,向異性搭訕。


    這些年輕人各種各樣的行動,配合著音樂被刻在這忽明忽滅的光線中。


    但是——若是這種店的話,也有一些不受這些外部刺激的影響,進行著個人活動的年輕人們。


    在屏蔽了一半以上喧鬧聲音的俱樂部男廁所裏。


    “為……帶來了吧?快點兒!”


    “我有好好帶錢過來啊,所以……快點兒,呐?”


    化著濃妝的少女們的聲音稍稍混雜著些焦躁。


    雖說是男廁所,這些少女們也沒有任何猶豫就來到了最裏麵。


    站在她們對麵的,是三個身強力壯的男子。


    他們的後勁露出紋著特殊花紋的紋身,雖然年齡都在二十歲左右,但是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他們圍在少女們的身邊。


    然後,他們之中一個身材細長的男子滿臉笑容的湊到了少女們的麵前。


    “嗯,嗯,放心吧。有好好的帶過來了哦。”


    聽到男人這麽說,少女們顯露出了些許安心。


    “隻不過呢,有點……你看,這個現在很有人氣不是嗎,到手也很不容易的說。你們明白吧?所以呢,嘛,價錢是不變動啦——不過這次的就是這麽多了。”


    男子不知從哪裏取出了一個帶封口的塑料小袋,拿在女生們麵前晃來晃去。這裏麵裝著幾粒白色的藥片。


    然後,女生中的一人看著這袋子,表情絕望的說:


    “怎麽會……這隻有平時的一半……”


    “哎呀,其實就這些本來還想著送到老客戶那裏去的呢,不過啊,你們看起來不也挺不容易的嘛?我們啊,果然還是看不下去讓可愛的女孩子這麽痛苦啊。”


    “……那……兩倍……我們出兩倍價錢的話,平時的量……”


    少女斷斷續續的說著有些錯亂不搭調的話語。


    看上去像是很饑渴似的,從剛剛開始就時不時的咽著唾液。


    其中一個男子來回撫摸著女生的臉頰,接著說:


    “沒關係沒關係的,我們也會幫你們找打工的地方。女孩子可不能露出那麽陰沉的臉色哦。”


    男子一邊笑著,一邊拿著塑料袋在少女們的麵前晃來晃去。


    那動作就好像是在馬的麵前吊根胡蘿卜似的。


    但是——那跟胡蘿卜被突如其來的風卷走了。


    嘩——從廁所的一個隔間傳來了衝水的聲音。


    “?”


    男子們皺起眉,向那個隔間望去。


    那是離廁所入口處最近的隔間。在他們進來之前,裏麵的確是沒有人的。


    而且——雖然少女們不知道,但在廁所的入口處事先安排了兩個人把風,對除了客人和同夥之外的人,都會以“正在清掃中”為借口擋在門外。本應是這樣的……


    “……”


    難道是其中一個把風的人進來了嗎?即便如此,為什麽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呢?也沒有注意到有關門的聲音啊。


    “喂、喂、快點兒……”


    “閉嘴!”


    其中的一個男子厲聲說道,讓少女們安靜下來,然後警戒的看向門的那一方。


    短短數秒的時間,以數倍的感覺壓抑著男人們的神經。


    他們警惕著的是警察之類的人。


    如果是一位客人碰巧在把風的人走神的時候無意中闖進來的話,就隨便敷衍一下或者打發出去就行了——


    但是,說到底連方便時候或是扯手紙的聲音都沒有聽到啊。


    也就是說——隔間裏的那個人,隻是衝了馬桶而已。


    確認了那人是將門慢慢的打開,男子們又明確了這人進來並不是要使用廁所。


    這麽說來,那個人進入隔間隻是故意衝了水而已——但是,這麽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麽呢?


    不可能樂觀的考慮那人隻是吐了口痰,然後衝了水。


    原本,對於他們來說,在這種場合下有不相幹的人在——這一點就出乎意料了。


    他們聚集在這種地方,販


    賣著某種“違禁藥”——從他們這種警戒性來看,作為販賣藥品的這種經驗還是積累了不少。


    “喂、是誰?喂!”


    用稍帶有點兒恐嚇的語氣喊出這些話,男子走進了那扇半開的門。


    然後——那扇門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地打開了,出現在裏麵的是一個男人。


    但是,出現的這個人並不是他們所警戒的搜查員之類的人。


    盡管如此,也不是一般誤闖進來的普通人。


    “哎呀!”


    那是一個奇怪的男人。


    “年輕人,那個、什麽來著?有活力真好啊!”


    看樣子有三十多歲。


    雖說不算很年輕,但是也稱不上是中年人。


    他屬於身材高挑的那一型,但是臉上的那道疤不會讓人有絲毫的孱弱感。


    帶著一副一看就知道很高級的墨鏡,手上握著一根設計很華麗的手杖,就好像是舊電影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


    雖說握著根手杖,但看起來並不是因為腿有什麽問題或是什麽原因。


    男人嘿嘿的笑著,慢慢的從廁所的隔間走了出來。


    麵對這個散發著怪異氛圍的男人的登場,紋著紋身的年輕人們相互對視了一下,其中兩個人用嘲笑的語氣說:


    “什麽啊,大叔?”“我們正樂在興頭上呐,可不可以不要打擾啊?”


    “……”


    隻是,剩下的一個男子好像有什麽心事似的,看到男人的臉厚陷入了沉思。


    不顧那些男子們,少女們一直拚命的將手伸向那個塑料袋。


    “這個廁所正在清潔中,趕快滾出去!”


    “哦呀哦呀,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血氣方剛啊。哎喲,要是用這種口氣說話的話,可以會拔掉你的門牙哦。啊,像你們這種年紀的孩子能不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啊?”


    “你在說些什麽啊,大叔?喂!”


    “啊啊,哎呀,沒關係沒關係。剛剛的意思是說啊,‘一邊看漫畫什麽的去吧,小鬼就應該像個小鬼的樣子,不要像大叔似的扮世故,要更加相信純粹的努力、友情、勝利啊’。”


    男人繼續嘿嘿的傻笑,扭動了一下脖子,伸出沒有拿著手杖的那一隻手。


    “……?”


    男子們在一瞬間僵住了。


    扭住他指尖的,是和剛剛那個紋身男子那個少女們看的同樣的塑料小袋。


    隻是,裏麵什麽東西也沒有。


    麵度表情僵硬的年輕人們,戴著墨鏡的男人繼續笑嘻嘻的說著:


    “哎呀,打擾到你們真是不好意思。在入口的小哥他們啊,往這個袋子裏裝了些髒東西,所以我才要衝到廁所裏麵的。你看,髒東西要要好好的消毒嘛,不衝到廁所時不幸的吧?雖說可能會堵塞馬桶的東西不可以衝的說,但是那個的話,我想大概是可以溶於水的哦。”


    “……!你這混蛋!”


    可以想象得到的把風的那倆人遭遇到了什麽狀況,但在考慮這些之前,年輕力壯的手就將戴墨鏡的男人的領子抓住了。


    但是——


    “你看你看,不行的哦,小哥。”


    哢嚓——像是濕掉的棒子折斷了的聲音。


    “不能像這樣抓著長輩的衣領哦。”


    笑嗬嗬男人慢慢的活動著自己的身體,在他的麵前——


    本應該是抓著他衣領的年輕人正劃著一道優美的軌道做回旋運動。


    而且——抓著衣領的手指沒能跟上那個回旋,被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


    但是,做回旋運動的男子並沒有發出任何嚎叫聲。


    “?!——!!??!”


    不隻是肺部。


    那種錯覺,就像是把身內血管中的氧氣和二氧化碳全部榨出來了似的。


    從指尖蔓延上來的感覺,還沒分清楚是疼痛還是麻痹,緊接著像是追擊一般,一記重重的衝擊,喉結被貫穿了。


    那是男人握著的手杖,紮進了倒在地上的年輕人的喉嚨中。


    年輕人在痛苦中失去了意識、


    “還好大叔我是個武術家。要不然折斷的可不止是手指哦。”


    目睹到這發生在僅僅數秒時間內的事情,剩下的兩個年輕人都停止了動作。


    時間仿佛在這個空間停止了似的,隻有少女們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地回響著。


    “喂、喂!你們幹什麽!快點、快點兒賣給我啊!”


