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


    骨董店「園原堂」


    這間店坐落在偏離池袋中心的僻靜地點。


    住宅一樓部分改裝成店鋪,麵向道路的櫥窗中擺置各式古色古香的商品。


    諸如曆史悠久的花瓶、作者不詳的掛畫,或者真空管收音機──店內商品的陳列方式給人一種與時代或類型無關,隻要是大部分的人認為是「古物」的物品就能上架的印象。


    在這種古意盎然的氣氛當中,店長卻是一名有著青春氣息、仍留有少女風貌的女性。


    雖說如此,她和時下年輕人仍有所不同,是一名給人昭和時代文靜女性印象的少女,與店內的骨董商品十分協調。若用靈異類的語詞來形容,她就像是這間店本身的付喪神(注:器物久置不理,獲得靈魂而成的妖怪)一樣。


    雖然少女──園原杏裏年齡仍未滿二十,已是能撐起一家古董店的店長,也不可思議地散發著足以令人認同的氛圍。


    麵對踏入店門的少年,這位年輕店長露出柔和微笑,點頭招呼說:


    「歡迎光臨……你是三頭池同學吧?」


    店長的話,令上門光顧的少年顯露訝異表情: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啊。」


    「對啊。收音機還好用嗎?」


    「很棒,感覺為房間增添一股沉穩的氣氛了。」


    這是少年──三頭池八尋第二次光顧園原堂。


    之前他為了買台電視擺在房間,來這間來良學園畢業生經營的骨董店撿便宜,結果買了骨董收音機回去。


    八尋心想:這家店看起來明明很有曆史,居然是由高中剛畢業的人經營,真是不可思議的組合。


    問過才知道,這間店原本是店長的父母在經營,父母因故雙亡隻好歇業。現在她開始自立,取得證照後又重新開張大吉。


    不管如何,一畢業立刻要管理一家店真的很厲害,八尋以尊敬的眼神望著這位身為店長的來良學園學姊。


    由於看到八尋似乎很訝異自己的名字被記住,少女笑著揭露原因。


    「因為我從竜之峰同學那裏聽說不少關於你的事。」


    「竜之峰……是圖書委員長嗎?」


    「對啊,他很開心有個優秀的學弟加入圖書委員行列。」


    「學姊和竜之峰學長認識啊?」


    聽到八尋的問題,身為店長的杏裏望向半空,緬懷過去似的回應:


    「我們以前是同班同學喔。他現在對我而言也依舊是很重要的人。」


    言詞之中似乎蘊含某種深意。


    八尋覺得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又覺得直接問很失禮,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回應才好。


    結果,彷佛要代替他回應般,跟在八尋之後進門的少年開口說:


    「咦?什麽什麽?學姊該不會正在和竜之峰學長交往吧?」


    「久音,這麽問太直接了啦。」


    「沒……沒想到我有會被你這麽吐槽的一天……」


    擺出深受打擊表情的,是八尋的同學琴南久音。


    染綠的頭發在古意盎然的店內特別醒目。


    跟在他背後現身的第三名客人麵無表情,但言詞辛辣地說:


    「正因為是八尋同學,所以才好心提醒你吧?說真的,我覺得會做出那種發言的人爛透了,但你的未來會變怎樣都跟我無關,所以也不想對你忠告。」


    「……姬香同學,你該不會很討厭我吧?」


    「沒這回事。單純論好感度的話,和路上的行人差不多。」


    「哇,被宣稱漠不關心了~」


    對於做出浮誇反應的久音,少女繼續落井下石:


    「不,不是漠不關心,是對你的好感和厭惡感各半,相互抵銷罷了。」


    少女──辰神姬香平淡地闡述意見,久音額頭冒著冷汗。


    「呃……也不必那麽冷靜說明吧……」


    八尋拍拍喪氣的久音的肩膀,一臉認真地點頭:


    「放心啦,久音。今後繼續增加優點吧,我也會一起努力增加優點的。」


    「到底要努力什麽啦!要怎麽努力才能變成好人啊!」


    「……」


    受到久音吐槽,八尋一時陷入沉默,隔了幾秒鍾的空檔後,緩緩開口:


    「例如……多上點倫理課……?」


    「呃……居然回答這種難以做反應的普通答案……」


    「這算普通答案?真的嗎?太好了……」


    「幹嘛鬆一口氣啦!啊啊,該死,和你在一起真的會被打亂步調耶!」


    久音幾乎是哭喪著臉抗議,眼角餘光見到女店長正麵帶微笑地望著他們。為了轉移焦點,久音再次對她提出問題:


    「總之~先別在意我的事,店長!所以你真的正在和竜之峰學長交往嗎?」


    麵對咄咄逼人的少年,杏裏略為思索後回答:


    「關於這點……是秘密。」


    高中生們各買一些商品後就回去了。


    杏裏回想著他們,緬懷當年的故事,不禁微笑。


    ──總讓人想起往事呢……和帝人與紀田剛相遇的時光……


    將自己過往的影子重疊在剛才的高中生身上,杏裏品味著好不容易獲得的日常幸福。


    經營骨董店並不輕鬆,即使如此,能獲得自己過去希冀的「歸宿」,還是令她深深感到喜悅。


    幾年前的她,在池袋碰上坎坷命運。


    麵對以「沒有頭的騎士」的「非日常」為中心的巨大洪流,杏裏有預感這群來良學園的學弟妹們會步上和她相同的命運,隻能由衷祈禱他們今後的路途平穩。


    另一方麵,她卻不那麽在乎自己生活的安寧。


    決定繼承這間潛藏許多過往的骨董店時,她早就有所覺悟,將來必定會碰上某些風波──畢竟杏裏認為,那些風波正是維係她與其他人的繩索。


    是的,園原杏裏的坎坷命運恐怕還會持續。


    彷佛要證明這件事似的──


    店門靜靜打開,帶來新「風波」的人物現身了。


    「歡迎光臨。」


    杏裏和平常一樣,從櫃台內朝新上門的客人點頭致意。


    但那名奇妙的來客──臉上纏著繃帶,在繃帶上戴著眼鏡的年輕男子並沒有回應她的招呼,隻確認店內沒有其他人影後開口:


    「你就是園原杏裏嗎?」


    「嗯?是的,我就是……」


    被未曾謀麵的男子直呼其名,杏裏不禁感到疑惑。


    男人對著一臉狐疑的她,淡然說出他所期望的「商品」。


    「……希望你把『罪歌』賣給我。」


    罪歌。


    一聽到這個名詞,杏裏的笑容頓時染上困惑色彩。


    她感到納悶,但仍保持沉默。男性顧客繼續語氣平淡地交涉。


    「價格……我願意提供五百萬圓作為代價。」


    接著,彷佛順便提起般地,男子加上一句暗示自己明白「罪歌」本質的話語。


    「再不然砍我,讓我成為『孩子』也行。」


    ♂♀


    同日 夜晚 川越街道某處 新羅的公寓


    『我想工作。』


    同居人──塞爾堤?史特路爾森突然輸入這段文字,屋主岸穀新羅歪頭反問:


    「塞爾堤,你怎麽了?你不是已經在打工了嗎?就是那個啊,那群高中生經營的萬事通工作。」


    塞爾堤目前在琴南久音主導的「snake hands」中打工。


    雖不見得隨時有工作,但真不知久音是從哪裏找來的,他介紹的工作向來收入頗豐,對於不需飲食的


    塞爾堤而言,已充分能維持她的生活費。


    『不隻打工,我想正式重新回去搬運工的工作。』


    「不行啦,塞爾堤!去工作就輸了!」


    一麵將發出悲痛慘叫,緊緊摟住她的新羅從身上扯開,塞爾堤冷靜地用智慧型手機輸入文字反駁:


    『是誰會輸給什麽?』


    麵對這句極為合理的吐槽,新羅真摯地喊出心聲:


    「當然是我會輸給現實!我該如何戰勝塞爾堤出門工作,家中空無一人的寂寞感啊!」


    『接關重來吧。』


    看著像個孩子耍賴的新羅,感到傻眼的塞爾堤輸入文字吐槽。


    新羅朝她伸長手,答道:


    「既然如此,給我多一點接關次數!我隻要能擁抱塞爾堤一次,雀躍的心情就能灌滿接關次數,人生的殘機數也變無限大……喔噗!」


    『別一邊胡說八道趁亂抱過來!……總之,我久違地想重新開始做起搬運工,是有理由的。』


    麵對重新在沙發上坐好的塞爾堤,跪坐在地毯上的新羅說:


    「好啊,你就說說看嘛,塞爾堤。不管你提出什麽理由,我都能雞蛋裏挑骨頭喔。隻要是能用錢解決的,我都能代墊所以沒問題!在這個貨幣製度的社會裏,金錢的力量很偉大!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錢!」


    『你……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些話……』


    塞爾堤感到傻眼。新羅光明磊落、眼神發亮地接著說:


    「在塞爾堤麵前還說表麵話,不是很可笑嗎?啊,不過我得強調一下,錢固然重要,卻不是唯一!最重要的當然是塞爾堤!第二重要的也是塞爾堤!而第三第四重要的也……哎,全部拿去吧,你這小偷!前五名統統都給你了!這世界最重要的無疑是塞爾堤!有塞爾堤能使鬼推磨!世間萬事全靠塞爾堤!」


    『……你的日語沒問題吧?真的懂自己在講什麽?』


    「當然,這世界的第一名到第五名都是塞爾堤,簡直像作夢一般。隻要有塞爾堤陪在身邊,對我而言就如同『五穀豐收』!意思是,一個塞爾堤能品嚐五種滋味!哼哼哼……唔咿唔咿!」


    『抱歉,太惡心了,聽不下去。』


    雖然塞爾堤已經有所忍讓,但繼續讓新羅講下去會沒完沒了,便用影子做成的封口球塞住他的嘴。


    「唔咿唔咿唔咿?」


    『別再講了,聽我說吧。』


    新羅彷佛時代劇的罪人一般,手腳被綁地跪坐著。塞爾堤把數個月來思考的事情緩緩地輸入智慧型手機。


    『隻要不給你添麻煩,世人怎麽看待我都無妨。這個前提並沒有改變。』


    「唔咿……」


    『但在我們休息半年的期間,這個世界改變了。我住在池袋二十年,人們的價值觀和街景目不暇給地變化著。例如……明明幾年前dors或黃巾賊才剛出現,現在獨色幫在池袋幾乎銷聲匿跡,彷佛過去的遺物一般。』


    「唔咿唔咿。唔咿咿咿。」


    望著被戴上漆黑封口球猛點頭的新羅,塞爾堤繼續說:


    『如果像個深山隱士一樣生活也就罷了,但是這樣下去,我會跟不上世人的價值觀,會和許多人……和人類的感性有所差距,我不喜歡這樣。』


    「唔咿咿。」


    『我這樣講或許會被視為「缺乏自我信念」或「容易受周遭影響」。但我心中並非沒有堅定信念。我的希望是和你……新羅過著簡單而幸福的生活。』


    「唔咿咿咿!」


    塞爾堤突然的告白使得新羅身體顫了一下,興奮地想開口說話,卻因被封口球塞住嘴,結果怎麽看都隻像個因這種狀態而感到興奮的變態。


    無視於新羅的可憐模樣,塞爾堤繼續輸入想表示的話:


    『我想讓你變得幸福,也想和你一起獲得幸福……雖然最快的方法是讓你辭掉違法的無照密醫工作,但是現在說這個似乎太晚,我也不認為你辭掉就能找到正常工作,所以也放棄了,隻要你別和毒品扯上關係就好。』


    「唔咿!唔咿!」


    新羅用力點頭。


    隻不過關於這點塞爾堤是有安了一半的心。


    塞爾堤知道粟楠會幹部赤林極為痛恨毒品,倘若新羅接觸毒品,不僅無法獲得幸福,恐怕還會送命。新羅自己應該也很明白這點。


    『不過如果你被逮捕的話,我會靜靜等你出獄的。』


    「唔咿咿……嗚嗚嗚……」


    『總之,說穿了就像是回歸社會的複健行為吧。昨天湊巧收到一封以前合作過的客戶的郵件,說想和我見麵,我覺得這是個重新感受池袋氣氛的好機會。』


    說完解除新羅的束縛,對方立刻大喊「塞爾堤!」飛撲而來,塞爾堤輕鬆閃開,為了赴約走出公寓。


    在地下停車場跨上射手,她突然想到。


    ──說歸說,我的工作也稱不上正當……而且也違反道路交通法……


    想像著天敵白色機車隊,塞爾堤渾身發抖。


    ──……假如是我被警察逮捕的話,會怎麽樣?


    ──被當成研究對象……實驗設施……被賣去美國……51區……


    ──51區……!


    ──如……如果那邊真的有外星人的話,該怎辦……!


