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總統府的主院別墅,以純黑為主、少許灰白為輔的黑暗係裝修風格的三樓主臥,明明所有的燈,大打而開,可是過於寬大的臥室,依舊光線黯淡幽然。


    臨窗的黑色沙發上,霍寒景高大健碩的身軀,半擁在沙發上,筆直結實的長腿,隨意散漫交疊著。


    他的姿態很慵懶,可是盯著king-size大床的黑眸,卻極具鋒芒銳利。


    半個小時前,寧陽離開總統府時,說:“夫人今晚暈倒,是高燒所致。但是,我剛剛給她把脈,發現夫人現在的身體很糟糕很虛弱,應該是以前生過重病,沒有調理好身體,加之長期營養不良所致。不過閣下放心,我爺爺最擅長中醫調理,等我回去問他要方子,明日給夫人送來。”


    昏迷不醒的時念卿,躺在床上,映著黑色床褥,顴骨都高高冒出來的小臉,異常蒼白無色。


    不過幾日,她比最初回國那會兒,又瘦了一圈。


    霍寒景直直盯著床上那抹影,漆黑的眼底,忽而溢滿嘲諷的笑意。


    寧陽那番言辭一出,霍寒景大腦第一時間反應出來的,便是五年前她墮胎那件事。


    除了墮胎,他真的想象不出:時念卿究竟還能生什麽大病。


    思及此,霍寒景抿成一條直線的完美薄唇,當即斜斜一勾,蔓在嘴角的笑意,很輕蔑很不屑,帶著戲謔的姿態。


    他以為:顧南笙真的那般愛她,連命都可以舍去。


    但,事實證明,顧南笙連她的身體都不顧惜。


    五年前,時念卿雖然在監獄裏,但是以當時顧家的金錢權勢,想把她照顧得妥妥帖帖,根本就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然而,事實呢?!


    說到底,顧南笙還是在意的,更是嫌棄的。嫌棄她時念卿,不是清清白白,完完整整屬於一個男人。


    霍寒景盯著似在做噩夢,眉頭深擰,睡得一點都不安穩的女人,他眼底泛著笑意,冷森森地挖苦道:“你為了那個男人不顧一切,可他又是怎樣對你的?!時念卿,這就是報應,離開我報應!!!!”


    **


    第二天,時念卿是被刺目的金色陽光,晃醒的。


    她本能抬起手,擋住光線。


    大腦一片空白。在那一瞬,她有些分不清時空與場景,不知道自己是在帝城,還是在美國,更不知道,寧苒是活著,還是去了天國。


    睜開眼睛許久,她的眼前才慢慢有了焦距。


    首先入目的,是鑲嵌著黑寶石的黑色吊燈,再是黑色的牆紙,黑色的窗簾……


    麵對黑暗,所有人皆是畏縮與恐懼的,那不僅僅是危險的顏色,更是死亡的顏色。


    時念卿被滿眼的黑暗,浸染得渾身發怵,猛然坐起身的時候,頭暈目眩。


    她抬起手,用力砸了砸昏沉的腦袋,等到眩暈感褪去,她才注意到:蓋在自己身上的黑色被褥,上麵用名貴的金線,繡著霍家高貴的家族滕圖。


    時念卿幾乎瞬間頓悟:自己睡在霍寒景的房間。


    同時,她也萬分訝異:自己怎麽會睡在霍寒景的房間?!


    要知道,她成婚當日,劉憲吩咐傭仆幫她安排了別的住宿。


    劉憲跟她說:“總統大人,不喜與人同住一個房間,所以今晚得委屈總統夫人了。”


    正當她大腦急速運轉的時候,門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緊接著,女仆不悅的抱怨聲,傳了進來。


    “她憑什麽睡總統大人的房間?!總統大人那麽討厭她,怎麽會把她抱進自己的房間?!我實在想不明白!!還有,她難道不知道,總統大人有潔癖麽?!賴在床上這麽晚都不起床,到底懂不懂規矩?!真是沒有一點羞恥心,不要臉!!”


    “你小聲點!!如此議論夫人,你不想活了?!”


    “我說的是事實。盛雅小姐上次在總統府受傷,也隻是睡在偏殿裏。她與總統大人的感情那麽好,都沒睡過總統大人的房間,時念卿算什麽啊?!”


    “你不要再抱怨了,總統大人抱她進去的,你也有意見?!不管怎麽說,她也是總統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


    “明媒正娶又怎樣?!還不是不受寵。總統大人沒意見,根本就是她不要臉,勾引總統大人。”


    “你不要再說了,被其他人聽了去,你可要被趕出總統府的。在總統府裏,我們雖然都是下人,但是這麽高薪的工作,在整個帝城也找不到第二份了。”


    “我隻是氣不過而已。鳳陽山,一年隻養十二隻精品雞,隻供總統食用,連老總統都不夠格呢,結果倒好,總統大人昨晚居然下達命令,讓直升飛機送來六隻,一天一隻給她補。她吃了精品雞,總統大人吃什麽?!”