    “我們和你們之間的打架毫無關係吧!”


    但是,麵對這些少女的叫喊,紋身男子中的一人怒聲說:


    “吵死了!”


    “啊啊——”


    瞪著打算從身後拿塑料袋的少女,男子用臂肘向她的臉撞擊過去。


    然後,當他的視線轉移回來的瞬間——


    “不行的哦。”


    眼前是那個神秘男人的近距離特寫。


    在男人墨鏡的鏡片上,映射出自己睜大眼睛的驚愕麵孔。


    “嗚哇啊?!”


    男子下意識的撲打上去,但是這種毫無技巧、隻憑腕力的胡亂揮打毫無作用。


    “不可以——對女孩子動粗的哦。要必須更加溫柔的對待她們。”


    下一個瞬間——年輕人的耳朵被狠狠地抓住,慢慢地往下拽。


    “等……下……要碎了……”


    全身上下湧起了“耳朵要掉了”的危機感。在思考之前,第二個年輕人為了保全耳朵自然的降低身體。


    墨鏡男人順勢將男子踢倒,讓他氣勢高昂地和廁所的地板來了個kiss。


    “小看我……你這混蛋……哇啊?!”


    男子本想怒吼著站起身來,但是終究成為了沒能完成的願望。


    頭被劈下來的腳用力踩住,鼻子和門牙被那勢不可擋的力量壓斷了——男子就這樣抱著意識到了夢的世界中。


    看到自己同伴的慘狀,剩下的一個年輕人因為恐怖而扭曲了表情。


    ——想起來了。


    但是,這種恐怖——並不是來自眼前這個男人的暴力。


    ——手握手杖、花紋西裝的墨鏡男人。


    在想起了這個男人身份的同時,他也想到了那個男人所屬的“組織”。


    ——沒錯的。


    ——赤林……這家夥是粟楠會的赤林!


    “等、等一下!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墨鏡男人回過頭的時候,剩下的最後一個人已經跪在廁所的地板上了。


    “喂喂,小哥。多髒啊?竟然把手放在廁所的地板上。”


    赤林——這個墨鏡男人一邊用腳底把另一個男子的臉踩在地板上,一邊笑嘻嘻的說出這些話。


    “話說回來,男人不能無緣無故的就這麽簡單的下跪。而且啊,大叔我不需要那麽廉價的下跪,呐?”


    赤林用輕佻的語調說出那些尖刻的嘲諷。麵對著他的年輕人全身冒著冷汗,蒼白的嘴中顫抖的說道:


    “真、真、真的很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您是粟楠會的大哥!還、還向您挑釁……”


    “不不,這倒不用道歉啦。你看,要說的話——剛剛挑釁的人也是大叔我啊。”


    赤林繼續嘿嘿、嘿嘿地笑著——


    但是,那個笑容漸漸地退去。他一邊蹲下來一邊喃喃地細聲說:


    “要道歉的話,你看,應該是別的事情才對吧?呐?”


    “嗯……”


    赤林拾起了年輕人剛才掉了的裝著藥片的塑料袋,把這個拿到了他的麵前。


    “這家店啊,和我們公司有很多業務合作。所以呢,雖然是很老套的事情吧,但你是跟


    誰打了招呼,才在這裏散發這些東西的?嗯?說給大叔我聽聽。”


    “啊……不是……那個……”


    “嗯?”


    赤林歪著脖子,但是,視線並沒有從年輕人的身上離開。


    “那個是……那個。……!”


    透過墨鏡,隱約看到了赤林的眼睛,青年再次全身僵硬起來。


    “我、我、我們不知道這裏是粟楠會的地盤!我、我保證以後一定會交保護費的……!”


    “啊哈哈哈!”


    隻是從嘴角流露出的笑聲在男廁所裏回蕩。


    “哎呀,傷腦筋啊,看來你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啊,小哥。”


    “誒、誒……?”


    “你不懂法律的嗎?在日本啊,這樣的藥品可算是犯罪的哦?嘛,因為這也有可能隻是一般的檸檬糖啦,所以大叔我在來這裏之前拜托朋友查了一下哦。”


    赤林誇張得搖了搖頭,湊到了青年的麵前。


    “特別是,大叔我罩著的這家店啊,就是說,那個啊,也沒有什麽地方性法律規定可以做那樣的生意。”


    “等……”


    ——什麽啊那是?


    ——那種事壓根就沒有聽說過啊!


    在焦急的年輕人麵前,赤林“嘖、嘖、嘖”的搖晃著食指。


    “嘛,不管怎麽說吧,一被發現就哭喊著‘我們交保護費,對不起’,你不會以為我們隻是這樣就能打發的溫順組織吧?”


    “嗚……嗚啊……”


    “那麽,來選擇吧!”


    “哎……選……擇?”


    年輕人注意到自己的呼吸不由得劇烈喘息起來。


    雖然不是很明白眼前這個男人在說些什麽。但是他察覺到,不隻是粟楠會,即使是眼前這個一直在笑嗬嗬的男人也讓他覺得十分的恐怖。


    想起懷中揣著的小刀,年輕人思考著。


    應該用它嗎?還是不應該用呢……


    ——能行得通嗎?——對方可是黑社會。——行不通的。


    ——並不是因為知道了長相。——隻有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就能逃得掉。


    ——行不通的。——是逃不掉黑社會的追殺的。——但是,隻有不暴露的話又怎麽樣呢?


    ——可惡,為什麽我會遇到這種事。——是不是跑題了啊?


    ——話說回來,能過得了大叔這一關嗎?——小刀。


    對方說不定有匕首或者砍刀什麽的啊。——行不通的。——行不通的。


    ——行不通行不通行不通行不通行不通行不通行不通行不通……


    雖然各種各樣的想法在腦子閃過,但是完全沒有有用的要素。


    “哎呀,大叔我啊,是那種偽善者哦。那個嘛也是因為是這種職業的緣故啦,賭博的清帳啦,黑賭場的東家啦,來源可疑的‘螃蟹’的經紀人拉,各種各樣的壞事都會做啦。不過藥品啊,哎呀,可以說是個人原因吧,接受不了呢。對,可以說是好惡的問題。所以說,你可以依自己喜歡叫大叔我偽善者的哦。”


    赤林一邊摘下墨鏡,一邊慢慢的湊近年輕人的眼前。


    ——有一隻眼,有些奇怪……


    ——………假眼……?


    說到底,即使注意到這一點,對現在的他來說也沒有任何幫助。


    “以前,大叔我喜歡的女人啊,她的丈夫因為嗑這種藥,讓這個女人吃了不少苦啊。所以我十分~十分的討厭啊,手上的這種藥。大叔我待在粟楠會,是因為那裏對這種‘好惡’是很通融的。”


    赤林“哈哈哈”的不斷輕笑——


    但是,忽然他停止笑聲,笑容也漸漸消退,小聲的低語說:


    “……啊,對了對了。是要說‘選哪個’的事情對吧……你選哪個?”


    “啊?……是?”


    “……是作為粟楠會獻給警察老板的禮物呢,還是就這樣折斷你的兩條手臂呢?你選那一邊?”


    ——!——!!


    年輕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甚至有幾秒的停頓。


    眼前的這個男人說要把自己當做交易材料送個警察。


    拒絕的話就會被折斷手臂。


    看到剛剛被幹掉的同伴們,知道這並不是看玩笑。


    “不要……不要……不……等……對不起!對不起!”