    想像著小灰人或是從爬蟲類型、精神生命體到矽質生物型等各式各樣的外星人,塞爾堤止不住冷顫。


    為了甩開自己想像出的恐怖,她用力握緊黑色機車的握把,在夜晚的川越街道上奔馳。


    這時的她,還不知道接下來的工作有什麽結果等著。


    ♂♀


    翌日 早晨 八尋的公寓


    『……因此,我接下來有幾天沒辦法接snake hands的工作。我也跟琴南說過了,所以應該沒問題。』


    太陽逐漸爬上高空時,八尋收到這封來自塞爾堤的郵件。他背靠在公寓牆壁上,仔細閱讀內容。


    「覺得自己的想法和這個城市逐漸有所差距嗎……」


    認真閱讀這封塞爾堤一五一十交待了重操搬運工緣由的郵件後,八尋回想自己的過去。


    塞爾堤的想法,和自幼束縛八尋的不安感似乎不謀而合。


    ──我和大家不一樣嗎?


    ──你和別人不同。


    ──我不正常嗎?


    ──你和別人不同。


    ──我明明不想跟其他人不一樣。


    ──你和別人不同。


    ──我能跟大家在一起嗎?


    回想起來,當時一直思考著這些事。


    而實際上,他也真的與其他人有所不同。


    那時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合裏,但在來到池袋,與家人以外的人們接觸後,八尋已逐漸能對自己與世間有所偏差的事感到釋懷。


    ──即使如此,那群壞孩子還是太過分了……


    像是用釘錘毆打,從背後開卡車撞等,他所受到的攻擊明顯超過小孩吵架的範疇。


    但他現在也明白,把身邊的惡意提升到如此強烈程度的原因在於自己。


    理解歸理解,他終究無法接受被人如此對待。


    隻是,就算能回歸過去,讓人生重來,他也完全不知該如何對應得完美一點。難道說,自己應該默默承受最初霸淩他的孩子王的欺負嗎?


    八尋問過久音這件事,但他隻聳聳肩說:


    ──『就隨便敷衍過去就好了啊。那些愛欺負人的家夥大多是笨蛋,隻要適度地阿諛奉承,別惹對方生氣,若是被欺負,就別太過火地讓對方嚐點苦頭,覺得你有點難纏的程度即可。我自己不敢說,像你這麽強的家夥


    ,這點小事應該很輕鬆吧?』


    雖然久音這麽說,但八尋認為自己應該辦不到。


    因為他不知道如何「適度地」打發別人。


    不清楚奉承到什麽程度對方就會氣消,也不明白反抗到什麽地步就叫過火,他發現自己在這方麵的調整似乎毀滅性地糟糕。


    而會有這樣的問題,果然還是因為自己和世間的「差異」吧。想到這裏,八尋覺得塞爾堤在郵件裏所說的極為合理也極為重要。因此,他對試圖克服此一問題的沒有頭的騎士更為尊敬了。


    ──我也該做點什麽才行……


    ──必須更投入「snake hands」的工作才行。


    隻是,關於涉入池袋黑暗麵的「snake hands」的工作,對於彌補他與世人之間的差異是否有幫助這個問題,他恐怕從來沒想過吧。


    ──為了不給姬香同學或久音添麻煩,為了不讓人覺得我是怪胎。


    ──沒錯,總之先以此為目標努力吧。


    對於自己的異常性十分遲鈍的八尋,認為維係和久音或姬香、塞爾堤等為數不多的朋友之間的關係,恐怕是阻止自己繼續偏差下去的救命繩索。


    這時,身為八尋少數熟人之一的男子對他開口:


    「嗨,八尋,久等了。」


    是公寓管理人的胞弟──渡草三郎。


    他擁有一輛大型廂型車,八尋參加入學考時多次由他接送,受到他不少關照。


    「抱歉,星期天一大早就麻煩你幫忙。」


    三郎邊說邊把手中的水桶和抹布交給八尋。


    「最後的上蠟由我來即可,你就幫忙洗車,以及在我檢修底盤時遞交工具就好。」


    這算是一種簡單的打工。


    從園原堂回來後,三郎對他說「待會兒幫忙我維護車子和洗車吧,我請你吃頓飯」。


    八尋覺得有人願意找他幫忙很高興,馬上就同意了。


    「老實講,我到現在仍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你認識塞爾堤,而且還能和靜雄打得平分秋色。」


    「……不,我完全被平和島先生打趴了。」


    「胡扯,我知道這件事後去找了那段影片來看,你明明跟他戰得難分難解。就算在這個池袋裏,麵對靜雄幾乎沒人能撐三秒以上。能和他鬥毆的人,除了賽門……大概隻有那個叫臨也的家夥吧。話說回來,最近好像沒見到他了。」


    三郎閑話家常似的說著,八尋表麵上沒什麽反應,內心卻很激動。


    在上周的連續毆人魔事件中,八尋的真麵目被三郎發現,一直擔心對方會回避他,甚至將他逐出公寓。但現在看來,三郎似乎沒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的兄姊們,對八尋的態度也一如既往。


    對於從小被人當成怪物的八尋而言,沒有比這更令人開心的事了。


    「……三郎先生,你不覺得我很危險嗎?」


    「為什麽?我覺得你很有禮貌,個性也很好啊……噢,如果你是指像前幾天那樣奮不顧身地挑戰毆人魔,的確很危險,但我自己在學生時代時其實也很敢衝,就算現在也改不了魯莽的個性,所以沒有資格對你說教。」


    「不是啦……我是想問,你不覺得我很可怕嗎?」


    「嗯?……啊啊,原來是這個意思。」


    理解對方的用意後,三郎點點頭,覺得有點可笑地回答:


    「喂喂,你以為我住在這個有靜雄和塞爾堤的地方幾年了?」


    「……說得也是。」


    這句極有說服力的話語,讓八尋放心地鬆了一口氣。


    「這裏的居民,每個人都很怕靜雄先生嗎?」


    「嗯……大部分的家夥應該都怕吧。這沒辦法,碰上這種能拔起電線杆亂揮的家夥,說不怕是騙人的。但實際和他溝通過就知道,隻要不惹怒他,他就很正常。在透過門田老大和靜雄認識前,我也是半信半疑。總之,明白的人就是明白,也沒必要特別對他客氣或同情。」


    渡草大聲歎了口氣後,接著說:


    「況且真要說的話,狩沢和遊馬崎更危險……」


    「狩沢小姐他們?」


    八尋歪頭反問。


    「沒錯,你還不知道他們的本性……算了,認識久了就知道了。可以的話,我其實不怎麽想靠近那兩個家夥,但畢竟朋友一場也沒辦法。」


    一邊仔細清洗雨刷,渡草略顯疲累地垂下肩。


    然後,彷佛想起什麽似的,拉高聲音說道:


    「對了,你以為上次是和狩沢他們第一次見麵,但其實你們早在幾個月前就在這輛車子裏打過照麵了喔。」


    「咦?」


    「你來考試時是我接送的,對吧?當時後座不是有兩個很吵的家夥?」


    「……啊!」


    ──想起來了。


    ──的確,那時後座有人一直聊著漫畫的事……


    ──原來他們就是狩沢小姐和遊馬崎先生啊……沒去注意長相,所以沒發現……


    ──不,其實我那時連三郎先生的臉都沒什麽印象……


    考試的緊張令他沒有餘裕記住共乘者的容貌,但八尋覺得這隻是藉口,一臉困惑地問渡草:


    「怎麽辦,我以為那次是第一次相見,就對他們說『初次見麵』……這樣會不會很失禮啊……」


    「安啦,對方八成也沒發現。那兩個家夥對動漫人物以外的對象也很遲鈍的……」


    然後渡草又再次大聲歎了一口氣,說出對那兩人的抱怨:


    「……其實我和那兩個家夥也算老朋友了,唯有一點到現在還是無法忍耐……」


    渡草說完,視線對準整麵被貼上動漫角色貼紙的廂型車車門。


    「他們總是趁我不注意就貼上這些東西!不知不覺間又換成新的……」


    「不撕掉嗎?」


    「……畢竟我也欠他們很多人情……所以這一麵就隨他們搞了……該死,反正都要變成痛車的話,我寧可改裝成聖邊琉璃造型……」


    「不改裝嗎?」


    聖邊琉璃是跨足模特兒界與演員界,人氣極盛的偶像。


    三郎似乎是粉絲俱樂部的幹部,和八尋的日常對話有一半和聖邊琉璃有關。


    喜歡看電影的八尋從聖邊琉璃還是特效化妝師的時代就知道她,也算是粉絲之一。


    最初提起琉璃時,八尋表示「聖邊琉璃小姐真的很棒啊」。所以三郎經常慫恿他加入粉絲俱樂部。


    但就近看過三郎的熱情後,八尋覺得憑自己的熱忱想加入粉絲俱樂部根本不夠格,便婉拒了。


    因此,渡草沒改裝成琉璃痛車令他覺得很不可思議。對於八尋的疑問,渡草搖頭說:


    「一方麵有肖像權問題,另一方麵,我也覺得琉璃美眉應該不喜歡自己的臉被人貼在車子上到處跑……雖說遊馬崎那家夥建議我可以改貼琉璃美眉配音的動畫角色,這害我有點動心了……」


    渡草一邊擦拭車窗,一邊走到車後方,站在正在清洗後車門的八尋身旁,指著某一處說:


    「因為我愛琉璃美眉也愛車子,所以隻要像這樣用小小貼紙點綴車子就夠了。」


    那是一張聖邊琉璃q版官方吉祥物造型,伴隨著「聖邊琉璃命」字樣的貼紙。


    「最近總算能做出比較像樣的東西了。」


    「居然是自製的……」


    「嗯,一想到透過這張貼紙,能讓琉璃美眉的一部分靈魂與車同在,開車自然也特別有幹勁。唯獨這張貼紙,我絕不許遊馬崎他們觸碰。如果有人敢在這裏塗鴉,我一定會把他綁在車後麵,在首都高環狀線上拖著跑一百圈……」


    「……」


    八尋背脊一陣發涼。


    天生膽小的八尋本能告訴他一個事實。


    這段話絕非開玩笑,百分之百是真心的。


    「抱歉啦,你放假還找你幫忙。」


    幾分鍾後,渡草開始做最後修飾的上蠟程序,愉快地笑著說。


    「不會,我剛好有空。」


    「有空嗎……來良是私立高中,所以你們不是每周都周休二日吧?雖然拉你來幫忙的我這麽說也很奇怪,但假日應該用在更有意義的事才好。唉,真想帶你去看琉璃美眉的演唱會,可惜我頂多隻能弄到一張特等座的票……慢著……如果去麻煩卡茲塔諾的話,說不定……但是……」


    「呃,不用了啦,我隻要能在電視或電影裏欣賞聖邊琉璃小姐的表演就心滿意足了。」


    三郎喃喃叨念起來,八尋說出並非為了討好對方,而是發自內心的對聖邊琉璃的感想。


    渡草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一邊充滿韻律感地上蠟,用力點了個頭。


    「對吧對吧,就算隻透過電視機,依然不減琉璃美眉神一般的可愛!但是,能去現場親眼瞻仰又更不得了喔。琉璃美眉早已超越了天使,根本是是催生我的世界的創造神。不隻是心靈的汽油,根本是油田本身。」


    ──啊啊,三郎先生果然是狩沢小姐或遊馬崎先生他們的朋友呢。


    八尋從他熱切述說的言詞當中感覺到與另外兩人的共通之處,偷偷羨慕他這種能沉浸於某項事物的熱情,也跟著聊起聖邊琉璃。


    「……聖邊琉璃小姐明明有種遠離塵世之感,卻意外地有親切感,我還滿喜歡的。」


    渡草一聽到這番話,立刻停止上蠟,眼神閃亮地看著八尋:


    「喔喔,你真內行!沒錯,有些混蛋把琉璃美眉的神秘感當成『難以親近、很可怕』,對她表現抗拒,真是可悲!」


    「難以親近……」


    其實八尋是因為聖邊琉璃在氣息上和他自己有點像才說「有親切感」,但膽小的本能全力阻止他在渡草麵前這麽說。


    ──原來也有人覺得她難以親近。


    雖然沒人這樣形容八尋,但連如此有魅力的偶像都會被保持距離,令八尋覺得「連聖邊琉璃小姐都這樣,我該怎麽辦?」不禁喪氣起來。


    大聲歎氣後,一段輕快的音樂突然響起。


    是聖邊琉璃也有參加演出的《吸血忍者卡蜜拉才藏》係列的主題曲。發現鈴聲來自自己的手機,八尋對渡草說聲抱歉後,取出手機確認。


    畫麵顯示收到郵件,寄件人是琴南久音。


    ──久音的郵件?


    ──有什麽事嗎?