    “……”聽著女仆喋喋不休的抱怨,另一名女仆無語到極點。對於總統夫人,她雖然也挺嫉妒的,可是……也沒有那名女仆如此憤世嫉俗吧?!總統大人的特供雞,愛賞給誰吃,就賞給誰吃,隻要他樂意,她們這些下人無權幹涉,哪怕再嫉妒,也改變不了事實。要怪隻能怪她們的出生不好,沒有一個位高權重的青梅竹馬的總統老公!!


    **


    餐廳裏,時念卿對著麵前的雞湯,久久出神發呆。


    鳳陽山的精品雞,她是知道的。


    s帝國的等級製度,極嚴。


    距離帝城兩百公裏的鳳陽山,山清水秀,土地肥沃,是十二帝國最出名最適宜農作物生長的地方,沒有之一。


    據帝國聯盟最權威的專家調查,鳳陽山是汙染橫行的現代文明中,唯一一個零汙染的地區。


    所以,早在三十年前,霍家便下達文書,將整個鳳陽山圈劃出來,投了十億美金的設備、技術,種植各式各樣的水果、蔬菜、大米、小米,喂養了雞鴨魚、豬牛羊,專供霍家的皇室食用。


    而其中,又進行了嚴格的等級劃分。


    當年霍寒景還是s帝國的太子爺時,也隻是食用跑山雞而已。


    可是,霍寒景居然把精品雞拿來給她補身體……


    時念卿垂下眼眸,緩慢拿調羹攪拌著雞湯,那一刻,她心中萬千滋味,無法言喻。


    吃過早飯,已經快十點了。


    時念卿聽說,霍寒景早會之後,沒有行程,便回總統府了,此刻正在犬坊裏。


    犬坊外,時念卿站在台階上,來來回回用腳尖踢著鋪設著大理石,在陽光下,熠熠反光的台階,磨磨蹭蹭不知該找何種接口進去。


    犬坊裏。


    羅馬風格的場地,足足有三層樓高的大理石柱,鑲嵌著金箔,映著璀璨的水晶燈光,奢華氣派得令人咋舌。


    然,此時此刻,寬闊的搏擊場裏,一名渾身是血的男人,氣息奄奄地蜷在那裏,不遠處如雄獅般彪悍的十隻藏獒,雙眼冒著凶狠的野獸之光,死死地盯著他不放。


    而男人卻直勾勾地盯著站在觀賞台最高點。


    霍寒景氣場強大地立在那裏,掌心正把玩著一支黑色手槍,極具殺傷力的槍支,在他骨節分配、漂亮得近乎完美的之間翻來覆去,宛如玩具般,異常得心應手;雖說有些漫不經心,但是那雙比獵鷹還要犀利的黑眸,卻安濤洶湧、殺氣彌漫。


    男人衝著霍寒景叫囂:“怎麽就這點本事和手段,比撓癢癢還不如呢。”


    說著,男人還挑釁地揚了揚頭。


    “我再給你三分鍾的時間考慮,想清楚了,告訴我。”喑啞磁性的醇厚嗓音,猶如大提琴的轟鳴,低沉悅耳。


    男人一聽這話,頓時愈發猖狂,而沾滿鮮紅的臉孔,漫出猙獰的笑意:“霍寒景,你不敢殺我!”


    倘若他死了,“三島暗殺”的真正幕後黑手,霍寒景這輩子都休想找到。而霍寒景,一輩子都無法替慘死的母親報仇。


    聽著男人的叫囂,霍寒景不怒反笑,一邊優雅把玩著槍支,一邊既不顯山,更不露水,內斂冷漠,道:“是麽?!”


    “嗬~!”男人笑得猖獗,笑得譏諷,“霍寒景,是個男人的話,就弄死我,不要給我任何的翻身機會,否則……我弄不死你!”


    最後幾個字,男人說得咬牙切齒。


    聞言,霍寒景單挑一道英挺的劍眉:“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想死,倘若我不遂了你的心願,反倒是顯得我霍寒景畏首畏尾,不夠大氣。”


    話音方落,霍寒景性感的薄唇,蔓出一絲玩味的笑意,淺薄又嗜血。


    “噓籲~——”一聲清脆尖銳的口哨,陡然咋起的瞬間,原本排成兩列整齊蹲在搏擊場的藏獒,立刻凶猛朝著那名男人飛撲而去撕咬,刹那間,寬闊的搏擊場裏,淒慘的哀嚎聲,不斷回蕩盤旋,驚天動地。而濃鬱的血腥味,急速蔓延擴散;死亡的氣息,肆無忌憚橫行……


    霍寒景從犬坊內出來,時念卿愣了下,完全沒想到會如此突然。


    或許是長時間在太陽下暴曬的緣故,霍寒景瞧見時念卿的臉有些紅,他揚了揚眉,雙手插在褲兜裏,長得過分的腿,不緊不慢地邁著,有些散漫,有些匪氣。


    經過時念卿身邊時,霍寒景瞄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索性頓住步伐,微微回頭對著楚易吩咐:“你先下去吧。”


    楚易畢恭畢敬地頷首,離開前,還禮貌朝著時念卿點頭示意了下。


    楚易離開之後,時念卿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她站在那裏,有些不敢去看霍寒景的眼睛。


    在察覺到霍寒景似乎沒了耐性與性質,要挪步離開的時候,她這才支支吾吾,從喉嚨裏吐出含糊不清的一句話:“那個……雞湯……”謝謝。


    “好吃麽?!”霍寒景的聲音,很溫柔。


    時念卿剛點了點頭,霍寒景淡漠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好吃的話,以後就繼續吃我剩下的!”