    年輕人的聲音像是快要哭出來了似的,不斷用頭磕向廁所的地板。赤林看著他,一邊苦笑一邊搖頭。


    “既然有紋身的勇氣,就不要做那種丟人的事情。對紋身的師傅太失禮了。”


    “這、這個、是貼紙!我們不是那樣的人!平、平時是做正經事的,隻是被、被誘惑了一下,想賺些零花錢而已!不是我!我隻是聽命於人的!所以請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啊哈哈。要是那樣的話,就是對做出紋身貼紙的人很失禮了。……這麽一來,傷腦筋啊。”


    赤林笑出來,一邊站起身一邊鼓弄手指怕胖作響。


    這時——在廁所的入口處,出現了幾個穿著西裝的年輕人。


    “誒?誒?”


    “因為有黑幕,所以有詳細詢問的必要。”


    麵對陷入混亂的年輕人,赤林對身穿著西裝的男人們招了招手。


    “那麽,拿去吧,後麵的是就拜托風本了。”


    “是。”“辛苦您了,赤林大哥。”


    黑西裝的男人們低下頭,赤林一邊用手杖咚咚的敲著地板,一邊配合著節奏低聲說:


    “呀——因為大叔我啊,不擅長拷問和交涉啊。”


    聽到赤林十分輕描淡寫地說出“拿去”這個單詞之後,一直跪著的年輕人慌忙的站了起來。


    ——不逃不行了。


    要是被帶到事務所的話會怎麽樣啊


    就算是用紋身貼紙來唬人的販賣人,那種程度還是可以預想得到的。


    他從懷中取出小刀,一邊來回揮動著一邊一口氣往外跑。


    “啊、你這混蛋!”“住手啊,混蛋!”


    像是赤林手下的這幫黑色西裝男人們叫喊道,但是,對於這個一心想要逃跑的男人來所,一點兒也沒有聽進去。


    看到反射著廁所燈光並亂舞著的白色刀刃,少女們躲進了廁所的角落裏尖叫著。


    “讓開!真的會捅了你啊啊啊啊!”


    雖然他明明是做的是來回揮舞著小刀砍人的動作。看來這個貼著紋身貼紙的男人已經混亂到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的程度了。


    赤林喂喂的吐了口氣。


    並不是歎氣。


    是在一瞬間調整了一下呼吸。


    麵對堵在廁所中央的赤林,年輕人毫不猶豫的衝了過去。


    “”讓——”


    ——開!……啊?


    拿著小刀亂揮這衝過來的男人的手“咚”的一聲,遭到了輕微的衝擊。


    從男人視線的暗處——也就是死角的部分,有個類似棒狀的物體伸了過來,打掉了男人手持的小刀。


    ——手杖?


    覺察到的時候已為時已晚。赤林手杖的前端又從和剛剛不同的方向出現了。


    赤林像是握槍一樣兩手拿著手杖,但由於突出左手的部分並不長,所以他本能的察覺到,那拐杖並不能打到自己。


    當然,按理性思考的話的確是這樣——但是,憑視角情報而產生的錯覺可是致命的。


    赤林右手握著手杖的另一端刺了過來。雖然隻是這樣的一個動作,在這個年輕人來看,就如同手杖突然伸長了似的。


    “嗚哦啊……”


    震驚的慘叫因衝擊導致的呻吟聲幾乎同時發出。


    手杖的前頭插入男子的喉嚨,從皮膚外麵就破壞掉了喉結。


    既不是疼痛也不是麻痹。隻是,某種要裂開了似的衝擊支配著男子大腦和神經。


    那一瞬間,年輕人的眼球劇烈的震動,就像是一個斷了線的人偶般翻著白眼倒在了廁所的地板上。


    “好了,帶走帶走~”


    赤林一邊嘿嘿的笑著一邊對西裝男人們下達了指示。


    確認昏過去的年輕人被帶走後,赤林向廁所的另一麵走去。


    “啊,小姐們啊。”


    “啊……”“那、那個……”


    直到剛剛還充滿對藥品渴求的女孩們,因為眼前的光景和剛剛的場麵愣住了。一無所知的她們也覺察到了眼前這個男人是個什麽身份的人了吧。


    恐怖的情緒超過了欲望,她們互相靠在一起不住的顫抖著。


    “啊——啊——不用那麽害怕的啊。真是的,大叔我啊,剛剛在一個小時前,傷了一位漂亮的俄羅斯大姐的心啊,西裝還處在神經過敏的狀態中呢。”


    一邊嘿嘿的笑著,他一邊從胸口的口袋中拿出手絹,遞給了其中的一名少女。


    “你看,這不是流鼻血了嗎?是剛剛那個男人打的吧?沒關係嗎?還是去醫院比較好吧。”


    “哎、啊……不、不用了,沒關係……的。”


    少女們並不知道男人的意圖,一邊轉移視線一邊繼續顫抖著。


    “求、求您了,請幫幫我們,不管……不管什麽……我都肯做的……!”


    其中一個少女顫抖著,像是要哭了似的細聲說這那些話。


    “啊啊——哎呀,傷腦筋啊。大叔我打,真的長得那麽嚇人嗎?”


    赤林一邊自嘲的笑著,一邊用手杖“咚咚”的敲打著地板。


    “小姐們,你們運氣很不多哦。如果在這裏的不是大叔我,而是別人的話,說不定現在你們就會被帶到不得了的店裏,或者是不得了的派遣公司啦,要不就是不得了的dvd拍攝現場之類的地方去了哦。”


    他笑著淡淡說出這些話。少女們聽到後顫抖的更加劇烈了。


    “啊啊,不是的,並不是要你們感謝我還是什麽的。因為大叔我啊,是一個偽善者啦。雖然不會對你們做出什麽事情,但還是要管一下你們的閑事。”


    然後赤林——在某種意義上,管了對少女們來說是最討厭的“閑事”。


    “是什麽呢,就是把你們送回家,然後向你們的父親母親轉達一下,你們在吃些什麽樣的藥。就是這些事情啦。”


    “……!”


    “之後就是你們家庭內部的問題了。不過不管怎麽樣,我認為的都是要去醫院的哦。”


    “啊啊,之後是……嘛,看情況的話,時不時要我們和你們家人談一談呢?”


    ※※※※※


    數十分鍾後出租車內


    向部下下達指示後,赤林單獨處理了店內剩下的事情。


    坐上出租車後,在行駛的車內舒服的伸展著身體,他喃喃自語道:


    “把女孩子惹哭這種事,過後果然還是讓人覺得不舒服啊。”


    對於他的自言自語,司機反應說道:


    “哎呀,客人,和女朋友吵架了嗎?”


    “就是啊。嘛,雖然沒有動手啦,不過稍稍傷到了對方的心啊。”


    處理自己也看上去很傷心的搖著頭說。老司機邊笑邊說道:


    “不行的啊,不對女孩子溫柔一點是不行的啊。”


    “您說的是啊。”


    然後,又過了數分鍾後,赤林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人氣偶像,聖邊琉璃的新歌。


    “啊,不是那個女孩子嗎?客人。”


    “哈哈,要是她就好了呢。”


    聽了司機的話,赤林一邊笑著回應,一邊按下了手機的通話鍵。


    “喂,我是小歐哦。”


    “喂,是我!你接電話不要那麽惡心行不行?”


    這是赤林的同伴——粟楠會的幹部青崎的聲音。


    因為青崎一直到幾個小時前,都在處理與某些俄羅斯人之間的糾紛,所以赤林覺得電話可能與此事有關。


    “什麽呀,是青崎啊。關於那些俄羅斯客人的事,有什麽問題嗎?”


    “不,不是這件事。你有沒有聽說大小姐的事?”


    “哦,就是被平和島小哥和黑機車所救的事吧?幹彌先生他現在一定是一邊對離家出走的大小姐進行說教,一邊鬆了一口氣吧。”


    所謂的大小姐,就是指粟楠會組長粟楠道元的孫女,少主粟楠幹彌的女兒。


    這個叫粟楠茜的少女幾天前離家出走了,之後又被那幫俄羅斯人綁架什麽的,卷入了一大堆麻煩之中。不過收到消息說,今天傍晚已經被安全找回來了。


    『不。實際情況是,大小姐好像,樣子很奇怪。』


    “奇怪?”