    本以為「snake hands」又有新工作,但位址並非「snake hands」的聯絡用信箱,而是來自久音的私人信箱。


    八尋不做多想地打開郵件──下個瞬間,忍不住喊出聲來:


    「……咦?」


    「怎麽了?」


    仍在上蠟的渡草問。


    八尋眼神一瞬遊移,說出剛從郵件得知的情報。


    「有一家我和朋友常去,叫作園原堂的骨董店……聽說遭小偷了……」


    「咦?」


    渡草發出和幾秒前的八尋一樣的聲音,皺著眉頭追問:


    「園原堂……是杏裏的店嗎?」


    「咦……渡草先生也認識園原學姊嗎?」


    八尋睜大雙眼反問,渡草大歎一口氣,搖頭說:


    「……哈,池袋真的很小啊……」


    接著咧嘴一笑,補充一句:


    「不,或許該說你的人脈太廣吧。」


    ♂♀


    同時刻 都內某處 公寓內酒吧


    「真稀奇,大叔我沒找你,反倒是你這個搬運工先來了。」


    某間由公寓改造而成的酒吧裏,戴著有色鏡片眼鏡,臉上有疤痕的男人──粟楠會的幹部赤林麵露傻笑說。


    坐在他麵前的塞爾堤無法進食,對於自己來酒吧卻不點餐一事感到內疚,用智慧型手機輸入文字。


    『抱歉,借用你一點時間。我現在有件正在追查的案子,和赤林先生你或許有點關係,所以特地來請教一下……』


    「哦,聽起來似乎很危險啊。」


    赤林苦笑,搖晃手中酒杯,冰塊發出碰撞聲。


    「不是大叔我這邊的,卻接下這麽危險的委托,該不會是明日機組那幫人委托你吧?」


    『我還算懂分寸,沒那麽不知天高地厚。況且如果是和組裏的事有關,我不會來找赤林先生你,而是會去和四木先生討論。』


    「哦?但四木大哥沒聽說過,我卻知道的事應該不多吧?」


    赤林並非裝傻,而是真心感到疑惑。塞爾堤平淡地用智慧型手機說明自己想獲得哪些情報。


    『……我聽說和「邪蛇邪」或「屍龍」等飆車族或愚連隊有關的事是歸赤林先生你管,而非四木先生。』


    「……原來如此,是那方麵的事啊。」


    赤林麵露苦笑,歎了聲氣,含一口杯中液體。


    「自從dors或黃巾賊消失後,那群小鬼們還滿乖的。相對地,到處搗亂的反而是某都市傳說的瘋狂信徒,他們也對你出手了嗎?」


    『目前還不確定……』


    塞爾堤略為猶豫後,一麵留意四周並輸入文句:


    『我正在找某個人,聽說……那個人現在似乎加入某飆車族或不良少年隊伍。』


    「哦……明明是搬運工卻在尋人?真有趣。不過我們也委托你作過類似的工作,沒資格說什麽。話說回來,你想找的人是誰……?依你的描述,聽來似乎是個未成年小鬼。」


    『關於這點恕難奉告……畢竟事關我身為搬運工的信譽。』


    塞爾堤顯示文字後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追加新字句:


    『當然,我不會厚臉皮地不提供自己的情報卻要你免費提供情報的。我會盡可能多支付一點情報費。』


    「不,用不著那麽費心。換作是四木大哥或青崎老兄或許會想硬問出來,但我的話……不然這樣吧,你有空的時候就好,打聽到我想知道的情報再告訴我吧。」


    『赤林先生想知道的情報?』


    「沒錯,最近我還挺關注某一群家夥的。」


    赤林啜飲一口酒後,臉上掛著平常的笑容,說出某個名詞:


    「……你聽過『天堂奴隸』嗎?」


    『……呃,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詞……』


    ──天堂奴隸!


    豈隻聽過。


    過去塞爾堤被折原臨也利用時曾和這個集團有所牽扯,而在前些日子的「新興宗教?沒有頭的騎士教」事件中,這個名詞又重現江湖了。


    ──為什麽會提起這個?


    ──畢竟臨也和這個組織有關,還是先裝傻吧。


    『偶爾會聽人提起,但我不怎麽清楚……』


    「那是dors還在的時候,在池袋散布危險毒品的集團。」


    『……真是一群不要命的家夥。』


    塞爾堤很清楚赤林對毒品深惡痛絕,而粟楠會也基於組長的意誌,絕不碰毒品生意。


    她也很明白,如果有人膽敢在他們的地盤內散布毒品類的物品,會碰上什麽樣的末路。


    「嗯,之前曾毀滅過一次,最近殘黨似乎又開始活動。你『曾聽說過』的也許就是這些殘黨吧,沒有頭的騎士教的大神。」


    『別調侃我了。我明明沒有參與,卻被人用我的名義鬧得那麽大,對我而言根本是黑曆史……』


    「啊,抱歉抱歉。其實大叔我對那個事件中首度現身,被


    說是你戀人,叫什麽『snake hands』的家夥比較有興趣……不過他似乎沒對池袋做出什麽壞事,所以暫且沒打算管他。」


    『……謝謝。』


    ──總不能把八尋介紹給粟楠會吧……


    塞爾堤暗自感謝赤林不打算追究「怪人snake hands」的事,接受了對手的條件。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也不願意見到危險毒品對池袋造成危害。』


    「討厭池袋受人危害的話,就不該跟大叔我這種惡徒合作喔。憑你的力量,區區粟楠會應該不難打倒吧?」


    『你太抬舉我了。況且……我也不想做出隻有自己平安,卻引來親友危險的事。』


    「那更應該斷絕和黑道往來啊。」


    傻笑說著分不清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話後,赤林將話題拉回「正事」上──


    「那麽,你先說說你想問什麽情報吧……啊,抱歉,我有電話。」


    來電鈴聲響起,赤林看了螢幕上的文字,眯細眼睛,從座位站起。


    「抱歉,搬運工,有熟人打電話來,麻煩你先等等。」


    『好的,沒關係。』


    塞爾堤說完,發現自己胸前的手機湊巧也發出震動。


    ──咦?


    ──收到郵件嗎?


    看到螢幕顯示「snake eyes」,可知是來自琴南久音。


    琴南的信箱有兩個。塞爾堤將工作用信箱的名稱登錄為「snake hands」,私人用的信箱則登錄為「snake eyes」。


    他本人表示「既然八尋是『怪人snake hands』,我就叫snake eyes吧。而姬香同學是snake skin,塞爾堤小姐就當sail吧!」久音一時興起替大家取外號,但老老實實地把他的信箱名稱改成「snake eyes」的隻有塞爾堤自己。


    ──我是「尾巴」肯定是因為sail和都市傳說諧音吧……不,說不定他根本沒想太多,是隨便決定的……


    ──sail……不知以前在法國森林裏遇見的女蛇妖梅麗奴是否還安好?