    “……”


    “轟”的一聲巨響,時念卿瞬間被劈得外焦裏嫩。他吃剩下的?!


    那一刻,心底湧動的感激,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瞬間無影無蹤,有的,隻是憤怒與恥辱。


    她憋紅著臉頰,惡狠狠地瞪著他:“誰要吃你剩下的?!”


    她又不是狗!!


    不對,他把她當成什麽?!


    犬坊裏的那群狗,都有專人伺候呢。吃食,全是最新鮮最上等的牛肉。


    這混蛋,居然讓她連狗都不如?!


    什麽意思?!


    時念卿,真的是氣憤之極。


    霍寒景冷冷掃了她一眼:“你以為總統夫人,這麽好當?!從今天開始,你要麽餓著,要麽吃我吃剩的!”


    “我絕對不會吃你剩下的!”時念卿憤憤大吼。多惡心,剩飯裏全是他的口水。當然,相識這麽多年,她第一次見識到這男人的真正麵目:道貌岸然的斯文敗類,披著人皮心思卻扭曲到變形的變態!


    霍寒景當即陰冷地說道:“那你餓死好了!”


    **


    時念卿覺得霍寒景根本就是故意的。


    午餐,時念卿拒絕進食。


    晚餐的時候,她都餓得快要死了,霍寒景那廝,卻讓劉憲叫她下樓,陪他用餐。


    她自然是拒絕的。


    拒絕的後果是:她被兩名霍家警衛,大力摁在餐桌前。


    霍寒景,一身黑色的居家服,雖然少了西裝革履的氣勢淩厲,但是從他骨血裏流淌而出渾然天成的帝王氣場,依舊咄咄逼人。


    優雅喝了一口紅酒,霍寒景微微抬眸瞄了眼坐在對麵冷沉著臉瞪著他的女人,他順手把麵前吃剩的牛排推了推。


    時念卿當即厭惡的把頭一扭。


    霍寒景瞄著她連頭發絲,都冒著濃濃的拒絕氣息,一點也不氣惱,眉開眼笑道:“夫人的拒絕,絲毫不拖泥帶水,這隻能表明一個問題:夫人體能極好,還未餓到極致。既然如此,那麽就勞煩夫人明天陪我去個地方,好好消耗體能。”


    **


    霍寒景所謂的消耗體能的方式,是——


    正午十二點,蔚藍的天空,二十架輛軍用直升機,浩浩蕩蕩朝著帝城的鬥獸森林轟隆而去。


    時念卿死死地抓住門框上的把手,隻是往下瞄了半眼,便頭暈目眩,麵如死灰。


    她扭頭去瞄坐在機艙內,正閉目養神的男人。


    此刻的霍寒景,身著綠、黑、褐相見的迷彩服,腳上穿著長筒及膝的軍用皮靴,整個人都英姿颯爽、器宇軒昂,異常威風凜凜。


    時念卿是第一次看霍寒景穿迷彩服。他身旁的陸宸、楚易、徐則,皆是五官深邃精致的絕世帥哥。


    同樣迷彩服在身,他們在霍寒景的麵前,卻集體黯然失色,不見絲毫的光芒。


    然而,時念卿絲毫沒有興致欣賞他的製服誘惑,隻是死死地拽著門框,聲音發顫地說:“霍寒景,我現在同意吃你的剩飯,你能派人送我回去麽?!”


    霍寒景壓根就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抵達目的地。


    直升飛機急速下降,時念卿覺得暈眩感愈發濃烈,在她祈禱趕快落地時,飛機卻停在了半空中。


    “跳下去!”從上飛機,一直用刀子般目光剜著時念卿的陸宸,瞄著她擋在門口,厭惡不已。


    什麽?!跳下去?!時念卿當場就傻眼了。她本能地瞄了眼飛機下麵。層層疊疊的森林,這麽高跳下去,還有命嗎?!


    瞄到時念卿磨磨唧唧地杵在那裏,沒有行動的意思,陸宸有些不耐煩了。他剛要開口說點什麽,一直閉目養神的男人,淡淡悠悠地開口了:“陸宸,她不跳的話,你就幫幫她。”


    時念卿完全沒弄明白霍寒景那番話,到底什麽意思。


    陸宸已經磨刀霍霍向她出手了。


    伴隨著淒厲的嚎叫聲,時念卿墜地的那一刻,終於明白,那混蛋口中的“幫”,指的就是:讓陸宸‘心狠足辣’的,一腳把她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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