    『……那個,我也是聽他們說的,詳細情況也不是很清楚,而且對我來說隻是無所謂的事情。但是大小姐小的時候你不是見過她很多次嗎?』


    “算是吧。嗯,那我明天問問幹彌先生吧。話說回來,你怎麽對這種事這麽掛在心上?你不是一直很討厭幹彌先生嗎?”


    對於赤林的嘲諷,手機那頭傳來低低的聲音:


    『你別胡說,赤林。我的確沒有完全承認幹彌先生,但是茜小姐也是組長的孫女啊。要是有什麽差錯一定又是一場惡戰。我當然擔心了!』


    “我看你更願意那樣吧,青崎。”


    『……這麽明顯的事情不用特意說出來吧。』


    青崎帶著奚落地咂著嘴,把電話掛斷了。


    赤林嘟囔著“真是的”,也合上了手機。


    正在這時,司機突然開口問道:


    “客人,在這一帶停車可以嗎?”


    “哦,可以。到那邊的轉角好了。”


    “多謝惠顧!”


    這回司機臉上的笑容不似剛才,變得有些僵硬了。


    好像是從赤林講的電話中察覺到他不是什麽普通人。


    “不好意思啊,就這麽短短一段路。給你,不用找零了。”


    “啊,不行!我不能收萬元大鈔!”


    “沒事沒事。”


    赤林幾乎是把一萬日元強行塞給了司機,然後下了車。


    他扭了扭脖子,骨肉發出摩擦的哢哢聲,又抬起頭看向被都市的霓虹映得暗淡許多的星空。


    “不過,最近還真是乖一點吧。”


    黑機車。


    砍人魔的複活。


    dors這個組織的興盛。


    與聖邊露莉的糾紛。


    澱切陣內。


    然後是這次俄羅斯人與茜小姐的事。


    “不過,麻煩事件從來都是無孔不入,哪條街都有啦。”


    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邊朝用來睡覺的公寓走去。


    ——不過就算這樣,嗯,怎麽說呢?


    ——最近這一段時間,城市好像有點黑白不分的感覺。


    ——還是說,對一直呆在白道上的那些家夥來說,黑白變得越來越難分開了呢?


    赤林知道這些事想了也是無益的,於是抬頭又看向星空。


    看著那樣朦朧曖昧的星空,赤林自言自語起來:


    “到底是暗是明?弄明白點啊,真是的!”


    ※※※※※


    6年前


    投身暴力的男人,今天又傷了人。


    男人每次看到自己在別人身上造成傷痕,都會感到一陣恍惚。


    ——那個傷痕,就是我。


    ——一定是那些人身上流出的血,鼓出的赤紅皮肉,骨頭折斷的聲音,才造出了我這個人。


    這種想法與其說是一種什麽自尊或是信念,不若說是單純的妄想,要不就是白日夢之類的。


    如果不去傷人,自己就會崩壞。


    這個自己造出的錯覺,使他的本能染上了一層凶色。


    在別人身上留下的傷痕,也就是在這個城市留下的腳印。


    年輕的男人沉醉於一次次的暴力所帶來的越來越響亮的名聲之中。


    既不感到厭倦,也從不回頭看自己的過去,似乎在說,這就是我活著的目的所在。


    他身上的轉機發生在接受某項工作的時候。


    某個店鋪老板借了錢,而其債務被男人所在的組織買下了。


    雖說稍稍偏離了繁華中心,但總歸是市中心的土地,價值不菲。


    就是要把土地從借債人那裏奪過來,簡單得很。


    但是計劃被打亂了,因為店主不知從哪裏籌集到了資金,把欠款還上了。


    如果隻是這樣,那麽隻能說是運氣不好就完事了——


    可不知道那個店主發了什麽魔障,居然反過來對男人所在的組織要起錢來。


    聲稱“不想以非法討債的罪名被起訴的話就拿錢來”,居然威脅起了組織。


    店主的腦筋已經不可以說是正常了吧。


    碰到這種雞同鴨講的事情,男人就會被安排“工作”。


    適當給其一點苦頭吃。


    這是個單純、簡單的工作。


    那家夥好像有家庭,所以如果需要的話也可以從這方麵下手。


    不過,要是因此泄露出是男人所在組織下的手,反而會得不償失,所以男人決定,偽裝成強盜的手法,先給他一頓教訓但又不至於讓他死掉。


    新月之夜,男人戴著套頭帽,向著目的地的店鋪走去。


    那是個位於池袋外圍的古董店。


    店鋪的名字叫——園原堂。


    ※※※※※


    現在5月5日早粟楠幹彌的宅邸


    粟楠會的少主,粟楠幹彌的宅邸。


    它位於離池袋有一點距離的地方,乍看之下並沒有與其他普通人家有什麽區別,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是什麽正經人住的地方吧。


    不對,要是遇到性格扭曲的人的話,說不定會想“這在這麽漂亮的房子裏的家夥,一定在暗地裏做了什麽壞事才弄到那麽多的錢修建成這樣吧”!——換句話說,這宅邸就是豪華到了這樣的程度。


    一邁進這宅邸——


    就聽到啪嗒啪嗒的可愛聲音,一個小女孩向赤林跑了過來。


    “赤林叔叔!”


    “大小姐,好久不見啊!”


    赤林的確已經好幾年沒在這個家裏露麵了。


    以前還經常過來陪大小姐玩啊什麽的,但是粟楠茜升上高年級了,再加上幹彌不想要孩子知道自己父親的職業,所以赤林盡量都不在這裏露麵。


    但好像是白費心機一場,關於父親的職業,她好像已經知道了。


    聽說她就是因此而離家出走的,不過最重要的是平安回來了。


    “……那麽,聽說你找小歐有事?”


    “嗯!”


    對赤林的詢問,茜使勁地點了點頭。


    一點也看不吃她昨天才被綁架過,而是一副精神飽滿的樣子,這一點反而有點怪怪的。


    本來,是想向少主幹彌問點話就好了的——


    卻在組織的事務所裏碰到他,被他叫住了。


    “……我女兒,說是有話要跟你說。要不你跟我去一趟吧?”


    “我嗎?什麽事啊?”


    “我才想知道是什麽事呢!可她不肯說啊。”


    ——果然,的確是“樣子很奇怪”啊。


    想起昨天晚上青崎打來的電話,赤林取消了下午的計劃,決定去見茜小姐。


    見到赤林的茜,眼睛裏閃著光芒,一把抓著了他的衣擺。


    “我有話要跟赤林叔叔兩個人說!叔叔可以來我的房間嗎?”


    “這個,小茜……”


    “啊,沒事的,少主,我沒問題。”


    赤林阻止了正要加以訓斥的幹彌。茜朝著自己房間走去,赤林正要跟上去。


    而這次是幹彌一把抓住了赤林的手腕。


    “我有言在先,你可別給她灌輸奇怪的念頭啊!”


    “我知道。”


    “也不可以動手動腳!”


    “幹彌先生,你以為自己的女兒有幾歲啊?”


    赤林對幹彌的話感到一陣無語,苦笑著搖了搖頭。


    “對、對哦,對不起。我一心以為你會有這方麵的愛好什麽的……”


    “……沒有那種事,沒有的啦,幹彌先生。”


    “唉呀……對不起啊。那個,多年前你不是有照顧過一個不知什麽地方來的女孩子嗎?所以我就以為你有那方麵的興趣……誒,我腦子有點亂了。不好意思,而且,又不是說你一定對那個女孩子做了什麽對吧?”


    “啊,其實沒關係啦。我沒老婆也沒情婦,所以之前還被傳過說我是同性戀。哈哈。”


    赤林一點也沒有介意的樣子,從幹彌身邊走開,向茜的房間走去。


    然後,當他進入房間的時候,茜一臉認真地對赤林低聲說道。


    “這次談話,我希望你對爸爸和媽媽保密。我希望這樣……”


    “是是,我明白!”