    懷念久遠過去,塞爾堤漫不經心地確認郵件。


    卻發現郵件裏以平淡語氣寫著驚人的事情。


    【園原堂似乎遭小偷了,是青葉學長和九琉璃與舞流學姊他們告訴我的。記得塞爾堤小姐也認識園原學姊,所以也通知你一聲嘍!】


    ──……啊?咦?杏裏的店遭小偷?


    ──怎麽回事?杏裏沒事吧?


    再怎麽說也是罪歌的主人,一般強盜攻擊她隻會嚐到苦頭,但塞爾堤還是免不了擔心起來。


    ──總之先發一封郵件……雖然警察可能還在園原堂,還是去看看狀況。


    塞爾堤沒回久音的郵件,直接發了一封郵件向杏裏確認平安。


    在她輸入完內容,按下傳送鍵的瞬間,赤林回來了。


    「抱歉,搬運工,你想問什麽就快說吧。我臨時有點事。」


    『真巧,我剛好也有急事……』


    兩人交換了最低限度的訊息後,約好「下次見麵時,準備好詳細情報」,結束「生意」的洽談。


    塞爾堤急著要離開酒吧,發現赤林也正好要出門。


    看著打算叫車的赤林,塞爾堤順口問道:


    『如果順路的話,要不要送你一程?』


    「……真的嗎?我從池袋站出發,經過雜司穀不久就到我的目的地。」


    『那正好,我也打算前往那裏。』


    兩人說完,離開酒吧。


    塞爾堤這時還沒注意到。


    赤林要去的地方與她的目的地完全相同。


    幕間 血汗自營業者1


    前日 夜晚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並非人類。


    是俗稱「無頭騎士」,居住於蘇格蘭與愛爾蘭的一種妖精──會四處尋找天命將近之人所住的宅邸,告知其死期將近的存在。


    將自己被砍下來的頭抱在腋下,坐在俗稱克修達?巴瓦的無頭馬所牽引的馬車上,拜訪死期將近之人的住家。要是對方一不注意地將門打開,就會被潑上滿滿一盆鮮血。這個與報喪女妖一同代表著不祥的使者,在歐洲的神話中被傳承至今。


    這樣的她,現在在日本池袋此一遙遠異國之地工作。


    隻是她的職業並非領固定月薪的上班族,而是每日收入不固定的自營業者──接受違法委托的黑社會搬運工。


    和一般物流業者……特別是機車送貨員擦身而過時,塞爾堤一方麵想著「真辛苦呢……」,另一方麵卻也羨慕著無須懷著內疚,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行走的他們。


    同時,她也感到罪惡。


    不遵守道路交通法的自己靠著運送非法物品賺取一般物流業者得不到的大錢。扣除有危險性這點,單就工作效率和環境而言,可說是相當良心的職場。但若將違法所帶來的風險加進來,就是無比血汗。


    ──雖說如此,我也隻有這個長處……此外,之所以能當搬運工,靠的是射手的力量,也不是我的……


    內心懷著複雜思緒,塞爾堤來到委托人的自宅。


    ──對了,既然要工作,就盡量做些能幫助人們的工作吧。


    ──例如替人運送帶有重要回憶的物品,或者載送委托人趕到機場,去向即將搭機的心上人告白之類。就做這些有夢想的工作吧。


    重新開始搬運工業務的塞爾堤滿懷抱負,意氣風發地朝委托人家中騁馳而去。


    ♂♀


    「我想委托你幫我綁架一個人。」


    『我拒絕。』


    文字輸入完,塞爾堤即刻轉身,掉頭離開客廳。


    ──開什麽玩笑!


    ──我為什麽要幫人綁架……


    「啊啊啊,請等一等!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這句話的確會引來誤會,但我不得不說你現在是被我的敘述詭計所影響,產生重大誤會了!唉,你這麽做的話,可是會被別人稱作糊塗冒失鬼喔!主要是被我!」


    『算了,我還是早點走。』


    塞爾堤快步想從客廳離開,打扮入時的中年男子拚命摟住她的腰挽留。


    就在塞爾堤想跟平常對新羅一樣把他扯開,準備用影子繩索綁起來的時候──其他人聽到騷動,打開客廳門現身了。


    「發生什麽事了,爸爸……咦?」


    身穿高級居家服,明顯是「千金小姐」模樣的少女一見到塞爾堤,立刻驚呼一聲。


    「搬運工小姐?是搬運工小姐耶!」


    少女具有外表可愛與氣氛高雅的特徵,年紀大約小學──但是,帶給人最強烈印象的還是纏繞在她身上的大白蛇。


    「那時真的很感謝你!」


    大小姐說完,用有蛇纏住的脖子低頭道謝。


    『不客氣,你和白娘子似乎也很有精神呢,真是太好了。』


    兩年後再重逢,塞爾堤仍牢記著這名少女。


    少女的名字是夏瓦淡雪。


    夏瓦集團是從江戶時代持續至今的玩具廠商,這名少女是夏瓦集團創始者的後裔,過去曾委托塞爾堤從歹徒手中奪回被綁架的寵物白蛇。


    雖然營救人質(?)並非搬運工的業務,但少女的父親夏瓦白夜丸是新羅父親岸穀森嚴的兒時好友,透過這層關係才聯絡上塞爾堤幫忙。


    ──記得當時的對手連武裝直升機都出動了,真的很辛苦……


    對塞爾堤而言,不僅事件本身缺乏現實感,連夏瓦家居住的豪宅也遠超乎常識之外。


    這座近乎棒球場大小的寬廣豪宅


    坐落在埼玉縣的荒川岸旁,一望無際田野的正中央。


    庭園中間設有噴水池。其奢華程度,說是歐洲貴族之家恐怕也有人會相信吧。


    ──特地開辟一條道路通往田地中間的宅邸……這樣沒有違反土地使用法嗎?