    好像是為了讓小姑娘放心,赤林低低地彎下腰來笑著說。


    對著這個粟楠會的幹部——


    “嗯,那個……這個……”


    茜說出了一番出人意料的話。


    “要怎麽做……才能打贏別人?”


    看著這雙純真無邪而又認真無比的女孩子的眼睛,赤林不禁感到:


    ——這下傷腦筋了。


    赤林居然冒出了冷汗。他擦了擦汗,連呼吸都似乎變得無奈起來。


    隻有溫和淡然的笑容,還是沒有變化地保持著。


    ——這下子……好像已經不是“樣子很奇怪”的問題了。


    ※※※※※


    30分鍾後車內


    “……到底是什麽事啊?小茜那個家夥,最後還加上一句‘待會兒見’什麽的,難道還想今天之內再見一次嗎?”


    “什麽呀,就是普通的聊天內容罷了。雖然也是必須保密的談話內容。”


    在向粟楠會事務所行進的高級車的後座上。


    在少主幹彌旁邊,赤林嘿嘿地臉上浮現出一貫的笑容。


    “……赤林。”


    “誒呀,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好像,也是因為昨天的事引發的想法。說是想要鍛煉自己的體魄。我嘛,有個朋友的道場,或者說是體育館,下麵的少年部裏正好在教女孩子們一些防身術什麽的,所以答應了下午幫她介紹去那裏。”


    “……哦,是這麽回事啊……但是,這種事為什麽要問你呢?”


    “哈哈,這又是另一件有趣的事了。”


    赤林一邊低聲嘟囔著,一邊取出手機操作起來。


    “喂,你幹什……”


    “大小姐是怎麽知道我們的工作的,你知道嗎?”


    “不……”


    “就是這個東西!”


    赤林把手機畫麵拿給幹彌看,上麵是某個網站的頁麵。


    “……啊,是這個啊。”


    上麵顯示的是一個網絡辭典。


    『文車妖妃。』


    是跟wikipedia很相似的,一個網絡上的自由百科辭典,是一


    個借由普通人提交信息而建構起龐大數據庫的一個網站。


    雖然含有流言、假話和誤解的信息也有很多,但是對其修正的工作,也一直在由很多身份不特定的人,以及所列項目相關者,持續進行著。


    “不好說的內容部分,也已經讓年輕人作了許多修改了。”


    不分社會黑白兩道,連與粟楠會相關的項目也赫然在目,從本部的“事務內容”到幹部的名單,無一不齊全。


    幹彌從手機畫麵看到自己的名字,氣得直咬嘴唇。


    “……現在用手機也能看這些嗎?這個世道真是越來越不好混了啊!”


    “就是因為你想也不想就把能上網瀏覽的手機給了她才造成今天的局麵。不過,既然已經暴露,也就沒法挽回了。接下去要怎麽做也與我無關了。”


    幹彌瞪了瞪笑著的赤林,又去看手機,畫麵——發現那裏麵也赫然印著赤林的名字。


    簡潔的頁麵上登有幾幅剪影,其中一幅被這樣注解:“擁有諸多傳說事跡的武鬥派,與之前提到的青崎並稱為‘粟楠會的赤鬼與青鬼’”。


    “真是的,怎麽把我寫得這麽誇張!大小姐就是看到這個,所以才想到讓小時候跟她經常見麵的我,那啥,教她些防身術之類的東西。”


    與苦笑不已的赤林不同的是,幹彌還是老樣子,板著一副麵孔。


    “……不過,叫你總比叫青崎強吧。小茜也是,她應該先跟我或者她媽媽談談這個事啊!”


    “嗯,她大概是不想讓父母再擔心了吧。大小姐她很體諒你們,也很懂事呢。”


    “被親身女兒這樣體諒不是更讓做父母的擔心嗎?……對了,你說的那個體育館啊道場什麽的,可靠嗎?”


    “嗯,是正規場所。你看,就是那裏!就在雜司穀陵園旁邊一點的地方。那個,你聽說過德國格鬥家特拉格特·蓋伊森德爾福的名字嗎?就是他的道場之一,有點像世界連鎖的性質——”


    在高級轎車裏麵展開著這樣的一場對話。


    這個時候——赤林並不是完全在撒謊。


    但是,他也的確沒有把最重要的部分說出來。


    而且,茜也應該沒有對赤林徹底地和盤托出吧。這一點赤林自己也明白。


    但是他也沒有對此刨根問底——看起來,少女茜正處於某人的影響和控製之下,精神正在逐漸崩潰。


    赤林一邊在心中歎息惋惜,一邊覺得現在的茜所需要的,是來自家人、以及更多的不將她視作特別人物對待的人的幫助。必須讓她多跟這樣的人接觸,所以赤林決定把她介紹到朋友的道場去。


    ——而且,那裏應該有很多女孩子的吧。


    赤林心中這樣打算著:總之,關於這件事,就等著下午再詳細問問茜吧,或者不要太追根究底,看看她的情況再說好了。


    而在赤林旁邊的幹彌臉上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說起了另一件要事。


    “……昨天半夜,你是不是把那個生意人的孩子給教訓了?”


    “唔,那件事啊,我已經全交給風本去做了。”


    “……就是那件事,現在出了點狀況。”


    “怎麽了?”


    剛剛還為女兒的事情緒有些起落,現在卻一點感情起伏的痕跡都沒有留下,幹彌用淡然的口吻慢慢說著。


    “我原來還以為那幫家夥會有什麽組織的背景……根本沒有!隻是個大學生社團而已!”


    “社團?”


    “那些人,是來良大學的學生……表麵上隻是普通學生,但其實被你教訓的那幫人脖子上全貼著一次性紋身對吧?而且是同樣的紋樣。”


    “嗯,是的!”


    赤林回想起昨天晚上事情的經過,以及那幫已經看似什麽都無所謂了的年輕人的樣子。


    他們的脖子上的確都貼著誇張的一次性紋身,但是據他們自己所說,好像那就隻是單純的紋身貼紙而已。


    “說到來良大學,好像還是一所偏差值挺高的學校哦。也就是說,笨蛋是不挑地方、無處不在的。”


    “原來如此啊。那個東西是要表達‘這是我們自己栽培’或者‘自己製造出來的’這個意思啊。最近的年輕人,還真是富有創造力啊!”


    赤林一邊苦笑著一邊直搖頭。


    但是他的眼中卻並沒有笑意。幹彌也發現了這一點,他一邊看著赤林拿在手中的手機,一邊低聲嘀咕。


    “小聰明倒是有一些啊。據那些家夥說,他們內部,商人以上等級的人隻用手機互相聯係,好像還會定期改變手機號碼。大概用的都是假身份手機吧。”


    所謂假身份手機,就是以他人名義登記,用來打匿名電話的手機。其方法是:利用微薄的報酬或者債券抵押等,誘使或脅迫他人與通信公司大量簽訂手機服務條約,然後回收這些手機用於自己的目的。


    一旦手機費停付,或者被警察追蹤,就馬上不能再用這玩意兒了。不過每次遇到這類問題就立刻換一個手機,像這樣進行手機詐騙的人也不在少數。


    話說回來,幹彌他們自己也是常要用到這種假身份手機。


    “風本倒是說了要跟假身份電話販子打個招呼問問情況,不過,跟我們合作的假身份電話販子能不能追出那些人的總部,這個還沒有把握。好像說那些人的首領本身也是一個大學生……”


    聽到這裏,幹彌依然是麵無表情地咂了咂嘴。


    “現在的世道真是煩人啊。看起來不過是很普通的小孩子,卻能用網絡啊什麽的輕易就涉足了我們的行業。‘精英黑社會,這個詞雖然出現也有一段時間了,但是那些家夥表麵上看起來真的跟一般人沒有什麽兩樣嘛!”


    “是的,昨天那些家夥也是,要是沒有一次性紋身,怎麽看都是一群正派家夥嘛!”


    “……想起來了,那個,你知道一幫叫‘dors’的小鬼嗎?”


    “怎麽了啊?突然說這個?”


    明明自己也偷偷加入了這個組織,赤林卻既不作肯定也不作否定的回答,倒反問起幹彌來。


    “不是……是昨天風本拷問那些家夥招出來的……好像是他們中的那些隻用電話聯絡的高層組織成員招供的……”


    “好像說他們是受了那個dors的感化才創立的那個,網上的秘密藥店。”


    ※※※※※


    同時刻粟楠會本部


    粟楠會,是被俗稱為“暴力團體”的一種組織。


    就算是在日出井組係中,也算得上是屬於中堅力量的一大幫派。


    關於正式成員的人數,沒有一個確切的統計,無法得知,但是其名號在池袋一帶的確是具有相當的威懾力。


    在這個組織本部所在的辦公大樓的深處,雖然看起來人影稀落,但是整個空間氣氛凝重。有一個沉重的聲音響起來。


    “哦,關於那件事,沒什麽問題!”


    聽聲音,應該是一個年齡比較大的男人。


    但是,這聲音裏卻同時隱含著活力,透出一股像陡峭高聳的山石那樣的威嚴感。


    “作為我們來說,也不想跟你們把關係搞僵。隻是,也不能由我們出麵來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到跟明日機組談和的時間了,要是傳出什麽自相殘殺的流言,也是不錯的。那些家夥要是做蠢事就先暫且不管,但這次是你們單方麵提出的希望。”


    好像是在打電話,因為房間裏並沒有回應男人的聲音。


    “所以……不管你們要怎麽調停,我們粟楠會保證不會幹涉。如果是死於‘意外事故’或者鬧失蹤這類程度的話,也不會削弱明日機組的能力吧。”


    聲音和語氣顯得有禮有節,既不過於抬


    高對方,也沒有貶低對方。


    隻是,這聲音裏完全聽不出一點私人感情,隻是事務性地陳述著自己的意見而已。


    “……但是,你們也不能對組下手。除了‘那家夥’以外,要是牽涉到組裏的人或者親屬的話——也請後果自負!”


    那之後,又說了幾句,終於結束了——那隻布滿蒼老褶皺的手溫柔地放下電話聽筒。


    在通話中呼吸平穩,給人一種坦然自若的印象,卻——


    “這個……電話機這種東西啊,再過幾十年我也還是習慣不了啊。”


    他幾乎像歎了一口氣似地,說話聲音驟然變得很不一樣。


    房間裏裝飾有燈籠和神龕等,在這個偽裝成證券公司辦公部的組織本部,這個房間與其他房間截然不同,被營造出濃烈的“俠義老大的房間”的氛圍。


    然後,在這個“會長室”深處——剛才說話的這個男人在一張牛皮椅上幽幽地坐了下來。


    摩擦發出哧哧的聲音,房間裏的氣氛從凝重的壓力下解放了出來。


    房間的書桌雖然毫無裝飾做作,但其木質紋理本身就顯得十分美麗。男人笑起來,露出牙齒,輕聲說道:


    “我啊,牙齒也基本上都是假牙了。腰上的骨頭也上了好幾枚螺釘。也就是那種所謂的,那個,人工機械人,或者什麽髒器移植人之類的。但偏偏我對機器類的東西還特別不開竅,真是的,老天爺這是開什麽玩笑啊!”


    接著,男人一邊撫摸著已經不再發出聲音的電話機,一邊說道:


    “青崎你呢?你喜歡嗎?電話機。”


    這是他衝著站在房間門口附近的那個大個子男人說的。


    房間裏隻有這兩個人。一個說話的老人,一個大個子男人。


    被叫做青崎的那個體格健壯的男人,一邊低下頭一邊低聲說:


    “隻要組長一句話,我立刻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砸壞!”


    “聽起來像是玩笑話,但青崎的聲音卻很認真。


    然後,被叫做組長的老年男人——粟楠道元,笑容滿麵地搖了搖頭。


    “喂喂,你得叫我會長才對,不然的話,幹彌和四木他們可是會嘀咕很久的!”


    老人看起來60歲出頭的年紀。


    準確的年齡猜不出來,不過從他蓄積的那一大捧白色胡須來看,還真是一個老翁的感覺。


    但是,那純白的胡須被梳理得整整齊齊,看起來與其說是像童話中的仙人,不如說是仿佛聖誕老人一般才對。


    在這個老人麵前,粟楠會數一數二的武鬥派幹部用恭敬的語調問答:


    “反正現在又沒有人聽見。對了,組長,剛才的電話裏,還是那件事吧?”


    “嗯?啊,對。你說有事要說,也是指這件事吧?”


    “嗯。沒想到那些剩下的殘黨還在打那家夥的主意。而且這幫人還直接把電話打到組長這裏來!隻要組長您一句話,我保證一天之內就把他們幹掉!”


    雖然言語粗糙,但仍能感覺到說話人對對方的尊敬。


    平時無論對誰都很傲慢的青崎,甚至對少主幹彌也是十分輕視,但對眼前的這個組長卻是滿心尊敬。


    “哈哈!這我相信你做得到!粟楠的青鬼要是動了真格的話……”


    “您別這麽說了!聽起來好像我跟被叫做赤鬼的那家夥關係很好似的!”


    “那有什麽關係?你不是也很承認赤林的實力嗎?”


    “我是承認他打架的本事,不過那種本事,在組織的力量麵前又算得了什麽呢!他還帶著一幫暴走族,說到底,他根本就不是適合呆在組織裏的人!”


    說到這裏,青崎停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眯起眼睛說道。


    “所以才會出現這種狀況吧!”


    對青崎的嘟囔,粟楠道元嗬嗬笑著,回答道:


    “算了。對那些殘黨來說,他們可能覺得隻要殺了赤林就萬事大吉了吧。”


    “那些家夥,現在是被哪個幫派收留了?”


    “你呀,這都沒搞清楚就說出‘一天之內就把他們幹掉’這種話?……唉,要說這是你一貫的風格那倒也沒錯。”


    道元從椅子上欠起身,把雙臂放到桌麵上。


    他又伸出右手的食指,敲了敲桌麵,露出一種甚至可以理解為殘忍的笑容:


    “之前剛出獄的那幫家夥最近集合起來,好像把他們的組織重組了。不過表麵上弄成了房地產公司的樣子。”


    “真是不懂得吸取教訓的家夥!”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因為對他們來說,大概還是很懷疑吧。”


    道元似乎是愉悅地揚了揚嘴角,一邊捋籍白胡須一邊接著說道:


    “他們問說,殺了他們組長的家夥,是不是赤林啊?”


    ※※※※※


    關於赤林,有一個傳說。


    他雖然是粟楠會的一個幹部,但並不是一開始就在粟楠會的。


    在池袋,曾經有一個與粟楠會抗衡的組織,赤林就是那個組織的子彈。


    其實,子彈隻是一種叫法,他實際的工作,可以說是近似“萬能武器”般的存在。


    聽說在組織內部也是被視為珍寶的——


    現在,那個組織已經不存在了。


    因為其組長,被某人刺殺而死。


    同時,組織大規模走私興奮劑的事情也被查出來,組織裏的大部分人被檢舉,組織在實際上就解體了。


    隻是,這個組織中十分有名的赤林,卻不在逮捕行列之中。


    更進一步說,組長被刺殺當時,其身邊的護衛就是赤林。


    這些事實,使得那些被逮捕的人心中浮起一個懸念。


    殺死組長的人就是赤林,告發興奮劑事件的人,當然也是他了。


    這種懷疑不斷膨脹,然而卻沒有任何證據。


    而且,現在的赤林——成為了原本是敵對組織的粟楠會的幹部。


    不管殺組長的犯人是不是他,憑這一點就足夠有理由把他當作是“背叛者”而仇恨他了。


    但是,粟楠會正式成為日出井組的所屬,已經不再是他們這些連組織都已經解體崩壞的人可以較量的對手了。


    雖然現在被稱為是“粟楠會的赤鬼”,可是被叫做這個渾名的理由,大半是因為他過去的功績——


    自從進入粟楠,雖然他還是重要戰鬥力,但是給人感覺他在武鬥派裏麵還是屬於比較溫和的一類。


    不過,把他這種表現看作是掩飾本性的假麵,一直對他抱有戒備心理的人,比如像四木這樣的人,也不在少數。


    ※※※※※


    “不過,雖然參與興奮劑事件的人大半都還沒有出獄,但是最近出來的那些家夥,聽說赤林成了我們的幹部,原先的懷疑不得不成為確信了啊!”