    第一次看到這座過於寬廣的宅邸時,塞爾堤不禁產生這般疑問──不隻宅邸麵積,觸目所及的所有部分都超乎一般規格。


    ──光是這間客廳,就超過我和新羅的公寓一半以上……


    岸穀親子擁有一整層位於川越街道旁的公寓,已算是十分富有,塞爾堤自認能度過此般優渥生活的自己相當幸運。


    但每次看到這棟宅邸,她的心中總會浮現「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


    看著頻頻環視四周的塞爾堤,白夜丸重新坐回座上,開口說:


    「剛才是我失禮了,把事情交待得太過簡略,犯傻的人是我才對,今後請稱呼我為糊塗白夜丸吧。」


    『我拒絕。』


    斷然拒絕後,塞爾堤心想:「不愧是森嚴的朋友……」開始對本回的委托人的人格感到不安。隻是繼續糾結也沒用,總之先試著閑談一番,緩和緊繃情緒。


    『話說回來,府上真是氣派呢……』


    「哈哈哈,對吧對吧?夏瓦家的門第雖比不上喜佐一族,權力也贏不了靠采礦致富的阿多村集團,唯有錢絕對不缺!最後能發揮功效的不是門第也不是權力,終究是財力啊!我最尊敬的人物是美國大財團的家主魯德?格達史坦斯,據說他曾靠拋擲硬幣來擊退強盜呢。」


    ──別在孩子麵前說這麽現實的話!


    ──更何況,用那個例子來說明「財力」也不恰當吧!


    塞爾堤想像著現在正在美國的自己的頭顱,心中不停臉頰抽搐。


    『呃,是不是應該來討論工作的事了……?』


    「嗯?說得也對,來談公事吧。」


    塞爾堤頻頻將安全帽朝向淡雪,白夜丸似乎察覺她的用意,對自己的女兒說:


    「淡雪,接下來爸爸要和搬運工小姐一邊看十八禁血腥虐殺電影,一邊討論工作的事,小孩子該上床去想像未曾見過的怪物模樣,乖乖在被窩裏發抖嘍。」


    「怪……怪物嗎,鬼怪嗎,父親?」


    「是的。常有人說『不聽話就會被鬼怪抓走』……但這其實是謊話喔。事實上是……即使乖乖聽話,鬼怪還是會來抓人喔!」


    ──這家夥果然是森嚴的同類!


    ──仔細一想便知道,正常人根本不可能跟森嚴要好!


    塞爾堤帶著確信,對臉色發青的淡雪輸入文字:


    『放心吧,淡雪,我們不會看恐怖電影,隻是要討論工作的事而已。』


    「工作……?」


    看到這段文字,淡雪頓時明白地對塞爾堤說:


    「所以說,搬運工小姐要幫忙找哥哥嗎!」


    ──哥哥?


    相較於兩年前,淡雪的聲調變得更成熟,而談吐也顯得更像個千金小姐。她向塞爾堤道謝: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不隻白娘子,連哥哥也……!真的很謝謝你,搬運工小姐……!」


    少女眼角泛著淚光,露出羨慕與敬愛的眼神望著塞爾堤,並緊握住她的手。


    ──呃呃,啊不……這個……


    不過有所成長的隻有語氣,個性與兩年前相同,依然是個天真無邪的千金小姐。至少塞爾堤覺得如此。在純真的少女注視下,她不忍心斷然說出「不,我根本沒聽說過這件事」來潑冷水。


    觀察塞爾堤的反應,骯髒的大人立刻利用她的軟心腸插嘴說:


    「淡雪,你可以放心睡覺了,搬運工小姐幾天內就會把事情解決了喔。」


    「搬運工小姐……!」


    麵對眼神發亮的少女,塞爾堤什麽話也說不出口──結果,隻能默默地目送一連道了好幾聲謝後回寢室就寢的少女。


    等少女身影完全消失後,夏瓦白夜丸厚臉皮地開口:


    「木已成舟,這個氣氛下,你不想接受也不行了吧?」


    一聽到這句話,塞爾堤「刻意」忘記對方是日本名列前茅的資產家,用影子繩索把白夜丸吊在天花板上,同時輸入訊息:


    『你沒資格說這些!』


    ♂♀


    幾分鍾後


    聽完事件梗概後,塞爾堤在腦中大致整理狀況。


    委托人是夏瓦集團的現任家主夏瓦白夜丸。


    ──每次聽都覺得這名字很浮誇……


    塞爾堤眼前這名男子不僅是日本前幾名的資產家,也是布局全球的大型玩具製造商的經營者。


    年輕的外表看不出與森嚴同年,體麵的打扮也合乎電影中「士紳名流」的形象。


    他的公司原本專出實體玩具,最近開始涉足大型電玩業界或手機遊戲,展開多角化經營,成為屈指可數的大型娛樂事業集團。


    夏瓦集團稱霸全球玩具業界,收益驚人,但也因此樹敵無數。


    有時甚至被國際犯罪集團盯上,塞爾堤過去被卷入的寵物綁架事件便是其中之一──但這次的工作,則是和他家庭內的爭吵有關。


    夏瓦白夜丸目前有三位子女。


    親生的孩子是長男和淡雪,基於某種因素,他後來又收了一名養子。


    身為次男的養子天賦異稟,在校內各種領域都表現得比長男更優秀,也因此,周圍人們私底下謠傳他是為了培養為夏瓦集團正式接班人而從某處特別找來的天才。


    對長男而言,此一現況一點也不有趣。


    這樣下去,自己身為接班人的地位遲早不保,於是長男開始露骨地虐待起次男──但就算打架也贏不過次男,使得他個性變得越來越扭曲。


    不斷累積對現況不滿的結果,長男逐漸學壞,終至離家出走。


    『所以說,我隻要找出離家出走的令郎……淡雪的哥哥,並將他帶回就好?』


    「是的,就是如此。內人擔心小犬的安危而病倒,淡雪表麵上雖仍活潑,內心其實非常不安。總之,為了和小犬好好溝通,希望你能找出他並帶他回來。」


    『這樣的話,怎麽不從一開始就說明清楚?說什麽綁架嘛……』


    「呃,那是因為……」


    白夜丸支吾其詞,低聲回答:


    「小犬似乎基於個人意誌參加不良幫派了,隻靠柔情勸說,恐怕無法說服他回家。」


    『換句話說,你要我即使得和不良幫派為敵,也要把令郎帶回家?』


    「哈哈哈,我最喜歡一點就通的人了。」


    『……不去找警方幫忙嗎?』


    塞爾堤提出合理質疑,但白夜丸把頭側開,不敢直視對方。


    「呃,其實我……還沒有報警。」


    『為什麽?』


    塞爾堤將手機畫麵抵在對方的臉頰上,施予無形的壓力。


    或許是輸給她的氣勢,雖然仍不敢正眼瞧,白夜丸一句一句地回答。


    「呃,其實是因為……小犬離家出走時,從家裏順手帶走手提式金庫或骨董等……」


    『然後?』


    「當中包含裝了重要資料的micro sd卡……」


    『那就更應該報警了。』


    麵對塞爾堤的義正詞嚴,白夜丸眼神快速遊移,露出生硬的微笑:


    「那份資料被警方知道的話很不妙……會影響整個集團的存續……恐怕我本人也得進鐵窗裏長期旅行……」


    聽到回答,塞爾堤抓住對方的前襟,猛力前後搖晃。接著用影子抓起智慧型手機,將畫麵對著白夜丸:


    『明明有


    那麽可愛的女兒,你這混蛋究竟幹了什麽壞事!』


    「嗬嗬嗬……唯有涇渭不分才能成為一流經營者啊。如果是為了女兒,要我拋棄生命也不足惜,但人畢竟還是忠實於自己的欲望……是的,對於自己的欲望和對家人的愛情,我兩者並重!」


    『別說得那麽得意!況且涇渭不分才不是那樣用的!明顯誤用了!』


    將白夜丸一把推回沙發後,塞爾堤彷佛歎氣似的讓肩膀大幅上下振動。


    『我決定不接這個委托了……』


    「慢著,搬運工小姐!不,塞爾堤?史特路爾森小姐!你或許不在乎我個人被逮捕,但你忍心看到小女因為父親犯罪,而在學校被人霸淩嗎!」


    『你這個罪犯沒資格說這種話!不,我自己也沒資格說!』


    想起自己也時常違法道路交通法,塞爾堤在心中露出苦澀表情。


    讓心情平靜下來後,她傻眼地輸入後續的對話:


    『我不知道你是逃漏稅還是虛報會計帳目,勸你趁傷害還沒擴大前先去自首吧,別讓淡雪陷入不幸……如果你是暗殺了競爭公司的高層,我就直接綁住你,把你送進警局……』


    「等一等!我當然沒殺人,也沒有虛報會計帳目或逃漏稅!」


    『咦?』


    「我的公司是玩具製造商……是把夢想賣給小孩子和大孩子的工作!所以當然不能做出背叛孩子夢想的事!」


    被帶著誠摯眼神訴說的白夜丸的氣勢所壓倒,塞爾堤決定認真聽看看對方的說法。


    『既然如此,那個sd卡是……?』


    「……裏頭裝的是滿載高中男生夢想的……幾萬張不受馬賽克拘束的歐美情色女郎的照片……」


    『夠了,閉嘴!』


    塞爾堤二話不說,準備直接用影子將對方綁起來,白夜丸著急大喊:


    『且慢,好歹讓我說完這句話!你現在一定認為我是個無可救藥的有錢笨蛋對吧?』


    『不管有沒有錢,我覺得你都是個笨蛋……』


    「其實我隻是在裝瘋賣傻。我扮小醜,是為了帶給因長男離家出走而心情鬱悶的家人歡笑……怎樣?聽我這麽說,你應該開始同情我了吧?應該會忍不住想接下委托了吧?」


    『裝可憐討拍的家夥能信任嗎!』


    直接被塞爾堤否定的白夜丸深受打擊,不停顫抖地說:


    「怎麽會這樣……森嚴那家夥明明說『塞爾堤是個冒失鬼,能輕鬆控製』……唔哇!」


    不由分說地把白夜丸綁起來後,塞爾堤輸入大型文字來代替吶喊:


    『我再怎樣,也不會被把那個防毒麵具老頭的話照單全收的家夥操弄!』


    「請等一等,我明白了,不然這樣吧,隻要你願意,我可以用旗下品牌製作沒有頭的騎士的玩具。當然,賺得的利益會讓你抽成,又能提升世人對沒有頭的騎士的印象,你覺得如何?」


    塞爾堤似乎對這個提議感到興趣,用影子捆綁的動作乍然靜止,略顯害羞地問:


    『我的玩具……?例如怎樣的?』


    見到塞爾堤的反應,白夜丸露出「咦?竟然對這種方麵感興趣?」的意外表情後,雙眼發亮地說出預定企畫:


    「……像是木桶裏裝著沒有頭的騎士,玩家將小刀刺入木桶,不幸觸動機關的人會使沒有頭的騎士的安全帽飛起的『沒有頭的騎士危機一發』之類……」


    『會被告仿冒的喔!』


    ♂♀


    深夜 新羅的公寓


    『……事情經過大致如上,光是跟那家夥講話就累死人了……他後來還說出什麽「不分男女老幼,情色是所有人類的夢想,所以完全沒問題」之類莫名其妙的話來,我受不了跟他對話,便乾脆把他綁起來,直接向管家問了必要的資訊後就回家了。』


    「啊啊……對不起,塞爾堤。俗話說『物以類聚』,沒想到老爸的朋友也跟他差不多模樣……」


    『仔細一想,不管是懸賞要抓我的某藝能事務所的社長或你老爸,或者矢霧製藥的社長,我身邊的中年男子沒一個好東西。最有常識的,居然是粟楠會的四木先生或赤林先生,怎麽想都很奇怪吧?真的很奇怪啊!』


    接著,塞爾堤略顯沮喪地輸入底下這段文字:


    『……果然是因為我不正常,所以聚集在我身旁的淨是這些怪人嗎?』


    「如果這是真的,最奇怪的人肯定是我吧。」


    『啊……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何必道歉呢?假如愛你是作為怪人的證明,這反而是一種名譽。仔細聽好了,我一直不厭其煩地說,不管你和這個世界有多少差異,我也會跟你站在一起。因此,塞爾堤永遠隻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就好了。」


    新羅毫不靦腆、眼神真摯地凝望著塞爾堤,說出這番話。


    接著,眼神依然真摯地撲了過來,塞爾堤閃身躲開他的偷襲。


    『抱歉,你這番話雖令人高興,但我現在沒那個心情,我必須好好思考如何找出那位有錢人家少爺才行。』


    撲了個空的新羅一頭撞上沙發,摸摸鼻子問道:


    「啊,結果你決定接下這個工作嗎?」


    『要不是顧慮到淡雪,我早就不想管了。』


    「塞爾堤對小孩真的好體貼喔。唉,早知道我就趁年紀還小時多撒嬌一點了。」


    『你現在還不是跟小孩沒兩樣。』


    塞爾堤莫名愉快地回應,重新打起精神,樹立今後行動的方針。


    『總之,我先去聯絡赤林先生看看。鎖定目標後,直接去那位大少爺可能加入的幫派刺探一下。』


    塞爾堤尚未發現,此刻自己已被卷入好幾樁同時進行的「事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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