    “如果當時真的是自相殘殺的話,一般情況下,他都不能在這條道上混下去了吧?就算隻是有這種傳聞也會鬧得滿城風雨的……但是組長你把那種人收編了。”


    “可是,我在這條道上也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啊。我可不會因為刮點小風就放棄拾到的金子!那家夥最近在年輕小子裏,麵子是出奇得大啊!”


    聽了青崎的話,老人爽朗地笑了起來。


    青崎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但是,剛才在電話裏,組長您是要把這棵金子做的樹砍倒嗎?”


    “是吧。”


    『讓我們對赤林進行報複。』


    這是不久前“新興組織”提出的要求。


    也就是從監獄出來的從前的仇敵們的提案。


    要是平常的話,直接拒絕就可以


    了,但是對方的口氣好像是已經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我們現在並沒有跟你們爭權奪勢的意思。隻是,組長的仇一日不報,我們便一日死不瞑目!如果你們要袒護那個家夥的話,我們寧可拚個魚死網破!』


    於是,最後的結果是——道元做了剛才的答複。


    『隻要是以意外身亡或失蹤等形式,不傷害組織其他人,那麽我們就當作不知道這件事。』


    但是,這麽做卻不符合一般道理所說的義理人情。


    並不是真的就接受了他們要為組長報仇的意願。


    對道元來說,如果因為這個引起戰爭而給目出井組抹黑,或者影響到與明日機組交好的計劃,那是萬萬不可行的。


    並且,剛出獄的那些人的麵孔,都是被警察作上標記。


    那些人明知道這一點卻還叫囂著要複仇,如果跟他們爭鬥,就算是照青崎所說的“一天之內幹掉”,那也將是自尋危險的行為。


    他們的組織,不可小覷。


    果然,他們將再一次——成為製造城市暗黑的一種存在,這是確鑿無疑的。


    “我嘛,雖然背叛部下我是做不出來的……但是見死不救還是可以做到的。”


    ※※※※※


    6年前都內某地園原堂附近


    對那個男人來說,這本該是一個與往常別無二樣的夜晚。


    扮成強盜的樣子,給一個店主吃點苦頭。


    隻是這樣,簡單的工作而已。


    心痛的感覺,早就被扔掉了。


    也絕不去思考關於罪惡感的問題。


    隻是家普通古董店的老板,沒什麽值得警戒的。


    他的傲慢,就像是他暴力的象征一樣。


    對錢和女人都沒有什麽興趣。


    當然,也絕不是追逐清貧之樂,不是男同性戀。


    隻是,喜歡揮舞暴力,就這麽簡單。


    “如果需要,對那家夥的老婆小孩出手也無所謂。”


    雖然別人這麽告訴他,但他卻對此毫無興趣。他一心以為隻是要給店主吃點苦頭就行了。


    從不對女人小孩動粗——聽起來是很好的名聲,其實,這並不是因為他心懷溫情或者是男子氣概,他隻是覺得欺淩弱者並不能成為他的驕傲來源,無法對向女人小孩施暴這件事感興趣而已。


    他是怎麽開始學習格鬥戰術和技巧的?沒有人知道。


    隻知道一點:他在一場接一場的實戰中錘煉了自己。


    說到底,他對人類本身就根本沒有興趣。


    人類是他暴力相向的對象。他隻是知道這點而已。


    今天也是一樣,隻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力量,隻是為了讓對方身上的傷痕作為自身存在的佐證,他握起了拳頭。


    但——一步步走進園原堂所在,男人發現路上有人影閃爍。


    新月的暗淡月光下,路燈一閃一閃的,照出了那個人影。


    這種情形下,男人完全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來頭。


    “幹什麽啊,你?”


    他沒能繞過去。


    因為那個人影手中有一把長長的銀色物體——他握著一把鋒利的日本刀。


    “……你是來殺我的嗎?以為拿把日本刀就可以取我的命嗎?你太高估它了。”


    男人扭了扭脖子,靠近了那個人影。


    要是換作平常,男人早就什麽都不說先下手為強了,但是今天他卻沒有這麽做。人影身上所放射出來的某種可怕的沉默,讓男人心中微微一凜。


    就在——離日本刀還剩十步左右的地方時——


    人影所持的日本刀搖動起來,發出如同盛夏的陽光那樣刺眼的光芒。


    夜晚黑暗中的搖晃迷惑了男人的距離感,就在電燈明滅一次的短暫瞬間,日本刀已經揮舞著逼近到了隻有五步遠的地方。


    不——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導致了靠近的速度如此之快。


    ——?!


    ——這刀……會伸長……


    應該是日本刀的長度的刃器,就在那一瞬間改變了形狀——伸長到了幾乎原來兩倍的長度。


    由刺喉術和坐姿拔刀的技巧造成的距離上的錯覺嗎?


    不是。也就是說,這不是男人積累至今的經驗所能解釋和理解的事情。


    男人不能理解的是,刀真的伸展變長這件事。


    下一個瞬間,街燈再次明滅,人影已經近到可以清楚看見對方的眉目了。


    ——女人?!


    那人影原來是一個穿著居家服的女人——那雙眼睛,閃著如同警車的紅色警燈似的炫目的光彩!


    ——難道,這家夥是傳說中的……!


    簡直像是將兩輪紅色月亮收入眼中一樣的雙目!


    絢爛的,華彩流光。


    ——割裂……


    光線再一次明滅的下一個瞬間,男人的思緒被更大的混亂攪動。


    不光是從女人的手——就連她的肩膀處也赫然伸出了像日本刀一樣的鋒利刃器。那刀鋒直衝著男人而來,似乎快要切入身體!


    ——!


    男人立刻往旁邊就地一滾,與逼迫而來的兩隻刀鋒擦身而過。


    但,正當男人想要立刻給予反擊,一躍而起回頭看時,他全身都不由得僵住了。


    ——什麽?!


    刀。


    ——我,看見的是什麽?


    不光是從女人的肩膀。


    ——這是什麽啊!


    從女人的手腳、背部、腹部,甚至是長長頭發的發梢,都隱約透著刀光!


    並不是像金針菇一樣無盡無邊地生長出來,而是在肘部前端等機要部位出現了無數刀刃,像身體鎧甲的一部分似的。


    ——我看到的,到底是什麽?


    全身都裝載刀刃的機器人偶!


    紅色眼睛中的光輝,一定是因為那是紅色燈泡做成的!


    男人眼前所見的景象,離奇到了讓他做出像這樣荒唐無稽的想象的地步。


    ——這,是現實世界嗎……


    妖怪!


    這個砍人魔——是真正意義上的“怪物”!


    從身體的所有地方生出日本刀的刀刃,做出非人類才會有的動作的,紅色眼睛的怪物!


    男人,不知道這妖怪的名字。


    “畜生……”


    人們稱呼它為“罪歌”,這把愛著人類的妖刀!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啊!畜生!”


    但是它並沒有理會男人的叫喊——


    握在紅眼之人手中的“妖刀”,鼓動著拿刀人的身體,向著身體僵直的男人直直刺來。


    簡直像是,漫畫中與戀人久別重逢的女主角,用盡全身的愛意勇敢地向男人的胸口拚命飛去。


    隻不過,那枚“刃”之唇所觸碰到的,既不是男人的嘴也不是男人的臉頰。


    刀的尖端伸得更長了——


    毫不猶豫地,刺進了男人的右眼。


    ※※※※※


    現在都內某處空屋前


    這家店,不知怎麽感覺被一層異樣的空氣包裹著。


    離車站之類的繁華商業街還有相當一段距離,與普通的住宅房屋混雜在一起,兼用店鋪和住所的一間古舊而空置的房屋。


    雖然掛著寫有園原堂的招牌,但文字已經掉色殘破,幾乎辨識不出來。


    古董店的樣子還是保存著,能看到屋內的陳列櫃上擠滿厚厚的灰塵。


    一點也看不出有人居住的樣子,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個空置了很久的房子。但是那空空的陳列櫃、柱子上的奇怪紋樣等,都讓人感覺超越了奇怪,而是一


    種恐怖的味道。


    就在這個建築物前,有個男人卻似乎毫不為這壓抑的感覺所動,喃喃自語著。


    “都已經過去五年了,還是沒有賣出去啊。果然啊!”


    把茜送到朋友的體育館之後,赤林一個人來到這家廢棄的店鋪前麵。


    並不是想要做什麽,隻是隔著墨鏡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家店鋪——


    “……你是……赤林先生嗎?”


    突然,身後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


    “嗯……?”


    回頭一看,發現身後站著一個女孩子。


    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文靜乖巧的女孩子身穿來良學園的製服。


    看著這個小心翼翼打量著自己的女孩子,赤林不禁舒展開了笑容。


    “……喂!這不是杏裏小姐嗎?你可是長大了啊。兩年沒見了吧?”


    “嗯,好久不見……您為什麽在這裏?”


    被稱作杏裏的女孩子猛地低下頭,這樣就看不到她害怕赤林的那副表情了。


    “啊不,我隻是碰巧經過這裏。杏裏你呢?今天休息嗎?”


    “今天,委員會有活動,我也有任務……剛剛結束,現在回家去。”


    “原來如此。好不容易有個雙休日,學生原來也這麽辛苦啊!”


    對著一臉笑容的赤林,杏裏又一次低下頭去。


    “那個……那段時間,真是承蒙關照!”


    “每次見麵我都會說這句話,真的不用掛在心上!老板娘她……你媽媽也幫了我很多。”


    “但是……那段時間,要是沒有赤林先生為我介紹公寓什麽的,我都不知道怎麽樣了呢……父親和母親都不在了,親戚們也完全不管……”


    杏裏一邊表達著自己真誠的謝意,一邊露出難得的溫柔微笑。


    園原杏裏,曾因為某事失去雙親。


    後來,她被親戚們像踢皮球一樣踢來踢去,經曆了諸多風波——最後,終於通過賣掉園原堂的眾多商品,換得了到她成年之前都足夠用的生活費。


    當時在財務處理上給予幫助的,就是出現在雙親葬禮上的這個叫做赤林的男人。


    還有,當考慮到親戚們處境的杏裏決定獨自生活的時候,也是這個赤林先生給予了她很多幫助。對這個說是因為曾經受過自己雙親的幫助,所以總是無償地對自己給予幫助的男人,杏裏心中是無盡的難以表達的感激之情。


    對著好幾次低下頭去的杏裏,赤林一邊撓著頭一邊改變了話題。


    “啊,這就是來良的製服嗎?是這樣啊,杏裏小姐也已經是高中生了!咦?現在是二年級,對吧?”


    “是的,托您的福。”


    看著又低下頭去的杏裏,赤林無奈地苦笑起來,抓了抓臉。


    然後,他突然想起來。


    想起中午的時候,幹彌在車裏所說的事。


    ——“不管怎樣,不知道他們是鬧著玩玩也好,還是認真的,但是就算是那種社團,他們的上層人物看起來也是很危險的!就算他們是跟我們一樣專業幹這個的,卻以為自己是不會被抓住……好像也曾經跟其他組織發生過糾紛,組織成員也被襲擊過。”


    ——“你也要小心點,也別老跟小茜在一起。晚上我會讓別人去那個道場接她。”


    ——“無論如何,昨天才發生過那種事情,所以一定要派護衛跟著小茜。不過不至於把你也派去幹這個。我自己能處理好這事。”


    幹彌的話在頭腦中過了一遍後,赤林對有些事心存疑惑,便問起杏裏來。


    “那個,關於學校裏的流行,我有個問題想問問杏裏小姐。”


    “是,是……那個……不過我對流行的事也不大了解……”


    “沒事,隻要在你了解的範圍內告訴我就好了。那個……”


    雖然覺得杏裏不會知道,但還是隨意地說出了那個“單詞”。


    “在杏裏小姐的學校裏,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dors的名字?”


    “!”


    女孩子突然呼吸急促起來。


    赤林發現了她的變化,於是語調變得認真了些:


    “……你,知道些什麽嗎?”


    “不,不是……隻是,我聽朋友談起過而已……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


    很明顯,她在撒謊。


    赤林雖然無意追究,但也不並不是毫無所謂。


    他輕聲說了句“這樣啊”,然後笑著拍了拍杏裏的肩膀。


    “他們好像是幫很危險的家夥,你可別靠近啊!有什麽事就馬上聯係叔叔,跟我說,好嗎?”


    “不行……不能再給您添麻煩……”


    “沒關係沒關係啦!小歐的麵子很大,也很吃得開,你知道的吧?所以嘛,不管是什麽事,隻要遇到麻煩,就打我之前告訴你的那個電話找我。……隻是,小歐的麵子大的同時,也有不少人恨我,所以,如果沒有特別的事要談,那麽就算在街上碰到我也要裝作不認識,我不會介意的,知道嗎?”


    “啊?”


    女孩子應該是不知道赤林的職業是什麽,所以聽到他說出這麽一番奇怪的話,一定覺得很費解吧。


    看著一臉茫然盯著自己的女孩子,赤林笑了出來,正要說些什麽——


    話卻因為第三個人的聲音被他咽了回去。


    “這不是園原嗎?”


    循著這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砍去,那邊站著一個青年。


    “啊……是矢霧同學。”


    那是杏裏的好朋友張間美香的戀人——矢霧誠二。


    確認是杏裏本人後,誠二邊打量著周遭,


    “對了,那個……你跟美香那家夥的事,已經做完了嗎?”


    “啊?……”


    杏裏被問得一頭霧水,臉上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看著這個兩人的確是朋友的樣子,赤林輕輕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


    “那麽,小歐就告辭了。那個,要加油哦!知道嗎?”


    “啊……是,是的!謝謝您!”


    赤林被恭恭敬敬一直鞠躬的杏裏目送著,離開了“圓原堂的廢舊店鋪。


    “誰啊?剛才那個。”


    對誠二的提問,杏裏靜靜地笑著回答說:


    “他是赤林先生,是我媽媽的朋友……曾經幫了我很多。”


    “他是幹什麽的?”


    “嗯……聽說是運送螃蟹啊,經營茶餐廳什麽的,好像從事很多工作。”


    “哦……感覺怪怪的人……”


    誠二覺得赤林很特別。突然,他又想起來一件事來,向杏裏問道:


    “對了,有件更重要的事!說是剛才給美香打了電話的那個,是不是圓原你啊?”


    “啊?……”


    幾秒鍾後,矢霧誠二知道了一件事,然後便趕往某製藥公司的倉庫——


    但那又是另一件事了。


    ※※※※※


    6年前


    右眼周圍,一陣劇烈的疼痛。


    這也是男人理解範圍內的事。


    但是,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他卻全然不知了。


    ——聲音。


    『我愛你!』


    隻是,隻是,一個純粹而具有壓倒性力量的“聲音”,控製了男人的腦髓。


    那聲音的出處,就在劇痛橫竄的眼睛周圍。


    ——啊,原來如此!


    男人頓時明白了!


    ——我的右眼,被那把刀……


    仿佛是被刺中的右眼發出的悲鳴一樣。


    那“聲音”從右眼竄至全身,好像在撕裂男人的神經、骨骼、筋肉、腦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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